《战国之燕歌》 第一章 秦家有女曰无衣 湛蓝的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头顶上一轮红红的烈日闪耀着令人眩晕的光芒,异常刺眼。没有一点风,周围的树木也都无精打采的、懒洋洋的站在哪里,经受着烈日的考验。 这是北国的盛夏。 在远处的草原上,一个三百余人的车队正在草原上缓慢的前进着,或许是日头太烈的缘故,他们走的极慢。 车队里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上挂着一串漂亮的风铃,在风儿的轻抚下,发出铛铛的响声,还有几辆满载着大箱子的货车,虽然上面用黑色的布幔遮盖着,但车子下面深深的轮印,以及马儿们吃力的呼吸声,让人感受到车上东西的不凡。那些骑士们身着红色的袍子,黝黑的脸庞上不断渗着晶莹剔透的汗粒,但眼神坚毅,每一个骑士背上都背着两个箭袋,腰间挂着一支大弓和一柄利剑,一看便不是普通的商队。 商队的最中间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非常华丽,马车旁跟着四个健壮的妇人,他们腰间居然也配着剑,缓缓徐行。 走了一会儿,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淡绿色衫裙的俏婢,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裙子,头上扎着两个发髻,一张瓜子脸蛋的小脸上微微有些红润,想来是没想到这里的天气会这般炎热的缘故。她慢跑着,走到了前面的一辆马车前停下来,对着马车上的人行了一个礼,俏生生的道:“秦大管家,小姐说她想休息一会儿。” 马车的帘子揭开,走出来一个童颜鹤发的老头,他的身材矮小,又生的胖,眯眼扫了一眼眼前的丫鬟,不敢放肆,忙下了马车,示意车队停下来。 忙又差身边的小厮去前面喊南宫校尉过来。 南宫烨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疾驰过来,赶到了第二辆马车旁。 南宫烨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级,是燕国有名的勇士,可谓是少年成名。和北境一般的贵族公子不同,他的容貌长得过于好看清秀了,皮肤又极白,看上去温文尔雅。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副皮相下却是一个力能举鼎的勇士。 他是此行的护卫长。 秦大管家弯着腰,恭敬的道:“小姐,还有两天我们就到山戎部落的王帐了。” 马车里没有声音,南宫烨痴情的望着马车,对秦大管家一直没有好感的他巴不得这胖老头受到这样的待遇呢。 “可是南宫校尉来了。”停顿了片刻,马车里传出一个令人发酥的声音,就像黄鹂鸟的鸣叫一样动听。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南宫烨眸子一深,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忙应道:“末将在此。” “这里是何地界了?”马车上的女子又一次发问。 南宫烨道:“已到了白狼水西,再沿着白狼水走上两日,便是白狼山,是山戎王帐的所在。” 女子似乎有些激动,自言自语的道:“终于快到了嘛。”她的声音极轻,但武艺精熟的南宫烨耳力过人,听到了她的话。 南宫烨低着头,没有说话,等待马车上的吩咐。 只听得马车上的女子略显激动地语气传来,“命令将士们歇息片刻吧,天气炎热,补充些水也是好的。” “喏”南宫烨大声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传令。 车队往边上移到了一片树林里,南宫烨开始布置岗哨,并派出侦骑,打探消息。 这里已经离燕国北境很远了,草原上的部落众多,虽然这里是山戎人的地盘,但小心驶得万年船,立志要做一个名将的南宫烨比谁都清楚燕国北疆局势的严峻。 南宫烨本是燕国北境令支城守将上大夫秦尚的爱将,十天前,秦尚忽然给了他一个绝密的任务,那就是带领三百骑兵,护送小姐秦无衣前去北境的山戎部,具体任务他并不清楚,他的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对于这个差事,他是很喜欢的,他今年二十有五,在燕国北疆重镇令支城立下战功无数,兼又长相俊秀,是令支城的“名人”,本来早已过了婚配的年级,整个令支城想让他成为乘龙快婿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上门说亲的人也差点踏坏了门槛,但他就是不为所动。 因为他的心里早已经装下了一个人,一个只见过一面,便终身难忘的人。 那个人,姓秦名无衣。 是令支城城守上大夫秦尚的幼女。 很奇怪的名字。 关于秦无衣的名字,在燕国有一个很广泛的传说,据说秦无衣长到八岁的时候,读到了一篇来自于秦国的诗,便跑到上大夫秦尚面前,亲自说要改掉自己的名字,将原来的名字丢了,起名秦无衣。 一开始的时候秦尚是很抵触这个改名行动的,一个女孩子家叫什么无衣,实在是有伤风化。 只是终究拗不过女儿的痴缠,只得暂依了她,想着等她大些了,便会自己将自己名字改回来,只可惜,一叫便叫了四年。 从此,秦无衣之名动燕国,是燕国北境著名的美人。 一年前,南宫烨去上大夫的府里公干,无意间碰到了正在院子里荡秋千的秦无衣,惊为天人,从此一颗心便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南宫烨在树林里来回踱步,思绪万千,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跑到着北戎部落里来。 北戎部落是燕国北境最大的威胁之一,几百年前甚至曾经深入燕地,掳掠齐国,而燕国不能止。后来齐桓公率诸侯大军北伐山戎,方才将山戎部落逐出了燕齐之境。 只是,百余年下来,尤其是东胡兼并山戎,山戎成为东胡的部落之后,山戎的势力再一次坐大,时常侵扰燕国边境,整个燕山以南都处于山戎的兵锋之下。 为了抵御东胡人的南侵,燕国在北境设立了两座城防御东胡,在东北方向的孤竹国旧地建孤竹城,以上大夫姬樾为城守,领兵三万驻守。在正北方向,建要塞令支城,以上大夫秦尚为城守,驻兵三万以备胡。 只是,燕国素来兵力孱弱,由于缺乏燕山险塞,燕国的北疆每年都要经历东胡人的南下洗劫,两城的防守也是防守有余,出击不足。 就在去年,东胡发兵五万南下孤竹城,破城十二座,掳掠百姓达两万余人,牛马财货不计其数,甚至北归的时候还耀武扬威的在孤竹城外转了一圈,孤竹城守上大夫姬樾愣是连城都没敢出,眼睁睁看着东湖人扬长而去。 “南宫校尉,南宫校尉”忽然,秦管家的声音打破了南宫烨的思绪,南宫烨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个胖老头,他实在是讨厌得紧。 秦管家是上大夫秦府的外管家,主要负责秦府的迎来送往,权柄极大,南宫烨也不敢得罪,只得冷冰冰的道:“秦管家找我有事?” 秦管家摆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就差贴上来了,他左右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对南宫烨道:“南宫校尉,你可知我们此次入东胡山戎部,是为了何事?” 山戎自从被东胡击破后,成为了东胡的一个部落。东胡大单于倒也没有完全将山戎灭掉,而是让原来的山戎王继续做山戎的王。山戎王倒也识趣,不仅每年向东胡大单于敬献马牛财物,而且事东胡大单于甚是恭敬,目前是东胡大单于颇为倚重的三王之一。 南宫烨虽然是秦尚的爱将,但主子并没有说明此行的目的,他当然无从得知。 南宫烨摇摇头,他看了一眼胖乎乎的秦管家,试探性的问道:“莫非秦管家知晓?” 秦管家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只是脸上那怎么都掩盖不了的笑意却着实出卖了他。 秦管家靠着一棵树坐下来,只是他个子矮,他背后那颗小树被他两百斤的体重一压,也经不住摇晃了几下。 他指了指身旁的一块石头,笑道:“南宫校尉是否有兴趣听我唠叨唠叨。” 南宫烨虽然不喜欢秦管家,但秦管家在上大夫府里任职已久,对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这个时候倒也想听他说一说。 秦管家看着南宫烨坐在了自己身旁,笑道:“南宫校尉,这才对嘛,你做大人的亲卫也已经有几年了,老朽可是很早就想和校尉亲近亲近了,只不过南宫校尉名气大,又深得大人看重,这才欲交而不得,实在是遗憾的紧了。” 南宫烨眼皮子一跳,这老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怪自己没有向他送过礼物结交? 南宫烨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以他的脾气,若不是对这趟行动有些好奇,他早就转身走人了。 秦管家仿佛没看到南宫烨日渐铁青的脸色,继续自顾自的道:“我听人说,长公子对校尉颇为看重?” 南宫烨心里一凛,暗暗警惕起来。 长公子秦朗是秦尚的长子,也是令支城的世子。 战国时代,还沿袭着古老的分封制传统,虽然燕国也像中原诸国和关西的秦国一样设立郡县,但郡县制目前并未大规模推广。 在燕国,尤其是远离燕国权力中枢的北疆,分封制还是最主要的方式。 就比如上大夫秦尚,不仅是掌管令支城等十一城的北疆主将之一,同时令支城也是秦尚的私地,秦家世代为燕国边将,到了秦尚这一代已经传了十一代,是燕国举足轻重的贵族。 秦尚有两女两子,长子秦朗现年二十有九,是上大夫的嫡长子,也是世子,娘家是燕国的御史,地位尊崇。次子秦越,现在在将军市被帐下任校尉,深得市被的喜爱,不过娘家只是燕国的一个小吏。长女秦沁嫁于燕国西疆重地无终城城守上大夫姬俨的公子姬无夜,出嫁已有三年。幼女便是因一首诗而改名的才女秦无衣。 秦管家问完后,笑眯眯的望着南宫烨的反应。南宫烨也盯着秦管家,心里飞速的盘算着。 秦尚年老,两世子相争这在整个令支城甚至是燕国都是公开的秘密。 长公子秦朗虽无战功,但母家势大,又是嫡长子,目前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世子秦越虽然没有强大的母族为之撑腰,但这几年攀上了市被这棵大树,又加上能征善战,甚至有传言说市被有将自己爱女许配秦越的打算。 这更加加剧了两世子的矛盾。 秦朗感觉到了危急,这才有意结交秦尚的重要部属,南宫烨也属于秦朗拉拢的对象之一。 南宫烨笑了笑,道:“秦管家真是耳目通神,半年前我到府上交割事宜,是曾有幸和长公子见过一面,不过这半年在下领兵在燕山大营和东胡人作战,许久未回令支城,秦管家不说,我都忘了。” 秦管家眯着眼,也不管南宫烨所说是真是假,笑道:“忘了好,忘了好,忘的越干净越好。” 说完,他费力的扶着身后的树站起来,滚圆的身子变得更加的肥硕,他拍了怕身上的尘土,道:“南宫校尉,在下还要去看看小姐是不是需要什么,就不打扰你了。”说罢,也不等南宫烨回答,便朝着马车一瘸一拐的去了。边走边嘴里嘟囔,“看来真是年龄大了,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不动道了。” 南宫烨慢慢的坐起来,握紧了腰间的剑,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一丝隐忧不由得泛上了心头。 第二章 燕蛮儿 白狼山,山戎王大营。 白狼山是辽西一带最负盛名的一座山,也是山戎部落的祭天圣地。山戎部落以白狼为图腾,所以将这座山起名为白狼,以示崇拜之意。 再过一个月便是山戎部落一年一度的骑射祭天日,山戎部落大大小小的头领会齐聚白狼山,举行盛大的祭天仪式。 山戎部落被齐桓公击败后,经过百余年的休养生息,人口现在也达到了五万帐,在东胡内部,除了大单于的自领部落外,也只有鲜卑部和乌桓部的人口比山戎多。 山戎部落一年一度的骑射节不仅是祭天,同时也是他们选择勇士的好时机。各家高过车轮的男子都有资格参赛,他们经过层层选拔、淘汰,最终选出山戎部落的英雄——巴图鲁。 山戎王会在祭天仪式上授予最终的胜利者巴图鲁的称号,并且会赏赐给他奴隶和武器,成为山戎部的十夫长。 并且会代表山戎部落参加在东胡大单于王庭举行的东胡巴图鲁大会,优胜者能得到东胡大单于的丰厚赏赐。 “燕蛮儿,快出来,快出来。”一个山戎少年鬼鬼祟祟的的在一个帐篷外小声的叫穰。 这是白狼水畔山戎王帐下左部都尉的领地,这里有一个帐篷,帐篷不大,甚至和周围的帐篷相比,显得过于狭小了。 这时候,从帐篷里跑出一个少年,少年有着精致的五官,大概十六七岁,可能是由于烈日暴晒的缘故,皮肤呈淡淡的古铜色,鼻子高高翘起,个头挺拔,虽然衣着有些陈旧,但胳膊上虬枝般的肌肉展现着完美的线条。 被叫燕蛮儿的少年跑出来,一把抓住叫他的山戎少年,两人便在温煦的暖风中向远处的小土丘跑去。 “达曼,你差点就吵醒我母亲了。”喘息甫定,两人都瘫倒在草地上,摆着两个大大的大字,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和那刺眼的红日,燕蛮儿有些抱怨。 “得得得,是我不好,巴图鲁大会一个月后就开始了,你怎么没什么反应啊。我这不是着急吗?” 达曼也郁闷的很呢,这家伙,是他们部落里有名的神射手和骑手,如果他不参加巴图鲁大会,那实在是太遗憾了。 燕蛮儿眼神中露出些许淡淡的落寞,不过少年心事,也藏不住。他的语气中多少有些失落,“我没办法去参加了,我母亲叫我这两天好生在家里放牧,不许我出去。” 达曼喈喈叹息了一声,嘲笑道:“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听伯母的话,再说了,我们草原男儿,最期盼的便是得到巴图鲁,哪有天天呆在家里的道理。”达曼说着,眼神中显露出向往的神色。 巴图鲁对于这些草原男儿来说,不仅是他们的成人礼,也是他们通往更高权力的第一步。 再加上获得巴图鲁称号的勇士,还可以得到山戎王赏赐的美女,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何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 燕蛮儿看着达曼稍显猥琐的表情,拍了他一巴掌,笑道:“你再说,我可把你的这个样子告诉巫娜儿去了。” 巫娜儿是他们的邻居,也是附近有名的美女,不过巫娜儿和达曼两情相悦,几天前两人已经偷偷的钻过帐篷,再过些日子,等巫娜儿家对达曼的考验期一过,便要正式合帐了。 或许是燕蛮儿的话挑动了达曼的某根心弦,那张本已猥琐到极点的脸变得更加猥琐,甚至都有些色眯眯了,还不自觉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燕蛮儿看着他如此无耻的表情,伸腿踢了他一脚,表达自己的不屑。 达曼忽的爬起来,笑道:“兄弟,我就不陪你了,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大事没办。”边说,口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远处便奔过来一匹黑马。 达曼矫健的翻身上马,抓着马鬃,爽朗的一笑,“记着我说的话昂,赶紧去左都尉那里报名。”说罢,狠踢了马屁股一脚,马儿吃痛,便飞奔而去。 燕蛮儿摇摇头,笑着低声道:“猴急猴急的。” 燕蛮儿将手垫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遮住眼睛,感受着阳光在身上的抚摸,舒服的伸了伸懒腰。 他叫燕蛮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起这样一个名字,只不过从小到大便被人这样叫了。直到他长大,他才知道,蛮子是草原人对中原人的称呼。 燕蛮儿没有父亲,从他记事起,他就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一个美丽的草原女子,也是部落里有名的美女,不然也不会有自己这样一个俊俏的儿子。燕蛮儿记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勇士在自己家的帐篷外面来唱歌,那是向心爱的女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可每次有歌声响起的时候,自己的母亲都生气的关起帐篷,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抱着一柄明亮的有些刺眼的匕首悄悄哭泣。 燕蛮儿不懂。 草原规矩,丈夫战死,妻子可另嫁。 可是,燕蛮儿却从未发现母亲有另嫁的的意思。 当然,燕蛮儿也从小是附近孩子欺负的对象,基本上每一次都是被打得鼻青脸肿,他甚至还记得有一次被右大都尉的长子将胳膊打骨折的事,当时自己的母亲提着一把刀,骑着一匹马闯进右大都尉的营帐,在几千勇士面前,生生的将右大都尉的长子从人群中提起来,折断了他的胳膊,扔在了自己面前,还大声的说道“有敢欺辱我儿者,我必生啖其肉。”就连燕蛮儿当时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向温柔善良的母亲居然也有这般疯狂的时刻。 数千草原男儿,就被一个母亲那样的狠戾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谓。 不过,从那次开始,自己受到的欺负确实少了好多。只是也因为那一次石破天惊的威慑,从此他也成了草原上人人避之的另类, 他没有朋友。 如果有的话,达曼算是唯一的一个。 燕蛮儿腰间使力,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向帐篷走去。 他想参加巴图鲁大会。 这是每一个草原男儿都梦寐以求的时刻,他也不例外。 草原民族崇尚勇士,崇尚英雄。 而他想成为那个最强最强的勇士。 他已经十七岁了。 在草原上已经属于一个“大龄少年”了,只是还从未在草原上立过功勋,他一直活在母亲的保护伞之下,而他现在想要反过来保护母亲。 他知道,欲图对自己母亲不利的人在整个山戎部落不在少数。 而他想要将自己的胳膊练得粗壮起来,将自己的力气变得大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实在是为他付出太多了。 太多了。 燕蛮儿掀开帐篷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起来了,母亲在山戎这个部落里是一个另类的存在,她的身体其实不太好,经常咳嗽,所以对休息就格外的看重。 她有午休的习惯,中午睡觉的时候,她的咳嗽会好一些。 燕蛮儿经常在半夜会被母亲的咳嗽声所惊醒。 母亲正在打扫屋子,她极爱干净,帐篷里总是收拾的井井有条,帐子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这和他们的邻居家里闻到的味道绝不相同,在草原帐子里,味道最浓的算得上是马奶味了。可在他们自己家的帐子里,似乎马奶的味道淡不可闻。 “你又跑哪里去了?”母亲没有回头,从脚步声,她就能听出这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生性比较腼腆,性子略有些柔弱,可他的脚步声却总是那么铿锵有力,像极了当年的他。 “母亲,我······”燕蛮儿停顿了一下,长这么大,他似乎从未忤逆过自己的母亲,也从未反抗过自己的母亲,她的意见,自己总是无条件的采纳。 母亲不想让他做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他太乖了。 甚至都忘了提出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感觉。 母亲听见儿子说了半句话之后没有了下文,疑惑的转过头来,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奇怪的望着儿子。 儿子黝黑的眉毛微蹙着,似乎有什么难事。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莫不是谁又欺负你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色都变了,一股无形的威压让整个帐篷的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 燕蛮儿一愣,忙道:“没有,没有。” 母亲看着他的样子,疑惑更深了。 不过既然儿子不说,她也不会追问到底,儿子已经十七岁了,有自己的秘密,也该有自己的主张了。 “既然没有那就去放牧吧,马儿和羊群我已经赶到水边了,你到南边去牧马。” 燕蛮儿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便迈开步子往外走,等到他离开帐篷,他的母亲深深的出了一口长气,摇了摇头。 可正当她重新拿起抹布擦拭桌子时,燕蛮儿忽然探头进来,大声道:“母亲,我要去参加巴图鲁大会,我要做山戎的巴图鲁。”这一句燕蛮儿似乎是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喊出来的。 只不过,当他喊出来之后,意外的,母亲居然没有像以往一样呵斥他,而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低头继续擦拭起来。 燕蛮儿没听到母亲的回答,以为她又不同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大声道:“母亲,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去巴图鲁大会。”说罢,不等他母亲回答,便没有了踪迹。 听着帐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的母亲忽然整个人瘫倒在地,她的双手颤抖着从腰间拿出那把镶了金柄的短匕来,眼泪忍不住从脸上流下来,只听得她嘴里不住地喃喃道:“阿郎,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长大了。”哭着哭着,脸上却浮现出了久违的笑意,刹那倾城。 第三章 被盯上了 第三章被盯上了 燕蛮儿还是第一次这样对自己的母亲说话,鼓了很大的勇气。 他奔出去,吹了一个口哨,一匹全身没有一丝杂毛的红色骏马不知从哪里猛地窜出来,停在燕蛮儿的身前,然后亲昵的用头抵了抵燕蛮儿的脸,嘴里还噗噗的像是在说话一样。 燕蛮儿伸出细长的手摸了摸马头,然后翻身上马,沿着白狼水向西南方向而去。 燕蛮儿家养了八匹马、两百多头羊,在山戎部落里算得上是养的比较好的了。燕蛮儿腰间挎着一把弯刀,这把弯刀和其他武器不同,材质并非当时通用的青铜,而是精铁所制。弯刀长约一米左右,刀身稍窄,刀刃锋利无比,刀柄上鑲有一颗红色的宝石。这是燕蛮儿母亲给燕蛮儿的一把刀,自小燕蛮儿便将这把刀带在身上,他记得母亲曾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证刀不离身,刀在人在。” 燕蛮儿将刀系在腰上,然后从马背上取下一张弓,背在背上,提起马缰,朝马群和羊群走去。 秦无衣坐在马车里,马车里面装饰非常豪华,也装备齐全。秦无衣穿着一件淡灰色的衫子,斜靠在一张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诗》,另一只手支在头上,闭着眼假寐。 这一幕,若是外人看到一定会疑惑,到底是看书还是浅睡呢? “雁儿,你觉得我们有机会找到他吗?”秦无衣的声音很轻,但很好听。语气中有些紧张,或许对她来说,她也没有勇气去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春雁是秦无衣的贴身丫鬟,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就如姐妹一般亲密。在春雁旁边,也跪坐着一个丫鬟,正是和南宫烨说话的淡绿色衣衫的俏婢,名叫依兰。马车上的依兰,没有前番在草原上在南宫烨和秦管家面前那般羞涩,反而多了几分冷冽。 春雁跪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支短弩,拆拆卸卸,不知在研究什么。 春雁抬起头,深深的望了自己主子一眼,良久才摇了摇头。 依兰手里拿着一支毛笔,不知在记着什么,看见春雁的样子,低声道:“小姐,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的。”身为秦无衣的贴身侍女,她知道这些年来大人和小姐在这方面做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心血。 秦无衣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依兰接着道:“相比这件事,恐怕还有一件事更加急迫。” “莫非是孤竹城那边有什么动静?”秦无衣淡淡的道,她将书随手放在身侧,从软榻上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脸上露出些许愁容来。 “小姐说的不错,据我们的密探传来的消息,孤竹城上大夫姬樾派他的的儿子姬颖也带了一个商队北上,也朝东胡而来。” 秦无衣冷笑一声,声音已没有女子的轻柔,反而泛着点点冷厉。 “前番东胡南侵,破城十余数,姬樾眼睁睁的看着那群盗贼扬长而去,大王已经下令呵斥,他倒是自在,不修战备也就罢了,眼巴巴的要跟东胡去做生意,看来是想和东胡人搞好关系,把兵锋引到我们令支去。” 燕国北疆,目前共驻守兵马六万,令支城和孤竹城各三万人马,共同负责燕国北境及东北境的防御事宜。但几十年来,令支城的秦家和孤竹城的姬家为了争夺燕国北境的指挥权,明争暗斗,从未停歇。 姬樾仗着自己是宗室子弟,又交好权倾燕国的相国子之,这几年来,压得秦家几乎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几个月前,东胡南侵,姬樾战败,损失惨重,燕王下旨申斥,姬樾的嚣张气焰还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秦尚上一战虽然未败,但也损失不小。双方战罢,边境又恢复了和平。 战战和和,这是边境的常态。 秦无衣这次担任和东胡人议和通商的重要使命,此行并不轻松,更何况还有那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的隐性目的。秦无衣此行,要先去拜会山戎王,然后继续北上,面见东胡大单于,将秦尚此次和东胡互市的意愿表达出来。 在明面上,秦管家是此行使团的头领,而实际上,秦无衣才是真正的幕后指挥。 依兰脸上也不轻松,道:“目前来看确实如此,现在就看我们和姬家谁能先赶到饶乐水畔的东胡大单于庭了。谁要能和东胡大单于搞好关系,也就拿到了主动权。” 秦无衣点了点头,这一点她何尝不知。只不过,和姬樾能给的东西相比,他们秦家似乎少了点分量。据说姬樾将自己的独生爱女都送出去了,一旦和东胡谈和成功,便以燕国公主的名义出嫁和亲,这可不是一般的付出。 和戎狄和亲,亘古未有! 秦无衣忽而宛然一笑,道:“不过,朝廷之上,对于姬樾的这个提议是颇多非议的,我大燕乃礼仪之邦,岂有以公主和亲戎狄之理。他姬樾未免是小看了王上的城府了。” 依兰手里的笔不停,一笔漂亮的燕篆在竹简上显得异常耀眼,实在没法想象这么漂亮的字会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妮子之手。 秦无衣揭开马车上的帘子,望着远处迷蒙的山意,听着白狼水刺耳的流淌声,一对漂亮而幽深的眸子变得更加明亮了。 数百年来,燕国苦于北边东胡的骚扰掳掠,力不能逮。自己的父亲秦尚有意为燕国除此北境之患,身为父亲的爱女,她必然竭尽心力辅佐之。不然,也对不起令支城中“生子当如南宫烨,生女当如秦无衣。”的美誉了。 阳光有些耀眼,南宫烨这两天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所以就加派了斥候,刺探周围的情况。 傍晚时分,有两拨斥候还没有回来报信,南宫烨心里的不安愈发的浓烈起来。他帐下的三百轻骑虽然是百战精兵,但在这广袤的草原上,三百人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他得格外的小心再小心。 “张亮,你再派两名斥候去西边瞧一瞧,看看出了何事?” 张亮是南宫烨的得力副手,忙应了一声“喏”,正准备安排人手时,张亮忽然大叫一声,“不好,有敌人。” 顺着张亮所指的方向,在他们商队的西面草丘上,远远地看见有骑兵的影子,他们的距离比较远,似乎只是慢慢的跟在后面。 南宫烨眉头大皱,忙大喝一声,“快去传令,改变阵型,将小姐和秦管家的马车围在中心,全军戒备。” “喏。” 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阵中传令的声音此起彼伏。南宫烨意识到,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小姐,于是一勒马缰,朝秦无衣的马车奔跑过来。 秦无衣早已经听到动静,她不等南宫烨下来,径自揭开马车上的遮帘,从马车上出来,站在马车前沿上,冷眼看着西边那若隐若现的人影。 南宫烨疾驰过来,看见秦无衣站在马车外面,穿着一件蓝色的男袍子,梳着一个男子的发髻,脚蹬马靴,肌白若雪的皮肤比他还要白上几分,整个一个俊俏小公子。 南宫烨只觉得眼前一亮,忙道:“小姐” 秦无衣看都没看南宫烨,低声道:“叫我公子吧。” “喏,公子,有敌踪出现,恐怕来者不善。”南宫烨并不觉得秦无衣对他无礼,而是眼眸深处多了几分柔情。 “他们为什么还不进攻?”看那些骑士的距离,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便能靠着马力的冲劲冲到商团面前,可看他们情况,并没有现在就进攻的意思。 南宫烨也有些疑惑,沉声道:“我们此行的时间极其保密,而且离开边境后又多绕了好几条路,按说不应该会泄露行踪啊。” 南宫烨说的不错,此行极其隐秘,知晓此事的在整个令支城不会超过五个人,就连商队的护卫长南宫烨都不知道此行的真实目的。 到底是谁泄露了秘密? 又是谁欲对他们心怀鬼胎? 秦无衣抬起手搭在下巴上,问道:“会不会是草原上的马匪?” 草原和中原地区一样,也有不受部落管束的山贼盗匪,中原称之为盗贼,而草原上称之为马匪,专门袭击来往于草原上的商队和那些散落的小部落。 人数虽然不多,但枭悍无比。 南宫烨最初也有这样的怀疑,三百多人的商队,又有几大车财物宝货,虽然遮盖的严实,但明眼人一看,不用想都能猜得出里面装的不是平凡货物。 只是,南宫烨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设想。 “不会,此地已经距离白狼山山戎王帐很近了,再凶悍的马匪也不敢在离山戎王帐这么近的地方出没。再者,这群人虽然人数不多,但看他们走走停停的调度,非常整齐,并非寻常马匪可比,绝对不是马匪。”南宫烨坚定的说道,多年和东胡人的较量,让他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秦无衣皱了皱好看的眉,道:“那我们能不能用速度摆脱他们?” 南宫烨摇摇头,对方是轻骑,而己方除了骑兵,还有两辆马车和运输货物的马车,跑是肯定跑不过的。 “不好,公子,他们似乎人越来越多了。” 南宫烨清晰地看到有一股人马汇进了对方的马群,看上去人数已经和自己一方相当了。 “他们在等人!”南宫烨暗叫一声不好,“公子,我们得加快速度了,他们迟迟不肯攻击,是因为他们的人手还不齐。我们得提起速度来,这里距离白狼山还有一天的路程,离白狼山越近,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秦无衣道:“战阵之事,我不懂。一切有赖南宫校尉调度了。” 南宫烨心中一喜,低头道:“喏,末将定会保护公子安全无恙抵达东胡。” 能在秦无衣心中加深印象,这种机会南宫烨怎么会放过? 第四章 生子当如南宫烨 第四章生子当如南宫烨 南宫烨令旗一挥,整个三百人的队伍的速度开始提了起来。这一带地势开阔,利于骑兵冲击,对他们的商队而言,确是致命的弱点。 或许是对方看到商队想摆脱自己的监视,微微停顿片刻,近五百人的骑兵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沉重的马蹄声使整个草原都颤抖起来,五百骑兵的冲击带来的震动,不亚于一次小的地震。 百多年来,草原民族凭借着骑兵的优势在燕国北疆肆意抢掠,不是没有道理。 “校尉,前方有敌!”张亮的话简短而含着几许激动,对于这个年级的燕国儿郎来说,没有什么比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杀敌立功更让人羡慕的了。 南宫烨大喝一声:“停!”三百人的车队硬生生的停在了一座小土丘上。说是土丘,其实也就是比他们所在的地方稍高一些而已。 绿草茵茵,习习凉风吹来,伴着晴朗的天气,心旷神怡。可南宫烨却没有丝毫的心情去欣赏这草原美景,去感受这暖暖夏意。 危机比想象中严重! 自己前方也有敌人! 只能就地防御了。 南宫烨大喝一声“御!” 骑队立即以秦无衣和秦管家的车队为核心,围起来一个圆形的圈,为了阻碍敌兵的冲击,将所有运送货物的马车横置起来,沿着圆圈布置,仿佛临时建了一座墙。 而南宫烨骑着一匹血红的骏马,昂首站在最外围,手中握紧了一杆长刀,他咬着唇,低声的数着。 “三百五十步”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数到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南宫烨喝道:“射!”早已弓箭满弦的五百精锐,只等一声令下,漫天的利箭便如飞蝗一般啸天而去。 而对方的骑术并不是想象中的精湛,除了极少的人能轻捷的躲过之外,很多骑士被这股利箭射中,跌落下马。 场面顿时一阵混乱。 攻势稍有迟滞! 南宫烨再吼一声“盾!”己方的弓箭刚落,那飞蝗一般的箭雨便从敌人的阵中朝圆圈刺来。不过,己方早有准备,那演练了无数遍的攻御之法这时候终究派上了用场。 许多箭打在了防御的大盾上,仿佛没有了生命,歪歪斜斜的掉落在地上。 只有几个人,反应稍慢,被箭射中。 “射!”南宫烨的声音在千余人的战场上异常的刺耳。再射一轮,依旧威力极大,消耗了许多有生的战力。 骑兵距离越来越近,南宫烨扬起长刀,大声道:“举刀,杀!” 一人一马,借着那轻微的坡度,一马当先,直冲而下!身后三百儿郎紧随着他的马,便如一根锥子,狠狠地插入敌人的心脏。 “砰”这是敌人落马的声音。 两军短兵相接,不过南宫烨占了地势之利,这一冲,还是将敌人冲的有些阵型凌乱。 敌骑中,一个大汉挥舞着两颗大铁锤,呼呼喝喝的大叫。用黑布遮着脸,想来应该是敌人的头领。 南宫烨力气极大,一刀将迎面而来的一个骑将连人带马砍成两截,敌骑中显露出惧怕的神色。 “啊!” 一刀。 再一刀。 再一刀! 仿佛为战场而生,就如战神一般。 南宫烨出身高贵,他的父辈、祖辈世世代代都是秦家的部将,世代都以战功显赫于燕国,他也不例外。 利刃般的冲刺,终于将敌人的骑阵杀透。 南宫烨转了一个圈,又从另一个方向,向敌阵中杀入,勇不可当,来来回回三个回合,便将敌人的军阵整个戳了个稀烂。 败局已定! 人数相当的战斗,他们没有胜算。 黑衣大汉嘴里呼喊着听不懂的胡语,带着两百余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南宫烨也不敢追赶,南宫烨绯红的袍子上,沾满了鲜血。就连他那白净的面庞上也流着道道血痕。 南宫烨骑着马返回阵中,清点人数,己方战死近三十人,相比于敌方,自己的这点伤亡实在是少的很了。 战场上那些尚未死去的伤兵发出令人心慌的呼声,南宫烨充耳不闻。 他在那些骑士面前走过,冲阵剩余的两百七十人几乎个个带伤,但在他们的眼里,没有惧怕,没有恐惧,他们都是燕国的好儿郎。 “哦哦!必胜!”南宫烨举起刀,大声的将这四个字吼出来。 剩余的四百七十人也异口同声的喊将出来,声震云霄。谁说燕国无劲旅,谁道中原无男儿,大燕男儿是当得起劲旅之谓的。 秦无衣悄悄的望了这边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眼角似乎有些微微湿润。几百年来,诸国征伐,燕国从来都是以弱为名,以小不为诸国所重,成为诸国欺辱的对象。可是,此刻的她,很骄傲,很感激,能生在这样一个国家,她很幸运,能见证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依兰在一旁咬着毛笔头,墨汁都不小心溅到了嘴角还不自觉,只是望着那远处南宫烨的背影,激动地道:“南宫校尉好厉害!真不愧是公主殿下喜欢的人。” 春雁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瞪了依兰一眼。 依兰伸伸舌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放肆。说实话,她谁都不怕,唯独怕不会说话的春雁,被她冰冷的眼神一扫,便是千言万语也消失的无踪无影了。 依兰小心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脸色,看她没有反应,忙不敢再说。 坊间传言,令支城上大夫之女秦无衣爱慕南宫烨,欲嫁其为妻。 后又有传,燕公主洛璎钟情于南宫烨,一时令支城的骄傲——南宫烨,成了三角恋情的“受害者”,传的沸沸扬扬,给北地冷肃的氛围添了几许暧昧的味道。 张亮站在南宫烨身旁,面上的表情依然没有放松,“校尉,敌军又开始集结了。”望着远处人头攒动,以及遮天而起的烟尘,看来是敌人的援军到了。 南宫烨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华丽的马车,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那辆马车里的人不受损伤。 “是草原部族!”张亮指着远处叫嚷了一句,空旷的草原上空想起了悠长的号角声,这是草原民族聚集兵众时吹的号角。 “呜······” “哦嘿!哦嘿!”人影越来越多,兵阵越来越密集。看他们列的兵阵并不规范,便知道和前面的那一拨骑兵不是一起的。 南宫烨脸上的沉重之色愈发深沉,这里不是久战之地,他能凭借三百锐骑冲散五百骑兵的围杀,但面对浩荡而来大军,明显不能再以同样的方式抗击。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敌人大概不下千人,在这里能够聚起一千多人即战力的部落不是什么小部落,后面肯定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 “南宫校尉,莫不如我们向北突围,我曾在《禹贡》中看过,此地向北,乃白狼山南麓,那里山道崎岖,多林木,不易于大军展开,或可摆脱敌军追击。” 按照原来的路线,他们是沿着白狼水往东北行进,抵达白狼山东麓的山戎王帐,再从山戎王帐北上,穿过辽西草原,抵达饶乐水边的东胡大单于王庭,这是最便捷也比较安全的一条通道。 可如今按照原来的路线已经不可能走下去了。 这股不知名的骑兵面露狰狞,有吞他们而后快的心思,如果在这里纠缠过久,就算他们能挡住敌军的一两次攻击,那第三次呢?第四次呢? 他们人手有限,地形又不熟,跟草原人在草原上玩捉迷藏,那可是会玩死人的。 秦无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马车上出来,她身后跟着面色冷艳的春雁,站在南宫烨的马侧,说出了自己意见。 南宫烨不敢造次,忙从马上下来,将马交给一旁的张亮,征袍上血迹未干,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可秦无衣面色如常,身着男装,毫无一点忸怩的女儿情态。 “公子不该出来的,敌人估计很快就会进攻了。”南宫烨对秦无衣的意见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他是一军主将,对敌情有自己的判断。对于秦无衣的意见,他还在思考。 秦无衣没有看南宫烨,而是望着远处进进出出的敌军,道:“估计第二波冲击要开始了,我看敌人的包围中,南边和西边最强,北边最弱,此时若我们逆击向北,必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南宫烨终于狠下心,其实,秦无衣所言和他自己所想可谓是不谋而合。 事已至此,多浪费一秒,都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他必须早下决断。 南宫烨点点头,对身旁的张亮道:“张亮,你率那两百亲卫一定要死守在公子车旁,一会儿我会率兵先向北冲击,若冲开口子,我会再向南冲,你瞅着那个空挡,护送公子突出重围,我们在白狼山南麓汇合。” 张亮寒声道:“在下领命,只是校尉您。”说到这里便不忍在说下去。 南宫烨赫然一笑,道:“我大燕儿郎,何曾惧死。”他紧紧地抓住张亮的胳膊,几乎将他提起来,慢慢的道:“不过,众兵可死,你可死,我亦可死,可公子不能有伤毫发,你明白吗?” 他的眼神坚毅,但眼眸深处,确是细柔如丝的深情。 主辱臣死,对于他而言,秦无衣不仅仅是主,还是他想倾尽一生去保护的女子。 这一刻,她仅仅是一个女子而已。 南宫烨向秦无衣行了一个军礼,道:“公子请移步上车。”四百七十燕骑同声大喊,“公子移步上车!” 秦无衣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不知为何,眼圈中的湿润愈发的厉害了。她自小长在温室玉阁中,虽说读了不少典籍书本,也曾想象过金戈铁马如虎,到如今才是真正体会到那字里行间的血性。 燕国奢靡之风盛行,举世皆知。 所以当年秦无衣读《秦风·无衣》而改名无衣,今日一见自家儿郎的骁勇,不由得泛起一种恨不能生为男儿身,持剑跃马与同行的感慨。 秦有无衣,燕有壮歌! de燕地奢靡,而北地风气不同。 这是令支城的风骨,也是燕国本该有的风骨。 秦无衣不知为何,忽然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她的身材瘦弱,穿着一件男儿袍子虽说比较合身,但缺了几分燕国儿郎的桀骜勇武之气。 但她握紧拳头举起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变得更加鲜明起来。 “我燕国儿郎,必胜!”她的声音柔细,在这样一个壮汉堆里喊出来实在是过于细微了。可是,却是那么的振奋人心,那么的悠然动听。 战阵之上,比的是士气,拼的是决心。 士气可用,决心赴死。 这样的军队,纵横无敌。 南宫烨举起手中长刀,大喝一声,“儿郎们,攻!” 两百七十骑兵入脱缰的野马、下山的猛虎一般,向薄弱的北边包围圈冲去,伴随着燕歌嘹亮,杀向敌人。 秦无衣转身上来马车,在张亮的保护下,紧随着南宫烨的脚步,向北边冲去。 包围的人群中有一个年过四旬的壮汉,头上戴着一顶粘帽,虽然天气炎热,但他没有将帽子脱下来的打算,他冷眼看着燕军的攻击方向,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右都尉,他们开始攻击鲜虞部的包围圈了。”一个精瘦的汉子策马过来报告。 鲜虞部本是白狄别种,居住在燕山南麓的华北平原,后被燕国所破,族人溃散,余部分为两支,大部分并入燕赵之间的中山国,还有一小部北上依附于东胡山戎部,被划分在山戎右都尉部下。 山戎王帐下有左右两大都尉,右都尉赫舍里不仅是山戎王的女婿,而且掌握着战力仅次于山戎王部帐亲军的“千骑”。在山戎部里,地位仅次于山戎王。 右都尉赫舍里用马鞭指着呼啸而来的燕国骑兵,大喊道:“儿郎们,吃掉他们!” “哦!哦!哦!” 早已准备好的山戎骑兵们朝着南宫烨的方向,迎了上去。 南宫烨把握战机的时机恰到好处,北边的包围圈尚未完成合围,南宫烨便已经冲到近前。 两名鲜虞骑兵从两侧挥舞着战刀,夹击而来。 南宫烨看都不看,矮身躲过其中一名骑兵的一砍,手中长刀斜刺,便将那名骑兵刺下马来。 另一名骑兵大喊一声,只劈下来,南宫烨横刀上格,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那名骑士的连人带刀便被南宫烨震下马背,刀身碎成三截,骑士被撞的骨碎,眼见不活了。 他勒紧马缰,踩踏下去,将两个带小盾的鲜虞人撞得人仰马翻,原本就松散的鲜虞军阵,不禁冲击,便四下溃散。 南宫烨心中一喜,大喝道:“张亮,突!” 南宫烨的勇猛让整个草原上的山戎人目瞪口呆。 草原人崇尚英雄,敬畏武士。 这名燕将,值得敬畏。 张亮趁着南宫烨破开的一条口子,率两百锐骑,护着马车向北急奔而去。 南宫烨稍稍回望了一眼,吐出一口浊气,再一次将长刀握紧。 挥刀,斩落! “冲!” 吼声再起。 迎着南面狂奔而来山戎主力,淹没在滚滚的马流中! 注: 1、上大夫:春秋战国时的爵位,在国君之下设卿、大夫、士三级。大夫又分为长大夫、上大夫、中大夫、五大夫等,大夫世袭,有封地。除秦国施行二十等军功爵外,关东诸国多沿用此制。 2、《禹贡》:春秋战国时的地理著作。据考证乃春秋战国时人假托大禹所作。 第五章 燕国儿郎不惧死 夕阳残照,火红的烈日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半掩着面躲在了远处的群山苍翠之中。 风也大了起来,草原上的温度昼夜温差还是非常明显的。 张亮护送着秦无衣的马车一路向北狂奔,经过连番苦战,终于甩掉了后面烦人的骑兵。 山戎人的骑兵战力非常的强大,这是张亮最直观的感受。 虽说自己不惧与他们作战,但那些山戎骑兵娴熟的马术和精准的箭术还是给张亮留下了很深的影响。 两百余骑剩下一百余人,剩余的一百人或战死,或被冲散。 车队撤入白狼山南麓的一条峡谷之中,峡谷中有一条河,应该是白狼水的支流,峡谷里有一条刚好够马车行走的道路,虽然长满了青草,但也能认出来是路无疑。 张亮也是疲惫不堪,可是他不敢休息,这里还是交战区,他不敢逗留,得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等待南宫校尉。 不由得他转过脸,望了望南边,也不知道南宫校尉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冲出了山戎人的重围。 峡谷左边是高山巨石,山上有着碧绿的密林,粗壮的树干大概有两人合抱那般大,撑出一个个奇怪的形状。有的若伞,有的若山,还有的若俏皮的猴子。 山谷右边便是那条深不见底的湍急河流,河虽然不宽,但河坝上怪石嶙峋,水浪激荡,深不见底。 张亮抬头望了望四周的景象,这样的地形,实在是太过险恶了。他觉得应该加快速度,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待的时间太长,对他们没有好处! 只是他的想法刚一出来,便听见左边山崖上“刺啦”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巨木从山间朝着山下滚落,伴随着巨木滚落的,还有数不清的石头。 张亮意识到,自己中埋伏了。 张亮大叫一声:“保护公子!”只是已经太迟了,眼见那块巨木便要砸落下来,方向正好是秦无衣的那辆华丽的马车,张亮嘶哑的声音已经被这些巨石落下的声音所湮没。 眼看便要将秦无衣的马车砸个稀烂,几名靠近马车的燕国骑士不顾危险策马横档在马车前。只听砰的一声,三名燕国骑士连人带马被巨木砸中,鲜血四溅。 也就是这一阻,将巨木的整个力量卸掉不少,巨木的一边扫在了马车上,将马车扫倒在地。 秦无衣和依兰、春雁三人都被甩出马车,春雁滚落之时,尽力将秦无衣抱住,护在身边。 骑兵在开阔之地是无敌的存在,可在这狭小的山中谷道上,便在无用武之地。 另一旁,秦管家的马车也被石头砸中,也幸亏他跑的快,方才逃过一劫。 秦无衣紧紧地盯着那三名为她挡去巨木的骑士,紧咬着唇,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看见,那三名骑士中有一名骑士还没有死,只是巨大的木头已经将他半个身体压碎,嘴里不断向外冒着血。 秦无衣猛地推开春雁,她不顾女儿家的仪态,也不顾自己的金枝玉叶的地位,连爬带滚的冲到巨木前,想将那个骑士身上压着的巨木移开,只可惜,手无缚鸡之力的秦无衣动了半天,那块巨木竟然纹丝不动。 山上的敌人已经冲杀下来,整个河谷陷入了混战。 张亮和几个骑士想向秦无衣身边移动,可敌人实在太多,拖得他们根本前进不了。 秦无衣自幼熟读诗书韬略,被秦家家主誉为百年才出一人的奇女子,可这一刻,却是那么的绝望。依兰已经晕倒在地,春雁双手各握一柄短匕,护在秦无衣身旁,敏捷腾挪,招招致命。 秦无衣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无比绝望。 那名骑士看见自己的主人泪流满面的在那里试图将巨木挪开,他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摇了摇头,摇头的动作都显得异常吃力。 “我们燕国···儿···郎···不惧死!”声音虽小,却铿锵有力,伴着喷出的鲜血,仿佛要将这句话也染红一般! 燕国儿郎不惧死,燕国儿郎何惜生。 头可断,血可流,气不可衰。 百年已降,处于北国苦寒的燕国便是靠着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在强敌的夹缝中慢慢成长起来的。 这样的人,岂能不敬! 他艰难的伸出自己未被压断的右手,从自己脖子上揪下一块铜牌,举起来试图交给秦无衣,只是刚举起来,便断了气。 秦无衣一把抢过那块铜牌,她认得,这是燕国士兵特有的军牌,每一个被征发的士兵都有这样一块铜牌,上面刻着隶属军队的番号和姓命。 人在军牌在,人亡军牌亡。 春雁刚刚杀掉一名敌军骑士,她胳膊上中了一刀,嫣红的鲜血衬着的她白皙的肌肤更加苍白。她一个滚地,滚到秦无衣身旁,一把抓住她的皓腕,扯着她便向山谷深处走去。 只是走了不到十余步,又有三十多人朝这边冲过来,春雁放开秦无衣的手,朝着这三十个人冲了过去。 “嗖!嗖!”两支来自山上的利箭划破长空,秦无衣避之不及,眼见便要香消玉殒,忽然从空中飞来一柄弯刀,将其中一支箭砍为两截,另外一支箭受到刀的冲力,偏了方向,擦着秦无衣的右臂而过,飞起一团血雾。 那块燕国骑士的铜军牌,也飞了出去,只跌入涛涛的河水当中。 秦无衣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不要”,紧跟着铜军牌,扑通一声跳入了涛涛的河水中。 燕蛮儿骑着一匹神骏的红色骏马,急奔过来,拔起插在地上的弯刀,暗骂一声,“该死!”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也随着秦无衣跳入了江中。 这个时候,山谷上一颗大树旁闪出一个蒙面的年轻人,他带着一顶蓑帽,整张脸都深藏在黑色的遮脸布下,看不清喜怒。 只听得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向身边人传令,“撤吧,人已死,没必要赶尽杀绝了,还要留几条疯狗去咬人呢。” 身边一个精干的的扈从应了一声,离开前去传令。 等扈从完全离开,年轻人将手中的长弓一把折断,戾声道:“都是你逼我的,若你听我的,我岂会杀你。不过你死在我手上,我的心里也会好过些。” 说罢,转身离开。 ······ 秦无衣只觉的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到处是鲜血,到处是污泥,到处是冰冷的尸体。 她站在尸体堆里,瑟瑟发抖,望着那些绝望而冰冷的眼神,仿佛她的心也变得绝望起来。 慢慢的梦境里被鲜血所染红,她尽力的跑,用尽力气的跑,想从鲜血的洪流中逃开,逃开······ 燕蛮儿望着山洞里躺着的少年,看见他嘴里絮絮叨叨的在念叨什么,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他伸出自己的细长的手在少年额头一碰,感觉烧的厉害,于是忙跑出洞外,拔了几株草药,捣鼓了好一会儿,方才将草药弄成药泥。 燕蛮儿看着少年洁白的肌肤,不由得低声骂道:“一个公子哥长这么白净,真是没天理。” 骂完之后,方才将少年扶起来靠在怀里,少年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虽然燕蛮儿生了一轮火,但夜晚的草原气候异常的凉,少年身子单薄,也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燕蛮儿低头看了一眼少年的眉眼,但见一对婉约到极点的眉仿若图画一般,琼鼻小巧玲珑,一张绝美的脸蛋上显出几分病态的红晕,直到耳根处。 燕蛮儿还从未见过如此俊美无比的男子。 整个山戎部落要说长相,也就自己少几分粗犷之气,可自己和这少年一比,顿时觉得自惭形愧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将少年靠在自己身上,准备给他换上草药泥。 只是箭伤的位置比较靠肩膀的位置,只能先帮他脱去外衣。 燕蛮儿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嘴里念叨,“我这是为了救你,在我们草原上也不算没有礼貌。” 只是,当他脱到一半的时候,燕蛮儿呆在当地,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胸口,只觉得少年胸口有一点鼓起,燕蛮儿还以为这里有什么东西,揭开衣服一看,忙手忙脚乱的将衣服盖上,整个人也从少年身边弹开。 他指着少年,面露惊惶之色,吞吞吐吐的道:“你不是男子?你是······” 少年被燕蛮儿扔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痛呼。燕蛮儿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在山洞里走来走去,徘徊不定。 终究下定决心,她的伤是箭伤,耽搁不得,时间一久,会发炎的。 燕蛮儿猛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然后从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走了过去,将少年重新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胸前,他的手有些颤抖,终于还是将她的上衣脱掉,在伤口处仔细的将药泥涂上去,最后用布条包扎结实。 等一切处理完毕,又小心的将她的衣服穿好,将火生的更大些,抱着她用了两个时辰才将她身上的湿衣服彻底烘干。 燕蛮儿将少年小心的放在火边,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望着她逐渐恢复红润的脸庞,听着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脸上露出了几许欣慰。 终于度过危险期了。 燕蛮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燕蛮儿拾起身,走到洞口,星夜当空,数万点明亮的星星就像一双双闪耀的眼眸,注视着这个世界。 燕蛮儿抬起头,望着那些星星点点,脑海里涌现出许多的画面。 白狼水畔,那个红袍护卫一马当先的骁勇,那群铁血骑士义无反顾的冲击,东峽谷中,三名骑士舍身忘死,以身挡木的抉择,女扮男装的少女不顾安危,泪流满面而依旧想要救人的微小的身影,都不断的冲击着燕蛮儿的认知。 这到底是一群怎么样的人?那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神秘的国度。 他的心里充满了好奇! 第六章 我是流氓? 燕蛮儿听从母亲的吩咐,在白狼水畔牧马,一匹小马不小心迷了路,朝南而去。 燕蛮儿找寻良久,方才在南边的一个小丘旁找到了那匹小马,也就是在那里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自幼生于草原的燕蛮儿也不是没有见过战争,虽然他被母亲保护的极好,但男儿的天地终究还是要在战场之上的。 他悄悄地爬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杈子上,目睹了秦无衣一行人和右都尉作战的全过程。 他还有些疑惑,前几日,还在左大都尉的帐篷外面见过右大都尉,好像临行的还有一个年轻人,穿着并非草原上人,由于离得远,也看不清楚。 随后又悄悄跟随着突围出去的马车,到了东峽石谷。 才有了那一幕出手相救的场面。 在东峽石谷,燕蛮儿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似曾相熟的年轻身影,只是他的脸被黑布遮着,也看不清楚长相,只是个子高挑。 这群人既然能让右大都尉率领最精锐的“千骑”出手,恐怕身份来历绝不一般。也不知道自己这次仓促出手,到底是福是祸。 不过转眼又想,母亲常教导自己,身为男儿不仅要有顶天立地之志,为国为民之心。还要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豪气。如此,方是真男儿。 他摇摇头,既然已经救了,就要救到底。 燕蛮儿将弯刀抱在手里,峡谷里的风有些冷,他缩了缩身子,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燕蛮儿起得很早,少年还在昏迷中,不过高烧已经退了,这让他稍稍安心不少。 他所在的这个山洞在白狼水东岸,两人昨天被水冲了一段距离后,在几里外的下游,燕蛮儿凭借着娴熟的水性,将少年抱上了东岸,也亏得燕蛮儿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便找了一个曾经放牧时歇脚的山洞,洞中储藏有水壶和马奶,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早上起来,燕蛮儿去河里抓了几条鱼回来,拿陶瓮炖了,熬成鱼汤,将她扶起来喂她喝下去。 虽然晚上做梦的时候还是会说胡话,但状态慢慢的好了起来。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三天,每天燕蛮儿都要到草原上去打探一下,并没有追兵过来,也没有打听消息的陌生人。 这天傍晚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只剩下几缕金黄的残影笼罩在群山草原之上,让整个草原都变成了一片金黄。燕蛮儿背着一捆干柴回到了山洞,山洞里也明亮异常,火烧的很旺,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近黄昏的时间显得有些刺耳。 “人呢?”燕蛮儿大惊,篝火自燃,但火边的少年已经不知去向,他盖在少年身上的衣服也散落在地上。 燕蛮儿忙俯身捡起自己的衣服一摸,温度尚在,看来离开的时间不久。 燕蛮儿扬起浓密乌黑的眉头,心里暗骂,这个忘恩负义的野丫头,受这么重的的伤,她能逃到哪里去。再说夜色将至,草原上狼虫虎豹极多,若不幸遇上,岂不是成了大虫们的可口晚餐。 一想到大虫们口吐馋涎,流着哈喇子,扑向一个重伤的少年的情景,燕蛮儿就觉得一阵恶寒。都是达曼这个家伙,平时老给他灌输那方面的“知识”,搞得自己也渐渐成了草原上的恶少年。 燕蛮儿气的将衣服摔在地上,急忙出洞,准备去寻回少年。 只是他的前脚刚踏出洞口,忽然脖子只觉得一凉,一张冰冷的利刃便抵在他的脖子上。也怪他刚才心神大乱,不然,凭他的机警和武艺,岂能有敌人出手的机会。 “别动!”少年拿着一柄短匕抵在燕蛮儿的脖子上,只是她受伤以来身体虚弱,又从未练过武艺,那柄匕首颤颤巍巍的倒像儿戏一般。 燕蛮儿也不点破,笑道:“你们南边人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的?”燕蛮儿说的是极流利的燕语,这让秦无衣吃了一惊。 “你是燕国人?”秦无衣吃惊之余,忙问道。 燕蛮儿摇摇头,道:“我不是燕国人,但我会说燕语,这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吧?”当时燕国边境多部落,时常战争不断,燕国北境的人会胡语,而北境草原上的胡族会燕语,这都是普遍的情况。 秦无衣全身虚弱,脸色煞白,一双薄嫩的娇唇更是白的吓人。 秦无衣忍不住咳嗽一声,手里的匕首便掉落在地上,燕蛮儿这才转过身认真的望着秦无衣。她的眉眼极媚,便是男装也遮掩不住那股发自骨子里的清媚,眸子犹如夜空中的星星,清凉而幽深。 她捂着胸口,不断地咳嗽,不由得弯下了腰。 燕蛮儿大急,她伤口刚刚愈合,最是见不得风,刚才她为了用剑偷袭自己,肯定在洞外埋伏良久,受了风寒。 燕蛮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俯身将她拦腰抱起,便往火堆处大踏步走去。 秦无衣大怒,她是女子之身,怎么能让一个胡人这样贴近。不由得大喊大叫、手打脚踢起来。只是她身子受伤之后,气力全无,怎么看都没有什么杀伤力。 倒是燕蛮儿血气方刚的少年,虽说少年穿着男装,但淡淡的体香味扑鼻而来,萦绕在他的鼻端,让他的心忍不住猛跳起来。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个大流氓!大坏蛋!”秦无衣有气无力的叫嚷,她自小受父亲秦尚宠爱,又兼才智过人,聪慧通达,哪里受过今日这般屈辱。 燕蛮儿的脸上被她胡扯乱挠之下,留下几道暗红的血印。 燕蛮儿将她放在篝火旁的草垫子上,拾起自己的衣服,强硬的包在她的身上。骂道:“你们燕国人都是这样胡搅蛮缠的?” 好好的自己一个草原上的五好少年,怎么就成大流氓、大坏蛋了。 听娘亲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有道理。 秦无衣也怒上心头,刚要开骂,只是刚才的挠他脸的动作幅度太大,扯动了伤口,一时间疼的呲牙咧嘴。 忽然她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的伤口临近肩膀,又伤在内侧,她发现她的胳膊上用布条绑着,而要想很好的固定,就必须脱掉上衣,也就是说自己···被看光了! 秦无衣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燕蛮儿,一时悲愤、伤心、羞涩、不满、暴怒、不安诸种情绪涌上心头,叫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燕蛮儿一边往火堆里添加柴火,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燕国的不是,忽然觉得安静了下来,转眼一看,才发现秦无衣瞪着杀人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燕蛮儿看,若是眼神能杀人,估计燕蛮儿早被剁成肉泥了。 只是那双杀人般的眼神中却流下两行热泪来,不知怎么的,燕蛮儿觉得心里有些堵。 眼前的情景,还不如让她打骂呢? 燕蛮儿瞥眼看见她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盖在伤口上,忽然明白她为什么有这种变化了。 不由得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你别多想,你伤的严重,伤口见了水,如果不及时处理,你的胳膊会废掉的,时间一长,更是有生命的危险。我们草原男儿做事坦坦荡荡,我是闭着眼睛给你绑的,虽说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胸口,那都是无意的。” 燕蛮儿前半句说的还有点真心,可说到后面的时候,本来心情一松的秦无衣霎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心里只一个劲的想,胸口都被碰了,这个大流氓!大大的流氓! 燕蛮儿还在絮絮叨叨的道:“你别以为你有多漂亮啊,我们草原上可心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会对你生出别的心思呢。” “喂,你别一直哭啊!” “你怎么又哭了?” 伴随着燕蛮儿急躁不知所措的声音,一轮明月爬上了夜空。 夜微凉,月如霜。 ······ 夜色朦胧,远在几十里之外的山戎右大都尉营帐之中。右大都尉赫舍里和一个穿着华美衣袍的中年人正在对饮,帐子中央六名艳美的燕国舞姬正在跳舞。 在大帐的角落里 赫舍里仰口喝了一大盅酒,斜眼望着中年人,笑道:“世子,这一仗打的痛快,若没有你的协助,恐怕我还捞不到这些东西” 在大帐的角落里,堆放着十几个大箱子,箱子里装满了金玉财货和布帛。 有的箱子已经撬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散落在地上。 中年人看都不看那些货物,面色有些不虞,质问道:“你让南宫烨逃了?” 赫舍里张嘴大笑起来,回道:“公子这是在质问我?” 赫舍里的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我只答应过你截杀他们,可没说一定要杀死他们,为了杀他们,我的精锐‘千骑’损失超过两百人,你还想怎么样?” 赫舍里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们求人办事,就得有求人办事的样子,他也不怕这群燕国人毁约,自己手中的弯刀难道是吃素的不成? 中年人正是孤竹城城守上大夫的长子姬颖。 姬颖看见赫舍里发怒,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得罪赫舍里,毕竟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些草原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再说了,自己和赫舍里私下商谋截杀秦家的商队,摆不上台面,若是赫舍里捅出去,不待燕王发怒,极其护短的秦尚恐怕早就发兵来攻了。 这可得不偿失。 赫舍里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扔在地上,大帐之内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六名燕国舞姬吓得面无人色,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姬颖身后站着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眼神阴翳,悄悄的踢了一下姬颖的脚。 姬颖忙直起身子,抱拳道:“右大都尉喜怒,我也是着急,说话重了点,右大都尉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勿放在心上。” 赫舍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姬颖继续道:“我临走时,父亲曾对我说,若右大都尉能替我们除去秦无衣和南宫烨,父亲愿再奉上黄金百两,美女十人,而且能给予右大都尉最急需的盐和铁器。” 赫舍里眼皮一跳,忽而哈哈大笑起来,道:“还是上大夫对我的胃口,你这小子,婆婆妈妈,难成大事。” 姬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姬颖陪着笑,不敢露出自己的不满来。 赫舍里道:“那我就再助你五百骑,将我帐下最精明能战的士兵给你,保证让秦无衣和南宫烨再也回不到燕国。”赫舍里说完,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我听说秦无衣是个美人?” 姬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听得赫舍里对一个部下说道:“你听着,秦无衣我要活的,如果真是美人的话,就那样一刀砍了,岂不是浪费的紧,把活人给我带回来,谁要是敢聒噪,你提他的人头来见我。” 那部属忙点头答应,他抬起头,试探的问:“大都尉,那南宫烨呢?” 赫舍里圆眼一瞪,怒斥道:“蠢货,秦无衣是美人,南宫烨也是美人?” 那部属擦了擦额头的汗粒,忙点头道:“末将知道了” 姬颖想说话,被身后老人又踢了一脚,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回了肚里。 第七章 遇险 姬颖心情不善的低头喝了两大盅闷酒,眯眼望着主位上的赫舍里,心里暗道:“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这些蛮夷尝尝跪地求饶的滋味。” 就在这时,帐外进来一个骑士,他径直走到赫舍里旁边,俯身在赫舍里耳边低语了一番。 赫舍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站起身来,帐中喝酒的部将们也站了起来。 姬颖不敢继续坐下去,也跟着众人站了起来。 赫舍里走上前来,走到姬颖面前,笑道:“公子,大喜事。据我派出去的斥候回报,漏掉的南宫烨率领残部往南去了,估计是要返回燕国。” 姬颖听着这样的消息也高兴不已,忙问道:“秦无衣呢?” 赫舍里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南宫烨就交给公子你了,今晚就出发,我派骑兵助你杀他。” 姬颖哪敢说个不字,两国相交,实力从来都决定着话语权的归属。 在与赫舍里的联盟中,他只有服从的份。 这是实力决定的。 不过他还是想在提醒一句赫舍里,秦无衣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不仅得到秦家长辈的喜爱,更要命的是深得燕王后的喜欢,还是燕国洛璎公主的闺中好友。 这样的人,牵扯太多,留不得。 留下便是麻烦。 “右大都尉,我还是想说一句,那秦无衣···”姬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赫舍里粗暴的打断。 “我的意思难道公子听不明白?这里怎么做,得听我的。你去将南宫烨杀了便好,其他的事,就不劳公子操心了。”赫舍里主意已定,在整个山戎部落,他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没有人能忤逆他。 就算是姬颖也不行。 姬颖不敢再说,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右大都尉了。”说完,转身就走。 赫舍里望着姬颖的背影,冷哼一声道:“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在我帐内嚷嚷。” 说完,他又对身边的一员百夫长道:“去叫隗失思力来见我。” 隗失思力是白狄别种鲜虞部落的头领,鲜虞部隶属于右大都尉管辖。 不一时,百夫长引进来一个一米八左右的大汉,大汉大概三十来岁,两只胳膊粗壮有力,就如牛腿一般。头发扎成辫子,留着长长的胡子,皮肤呈古铜色。 行过礼,赫舍里冷声道:“此次燕国人从你们鲜虞部的包围中冲了出去,莫不是你没尽全力?”鲜虞部目前人数极少,能保住独立的部落营帐都已经是山戎王法外开恩了,哪里经得起赫舍里这句诛心之言。 隗失思力大恐,忙跪下道:“属下不敢,实在是那红袍将军太过勇猛,小人非他敌手。” “哼”赫舍里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冷声道:“你和阿依律合兵一处,听阿依律指挥,去白狼水东去给我搜一个叫秦无衣的女子,记住,一定要给我好好地带回来。” “是,属下一定谨记。”隗失思力低着头回答。 赫舍里往帐子里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这次要是再无功而返,你们部落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滚出去!”隗失思力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就地躺下,真就那样翻滚出去了。 帐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赫舍里也长开怀抱,感受着权力带来快感。 阿依律便是去叫他的百夫长,是赫舍里的心腹之一。 等众人离开,赫舍里才将眸子转向那六名吓得跪倒在地的燕国舞姬身上,眼神中露出贪婪地的欲望,就像一只凶恶的饿狼,扑了上去。 ······ 这几日,燕蛮儿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很“艰辛”。自从那天晚上,他不小心说错话,这丫头便在也没有理过他。虽然每天自己给她做的烤兔肉她吃的津津有味,马奶也喝的不亦乐乎,但吃饱喝足之后,便自顾自的坐着晒太阳,或者坐在河边踢一会水。 中午时分,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刻。 在这个石谷里,由于四面有山的缘故,倒也清凉。 燕蛮儿砍了一棵小树,用弯刀将树干的一端削尖,卷起裤腿,在石谷的一个深潭里捉鱼。 秦无衣依旧对燕蛮儿没有好脸色,她坐在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冷冷望着水潭中的燕蛮儿。 燕蛮儿不仅是马上的武士,他的捉鱼本领也极其厉害。 有时候,一木枪下去,甚至能同时捉两三条鱼,这让秦无衣翻了翻白眼,有些无语。 这看上去笨头笨脑的家伙,到底有啥是他不会的。 短短相处的几天,燕蛮儿会砍柴,会生火,会捉鱼,会烤肉,会医术,她就没发现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和令支城中甚至是燕都蓟城中的那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相比,这个少年男子身上散发着一种别样的东西。她也说不清楚这种东西是什么,只是觉得这种东西本应是地处北疆的燕国儿郎们所必有的。 只可惜,慨慨燕歌,会的人终究太少! 或许是感受到了秦无衣的灼灼目光,燕蛮儿刚又将一条鱼串在了他的木枪上,便歪着头看向秦无衣,笑着说:“在我们草原上,当一个女子一直盯着一个男子看的时候,说明这个女子喜欢他。” 秦无衣瞪了燕蛮儿一眼,扁了扁嘴,嘴里小声骂了一句,便不在理他。 他的笑有些明媚,有些淡淡的羞涩,他的皮肤不白,但那种暗铜色却更能将他的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秦无衣有些恍然,这个人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真是奇怪! “喂,你又想什么呢?”燕蛮儿看她有些发呆,暗暗摇了摇头,他实在搞不懂这个燕国女子的脾气。 “我不叫喂,我叫秦无衣。”秦无衣终究敌不过他啰啰嗦嗦的胡搅蛮缠,终于开口说话了。 燕蛮儿笑了一声,赞道:“好名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出自《秦风·无衣》。” 秦无衣更加奇怪了,疑惑也更加重了。 “你居然知道我们中原的《诗》?”草原民族能说燕语者都已经是异数,没想到他居然会《诗》。 《诗》是春秋时期儒家大师孔子所编,中原诸国的必读文本。有“不学诗,无以言。”的说法。她实在没想到,在远离燕国边塞数百里的东胡部落里,能见到会《诗》的胡人。实在是惊讶的厉害。 燕蛮儿挠了挠头,那张有些清秀的脸上露出更加羞涩的红晕,道:“母亲教我读过几首,这首《无衣》我觉得好,便背下来了。” 燕蛮儿心里也高兴,在他家里,有几本来自燕国的竹简,他的母亲有时候会教他读几本,只是他母亲本来认识的燕国字也有限,所以所识不多。 这还是第一次和母亲以外的人讨论竹简上的内容,顿时觉得有些意思。 于是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倒了出来,像是遇见了一个可以倾诉的知己一般。 秦无衣只是静静地听着,也没有什么反应。可燕蛮儿却越说越是欢喜,越说越是起劲。 他的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很舒服。就好像平淡如水的日子多了一丝色彩,就宛如平静的马群中闯进了一头雄狮。 他忽然想到,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朋友。 除了那个每天整天想着怎么钻进巫娜儿帐篷的达曼,似乎别人对自己充满了冷淡和嫌弃。 他的朋友达曼虽会些燕语,但竹简对他而言与柴薪无异。 秦无衣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阳光照在秦无衣的脸上,她的脸因为伤势变得更加雪白,这几天燕蛮儿精心照料之下,身体恢复了不少。 “有些凉。”河上的风比之前大了起来。秦无衣紧了紧衣服,她的身上还披着燕蛮儿的外衣。 燕蛮儿看着她样子,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石头上,有些可爱。道:“你先回山洞吧,我把鱼收起来就回。” 秦无衣点了点头,从大石头上跳下了,转身回了山洞。 燕蛮儿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大喊道:“添些柴火。” 秦无衣下意识的“嗯”了一句,突然停下脚步,片刻后,朝山洞走去。燕蛮儿看着秦无衣,摇摇头,低声道:“真是一个怪人。” 燕蛮儿做事很仔细,这是他母亲给他养成的习惯,他将捉到的鱼装进一个土陶罐子里,把放在石头上的弯刀系在腰间,然后扛起木枪,嘴里哼着草原上的牧曲,慢慢的向山洞走去。 山洞离这里不远,很奇怪,一路上,树林中显得过于安静了。 这让燕蛮儿暗中提高了警惕。 盛夏时节,正是虫鸣鸟叫的好时候,可一路走来,居然连一只鸟儿都未曾看见。 异常! 有问题! 燕蛮儿左手提着土陶罐,右手将搭在肩上的木枪握起来,暗自戒备。 不好! 秦无衣? 燕蛮儿有些责怪自己,怎么能让秦无衣一个人回山洞呢,实在是大意。 草原上先后出现了三拨截杀秦无衣的人,这三波人中可以确定的是前两拨应该是一伙的,至于后一拨估计连前两拨都不曾知晓。秦无衣未死,这些人怎么会轻易放过。 该死! 燕蛮儿暗骂一声,也不顾路上是否有埋伏,拔起腿就朝山洞跑。 当他一口气跑到山洞洞口的时候,便看见洞口他做的暗记被破坏了。 这时候,山洞里传出来一声哭喊声,却不是秦无衣的声音是谁? 第八章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你们滚开,不要,不要。” 燕蛮儿大喝一声,端起木枪便冲了进去,洞里的人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冲进来。 但见三个草原装束的汉子,正在洞中欺辱秦无衣。 秦无衣被两个人抓着,他盖在秦无衣身上的外衣都被撕烂了,胳膊伤口处血红一片,应该是伤口崩裂了。 秦无衣猛一见燕蛮儿闯了进来,原本哭红的小脸面色一松,趁旁边一个汉子不备,猛地踢在了那名汉子的裆部。 汉子吃痛,抓秦无衣的手松开,捂着裆部弯下腰弓成了虾状,脸上冷汗直冒。任他是刀斧加身而不呼疼的好汉,此时也疼的哭爹喊娘。 秦无衣想向燕蛮儿这里跑过来,只不过,刚一抬脚,就被旁边另一名大汉一把抓住,他拔起刀,架在了秦无衣的脖子上。 一丝被刀刃削掉的断发,飘起来,慢慢落在地上。 燕蛮儿看秦无衣外衣虽破,但是她自己的衣服却完整无损,心中稍稍安定,知道自己赶回的及时,心里方才有些安心。冷声道:“放了她,你们要什么尽可以提出来。” 只是这个时候,原本男扮女装的秦无衣因为大汉使的劲过大,头上扎成男子的发髻被扯乱,散成一袭乌黑亮丽的美发下来。 就这一瞬,不仅那三个悍匪,就连燕蛮儿也不禁一愣。 洁白如凝脂玉一般的肌肤,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虽有受伤后病态的白润,但那弱柳扶风般的气质却更让人生出一股别样的心意。一双黝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露出些许惊恐的神色,更添风韵。 真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那个被秦无衣一脚踢在要害部位的汉子还没有起身,但忽然露出残忍的笑,道:“大哥,原来是个雏,差点就浪费了。” 只不过说话扯动了疼痛,让他又呲牙咧嘴的痛呼起来。 那抓着秦无衣衣领的汉子咽了两口唾沫,朝着说话的汉子骂道:“蠢货,有啥浪费的,剥了她的衣服,不也能知道他是个雏吗?她还能飞了咋的。” “老大说的对,还是老大聪明。”那呼疼的汉子赞了一句,只是这娘们下脚实在太狠,差点被踢废了。 另一个汉子许久没有说话,这会也脸上露出谄媚的笑,说道:“那可不,要不怎么能做我们的老大呢。” 呼疼的汉子挠挠头,抓了抓自己裤裆,道:“就是就是,老大,待会你舒服了,得把这娘们让给我,我要好好折磨一番,疼死老子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完全没把燕蛮儿当回事。 燕蛮儿看他们的装束,再加上他们的行为,第一反应便是附近的马匪。 想来是因为生火带来的烟气给引过来的。 另一名大汉也狞笑着,“嘿嘿,黑货,就怕这小娘们太嫩,经不住你的一下。你可别弄死了,弄死了我咋办?” 燕蛮儿冷眼看着,手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马匪凶悍,在草原上又作恶多端,抢掠商队,欺辱妇女,一向为草原人所不齿。燕蛮儿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不过,母亲曾说过,有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乱世之中,谁活着都不容易,谁活着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虽然母亲从未说过那个人是谁,但母亲说起那个人时所流露出来的温柔眼神,他一直记得。 那一定是对自己的母亲而言很重要的一个人。 “老大,那这个毛没长齐的娃娃咋办?”那个狞笑的汉子仿佛才想起眼前还有一个人似的,右手拿起一把刀,用刀身拍着左手,朝燕蛮儿望来。 那个捂着裆部的汉子嘴角流着馋涎,盯着秦无衣,若是没有他们老大在旁边碍事,估计早就冲上去了。 “老大,这丫头简直太他娘漂亮了,比山戎部落左都尉的女儿帕娜儿还美上三分,虽说这辈子没碰上那娘们一回,有些遗憾,不过有这个毛丫头供爷爷舒爽,也值当了。” “帕娜儿!”燕蛮儿听到这个名字,忽的瞳孔猛地一下张开了,脸上的颜色也变了,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比刚才还要浓郁几分。 那老大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一把抓住秦无衣的下巴,秦无衣巴掌大的脸还没有他一个手大,他仿佛细看了一番,摇摇头道:“黑货,你这个猪脑子。帕娜儿有什么好,不过草原上的破烂货而已,听说早就被一个燕蛮子给破了,哪有这种娇嫩的好。” “啊!闭嘴!”老大话音刚落,只听得一旁的燕蛮儿忽然似疯狂一般大吼一声,那捂着裆部的汉子刚要抬头,只觉得眼前一个东西飞来,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挤压过来。 他忽然觉得有些压抑,他抬起头,心口一凉,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跟着便像被风刮起来一般,飞了起来。 “砰!”整个人撞在了山洞的洞墙上,他低头,凝望。一根大拇指大小的木枪穿过他的心脏,整个钉在了土墙之中。木枪的一端还在嗡嗡的颤抖,发出令人心颤的声音。 那个汉子有些不可思议,就这样结束了吗? 头一歪,没了声息。 事情只是发生在一瞬之间,那个捏着秦无衣脸蛋的家伙似乎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另一个汉子也大惊失色,刚要双手握刀,便见洞口的光亮有些发暗,一个敏捷如雄鹰般的黑幕遮天盖地而来。 汉子大惧,盲举起刀,希望挡住这一击之力。 可是雄鹰既已展翅,又哪里有兔子生还的希望! “噹!” “刺!” 两种声音一前一后在耳边想起,有些刺耳。 那汉子瞳孔猛缩,望着自己手中早已经断为两截的宽刀,然后瞪大了自己的眼珠,惊恐已经完全将他的心神占据,然后砰的一声,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扬起了地上的尘土。 尘土被激起来,慢慢的又落下去,归于平静。 人生若细尘,一起一落间便走完了整个人生! 秦无衣和那个络腮汉子都是一惊,秦无衣早就安静了,从燕蛮儿闯进山洞的那一刻她就安静了,不在哭喊,不在吵闹,心里莫名的觉得安宁。 就连络腮汉子抓住她洁白如玉的脸蛋时,她都只是冷着脸。 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一定会救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相信那个少年,自己哪里来的信心那个少年能从三个人手里将自己救出去。 可她就是信了。 她看着他,她发现此刻的他似乎不是他,那微微发红的眼睛,眼睛里散发着浓浓的嗜血与狠戾,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毁灭一般。 只见他转过声来,慢慢走近,燕蛮儿举起刀,那柄如月弯刀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刀尖对着那络腮大汉的脸,他的声音就像那九天的锁魂迷音。 “辱我母亲者,杀无赦!你,想活还是想死!” 秦无衣微微一愣,母亲?这马匪口中的帕娜儿是燕蛮儿的母亲! 看来这马匪是戳中燕蛮儿的逆鳞了。 龙有逆鳞了,触之必死! 那络腮大汉顿了片刻,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见惯了杀戮,见惯了生死。可是,被这个疯子残忍的手段所慑,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些惧意来。 这疯子的力气太大了! 木枪钉人,一刀斩杀! 好大的蛮力啊! 和他看上去瘦弱的身体相比,似乎风马牛不相及。 可眼前两个兄弟惨死的尸体又无声的诉说着刚才那一击的惊心动魄,他知道,今天自己很不走运。 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也做了不该做的事! 不过,他也非凡人,多少年刀口舔血的日子都走过来了,又有什么可惧怕的。 大汉哂笑一声,两条腿虽然在发抖,但声音却异常的大,“没想到碰到个鹰爪子,喂,你以为我怕你嘛,我们兄弟还有百十号人马上就到,你以为就凭你能冲出去!再说了,你不怕我杀了这丫头!”说着,退后一步,将手中的刀往秦无衣脖子上紧了紧,洁白的脖颈上露出一条血线。 “两次的协商是不允许的,你错过机会了。再问你一句,我母亲的事情,你听谁说的?” 那络腮大汉狂笑起来,笑的连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眼角似乎笑出了泪,就算你有万人敌的本领,人质在我手上,你还能真的不顾人质不成? “小!”一个小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燕蛮儿便滚地而来,呼吸之间,他已经站到了自己眼前。 络腮汉子大惧,忙挥刀准备先杀了秦无衣,可是,他的刀却停在那里,再也进不得。 他定睛一看,燕蛮儿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他的刀刃,鲜血从他的手掌上渗出来,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另一只手将弯刀扔向空中,右手握拳,直击在抓秦无衣肩膀的那只手腕上。 络腮大汉吃痛,手一缩,燕蛮儿一把抓住秦无衣,将她生生的扯了过来,抬腿一脚,正中络腮大汉胸口。 “咔嚓!”胸骨碎裂的声音传来。 燕蛮儿将秦无衣护在自己身后,然后转过脸,看向络腮大汉。 大汉仰躺在地上,他想逃,想离开这里,想着,若是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做梦那该多好。 只是胸口传来的疼痛,和喉咙里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血水让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从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人,更可怕的是他还是个少年啊。 燕蛮儿的脚步似乎很慢,但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将地上的尘土踏起来,发出砰砰的声音。 每向前一步,络腮大汉,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快一分,自己的生命流失一分。 他想离少年远一点,在远一点。 可是不管他怎么动,整个身体都动不了了。 他知道,他已经废了! 第九章 刀无好坏,人有善恶 他没有办法指挥自己的腿,没有办法指挥自己的腰,更没办法提起自己的手,唯一能动的便是自己的嘴巴了。 他的声音有些仓皇,有些惊惧,有些不甘,也有些颤抖。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燕蛮儿停在络腮汉子的身边,俯身望着他,低声道:“我只问一遍,我母亲的事情你都知道什么?” 他就像一个俯视众生的远古杀神,虽然手未动,刀未拔,但那迎面扑来的杀戮之气却让见惯了鲜血的汉子为之一窒。 燕蛮儿所说的母亲自然就是络腮汉子嘴里的帕娜儿,这个名字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掉了。十七年前,帕娜儿是草原上的一颗明珠,是整个山戎部落的骄傲。 他美丽。 有诗为证。 你是山上的雪莲, 你是水中的扇贝。 你是那邈邈夜空中的闪亮星滴。 似月的美人啊, 请收起你那冷若冰霜的脸吧, 请接受我这火热的爱慕, 请收下我这永远的情话吧。 似雪的美人啊, 请收起你那狂风骤雨般的脾气吧, 请赐予我你的温柔吧, 请接受我这颗干净无尘的心吧。 我的心,有了你,就连那巍峨的燕然山都装不下了。 我的心,有了你,就连那绵长的兴安岭都无法填满了。 这是十几年前,东胡一个贵族在帕娜儿的帐篷外唱的情歌,只是,这么美得情歌却没有唤醒那个冰雪美人的心。东胡贵族在帕娜儿的营帐外唱了一夜,却无攻而返。 那时候,草原口耳相传,谁若得了帕娜儿,不下于登上兴安岭下的单于王座。 不过,后来听说帕娜儿却和一个燕国人相恋了,两人还私奔了。 真是可笑! 草原上人人欲得而不能得的明珠,却白白便宜了南蛮子。 络腮大汉说着,仿佛再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只是说到后来,嘴里就只剩下那首美丽的歌了。 燕蛮儿眉头一皱,他转过身,问秦无衣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却没想到秦无衣也刚抓住燕蛮儿的手,问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两人一愣,都有些不自在,都转过脸去。 燕蛮儿蹲下身,从络腮大汉腰间撤下一块木质的腰牌,起身,说道:“我们得离开这里了,估计你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秦无衣罕见的没有反驳,低着头,颇为乖巧的说道:“好。” 燕蛮儿从地上拔起弯刀,收刀入鞘,系在自己的腰间,将水壶拿起来,带着秦无衣走了出去。 到洞口的时候,燕蛮儿回头望了络腮大汉一眼,大汉似乎还沉浸在那首美丽的歌谣中,嘴里哼着不伦不类的调子。 燕蛮儿眼眸微动,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 天色渐晚,夜幕渐临,天气也变得渐渐清冷起来。燕蛮儿在山洞外的树林中,也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只是捏着鼻子朝着树林里叫了一声,树林里居然跑出来三匹杂色的马,估计山洞里三个马匪的坐骑,马种算不上好,但有马总比步行好的多。马背上还有三张弓,几筒箭,燕蛮儿拿起其中的一张,拉着试了试,摇摇头,算不上好,可有总比没有强。 燕蛮儿将三支弓全部挂在了其中的一匹黑色的马背上,将三匹马背上的箭集中起来,装了满满两箭筒,也挂在黑马背上。 在草原上遇敌,没有什么比良弓利箭更能先发制人的武器了。 秦无衣看着他仔细的将每根箭都装在箭筒里,细心的简直让人有些不敢相信。抽了抽鼻子,心里暗暗地想,这样子真像一个抢东西的强盗。 燕蛮儿将弓箭收拾好,牵着其中的两匹马走过来,低声道:“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一路出来,燕蛮儿只顾自顾自的往前走,并没有说话。秦无衣看他的样子,也不敢打扰他。这还是自从遇险后两人的第一次交流。 秦无衣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见燕蛮儿盯着自己的脖子看,忙道:“我没事,只是划破点皮,无大碍的。” 燕蛮儿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块长巾,比较轻柔,似乎不是草原之物。猛地向前一步,近距离的站在秦无衣的面前,俯身就要给她系在脖子上。 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的男子气味也开始在鼻子间萦绕,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很意外,秦无衣并不觉得难闻,这要是换做以前,早就捂着鼻子逃掉了,哪里受得了这么血腥味道的刺激。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想离燕蛮儿远一些,只是一只大手忽然挡在他的后脑勺。燕蛮儿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实在有些想不懂,这燕国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 像草原儿女,拉着手围着篝火唱歌跳舞都正常无比,男女共乘一骑也无伤大雅,怪不得达曼说南人的女子扭扭捏捏,没有草原女子豪爽呢,达曼此言不虚。 “命重要还是你想的这些规矩重要?”既然好好说她不听,那就只能霸道些了,由着这女孩儿的性子,那怎么行? 燕蛮儿欺上前去,左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右手将长巾缠在她的脖子上,帮她系上。 秦无衣瞪大了眼珠,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被他凶巴巴的说了一句,居然没有反驳的勇气。或许他说的对,在这个时刻,命比面子更重要。 而燕蛮儿,更在乎怎么样活着。帮她系好之后,燕蛮儿道:“今天是我不好,是我大意了,你心里别留什么坏记忆,这三个人是草原上臭名昭著的惯匪,杀死他们是我们每一个草原男儿份内的事。” 秦无衣好奇的的盯着燕蛮儿,看着他满是血迹的左手在微微颤抖,一旁握刀的右手也下意识的轻颤了一下。 于是悠悠的问道:“今日你是第一次杀人吧。”秦无衣的声音很轻,也很柔。但是却让燕蛮儿不禁的退后了一步。两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燕蛮儿忽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无衣,他下意识的将双手藏在了背后,将那沾满血迹的手放在背后。 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 自己在草原上成长十七年,练了十多年的刀,练了十多年的箭,也练了十多年的杀人术,却从未杀过人。 也从未想过会在今天杀人。 他母亲将他保护的太好,乃至于他都忘了自己还有杀人的本事。 他忽然想起来,似乎自己从未自己选择去做一件事情。他四岁练刀,六岁练箭,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母亲让他练,他便练。身边的伙伴让他练,他便练。 练了便是练了,仅此而已。也不会去想练他们做什么。反正草原上的儿郎都是这么做的,他们做的,他便做。 没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秦无衣看着原本气势十足的燕蛮儿忽然整张脸都变得阴暗起来,就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 她向前走一步,燕蛮儿便往后退一步。 “你跑什么?”秦无衣有些羞恼,前一阵还霸气十足的训斥她,这会倒成了逃兵了。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你离我远点,会···沾上血的。”燕蛮儿又退一步,看着眼前那张倾国倾城的白皙脸蛋说道。 她太美丽,太干净了。 而他,身上有血,心中有杀气。 这样的两个人是不应该站在一起的。 秦无衣突然猛地向前一步,像极了几分钟前燕蛮儿,一把抓过他的手,手上的血迹未干,整个手掌都被割烂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那样的刺眼。 那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啊,秦无衣忽然想哭。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嘛? 她抓起他的手,拿出自己的手巾,塞在他手里,淡淡香味从手巾上散发出来。 边替他包扎,边说道:“我听父亲曾经说过,刀是杀人刀,刀术是杀人术,但是刀得握在人手里才有用。刀无关好坏,只是握刀的人,有善恶罢了。”她故意将最后两句话说的很重,就是希望他明白。 在这个你死我活的乱世当中,你如果不杀人,便只有被杀的份,谁又能逃得过去。 说着用她细小的柔夷抓住了燕蛮儿的大手,秦无衣的手很细,细的如初出水的芙蓉一般。她的手很娇嫩,嫩的如草原上的新发的柳枝一般;她的手很白,白的似羊脂一般。 燕蛮儿的手很长很大,甚至手掌上还生着厚厚的茧子,这是长年累月练刀射箭的结果。 这样的两只手应该是碰不到一起的,可秦无衣却紧紧地将那只手抓在自己手里,仿佛他会抽掉一般。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你不在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想死。可他们抓着我的胳膊,我连死的机会都没有。若你没赶回来,我都不知道今天会经历什么。所以,燕蛮儿,我想郑重的向你说一句,秦无衣谢谢你,谢谢你拔刀相助!谢谢你舍命救我!” 秦无衣的声音柔软的像一阵风拂过燕蛮儿的脸庞,也抚过了他的心。 他忽然觉得,或许她说的对,刀无关好坏,握刀的人却分善恶。为恶杀人,天下不齿;为善杀人,虽千万人又有何惧! 原来自己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此时倒是一股脑解了。他不再想那残忍的场面,不再想那三个人死前的惊惧,不再想很多很多,心里唯一想的便是他救下一个人。 救下了一个无辜的人。 救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燕蛮儿对上秦无衣的灼灼目光,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心障已除,他的全身变得轻松无比。 忽的,他抬起头,迎着秦无衣深深地目光,夕阳照在他有些俊雅的脸庞上,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祥和的光芒,他的眼神中有清澈的光在流动,有干净纯粹的气息在流散。 他望着秦无衣,将手握紧,手里的手巾被他鲜血染红,然后淡淡一笑,说了一句:“你懂得真多!” 秦无衣听了他的话,微微一顿,霎时两个人就那样在夕阳下,相视而笑。 笑弯了腰! 第十章 强弱之论 燕蛮儿的眼神也有些柔和,这种感觉从没有过。 他不喜欢杀人! 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情不得不为。 有些人,死一百次都不够! “你能自己骑马吗?”燕蛮儿从大黑马身上取下一个水壶,准备绑在另一匹马上。 秦无衣摇了摇头,她自幼便对骑马丝毫不感兴趣。于武艺一道也毫无建树,一心扑在书简上。让她安安静静的坐在藏书楼里看两卷竹简还行,若是骑马,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我不会。”她的声音低低的,有些不好意思。人总想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厉害些,秦无衣也不例外。只是,骑马?秦无衣抬头看了一眼那匹大黑马,大黑马倒不认生,在燕蛮儿的胳膊上一蹭一蹭的,甚是亲密。 燕蛮儿轻轻一笑,道:“若你不觉得唐突,我们共乘一骑,可好?”说实话,接触越久,燕蛮儿越觉得这个小妮子可爱的紧,有些事情上精明异常,有些事情又完全不懂,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无衣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过也不忸怩,最终点了点头。 燕蛮儿望着远处的逐渐消失的夕阳,转过身,走到秦无衣身边,不待她说话,便蹲下身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呀!”秦无衣惊惶的叫了一声,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闪着,心里暗怒,他怎么又这么霸道! 燕蛮儿将她放上大黑马的马背,然后自己也跨身上马,坐在了秦无衣的后面。 秦无衣只觉得身后传来阵阵火热的温度,这是她第一次骑马,也是第一次和别人共乘一骑,心里七上八下的,犹如两只小鹿在那里乱撞,仿佛要冲出心口一般。 “我们去哪儿?”她试着平复躁动的心跳,低声问道。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她的行踪已经被泄露了。如果她想的没错的话,第一波围杀她的人,肯定是孤竹城城守姬樾派的人。他们和山戎部右大都尉合谋,想致自己于死地。既能让自己的父亲心神大乱,也能阻碍父亲与东胡建立商贸关系。 可她想不通的是,为何在石谷中,还会遇上第二波敌人。 他能精准的预判自己会往石谷的方向撤退,说明这个人对自己了解的,甚至对自己的谋划也是有所顾忌的。那这个人又是谁? 南宫烨? 大哥? 还是二哥? 她的脑子里有些乱。 “我们先去一趟小凌寨。”秦无衣坐在燕蛮儿的身前,整个人都被燕蛮儿的怀抱紧紧地贴着。燕蛮儿虽然有意无意的想离秦无衣远些,保持些距离。但在马背之上,颠簸的紧,反倒让他们两个人时不时的撞在一起。燕蛮儿调转马头,折而向东南奔去。 “小凌寨?那是什么地方?”秦无衣在出发前,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研究东胡境内的风土人情和部落分布情况,他还真没听说过小凌寨这个地方。 燕蛮儿道:“小凌寨就是那三个马匪的匪窝,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在东南方向的小凌山中,是远近闻名的马匪寨子。我有些事想要弄清楚,所以必须找到他们。” 秦无衣大概明白了燕蛮儿的意思,估计和燕蛮儿的母亲有关系。她扁扁嘴,颇不情愿的道:“你的事应该和我没关系吧,干嘛要拉上我?” 燕蛮儿忽而露出一丝神秘的笑,然后说道:“那要不我把你放在这里,我一个人去?” “你!”秦无衣气的真想踹燕蛮儿两脚,如果她打得过的话。她狠狠的抓了抓身前马鞍子上的皮带,道:“还是爷爷说的对,东胡人没一个好东西。” 燕蛮儿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东胡实力强盛,每年在秋高马肥之际都要大举南下,侵扰燕国边境。掳掠人口和牛羊粮食等战略物资,毁坏燕人的城邑,虽然秦开觉得这没什么,但身前的女孩毕竟是燕国人,想来她心里怨恨极深。 “喂,燕蛮儿,你干嘛不说话!”秦无衣听见燕蛮儿半天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赶马前行,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询问。 “你让我说什么?”燕蛮儿胡乱的回了一句,他发现这丫头年龄虽然不大,但牙尖嘴利的,自己和她唇枪舌剑比口才,还真不是对手。 秦无衣气的用头向后碰了一向,正好碰在燕蛮儿的胸口,只觉得胸口硬硬的就像一堵墙一样结实,差点没碰晕她。 “你们每年在我燕国边境肆略,抢掠人口和粮食,到处杀人。所过之处,几乎人烟绝迹,你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嘛。”说到这些,秦无衣便觉得东胡人实在可恨,身为东胡人的燕蛮儿的也变得可恨起来了。 燕蛮儿冷笑一声,道:“弱肉强食,草原上千百年来的规矩便是如此,没什么道理好讲的。”弱国无邦交,实力决定一切。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 秦无衣被他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也不想再说,像一只安静的小猫一样蜷缩在燕蛮儿的怀里。 天气变得冷厉起来了。 燕蛮儿见她不说话,也不忍心再说重话,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换位思考也是一样的。若你们燕国强而我们东胡弱,你难道就肯定燕国不会来打我们东胡?来抢我们的马匹和草场?” “这?”秦无衣语气一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燕蛮儿哈哈笑了起来,笑的有些肆意,道:“你也不确定吧?所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天平,你若想不受抄掠,那就好好强大自己。你强大了,谁又能来欺负你,谁又敢欺负你?” 秦无衣眼神略带明亮的转过来,偷看了燕蛮儿一眼,说道:“这些都是你想的。” 燕蛮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郑重的点了点头,他想起了那个时候右大都尉的儿子带着一群孩子围攻自己的场景,他想到了那些贵族孩子骂自己野种的场景,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不错,是我自己想的。我听说你们南边有七八个国家,几乎每年都在打仗,不是你打我便是你打我,打打停停,拉拉打打,国家有强有弱,你可曾看到弱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对弱国而言,打或者不打的决定权都不在自己,而在强国。 秦无衣的的眼神变得更加明亮,她没想到一个胡儿心里居然能想到这么深厚的层次。 不一般,太不一般了。 秦无衣在心里暗赞。 她读过很多书,书中记载了很多事,她是经过了很长时间才领悟书中的内容的。 没想到,眼前这个胡儿居然这么轻易就说出了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的事情。 她不禁在想,若这个胡儿见到父亲,绝对会受到父亲的极大地重用的。 她更加确定了,人才与家世无关,与胡汉之分无关。东胡强盛数百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燕蛮儿之所以能想到这些,一方面是她母亲自幼的教导,另一方面是他自小生长的环境决定的。并不是所有的东胡儿都能像燕蛮儿一样,看问题看的这么深刻,看的这么透彻。 “你说的对,要想不被欺负,唯有自强。我们中原有一本书名字叫《易经》。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便说的是这个道理。”秦无衣一只手拿起来,捧着自己的下巴。燕蛮儿的话给她的感悟不小。 燕蛮儿听她说的有趣,不过自己不懂,也不好意思问。道:“我也是胡乱想到,胡乱说出来罢了,你别太当真。” 秦无衣微微笑了笑,心里暗想。你胡乱想一想便将别人一辈子都想不出来的东西想出来了,这还了得。那你要认真想,还不得把老子从从牛背上拉下来,自己写道德经去。 “对了,不说这个了,你和你们的车队已经分散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燕蛮儿想起一件事,忙问道。 他之所以要带秦无衣去小凌寨,是怕现在贸然向北去或者向南去,会中了那群人的埋伏。 秦无衣未死,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带着秦无衣在草原上朝东走,便是要迷惑敌人,让他们分不清自己的方向。 浑水摸鱼,方是正理。 秦无衣眸子微微一暗,她想起了那些为她而死的燕国将士,他们都是燕国的好儿郎,都是燕国的骄傲! 她不会让他们白死的。 血债需血偿,总有一天她会给那些英勇战死的英雄们一个交代!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南宫校尉若是不死,他一定会返回燕国。到时候,爹爹就能知道是那些人在阻挠燕胡两国的通商了。到那时,爹爹会亲自率兵北上,面见东胡大单于,那时我便能脱险了。” 对于燕国而言,东胡只是藓疾之患,而中原诸国的征战才是真正的心腹大祸。 燕国再不变强,恐怕迟早要落入他国口中,成为一块上好的肥肉。 秦国商鞅变法,横行天下。赵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骑兵天下称强。齐国经过两代国君励精图治,国力大增。楚国吴起变法,称霸江淮之地。韩魏虽然衰落,久为秦国所欺,但是国力尚在。 只有燕国,数百年积贫积弱,何时才是尽头! 燕国的未来又在哪里? 秦无衣望着远处的泛黑的的天际,眉头紧锁起来。 第十一章 我做狗是为了你们不做狗 燕蛮儿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秦无衣,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一个诱饵?”燕蛮儿发现这妮子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主,也不看她现在才多大年龄,就敢以身涉险,实在是太过逆天了。 要知道这可是草原,并不是他们掌控的令支城。秦家镇守燕国北疆数百年,在胡汉之地声名大盛,就是东胡之地,对秦家也是极为敬畏的。 秦无衣咬着轻薄的嘴唇,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来,低声道:“不是这样的,这是最坏的打算了。父亲和自己临出发前,就曾想象过各种要发生的情况,可我们还是没想到,敌人的速度会那么快,手段会那么狠。”显然,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燕蛮儿有些好奇,问道:“别的不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底细,但你一个女孩子家,年级又小,你父亲怎么舍得你冒如此大的风险,来这草原腹地呢。” 虽说当世并无太明显的男女之分,但这是在草原上,草原上女子当家的很多,女子上阵杀敌的也不少。可听说在南边的中原之地,女子可是上不了战场,入不了朝堂的。 说起这个,秦无衣脸上倒是一松,连日来接连遇上暗杀的刺客和凶恶的马匪,让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这会倒在眉间露出一丝别样的安心来。 “我爹爹肯定不肯啊,可是···”秦无衣没有说完,而是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燕蛮儿一眼,燕蛮儿的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服也破旧了。但那张瘦削的脸庞上所散发出的坚毅味道,却更加浓烈了。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温暖的影子,却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可是我有他不答应的理由。我告诉他,如果他不答应我,我就离家出走,我爹爹最是疼我,自然就答应我了。”她眉飞色舞的说着,脸上满是幸福的模样。 燕蛮儿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想起自己的母亲。虽然也有时候怪自己母亲将自己管得太严,但现在想想,还是很感激,有母亲在身边的时候,就是幸福。 一路行来,燕蛮儿第一次觉得秦无衣有些可爱。他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到草原上来呢?”在燕蛮儿的思想认知中,中原之地肯定要比草原上更加安全吧。 秦无衣忽然脸色一红,腮帮子上飞上了两朵淡淡的红云。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方才吐出一个字,“为了找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忽的抬起头,望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坚定的回答。 两人就这样共乘一骑,朝东南边驰去。 另一边,在山谷中的山洞里,那名马匪还在山洞里艰难的爬着,他想离开,他想活下去。 可是周围肆意而嘲讽的笑声,却让他每爬行一点点路都觉得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一个大汉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回荡。 “冉老大,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说罢更是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他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冉老大的衣领,将他整个甩出去,只听得咔咔两声,估计骨头又断了几根。 可他依旧不愿意放过冉老大,欺身上前,只一刀,便将冉老大的耳朵削掉。 “啊!”冉老大发出杀猪一般的吼声,他想伸手捂住伤口,可是胳膊早就断了,那还举的起来。 “隗失思力,你和这家伙有仇?”一旁的阿依律看着这个鲜虞人的头领,又见他状若疯癫似的折磨那个汉子,心里奇怪。一个马匪,能和一个小部落的头领有什么恩怨。 阿依律身后走出来一个汉子,低声在阿依律耳边耳语了一番,阿依律方才脸上露出了幸灾落祸的笑。他大步走过来,蹲在冉老大身边,笑着说道:“冉老大,你可以啊,连隗失思力的老婆都敢碰,看来小凌寨的马匪名不虚传。哈哈哈,哈哈哈!”他转过脸,满脸笑意的望着隗失思力,道:“问出秦无衣的下落,右大都尉还等着要人呢?你在这里报私仇,难道我们都得在这里等你不成!” 隗失思力眼角的肌肉抽了抽,说道:“按照冉老大说的,我已经派人查看过附近的草地,有两匹马朝着东南方向和东北方向去了,敌人是有意迷惑我们,不过他太嫩了,他们两个人,燕国女人又不会骑马,必然要合乘一骑的,东南方向的马蹄印比较深,所以他们应该是往东南方向去了。” 隗失思力善战,尤其精擅斥候之术,所以每次东胡出征,隗失思力所在的鲜虞部都是重要的斥候部队。 阿依律脸上虽然挂满了笑,但语气中全是揶揄的味道。冉老大所在的小凌寨在这一带匪的很有名气,据说实力最强大时,有五百精锐的战力,这在草原上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这股马匪,来去如风,杀人如麻,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百姓。右大都尉也曾派兵剿杀,但追了一个月,一根毛都没追到。也就放任他们,将他们当做灰色势力而不顾了。 两年前,东胡征讨西边的匈奴人,鲜虞部落也随同右大都尉出征,结果本就实力衰微的鲜虞部被冉老大为首的小凌寨马匪偷袭了大本营,就连隗失思力的妻子都被掳了去,至今不知道下落。 “我妻子在哪里?”隗失思力扭曲着脸,拿着刀抵在冉老大的胸口,厉声问道。 冉老大早已经疼的七魂不在,不过,隗失思力的虐杀,不仅没有让他求饶,反而激起了他心底的血性。他呸了一声,一口惑着血的浓痰,喷在了隗失思力的脸上,就连脸上浓密的胡子上都沾满了。 “奶奶的,要杀就杀,废什么话。你个胆小鬼,孬种,你老婆在寨子里呢,你放心,他活的很好,每天都有不同的兄弟伺候,活的好着呢。哈哈!” “你!” “你放屁!”隗失思力只说了个你字,忽然从隗失思力身后跑出一个青年,拿着一把大刀,猛冲过来,只一挥之间,便将冉老大的头砍落。 青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目赤红。 阿依律大怒,大声喝道:“阿胡儿,你岂敢如此!”隗失思力猛地将阿胡儿扯在自己身后,朝阿依律道:“此人辱我妻子,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阿胡儿为母报仇,份所应当,难道百夫长觉得不该这样做?” 隗失思力活的憋屈,为了族人,为了部落,在右大都尉面前卑躬屈膝,没有一点人样。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没脾气,也不代表任何阿猫阿狗都能在他面前放肆。 有些事,身在高位的右大都尉可以做,但阿依律做不得。 “好啊,隗失思力,算你小子狠。我倒要看看,你如果抓不住秦无衣,如何在右大都尉那里横。”阿依律看见隗失思力身后的鲜虞人面色不善,甚至有些人已经暗暗地将手放在了刀柄上,他手下只有百骑,可隗失思力身后却有一千骑兵。 他虽然是右大都尉的爱将,冷嘲热讽隗失思力可以,但也不敢逼得太紧,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一部头领。 他气冲冲的离开了山洞。 隗失思力转过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沉声训斥道:“你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你是我鲜虞部的希望,我在右都尉面前做狗,便是为了你以后能让我们鲜虞部不做狗。你这么沉不住气,能成什么大事?” 他气啊,阿胡儿是他的独子,也是草原上的勇士。可是就是因为他出身在鲜虞部,不是右大都尉的嫡系,所以处处受到排挤。 他总想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风水轮流转。 右都尉能欺的了他一时,压得了他一世,难道能生生世世压的了他们不成。 一世不行,就两世。两世不行,就三世。 总有一天,恶狼也有老去的一天。 幼虎也有称王的一天。 “孩儿忘了父亲的教诲,该死!”阿胡儿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不仅暴露了自己不说,还忤逆了右都尉面前的红人。以右都尉猜疑护短的性子。就算这一趟抓住了秦无衣,恐怕也得脱一层皮。 “你是该死!长了个子,不长脑子。今天的事你给我记着,以后要是再这么冲动,我就手刃了你。我可不想将族人托付给没脑子的首领。” “是,父亲。”阿胡儿低着头认错。 “走吧,出去给阿依律陪个不是,这一趟,无论如何都要抓住那个燕国的女子,不然我们整个部落都得跟着遭殃。”隗失思力微微叹息一声,有些无奈,有些不甘。 若不是形势所逼,他又何曾愿意这般低声下气。 草原上,千百年来,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不得不低头啊。 一行人出来,在山洞外,一千一百骑整齐的在山洞外等候。隗失思力走过来,朝着马背上的阿依律行了一礼,道:“大人,是阿胡儿不好,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望大人能看在他年龄尚小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阿胡儿,过来。”说着将阿胡儿叫到了前面。 隗失思力拉了拉阿胡儿的袖子,示意让他说话。可阿胡儿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隗失思力又猛地踏了儿子一脚,阿胡儿才闷闷的说道:“大人,是我不懂事,冲撞了大人,请大人责罚。”他咬着牙将这句话说完,可双手捏着的拳头早已经暴露了心中的怨气。 “啪!”一声脆响,在近千人的队伍里异常的刺耳。阿胡儿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马背上的阿依律,握紧的拳头泛起了白色。 阿依律在近千人的面前甩了阿胡儿一鞭子。 鞭子正好打在阿胡儿的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泛着血红,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来,红的亮眼。 一千鲜虞人的骑兵有些已经差点控制不住他们的马匹,还有一些人则暗暗握紧了刀柄。 这一鞭子,不仅抽在了阿胡儿的脸上,也抽在了隗失思力的脸上,更是抽在了鲜虞部落的脸上。 隗失思力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也紧张的看着阿胡儿。忽然阿胡儿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道:“大人打的好,我记下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近千人屏住呼吸,阿胡儿的声音灌进了每一个鲜虞人的耳朵。 阿依律紧紧地盯着阿胡儿,直到阿胡儿说出这句话,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隗失思力道:“不错,隗失思力,你养的好儿子,有你在大都尉帐篷里滚出去的风采。”说罢,调转马头,向东南而去。 一千鲜虞骑兵静静的站在哪里,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有一匹马嘶鸣。 阿胡儿是鲜虞部第一勇士,今日,他们近千双眼看着他们的第一勇士被折辱,他们的心里积满了愤怒。 阿胡儿忽的抬起头,他脸色苍白,举起双手,朝着天空大声吼道:“尊敬的天神,赐予我勇气,赐予我力量吧!哦!伟大的天神!” “哦!伟大的天神。”近千鲜虞骑兵也一齐右手拍在胸口,大声喊了出来。 草原上,心底里,一腔仇恨慢慢的扩散起来。 等待有朝一日,彻底爆发! 第十二章 小凌寨的下落 燕蛮儿似乎对这一带很是熟悉,当晚他们在一片树林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继续上路。 就这样连续走了两天。 燕蛮儿很机警,每次走的时候他都会对他们留下的痕迹,稍作布置,以迷惑追寻他们的敌人。 而且走的时候,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所以这两天,也没见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他们到了一个小部落。 那个小部落也是属于山戎部落,部落占据着这里的丰盛的水草地,有千余能战之士。燕蛮儿假装是西面来的胡商,与那里的武士亲切的交谈了一番,那武士就高兴的邀请他们进了部落里面。 今天这个部落很热闹,是一个月一次的草市。来自各个部落的商人在这里落脚,交换商品,各取所需。秦无衣被燕蛮儿粗暴的改了个阿衣的名字,洁白的脸上也被他霸道的涂上了些土灰,以遮掩她那过于明媚的容貌。 燕蛮儿站在吵闹的人群中,四处望了望,天色已晚,到处都燃烧着明亮的篝火。 身旁的秦无衣忽然离开燕蛮儿,朝那个和燕蛮儿说话的武士走去。 只见她给了那几个武士几个东西,那武士便一溜烟的不见了。 “你去做什么了?”燕蛮儿有些抱怨,人这么多,万一走丢了,上哪里去找。 秦无衣哼了一声,道:“那你刚才看什么呢?不会又看那个火堆旁能睡觉吧?” 燕蛮儿露出尴尬的神色,还真被这个小妮子给猜着了。这两天,他们时而在山谷中穿梭,时而又在草原上奔驰。那三个马匪的干粮不多,早就吃完了。所以两个人也就摘些野果子充饥,晚上就着篝火便睡一觉。 秦无衣想起昨天晚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窝在燕蛮儿怀里,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就如被放在火中烤着一般。 “是又怎么样,火堆旁有什么不好?”燕蛮儿反驳道,他这十七年来,在外面放牧的时候都是那样做的,不仅是他,整个草原上的人都是那么做的。 只要有一堆火,便如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秦无衣轻拍着额头,道:“好是好,可你也不想想,你是这样惯了的,我呢?这两天睡得我腰酸背痛的,走起路来都疼。”她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份苦楚。 燕蛮儿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无衣,怪道:“就走了这么一点路,你就腰酸背疼。我们草原上的女子,骑马骑十几天都没事,照样拿起刀杀敌。”这也实在是太娇气了吧。 “你!”燕蛮儿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秦无衣给了他一个没见识的眼神,便不在理他了。 燕蛮儿哪里知道,但凡天下女子,无论美貌还是丑陋,无论高贵还是平凡,最是不喜欢自己身边的男子讨论别的女子,尤其是讨论那个女子比自己强。那可是犯了女子之大忌,燕蛮儿长这么大,接触过的女子一巴掌数的过来,哪里想到自己早已经将秦无衣得罪的很了。 “哎,阿衣!”燕蛮儿见秦无衣转身就走,忙喊道。 秦无衣听见这个土的掉渣的名字,停下脚步,恶狠狠的走过来,在燕蛮儿腿上踢了一脚,方才转身去了。 燕蛮儿不敢大意,忙提起脚步跟了上去。 草市还没有开始,这些来自各地的商贩正在安排自己的帐子,摆放货物。 燕蛮儿注意到,这里不仅有山戎人、东胡人、还有东边来的扶余人、肃慎人,甚至还有燕国人、匈奴人和箕国人。两人走了一会,那个武士跑了过来,身后带着几个武士,走到秦无衣面前,笑道:“你要的东西来了。”只见那几个武士拿着帐篷,抬着一盆烧的很旺的火,还有毯子、马奶酒、烤熟的半只羊等物。 特意给秦无衣他们选了一个好地方,开始支起帐篷来,等他们忙完,那为首的武士擦了擦额头的汗粒,笑道:“你可还满意?” 只听的秦无衣用极为流利的胡语说道,“我很满意。”说着从袖子里又拿出几个刀形的青铜器,递给了为首的武士。那武士高兴的接过去,拍了拍胸口道:“这里的人比较庞杂,你们若遇上什么事就来找我。” 秦无衣笑着点了点头,等那武士离开,燕蛮儿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里,没有回过神来。 秦无衣像一个得胜的孔雀一般,哼了一声,弯身钻进了帐篷。 帐篷不大,但两个人足够了。 帐篷里的火烧的正旺,火上架着烤的滋滋的羊肉,油从肉缝里钻出来,掉在了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香气在整个帐篷里萦绕。 燕蛮儿也后脚跟了进来,笑道:“阿衣,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了好多话,那武士听我是左都尉部落里的人才放我们进来的。你怎么能让他们送这么多东西给我们。”说实话,他很好奇。 真的很好奇。 秦无衣从腰间的一个小包里拿出一枚刀形的青铜器,递过去,对于燕蛮儿的无知她很开心,心里暗想,终于碰上一个你不懂得了吧。 “这是什么?”燕蛮儿手里拿着这个东西,像刀又不是刀,没有锋刃,而且也太小了。 秦无衣翻了个白眼,道:“这东西叫明刀,也叫刀币,是我们燕国铸造的货币。”当时草原上还处于比较落后的奴隶制时代,商业往来还是古老的以物易物,除了用黄金充当货币的职能外,来自中原地区的青铜货币也受到草原人的青睐。 燕国地处北疆,所以燕国的货币在草原上流通格外的容易。也格外受到草原牧民的喜爱。因为燕国的明刀铸造工艺精良,重量轻,流通性比较好。 “那不就是和黄金一样了嘛。”燕蛮儿后知后觉的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如此,不过没有黄金贵重罢了。我给那个武士的明刀,够他买十几个奴隶了,他又怎么会不高兴?”秦无衣笑了笑,无论是中原人还是草原人,只要有利益的驱动,好多事情便从不可能成了可能。 “原来如此。那你还有多少?”燕蛮儿激动地问道。既然明刀有着么好,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秦无衣脸色一僵,冷笑道:“我又不是商人,身上带那么多明刀干什么,你手里拿的是最后一枚。”她其实也没有真正使过钱,不知道那东西怎么用,所以将身上所藏的几块一股脑全送了出去。 “啊!”燕蛮儿惊呼一声,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无衣,忙将那块刀币收起来,低声嘟囔道:“这一块还是我替你存着吧,太大手大脚了。” “你!”秦无衣怒极,他刚才说什么,说我大手大脚,那是谁的明刀,他凭什么拿走啊? 燕蛮儿一把将明刀揣在怀里,然后蹲下身子,叫道:“哎呀,羊肉熟了。” 秦无衣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坐在了旁边,看着燕蛮儿从马靴里拿出一柄手指长短的小刀,一刀一刀的削着肉。 秦无衣没办法像燕蛮儿一样抱起羊腿就那样啃着吃,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都是燕蛮儿给她拿小刀将肉削好,她才小口小口的吃几口。她吃的本来就不多,肉又吃不惯,所以原本就瘦削的身子仿佛又瘦了一圈。 “没味道!要是有点盐就好了。”秦无衣嚼着无味的羊肉,低声抱怨。 燕蛮儿在一旁呵呵一笑,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布包,缠的很紧,等他慢慢打开,里面居然包着一小包盐巴。 这可是稀罕东西,草原上不产食盐,基本的用盐都是从燕国、秦国、和赵国那边私贩过来的,数量极其有限。在草原上,也只有贵族才用得起,至于普通的牧民,十天半个月能吃一顿盐巴已经算不错了。 “盐?”秦无衣兴奋的叫道。 燕蛮儿取出一点点,小心的给她切的肉块上撒上盐,递过去,道:“现在吃起来应该会好很多。” 秦无衣看他给自己撒得多,而他自己则只撒了一点点,便大口大口拿起一块羊骨头啃,心中莫名的觉得温暖。 她了解北地草原上盐巴来之不易。 燕国在全国范围内严禁民间煮盐和晒盐,尤其是在北地,更是严禁盐巴流入草原,有违法者枭首论处。 所以盐在这些地方是多么的重要,不言而喻。 秦无衣小口小口的吃着,心里升起了一团柔柔的暖意。 “你发现小凌寨的人了吗?”吃了一会儿,秦无衣忽然问了一句。 燕蛮儿摇摇头,他在草市上穿梭良久,并没有发现腰间吊着和冉老大腰间一样的木牌子的人。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小凌寨的人。 秦无衣咽下去一口肉,差点噎到,咳嗽了两声。燕蛮儿忙将水壶递过去,秦无衣喝了两口,方才舒服了一点。 “你别着急,既然你说小凌寨是一个马匪窝,那他们肯定要用劫掠的财货换取生活所需的肉食和粮秣,没有这些东西他们生活不下去的。” 燕蛮儿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这里是这方圆最大的草市了,各地商人云集,所以才会来这里,我们再耐心等等吧,看看有没有动静。” 秦无衣也点点头,表示认同。反正现在已经无路可去,就权当游览草原,了解各地风情了。 两人吃完,燕蛮儿收了东西,燕蛮儿又将秦无衣的伤口检查了一番,伤口长得很好,还好没有留疤。秦无衣也抵不住他的霸道,一张俏脸红成了胭脂色,待他看完,听说没有留疤之后,才有点欣喜起来。 “你睡吧,我去帐篷外守着。”燕蛮儿拾起身,准备出去。 秦无衣猛地叫住了燕蛮儿,“你去帐篷外干什么,帐篷这么大,两个人睡···也可以的。”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已经细成了蚊蝇声。 第十三章 要找到负心人 “什么?你说我们两个人睡?”燕蛮儿也吓了一跳,差点没跌倒在地,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了颤意。 “哎呀,不是,我的意思是。”秦无衣大急,顿时觉得自己没羞没臊的,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气人。她其实是下意识的害怕,这些天一直和燕蛮儿在一起,甚至是每一次她睡着燕蛮儿才睡,这种安心的感觉让她痴迷。 燕蛮儿也不管她在帐子里顿脚叹气,忙出了帐篷,觉得有些热,伸手一摸自己的额头,额头上居然有汗渗出来。 他在帐篷外生了一堆火,靠在帐篷的门口,坐下来,手里抱着弯刀,望着苍茫夜色,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燕蛮儿坐在一张厚羊毡上,抬头向远处望去,辽阔的大草原无边无际,仿佛从天上倒下来一般,放眼望去,已经慢慢的杳无人迹。商人们也开始进入梦乡,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风懒懒的,缓缓的从草海上移动着,无声无息。只有几个帐篷里还稀稀点点的亮着火,点亮了黑夜的暧昧。燕蛮儿喜欢这份宁静,喜欢这份牵挂着的感觉。 他用头碰了一下帐篷,低声道:“你安心睡觉,有事就叫我。” 帐篷里传来一声好听的回答,虽然声音很小,但糯米似得声音绕在耳畔,缠上了心口,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他嘴里低声念叨,“娘亲,我一定要找出小凌寨,那些传你坏话的家伙,都得付出代价。我一定会找出那个燕国的负心人。”其实,很早的时候,燕蛮儿就已经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 当他的同伴们都嘲笑他是一个燕蛮子的时候,他就曾经跑回家问过他的母亲,当他的同伴嘲笑他没有父亲的时候,他也偷偷地问过母亲,可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流泪。 有时候,他会发现他的母亲会站在南边的山岗上,往南看,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他那时候就在想,或许遥远的南边有自己母亲牵挂的人。 这么多年来,父亲在燕蛮儿心里,都是一个禁地。 他不愿去碰触,也不敢去碰触。 可现在冉老大的几句话,却透露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已经在草原上失传已久的秘密。 他的母亲叫帕娜儿,没有人知道。就是他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母亲说梦话的时候知道的。 这么多年来,她的母亲从未取下过遮面的半巾,他就知道肯定有原因。 他想找到答案,想找出那个让他母亲在草原上心心念念盼了十七年的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到他,他只知道,或许找到他,母亲的脸上才会真正的露出一丝笑容吧。 燕蛮儿嘴里咬着一根青草,慢慢的嚼,慢慢的咀嚼,他发现自己的人生仿佛开了一扇门,而这扇门的钥匙,便在小凌寨。 一个小凌寨的马匪,都知道十七年前的一桩旧案,他就不信,从那里找不出有用的消息来。 燕蛮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或许以前被母亲保护的的太好,从今以后就换我来保护母亲吧,他在心里悄悄的想。 一夜倏忽而过,太阳刚从远处的草原上爬起来,草原上的牧民和商人也都速速的爬起来。千百年来,人类能够不断这样发展壮大,就是靠着这股子勤奋劲。 吵闹声将燕蛮儿吵醒,商人们已经在各自的帐篷外面摆起了地摊,开始放置要交换的物品。 燕蛮儿忙走到帐篷里,秦无衣还在熟睡,她躺在一个羊毡上,身上盖着燕蛮儿给她的外衣,虽然已经破了,上面也沾有血迹,但她一直带着。 燕蛮儿不忍心打扰她,便出去准备些吃的东西,昨晚那个武士差一个奴隶送来一盘子烤熟的饼子。燕蛮儿道一声谢,又过去半个时辰,这才将秦无衣叫醒,两个人吃了饭,然后到草市上去逛。 这场草市人很多,大家将货物摆放开来,公开叫卖。草市绵延了大概近八百米的一个大圈,有卖牛羊的、有卖马匹的、有卖山货的、还有卖奴隶的,还有卖来自中原的丝绸衣物的、更紧俏的则是从燕国过来的走私行商,他们的主要商品是盐和铁器,最是抢手。 两人在市场上走着,秦无衣倒是很喜欢逛街,一会儿在这个摊子上看看,一会在另一个摊子边停停,问问。 燕蛮儿则仔细的观察着每一个行商的腰间,甚至一个女子商人被他盯得紧了,看燕蛮儿长得俊俏,居然还给燕蛮儿抛了个媚眼,吓得燕蛮儿忙转过脸去。 那女商人大声叫道:“俊朗的小子,晚上要是觉得寂寞就到老娘帐子里来,我的帐篷在西边。”旁边的人听见她的声音,都发笑起来。 只有秦无衣听见女子的话眉头微皱,一把抓住燕蛮儿,穿过人群离开了这里。 他们到了一个卖奴隶的摊子前,一个脸上有疤痕的中年商人高声在那里叫卖。相比盐和铁器,奴隶是仅次于这两种的畅销品。 所以这个台子旁边围着的人非常多。 两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中年人拿着一块铜锣,在台子上敲着,高声喊道:“快来瞧一瞧,看一看了。这里有来自箕国的女奴,有来自匈奴的大汉,保证你花钱花的值当,花的心里舒坦。” 在大台子的左边,近二十名奴隶被绳子串起来,跪坐在草地上。男奴有些身上连衣服都没有,女奴则身上的破旧衣物只能遮住隐私部位,他们木然的跪在哪里,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 中年胖子挥了挥手,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押上来一名女奴,这是来自东边扶余的女奴,那女奴大概十六七岁,长相倒也不差。 中年胖子喊道:“扶余美女,起价羊三头,哪位先来呢?” “我出三头!”人群中一个胡人大声道。 另外有一个人大喊道:“我出三头羊,羊腿一只。” 中年胖子眯了眯眼,问道:“还有更高价的?如果没有,那这女奴就归这位壮士了。” 三头羊买一个女奴,有些人还是觉得不划算,所以议论纷纷之后,都没了反应。 中年胖子又问了几句,见无人答应,便道:“那这个女奴就归壮士所有了。” “砰”一声铜锣响起来,第一笔交易就这样完成了。 接着,又开始了第二个奴隶的叫卖。 秦无衣一边抓住燕蛮儿的胳膊,一边笑着道:“燕蛮儿,你看那个扶余女奴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秦无衣性子跳脱,也不是被礼法所拘的性格。 燕蛮儿冷哼一声道:“你还有明刀?” 秦无衣伸伸舌头,笑着说道:“没有了。” 燕蛮儿瞪了一眼秦无衣,道:“那要不把你卖了,给我换个女奴回来。反正带着你没啥好事,换个女奴还可以给我做饭刷马!” “你,你敢!”秦无衣大急,她狠狠地的在燕蛮儿胳膊上掐了一把,“你再胡说!”她也没想到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两个人之间居然都可以开些玩笑了。 奴隶卖的很快,这些人对奴隶的需求很大。不久就卖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奴隶。那是一个男奴,来自西边草原上的匈奴奴。 匈奴奴长得比较粗壮,往台子上一站,霎时比中年胖子高出一个头去,就连身边押送的那两个汉子,也显得渺小了不少。而且胳膊很粗,细小的绳子绑在他的胳膊上,极不相称。 中年胖子大喊道:“这个匈奴奴是今天的终极卖品,是草原上的勇士,谁若拥有了他,以后家里的重活便不用干了。这家伙的力气,就像一头蛮牛一般,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开卖价,一匹马!” “一匹马?”底下的人纷纷吵吵起来,马在草原上可是珍贵的物资,一般一匹劣马都要换至少五个奴隶,他这一个奴隶就想换一匹马,难道这个奴隶能比得上五个奴隶不行。 中年胖子向旁边的一个部属点了点头,那个部属便派上了五个奴隶,手持棍棒,跳到台子上,将匈奴奴围在中间。那匈奴奴双手被绑着,确实看都不看一眼。 中年胖子道:“大家可以看看,权当是在下送给大家当游戏看了。” 说罢,点了点头。他率先从台子上下来,站在人群中观看。 那部属将五个奴隶手上的绳子解开,大声道:“你们五个要是打不过匈奴奴,那这两天就不要吃饭了。” 他的话刚一说完,五个奴隶就冲了上去,将匈奴奴围在中心,各自手里拿着木棒,跃跃欲试。 匈奴奴双手被绑着,但他也不害怕,他转动脚步,跟着他们开始防备。 其中一个奴隶暗哼一声,率先发难。他举起木棒,向匈奴奴的头顶只砸下去,欺他双手被绑。 匈奴奴身材粗犷,但脚法却灵活,向左一偏,便躲过了那个奴隶的一击。 另一名奴隶见匈奴奴躲近自己身边,挥起木棒,横甩出去,打在了匈奴奴的腿上。 匈奴奴吃痛,差点跌倒在地。 那剩余四个奴隶,抓住这个机会,像一群饿狼一般,揉身而上。 匈奴奴寡不敌众,一时间身上多处挨了几棍子,就连脸上都挨了一下,鼻血四溅。 看的大台子下的众人直呼过瘾。 燕蛮儿冷眼看着台子上的场景,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秦无衣在一旁弱弱的问道:“要不我们救救他。”看着五个人打一个,秦无衣的同情心便如泛了堤的河水一样泛滥开来。 不过燕蛮儿没有回答,只是回了一句,“他要反击了。”声音虽小,但秦无衣却听到了。 第十四章 匈奴奴 匈奴当时在东胡的西面,也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部落,只不过他们和燕国并不接壤,更多的是秦国和赵国的威胁。因此秦无衣对匈奴人并没有多深的了解。 燕蛮儿和匈奴人打过交道,前年东胡在大举南侵燕国前,先在北海边和匈奴发生过冲突,当时小胜匈奴人。燕蛮儿和达曼因为年龄太小,并没有上阵杀敌,他们是作为斥候而参战的。 匈奴人坚毅异常,又自诩乃“天之子”,战场之上,比东胡人还要更加热衷掠夺和战争。 燕蛮儿话音刚落,台子上的情形立刻发生了巨变。匈奴奴双手被绑,但是他忽然朝东边的一个奴隶迎上去,拼着胳膊受了一棒,膝盖却已经顶到了那人的肚子处。 “砰!”一声巨响,那奴隶直接从台子上飞了出去,只跌入人群中。 人群中传出一阵阵惊呼声,忙退开了些,那奴隶撞到了两三个人,捂着肚子再也起不来。 秦无衣呆呆的看着匈奴奴,下意识的看向燕蛮儿,心里暗暗的想,什么时候大力武士这么不值钱,怎么碰一个都是这种力拔山兮的主啊。 有燕蛮儿珠玉在前,匈奴奴的蛮力虽然让人群里的人发出一阵惊叹,但秦无衣倒觉得稀松平常,毕竟燕蛮儿给她的震撼实在太过深刻。 前几日,燕蛮儿在挟持她的那个马匪胸口一脚,只踢得那人胸骨碎裂,就连她都能听见骨折肉断的声音,那才吓人的紧。 燕蛮儿低声赞道:“好兵法!”燕蛮儿双手抱胸,仔细看着场上众人的战斗。 秦无衣好奇,疑惑道:“兵法?” 只见场上又一人被匈奴奴以同样的手法,踢下了大台子。 燕蛮儿转身对秦无衣说道:“这种拼命的打法不是我们草原人的打法,这个匈奴奴估计是匈奴大单于的王帐武士。不过他拼着以自己受伤为诱饵,让对方产生松懈,一击致命。确是很好的兵法。我们草原上抓蛇的时候,便是这样抓的。以利诱之,出而击之。” 秦无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引蛇出洞!” 燕蛮儿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个词不错。就是引蛇出洞。” 场上奴隶就剩下三个人,攻势稍缓。 那匈奴奴也不好过,头上挨了两棍子,浑身满是血迹,额头上鲜红的血液还在汨汨流淌。 他大吼一声,忽然欺身上去,将双手套在了那名奴隶的脖子上,然后和另外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那奴隶被勒住脖子,换不过气,脸色变成了煞白。另外两人见他那般凶悍,居然不敢再上。 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同伴,被活活的勒死,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被他身上的凶悍之气所慑。 那匈奴奴将断气的奴隶摔在地上,他自己也伤的不轻。那两个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匈奴奴仰天大吼一声,“昆仑神!”那两个奴隶再往后退,只跌入台子下面。 “我出两匹马!” “我也两匹马!” “我出两匹马再加五头羊!”此起彼伏的出价声大喊起来,那中年胖子马上堆着笑站上台子,又开始呼喊。 燕蛮儿看着秦无衣眼眸里有异彩闪烁,说道:“没见过这种场面?” 秦无衣摇摇头,低声道:“没有,只不过太血腥了,动辄就要杀人。” 燕蛮儿挠挠头,道:“他们不是奴隶吗?”奴隶是主人的私有物品,在整个草原上都是这样的,对于主人们来说,他们就和羊、或者马没什么区别。 秦无衣摇摇头,她掐了一把燕蛮儿道:“我们中原有一个叫孟子的人说过,民贵君轻,就算是奴隶他们也有自己的生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尊严,不能这么侮辱他们的。” 燕蛮儿就像一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他忽然发现,能听秦无衣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呢。她脑子里似乎有讲不完的故事,更有趣的是每一个故事每一句话都藏着深刻的道理,这些东西,她一个小女孩,是怎么知道的。 “等以后你去了中原,我带你好好的见见那些人,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秦无衣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微微一红。若回到燕国,她一个清白的女子带着一个大男人转,似乎不合乎礼数啊! 忙又岔开话题,道:“还是算了,若你去南边,定然是东胡又南下了,那我们燕国百姓可就遭殃啦。”她的声音好听,虽是男子打扮,脸上也被燕蛮儿抹了东西,但女子那淡淡的体香还是遮掩不住,萦绕在鼻间,煞是好闻。 燕蛮儿眼眸里莫名的露出些失望,他不想再说,低声道:“我们走吧!” 秦无衣低声嗯了一声,转过身去,便欲离开。 “啊!”秦无衣娇声大呼了一声,却是没看见,转身的时候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燕蛮儿忙一把将秦无衣拉在身后,来人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皮肤比较白,衣着和胡人不同,却也不似中原人。身后跟着七八个壮汉武士,个个凶神恶煞。 就连管理草市的东胡武士也在他身边。 燕蛮儿不欲多事,拉着秦无衣就要离开。他们此行不是游山玩水的,而是躲避追杀的,任何出头的行为都有可能暴露行踪。 那青年公子厉声道:“站住!”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八名武士推搡着将众人赶开,然后把燕蛮儿和秦无衣围在中心。 青年公子向前伸着鼻子嗅了嗅,然后道:“好香的味道啊!”他忽然一双利眼盯过来,盯着秦无衣道:“这小厮不错,虽然脸长得黑,但这味道我喜欢!” 这里的众人看着这里出了一件事,霎时都没了买匈奴奴的兴趣,转身全过来看热闹了。 那中年胖子气的跺了跺脚,忙叫人押着匈奴奴也凑了上来,他艰难的挤过人群,冲到前面,迎面就跪。 对着那华衣公子道:“小的参见公子,什么风把公子吹到这儿来了。”中年胖子一脸的谄笑,迎着公子笑着说道。 众人也没想到中年胖子和着华衣公子还有关系,都望着场上的情景,就连别处也有人涌过来。 人群中窃窃私语。 秦无衣听见有人在人群中说道:“这个箕国人是什么来头,这么大排场。” “不知道啊!” “哎,那两个东胡人要遭殃了,不过你还真别说,那少年身后的那个小个子还真是瘦弱。” “哈哈哈,老兄你想什么呢!” “哈哈哈” 秦无衣俏脸微微冷起来,他抓了抓燕蛮儿的袖子,低声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这伙人发生冲突。”听这些人的意思,这个华衣青年应该是个箕国人,也就是中原人所说的箕子朝鲜国,是商朝移民在辽东和朝鲜建立的一个国家,此时国力较强,只是和中原诸国隔着东胡,虽有联系,但不深入。 那华衣公子已有些不耐烦,他一脚踏在中年胖子脸上,将胖子踢倒在地,骂道:“啰里啰嗦,不知死活的东西,挡着本公子的路了。” 燕蛮儿见他如此蛮横,便要出手教训,没想到那匈奴奴倒是护主心切,居然挣脱押解他的奴隶,也不顾自己双手还未解开,便欺身上来,握起碗大的拳头朝那华衣公子砸去。 只是他蛮力虽大,那华衣公子身旁的人却不是普通人,一个面色黝黑,手中握剑的武士,左手托起剑鞘格挡,右手握拳,很轻易的便极大在匈奴奴脖子左侧。 匈奴奴站立不稳,只觉得天旋地转,跌倒在地。 匈奴奴前番以一敌五不落下风,居然在对面那个武士手上一招便倒,可见那武士是何等的厉害。 秦无衣微微皱眉,低声对燕蛮儿说道:“是军中的好手,我们得快快离开这里。”事情闹得越大,他们暴露的可能也就越大。 那中年胖子捂着被踢歪的的嘴,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忙一股脑爬起来,往人群中退去。 “杀了他!”华衣公子指着躺在地上的匈奴奴,对一名武士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偷袭我!” 一名武士拔出剑来,走到匈奴奴身前,冷笑了一声,便要挥刀砍落。 “住手!”人群中传出两个字来,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那武士手一顿,燕蛮儿一把抓住要溜之大吉的中年胖子,推倒在地上,走上前,道:“这是我的奴隶,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要杀我的奴隶,得先问过主人。这是草原上的规矩,你们连规矩都不顾了嘛!” 秦无衣本来想趁着乱象,拉着燕蛮儿就走,只是她刚一转身,燕蛮儿居然就挣脱了她的手。 她忙回过头,却已发现燕蛮儿已经走近了那名匈奴奴。 燕蛮儿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枚仅剩的明刀,扔在中年胖子眼前的地上,冷声道:“够了吗?” 那中年胖子前番还在心底里咒骂燕蛮儿,好不容易爬起来又将他摔倒在地,此时看见那明晃晃的明刀,心中大喜。忙道:“够了够了,你给的钱够买三个匈奴奴了。我那里还有几个奴隶,要不你一起买了?” 燕蛮儿瞪了中年胖子一眼,顿时蔫了下去,也不敢再打广告了,忙爬起来,还不忘向华衣公子做个揖,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跑掉了。 那华衣公子冷眼看着燕蛮儿,只是虽然燕蛮儿年龄不大,脸上似乎还有浓浓的稚气,但个子够高,往那里一站,确实让他有些不敢近身。 “怎么,你要强出头?”华衣公子发出阴翳翳的声音,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算个什么东西。 第十五章 收奴 燕蛮儿继续向前一步,走到匈奴奴旁边。匈奴奴本来就已经受了严重的伤,被那武士一拳打在薄弱处的脖子上,这个时候虽然未死,但也有气无力。 “你错了!”燕蛮儿看着华衣公子,冷声道:“不是我出头,而是你打了我的奴隶,该向我这个主人赔礼道歉。” 华衣公子仿佛听见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他仰起头,大笑了起来,朝着自己身边的那些武士,问道:“我没有听错吧?让我赔礼道歉?听错没?”他连续问了几句,那些武士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他们公子横行北地,什么时候有人敢这么胆大包天指出他们公子的不是过。 秦无衣紧张的看着场中的情形,周围那八个武士已经虎视眈眈了,更何况还有那个黑脸的武士暗中戒备,她的思维飞快的转动着,想快点想出一个脱身的办法。 华衣公子忽然停止了笑,脸上的肌肉都变得扭曲起来。他顺势坐下,一个奴隶忙趴在地上,让华衣公子坐在他的背上。 “果然是不懂事的蛮夷,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让我赔礼道歉。来人,给我卸掉他一支胳膊。” “箕公子,要不我看就算了,大家都是来这儿都是为了赚钱的,这小子不懂事,你就当他是个屁,放了得了。”说话的是那个给秦无衣他们送帐篷羊肉的东胡武士。 “百夫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个人该杀。难道他是你们部落里的?”华衣公子阴翳着脸,质问道。 东胡武士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 华衣公子冷笑道:“看来百夫长也是个热心的人啊,年初我父亲出使大单于庭的时候,专门提出将互市的地点设在你们部落而不是别处,你可知用意?” 东胡武士见华衣公子搬出他父亲和大单于,脸上面色很不好看,但也耐着性子回答,“当然知道,大人对我们部落的友谊我们首领也是极为感激的。” 华衣公子冷笑一声道:“我看并非如此,这小子忤逆于我,他既不是你们部落的人,你们却要维护于他,将我们的友谊至于何处?我是看不到的。” 东胡武士说不过他,他转过身,向燕蛮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不过他能替自己出头燕蛮儿都已经很是感激了。 草原上民风彪悍,但也不乏淳朴。 东胡武士退开,华衣公子刚要说话,突然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进了场内,却不是秦无衣是谁? 秦无衣跑到燕蛮儿身边,有些气喘吁吁,她体质弱,稍稍歇了下,然后指着华衣公子的鼻子骂道:“放肆,天下的东胡人乃是一家,你是何人,在我东胡之地,安心做你的买卖也就罢了,安敢如此欺人太甚,是欺我东胡人无人吗?”秦无衣这话说得堂堂正正,而且她气质奇佳,连声的质问,让华衣公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愣,并且瞬间将所有东胡人拉在了华衣公子的对立面。 就连百夫长身后的东胡骑士也一个个血气上涌,想要冲进场内。 “对!说的好!” “是啊,你是什么来头,敢在我们的我们的地盘撒野。” “不自量力,绑了算了。” 人群中的东胡人群情激愤,已经有止不住的倾向。 秦无衣这话是用胡语说的,但说的音正腔圆,全没有一点破绽。 一时之间,原本对比悬殊的力量,就这样被她的一句话,翻转了过来。 华衣公子看着周围围上来的东胡人,心底里先怯了,也没了继续坐下去的勇气。忙跑到那个黑脸武士的身后。那八个武士也退在了一起,将他们二人围在核心,以防东胡人突然发难。 百夫长看着眼前的情景,不敢将事态闹大,忙大声道:“我看你们二位各退一步,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就互不追究了,如何?” 燕蛮儿也没想到秦无衣就只用了一句话,便将场上的形势扭转。 还在发呆中,秦无衣一把拽住燕蛮儿的袖子示意他说话。 燕蛮儿这才反应过来,对百夫长道:“既然百夫长这么说了,那我也就退一步,也希望公子好自为之,不管你是哪里的王室贵胄,在我东胡之地,就得守我东胡的规矩。” 燕蛮儿说一句,那些东胡武士和商人赞一句好,如此不屈之气,方是我东胡的本色嘛。 华衣公子虽然被声势所吓,但也不想就这么灰溜溜走了。 他一只手扶着黑脸武士的肩膀,一边指着燕蛮儿和秦无衣说道:“你们给本公子等着,我记住你们了。”说罢,在另一个武士头顶上扇了一巴掌,大骂道:“蠢货,你挡着我的路了。”骂骂咧咧的去了。 一时间人群都散了开去,只剩下百夫长和匈奴奴两人。 燕蛮儿将匈奴奴扶了起来,匈奴奴有些站不稳,但终究站住了。 燕蛮儿向百夫长道谢道:“多谢百夫长出手相救。” 百夫长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也没出上什么力,箕国人欺人太甚,若不是大单于有令,今年不得抄掠箕国边境,老子早就将那个软骨头剁了。” 秦无衣有些好奇,箕国和东胡向来战争不断,箕国也深受东胡南下之苦,没想到今年居然东胡的大单于回下这样一个命令。 “莫不是东胡和箕国约和了?”秦无衣在一旁低声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首领传下令来,今年不许南下箕国边境。”百夫长职位不高,他能知道的东西也有限的很。 燕蛮儿对这个不感兴趣,倒是对那个白袍公子更有兴趣。他问道:“那这个人是什么人,怎么能在我们草原上这么横行霸道。” 百夫长冷笑一声,骂道:“他一个软货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他父亲在我们这一代有些名气。他父亲是箕国的平郭城城守,非常善战,曾和我们打过几架,我们没占到什么便宜。” 燕蛮儿心中了然,原来是箕国的贵族。平郭城他也知道,据此地不远,是箕国西北边塞要地,驻兵达八千多人,城守好像叫箕封。 “对了,他父亲这两天正在我们部落里和我们首领商议大事,你这两天还是小心些好。那小子在这里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性子乖觉,他今天受了辱,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燕蛮儿点点头,百夫长转身离开。 燕蛮儿对秦无衣道:“这边没有小凌寨的消息,我们尽快离开吧。” 秦无衣也知道,这里不是久待之地。于是道:“嗯,那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两人转身离开,那匈奴奴没有说话,而是跟在两人的后面。燕蛮儿有些奇怪,停下脚步,奇怪的看着匈奴奴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那匈奴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站在哪里,看着两人。 燕蛮儿见问不出所以然,也就不管了。 可他抬脚刚走,那匈奴奴也跟着抬脚走起来。 燕蛮儿都有些好笑了,他转过身,道:“你倒是说话啊,你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别老跟着我们啊。”自己两个人都已经够狼狈的了,哪里有余力再带一个人。 这回,那匈奴奴没有再装哑巴,而是用胡语回答道:“我现在是你的奴隶,你是我的主人,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什么?”燕蛮儿惊呼一句。这人怎么一根死脑筋,忙挥挥手道:“不用不用,我刚才是为了救你才那么做的,你不必这么认真,就当我放了你,你走吧,回你的故乡去吧。” 秦无衣摇摇头,走上前来。低声对燕蛮儿道:“没用的,他既然认了你当主人,那你是赶不走他的。就像那个胖子那般对他,非打即骂,胖子一遇险,他还是会不要命的向前冲,这是他们的风骨。” 燕蛮儿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形,问道:“那我该怎么办?”他还真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在达曼家见过奴隶,但从来和他们没接触过,对草原而言,奴隶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奴隶人数越多,也就意味着地位越高。 秦无衣皱了皱好看的鼻子,哼了一声道:“谁让你那会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冲好汉的,活该。”秦无衣心里还憋着气呢,他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挣脱她的手,跑出去救人,若是以后也招呼都不打,一个人走掉,那可咋办。这样的脾气,不能惯。 燕蛮儿道:“人命关天,迟一分他的命就没了,哪有打招呼的时间。再说了,不是你让我救他的吗?”燕蛮儿觉得自己很无辜。 秦无衣冷哼一声道:“我什么时候让你救···”忽然想起似乎确实自己说过让他出手相救的事,不过那是前面匈奴奴以一敌五的时候的事情了,和现在现在有什么关系。不过听见燕蛮儿说道她让救他便救的话,心情又好了些。继续说道:“我说让你救你就救啊,我的话那么管用?” 燕蛮儿笑着说道:“当然了,反正我觉得你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秦无衣立时不依了,反驳道:“什么好像,本来就是好不好。” 燕蛮儿忽然觉得自己错了,好端端的跟个丫头讲什么道理,不由得想起好朋友达曼的至理名言,“宁肯相信世上有鬼,也绝不能去和姑娘讲道理。”简直说的太准确了,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总结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道理的。 燕蛮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转过身对匈奴奴道:“那你就跟着吧。” “主人,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匈奴奴忽然开口,燕蛮儿有些生气,前面自己问那么多,她不开口说话,还以为他是哑巴,现在自己容许他跟着了,他又要干什么。 真当自己没脾气不成。 不过匈奴奴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连着给燕蛮儿磕头,用力之大,就连松软的草地上都能听见砰砰的声音。 “你这是干什么?”燕蛮儿皱紧眉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草原男儿更是宁折不弯的性子。那会五个人打他一个,都没见他这般样子,这会看着一个草原上的大汉跪在那里哭,燕蛮儿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说吧,什么事。有什么事就干脆一点,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规矩。”燕蛮儿沉声道。 匈奴奴这才抬起头,说道:“请主人能不能施以援手,将我的妻子女儿也买回来?”匈奴奴知道他的要求有些过分,所以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生怕,面前的主人怪罪。 燕蛮儿愣在哪里,一时忘了怎么回答。 第十六章 神秘的中年胖子 这救一个人还真麻烦,还得救一家子人。早知道会这么麻烦,那会儿还不如让人家一刀杀了算了,倒也痛快。不过也就是这么想想,关键是买下匈奴奴的那最后一块明刀还是自己拿的秦无衣的呢,现在就算自己有那个救人的心,也没了救人的明刀了。 一时之间,倒陷入了沉默。 秦无衣在一旁笑道:“多大的事,我们走吧,去找那个胖子,我有办法。” 燕蛮儿瞪大了眼睛,忙问道:“你有办法?” 秦无衣翻了个白眼,冷嘲热讽道:“是啊,不然呢,你有办法?” 燕蛮儿挠了挠后脑勺,面露尴尬之色,道:“我没有,总不能抢吧?” 秦无衣冷笑一声道:“狗改不了吃屎,胡人天性,顽劣不化。”秦无衣有时候也奇怪,她本来不是一个口出恶言的女子,自幼受母亲教导,颇为知礼,但对燕蛮儿她发现自己的情绪有时候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变化无常,总喜欢在他灰头土脸的时候刺他几句。 她喜欢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喜欢看他木讷无言的样子。 秦无衣转身就走,燕蛮儿则紧跟过去,问道:“阿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啊?” 秦无衣没有回答,神秘的笑了笑,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她似乎也喜欢他啰里啰嗦的样子。 脑海里有些乱,秦无衣摇了摇自己的头,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抛开,然后嘴角噙着笑,向前走去。 匈奴奴一跛一跛的跟在两人后面,尽量不会跟的太近,反正两人交流的时候大多说的燕国话,他也听不懂。 卖奴隶的大台子已经空空如也,燕蛮儿大惊,这台子应该是中年胖子一行人搭起来的,这个时候连台子都没拆,肯定是急匆匆离开了,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应该离开不远。 秦无衣也没想到这家伙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时没了主意。 那匈奴奴则急的到处翻腾,只是台子也好,台子旁的帐篷也好,里面什么都没有。 燕蛮儿找到附近的一个胡商询问,那胡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估计那中年胖子那会从箕国的华衣公子哪里逃出来之后,压根连自己的帐篷都没回。 商人们都有将财产携带在身边的习惯,只是,他这次所赚的大多是马和牛羊,那些东西总不可能装兜里带走吧。 三人站在大台子旁边,正说话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壮士!壮士!你可是在找我?”燕蛮儿转过头,看见那个寻他千百度的胖子,忽然觉得这个胖子也没那么可恶,而是有些可恨啊! 他三步并做两步,猛冲过去,一把提在中年胖子的衣领上,近一百七八十斤的胖子居然就那样被他提了起来。 中年胖子惊恐不已,吞吞吐吐的求饶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你!”燕蛮儿都不知道怎么教训这个家伙了,他们几个人在这里急的不知所谓,这家伙居然大摇大摆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秦无衣和匈奴奴也赶过来,三个人这才仔细看中年胖子,秦无衣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中年胖子居然在很短的时间里换了衣服,易了容貌。嘴角加了两撇胡子,只是这个时候被燕蛮儿提在空中,两撇胡子掉了一撇,另一撇则斜挂在脸上,甚是滑稽。 匈奴奴瞳孔一缩,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主人年级轻轻,居然有这般大的力气,草原上勇士惜勇士,虽然他只是一介奴隶,但不影响他有自己的判断。 秦无衣笑的古灵精怪,虽然只是一瞬,但让在旁的三个人都不禁一愣。燕蛮儿一下子松了手,冷冷的盯着中年胖子,然后又瞥了一眼秦无衣,示意她收敛一点,她这种美女,虽说已经遮掩的足够好,但一颦一笑间风情毕露,岂是一套脏衣服和抹点土灰就能遮挡的了的。 秦无衣碰上了燕蛮儿刀一般的眼神,嗔怪了他一眼,才开口问中年胖子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中年胖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神神秘秘的朝左右看了看,低声回答道:“这里不安全,你们跟我来。” 燕蛮儿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三人跟着胖子这儿一拐,那儿一穿,穿到另一边一个卖狐皮和虎皮的皮草胡商哪里,钻进了一顶大帐篷,帐篷里有两个武士,正是前一阵抓匈奴奴的武士。 中年胖子在这里摆起威严,慢腾腾的道:“你们先出去吧,留意四处动静。” “喏。” 两人离开了帐篷,中年胖子这才满脸堆着笑,又换了一副嘴脸,请燕蛮儿和秦无衣坐下,谄媚的对燕蛮儿和秦无衣道:“两位壮士,你们找我何事啊?” 燕蛮儿刚要开口说话,秦无衣忽然打断燕蛮儿的话头,抢声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你找我们何事?” 中年胖子脸上的颜色一僵,忙道:“在下哪敢啊。” 秦无衣冷笑一声,道:“我们找了你那么久,你都没出来。我们不找了,你却突然冒出来,这就说明,你也在找我们,而你之所以要等那么久才出来,必然是想要看清楚我们的目的是不是有恶意,对否?” 秦无衣的声音很慢,但每一个字都说的如真实发生的一般。 中年胖子额头上冷汗直冒,笑道:“壮士说的是。”其实秦无衣一点都不壮,但他也没有别的称呼可以称呼,也就那样叫了。 秦无衣继续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们,至于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估计是你帐篷旁边的那些胡商跑来告诉你的,是不是?” 中年胖子也不反驳,笑着直点头。 “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为什么找我们?”秦无衣的声音变的冷冽起来,整个人也似乎危险起来。 “说!”一旁的燕蛮儿一直静静的听着,他握紧拳头,一拳拍在眼前的一张木几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张木几就被他砸烂。 中年胖子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忙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的交代出来,其实中年胖子也没什么坏心思,主要还是被财迷了心窍,他见燕蛮儿出手阔绰,秦无衣又不像草原上的人,以为是隐藏的富商巨贾呢,便想着再多赚点燕蛮儿的钱,所以才鬼鬼祟祟的盯着燕蛮儿一行。 燕蛮儿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他转过脸看了一眼秦无衣,秦无衣微微点了点头。 秦无衣冷声道:“还有一点我不解,那些胡商为什么要替你隐瞒,还要为你打探消息。” 中年胖子见燕蛮儿去了敌意,这才轻松了些,不然真惹毛了这蛮子,一拳下去,就算自己这近两百斤的肥肉也得打成肉馅了。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笑着说道:“财啊,财可通神嘛!更何况只是逐利的胡商!” 秦无衣了然的点了点头,有些东西她其实也在学习中,虽然前面她也用过同样的方法,但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 “对了,我的目地我也说了,不知壮士找我何事啊?我这里奴隶也好,甚至是盐铁都可以弄的到,只要壮士价格给的合适,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中年胖子微眯着眼,他的眼睛本来就小,笑的时候就眯成了一条缝了。 秦无衣冷笑道:“贪得无厌是商人,真是没错。我们上次给你的明刀,你说过,够买三个奴隶了,是吧?” 中年胖子被骂也不在乎,士人求名,商人逐利,没什么好遮掩的。 “是,是,是。” 中年胖子一股脑的答应了,他也不敢不答应啊。 秦无衣笑道:“既然你这么识趣,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个匈奴奴的妻女在哪里,我们一并买了。” 中年人没想到秦无衣和燕蛮儿找他是为了这件事,心下不由暗悔,真是被猪油迷了心翘,那么贪心干啥?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便是自己了。 “怎么,有问题?”燕蛮儿脸上露出一股凶气,恶狠狠的道。 “没···没问题。”中年胖子眼珠子急转,缩了缩脖子,忙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又不是不识趣的人。不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没问题是没问题,关键这一趟匈奴奴的妻女我也没带啊,不信你可以问匈奴奴。” 燕蛮儿转身看了一眼匈奴奴,匈奴奴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那他们在那哪里?”燕蛮儿问道。 中年胖子站起来,端起木几上的酒,给倒了两盅,然后递到秦无衣面前的木几上,笑道:“在箕国的平郭城,小人在那里有一座宅子,此次来草原生做生意,便是从平郭城而来的。只是我有一个请求,就是我不小心得罪了平郭城城守的公子,希望你们能护送我去平郭,我怕这一路上,会生出些事端来。” 百余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其实也可以扔掉平郭城的产业,但是,估计那样的话,回去命也就没了。 还不如亲自去一趟,虽然有风险,但毕竟也有高回报。 匈奴奴又点了点头。 燕蛮儿望了一眼秦无衣,平郭城距离这里其实也不过百余里的路程,只是,他们若是去了箕国,却怕误了时间。 这个时候秦无衣的眼神也看了过来,她点点头,示意可以。 燕蛮儿这才点头答应。 中年胖子大喜道:“那就有劳两位壮士扮作我的随从,我们等草市结束,跟着回箕国的商人一起南下,壮士没有意见吧?” 第十七章 男人的世界 燕蛮儿心里一动,心中暗想,这胖子口若悬河,滔滔而谈,又常陪着一团和气的笑脸,变化多端,倒不能小觑了他。 燕蛮儿看了一眼身后的匈奴奴,向中年胖子问道:“你这里可有治疗伤口的药物之类的东西?” 匈奴奴伤的不轻,脸上脚印还在,鼻血虽然停了,但脸上的血迹未干,看上去极为狼狈。这还不算身上所挨的棍子。 中年胖子也会意,笑道:“有,有,有。阿三,你进来。”他朝帐外喊了一句,进来一个随从,随从低着头,不敢看众人。 中年胖子说道:“你带这位壮士的随从去帐子里休息,给他涂些草药,另外,安排人去弄些饭食过来,对了,再拿一坛子酒。” 匈奴奴看了一眼燕蛮儿,燕蛮儿点了点头,沉声道:“你去吧,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人,若有人对你不尊敬,你大可先废了他,我自会替你做主。”燕蛮儿本来也不是什么温柔细腻的人,这句话说得极为刚硬。 匈奴奴一愣,只听得中年胖子忙解释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怎么会做那阳奉阴违之事。” 匈奴奴这才会意,躬身说了一句“是”,方才迈开脚步跟着随从去了。 秦无衣在一旁掩嘴轻笑,心里暗想,自己这傻大哥,转变角色倒也快的很嘛。只不过他这句话说得过于蛮横,估计能把中年胖子吓得够呛。 过了一会儿,随从便带着几个奴隶进来将燕蛮儿打碎的木几收拾干净,重新放上木几,然后带着食物摆放起来。 草原之上,无非就是羊肉、炊饼之类的东西,燕蛮儿吃起来不成问题,就是苦了秦无衣了。 等摆放整齐,其余的人都出去,剩下那个随从在帐子里倒酒。 燕蛮儿也不客气,抓住一块羊蹄子就吃了起来,边吃边问道:“对了,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中年胖子忙回答道:“在下姓范,名阎。”贩盐?这是燕蛮儿听到这个名字后的第一个想法,怎么还有人起这样一个名字,不能自己贩盐就把名字也叫贩盐吧? 一旁的秦无衣倒是惊奇的咦了一声,问道:“听你口音,应该是齐鲁之地的人吧。” 范阎忙回道:“壮士好耳力,在下乃是宋国人氏,确实和齐鲁之地离得近。”宋国在齐国和鲁国的西边,所以说话的口音也相似。秦无衣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齐鲁之地,所以对这一带的语言也就相对敏感一些。 燕蛮儿没听过宋国,他对中原诸国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东胡南边有一个燕国,其他的国家有些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 秦无衣道:“宋国多巨商,宋国的陶邑更是富商遍及之地,你生意倒是做的很远啊,居然能做到北地草原上来,想来必然是富商大贾了。”秦无衣对宋国的情况侃侃而谈,毫无一点怯意,让范阎有些意外,心中暗道:“这个草原人倒不是一般的人物,年龄虽小,但见识却宏远。”他忍不住仔细看了两眼,忽然,猛有所悟。 又笑自己真是眼拙,对面的少年竟是一个雏儿所扮。 又看看燕蛮儿,见他虽长得不如其他草原牧民那般粗鄙,但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和中原少年的差异还是非常明显,心想,估计是中原那个贵族的女子和草原胡儿定情私奔了。 当时燕赵之地多美人,燕赵的风气又不如中原之地那般礼教森严,所以多悲歌慷慨之士,多敢爱敢恨之人。他在燕北一带做生意已经有十多年了,对于这些也看的多了,也就不那么的惊讶了。 不过还是钦佩燕蛮儿,秦无衣虽然遮掩住了女子的妆容和姿态,但无意间流露出的气质却极佳,定然是燕国某个贵族家的小姐,非百年的家族积淀无法孕育。 秦无衣继续问道:“那范君可知宋国的陶朱公否?” 陶朱公也就是春秋时期越国名臣范蠡,据说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吴后,害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于是,带着吴王妃西施变易姓名,逃出越国。最后定居在宋国的陶邑,弃政从商,积资千万,号陶朱公。并立家法,范家子孙,世代以经商为业,不得参政谋国。 秦无衣听范阎家居宋国,也就是随口一问。 范阎微微顿了一下,笑道:“范某虽然祖籍宋国,但自幼在齐国长大,壮士所说的陶朱公乃我们商家人人学习的榜样,岂会没有听说,只是山河路远,却也从未见过。” 秦无衣摇摇头,笑道:“见你是见不到的,最多也就能见见陶朱公的后人罢了。” 范阎低头拍了拍额头,仿佛才想到一般,笑道:“你看我见识短浅,陶朱公是百多年前之人,我又如何得见?” 燕蛮儿见两人谈的起兴,他则一边大快朵颐的吃着肉,一边仔细的听,好多事情以前从未听过,这会听起来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秦无衣没有理会他的假装,也轻轻地夹了一口肉,这是燕蛮儿刚给她用小刀子切的。 一席吃完,范阎与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也没有了前面的剑拔弩张。 范阎一边指挥随从收拾帐篷,一边对两人道:“今日和壮士们议论,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感,若你们不嫌我身上铜臭味太重,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燕蛮儿其实也觉得范阎这人做事干脆利落,虽然有时不免有些贪财好利,但商人不免如此,也非什么大过。于是豪气干云的道:“范君说的好,前番我有些失礼,还请莫怪才是。” “岂敢,岂敢。”范阎忙道。“那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若壮士不嫌我倚老卖老,就唤我一声兄长算了。别老范君范君的叫,反而生分了。” 燕蛮儿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说他也要大自己十几岁,叫他兄长,恐怕有些唐突。 只是转眼又一想,他都这么说了,推来推去,反而啰嗦。草原上的男儿最是见不得这种麻烦的。 他站起来,拍了拍范阎的肩膀,右手搭在左胸,微微一躬身,算是认可了这个关系。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范阎转过身,看着秦无衣,笑着道:“那这位壮士?”示意要不要也这样称呼,秦无衣冷冷的看了范阎一眼,转过身去,不在理会两人。 她有时候实在搞不明白,两个男人坐一起吃顿饭,啥也没做,话也没说多少,关系就比以前好了? 不由得在脑海里闪出几个字来,男人实在是怪胎。 燕蛮儿怕秦无衣尴尬,笑道:“我这兄弟性子怪异,就不用管他了。” 秦无衣嘴里低声嘟囔,“谁是你兄弟?”只是声音实在太小,也就自己能听见。 范阎道:“我已经替你们找好了帐篷,你们先去歇会,下午了我们再在各处转一转,等明天草市散后,我们便跟着南下箕国的商队,去平郭城,如何?” 燕蛮儿点点头,道:“好!” 他也不客气,张口便答应。 两人在随从的带领下,来到范阎帐篷不远处的一个帐子里。已经是中午时分,今天依然有些炎热,不过帐篷里还好,秦无衣坐在羊毯子上,看着燕蛮儿在一旁仔细的擦刀。 刀身明亮,反射出耀眼的光,秦无衣低声道:“我们去外面转转吧,都没有好好看看草原呢。” 燕蛮儿摇摇头道:“目标太大了,我怕有追兵的斥候。” 秦无衣扁扁嘴道:“草原人又不认识我,再说了整天待在帐篷里我都要发霉了。” 燕蛮儿终究还是拒绝了她的无理取闹,他得保持时刻的警惕,从前后的刺杀来看,敌人来头不小,势力肯定很大,任何的不小心都有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他不敢冒险! 也不能冒险! 秦无衣无奈,只能听燕蛮儿的话,燕蛮儿道:“你也别生气,草原这么大,总有一天不用这样躲躲藏藏的看。” 秦无衣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燕蛮儿看着秦无衣那委屈的脸色,摇摇头,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对她道,“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秦无衣淡淡的道:“什么事啊?” 燕蛮儿有些不好意思,思考了片刻,说道:“就是那会我听你问范阎那个陶朱公是什么人,似乎很有意思,你给我讲讲。” 秦无衣哼了一声,道:“陶朱公啊?想知道?” 燕蛮儿忙重重的点了点头,生怕她看不见似的。急切的道:“想” 秦无衣忽然转过脸去,气愤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燕蛮儿一滞,这丫头,怎么老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燕蛮儿也是直性子,说道:“不说算了。”便自顾自的又蹲下擦自己的刀去了。 秦无衣就没见过这么,这么不懂情趣的人,他难道不应该继续再问吗?比如说“我需要做什么,你就会给我讲”之类的,结果燕蛮儿一头扎在地上,就那样不管她了。 秦无衣觉得自己有点受伤! 完全就是一拳打在软棉花的感觉。 她想一个人生气,可闷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便走过来,踢了燕蛮儿一脚,问道:“你这脑子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笨!” 燕蛮儿抬起头,盯着秦无衣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还是第一个说我笨的人。” 秦无衣彻底无语了,居然还这么自恋,遇上这样一个人,她也是没有办法了。 她穿着一件东胡人的衣服,这是燕蛮儿昨天在集市上给她弄的,衣服稍微有些宽大,她身子单薄,衣服撑不起来,不过却有一种娇小的美感。脚上穿着一双小皮靴,她原来的靴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双靴子也是燕蛮儿从集市上弄来的,靴子倒是合适,不过做工粗糙,和她之前穿的靴子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燕蛮儿静静的盯着秦无衣,低声道:“其实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秦无衣被他看得有些羞涩,微微低下头,说道:“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燕蛮儿正要回答,忽然匈奴奴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主人,范君派人来叫你了。” 第十八章 敌人来了 燕蛮儿深深的看了秦无衣一眼,发现她的发丝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几根粘毛,他走上前,站在她的眼前,伸手将头发上的羊毛取下来。 她身着男装,身子娇小,基本上额头才到燕蛮儿的胸口,燕蛮儿每次看见她,心里总不由得会生出一种保护之感。他将她的衣服往紧拉了拉。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还是穿着你们家乡的衣服好看。” 秦无衣身子微微一抖,嘴角露出一丝淡若白云的微笑,仿佛整个草原上的天气都变得更加好了。 燕蛮儿道:“我去看看,你在这儿歇一会儿。” 秦无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燕蛮儿转身出了帐篷,秦无衣一个人蹲下来,坐在帐篷里,看着那个渐渐模糊的背影,好看的眉弯成了月牙儿。 燕蛮儿刚出帐篷,便看见范阎拖着他那厚重的身子急匆匆的走过来,站在燕蛮儿的眼前,气喘吁吁的,差点没断了气。 “兄长,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燕蛮儿看着范阎的样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范阎脸上的厚肉上沾满了汗粒,他气喘吁吁的说道:“是啊,有大事发生了。我刚得到消息,部落里来了千余骑兵,已经远远的将这里包围了。” “什么!”燕蛮儿大惊,忙继续问道:“你可知道是哪里来的骑兵?”燕蛮儿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刚得罪了那个箕国的公子哥报仇来了。箕国人这两天正好在部落里,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实力。 范阎拍了拍燕蛮儿的胳膊,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息一声道:“应该不是。箕封来这个部落时,所带兵马不过五百余人,他哪里来那么多人。再说了,箕国虽然强大,但草原人并不惧他,以他们的实力不敢在草原上公报私仇的。” 燕蛮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对范阎做了一个仪式,表示感谢。“多谢兄长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应该无妨的。” 范阎点点头,道:“那就好,你们混入我的扈从当中,应该没什么事情的。” 燕蛮儿有些好奇,他不知道范阎怎么发现自己的秘密的,不过既然两人既然已经成了朋友,他也就没多想,忙道声谢,折身进帐去了。 秦无衣一个人坐着无聊,正独自踢着脚,见燕蛮儿急匆匆进来,脸上有些焦急。忙站起来惊问道:“出什么事情了,范阎找你什么事?” 燕蛮儿走过来,两只手抓住秦无衣的胳膊问道:“你告诉我,追你的那些人里面有没有认识你的人?” 听见燕蛮儿说的话,秦无衣也惊惶起来,“追兵追来了?” 燕蛮儿点了点头,道:“不错,刚才兄长过来告诉我,草市已经被包围了,大约有一千骑兵。” “那我们跑吧。”秦无衣脸上露出些许焦急,他们在这里就多耽搁了一天,敌人居然就追上来了,她还是轻敌了。 “来不及了,草市所在的位置地势较低,一千兵马散开,基本便能将这里围个密不透风。而且既然是右大都尉的人,这里的部落也会出兵,总兵力肯定就不止一千了,我们已经失去逃跑的先机了。”燕蛮儿和范阎说话的时候,已经远远的将地形看了一眼,先机已失,硬冲便不再是一个好的选择了。 “那怎么办?”秦无衣静静的盯着燕蛮儿等他的决定。 燕蛮儿捏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抓紧了手中的刀,低头沉思。问道:“你告诉我,那些截杀你们的人到底认不认识你,我的意思是比如你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有没有可能一下子就认出你来。” 秦无衣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确定。 她一只手抓住燕蛮儿的袖子,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如果没有我的卫士,他们应该是分辨不出我的。以前我在燕国的时候,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脸,怕就怕他们会抓住我的护卫骑兵,逼迫他们相认。” 燕蛮儿摇摇头,对秦无衣说道:“不会,我虽然不了解你的那些护卫,但从那天惨烈的战况来看,那些护卫慷慨赴死,实在是铁铮铮的好汉,你不能怀疑他们。”燕蛮儿能去救秦无衣,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便是受了那些士兵的影响。 “那就不会有人认识了。”秦无衣坚定的的回答道。 “好!”燕蛮儿道。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如今也只能使这瞒天过海之计了。燕蛮儿心中已有计较,既然没有人见过秦无衣,那他们找人,无外乎两种方法,其一是有熟人指认,另一种是靠画像来指认。画像画不了全貌,他就有机会瞒天过海。 “瞒天过海?”秦无衣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虽然这招棋走的险,但是他们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燕蛮儿下定了决心,有些事耽搁不得,现在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而言都弥足珍贵。 “什么?”秦无衣看着燕蛮儿,她发现,燕蛮儿有时候虽然想事情想的不是太全面,不会面面俱到,但临场的决断却极为果决。 “去找我范兄长,将实情告诉他。”燕蛮儿沉声道。 秦无衣一愣,他们和范阎认识才不过半天,就吃了一顿饭,做了一笔生意,就要讲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他,这太冒险了。不由得有些犹豫道:“这太冒险了吧?” 燕蛮儿摇摇头,盯着秦无衣道:“你相信我吗?”此时的他极其认真,他俯下身盯着秦无衣,两双灼灼的目光就那样对视着,仿佛要走进彼此的目光中一样。 “你相信我吗?”燕蛮儿的话就像是天外的来音,打在了坚固的心房之上。 是啊,自己相信他吗?自己和他萍水相逢,无亲无故的,凭什么救自己,凭什么要保护自己啊。 秦无衣稍稍有些闪躲,她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的母亲,除了自己的父亲,从没有第三个人真心待过她,燕蛮儿,一个胡人,她能相信吗? 她该相信吗? 燕蛮儿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句,道:“回答我,你相信我吗?” 秦无衣脑海里很乱,但杂乱的海洋上慢慢的迷雾散尽,露出一张纯真的脸蛋出来。 山谷里,他不顾生死救自己的场景涌上来;河水边,他挽着裤腿在河里抓鱼的背影似乎还历历在目;山洞里,他为了保护自己,徒手抓刀的伤口还还横在那里。 她忽然猛地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就像一片蔚蓝的天空一样,纯净的没有一丝污染,自己看着他,一不小心就会被那里的云彩所吸引。 “我相信你!燕哥哥!”她无所畏惧,只觉得只要身边站着他,就是再危险的地方,又有何惧? 燕蛮儿听她叫自己哥哥,脸上露出一丝隐隐的腼腆。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只要你相信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好你。”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在秦无衣耳中,却像是在许下生死之诺。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居然有些难受,她不想他冒险,也不想他为了她再受伤。 东胡人部落里。 鲜虞部首领隗失思力和百夫长阿依律等人都在这个部落的帐篷里,箕国平郭城城守箕封也在。 阿依律手持右大都尉的马鞭,便是这个帐子里的头号人物。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箕封,对箕国人,没什么好感,若不是今年他们要有大动作,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对箕国的侵扰,也太便宜他们了。 阿依律坐在主位上,这个部落的首领芒壶赔着小心,紧紧张张的伺候。他本来就受右大都尉管辖,每年都要上供不少的好处才能保得平安,对于右大都尉面前的红人,他也不敢得罪。 阿依律对隗失思力道:“草市已经包围了吗?” 隗失思力点头回道:“嗯,一早我就包围了,只不过还没有缩小包围圈,许多商人并不知情。” 芒壶也派出了部落里的精锐战力近六百人参与了包围。 箕封在一旁忽然出口问道:“不知道,阿依律将军要找什么人?”箕封个子很高,典型的国字脸,蓄着短须,脸色黝黑,不过一双眸子却幽深的紧。 阿依律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箕将军也想掺和我们的事?” 箕封瞥了一眼阿依律,他对阿依律倒是有所耳闻,不过没打过交道。他这个层次的人,在箕国怎么也算位高权重了,不想在草原上受这窝囊气,心中不悦,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喝了一口酒,将酒碗放在木几上,站起身来,回答道:“我本来有意协助将军,不过将军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我就不打扰将军的大事了,在下公务繁忙,就不打扰大家了,告辞!”说着便要离开。 芒壶忙起身一把拉住箕封,笑道:“箕将军,不要生这么大的气嘛。来,先坐下,先坐下。我们正需要将军的帮助啊。你走了,我们岂不是白白失去了一个强援?”芒壶的部落就在箕国边上,虽然每年南下也好,箕国北上也好,时常有摩擦,但终究是邻居。 有些事,搞僵了对谁都不好。 他又对阿依律说道:“大人,箕将军对这一带也比较熟,又有五百骑兵在这里,若能得箕将军相助,我想我们找起人来应该会快一些。” 隗失思力在一旁也点头称是,没有人嫌人多。他们没见过秦无衣,上次追着马车跑,也没看见她的模样,这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只靠他们手里的那几幅破图,怎么抓? 燕国人把秦无衣的美貌夸得如天上的仙子一般,可他们都没见过真人,这无疑又给他们的增添了难度。 第十九章 君子一诺,商人一诺? 燕蛮儿带着秦无衣去了范阎的帐篷,范阎正在帐篷里算账。这一次北上草原,获利颇丰,喜上眉梢的范阎看见燕蛮儿两个人进来,脸上喜色外露,对于燕蛮儿这个妙遇偶得的“兄弟”他心里是极为乐意接受的。 “燕兄弟,你怎么过来了。”范阎热情的迎上来,招呼燕蛮儿和秦无衣坐下。燕蛮儿让秦无衣坐下,他自己则站在范阎的旁边,向范阎使了个眼色。 范阎会意,对身旁的管家和随从道:“你们先出去吧,没什么事不要进来。”等帐篷里的管家和随从都出去,范阎才面色沉重的看着燕蛮儿问道:“出了何事?”。 燕蛮儿盯着范阎看了一会,没有立即回答,他走上前,向范阎行了一个草原人的礼,方才开口道:“兄长,我想我有义务告诉你这件事。” 范阎看燕蛮儿说的郑重,更加不敢怠慢,问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燕蛮儿先朝秦无衣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一字一句的说道:“兄长可知那些骑兵为何而来?” “什么?”范阎也吓了一跳。“莫非是?”只说了三个字,他便再不敢说下去,忙嘘了一声,快步走到帐篷的门前,探头出去一看。匈奴奴和两个随从站在帐篷外,这才回过身来,走到燕蛮儿身边,低声回道:“莫非是为了你们而来?” 燕蛮儿点了点头。 范阎低着头,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前番我告诉你们这个消息,就是怕你们和这件事情有牵连,没想到还真让我给猜中了。”他一边叹息着,自己前番对燕蛮儿两人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才将东胡人包围草市的消息透露给他们,一方面有真正喜欢这个兄弟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有试探他们的考量。看来,燕蛮儿得罪的人不一般啊。 “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范阎在草原上经商的时日不短了,对北地诸国和诸部落的头领也都有所了解。 燕蛮儿点了点头,道:“东胡山戎部的右大都尉。如果我所想没错,来到这里的人应该就是东胡山戎部右大都尉的人,我和他起了点冲突,他欲杀我而后快,已经追了很长时间了。” 他觉得两个人既然相交,那就应该互相信任,既然两人兄弟相称,那就有义务将自己的处境告诉对方,这样的话,对对方也是负责。 他不想再将别人拖入险境之中。 范阎跑过来,抓住燕蛮儿的肩膀,大惊失色,惊问道:“你得罪了右大都尉?”右大都尉是这一带小部落的直属上司,惹了这个人,那还了得。他对右大都尉很了解,这个人在白狼水一带的草原上恶名远传,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惯了,他们这些行商没少受他的压迫。 “你好好的得罪那个杀神干什么?”范阎叹息一声,颇为无奈的说道。 燕蛮儿摇摇头,道:“有些事不得不为,我来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怕你不知实情,连累了你。” 范阎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他没有立即回答燕蛮儿,而是权衡燕蛮儿所说的事情。 说实话,他很感激燕蛮儿能对他说出实情,这件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也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燕蛮儿对范阎抱了抱拳,道:“多谢范兄长的照顾,我和阿衣这就离开,若这次能有幸活着出去,在下是山戎部左大都尉的人,以后有机会兄长来山戎部,兄弟定然请兄长吃最好的羊肉,喝最好的马奶酒。” 人生一世,能遇上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不容易。 范阎和他相识的时日很短,甚至有过不愉快,但是不知为何两个人的关系却进展的极快。 他得学会珍惜。 说罢,他走过去,拉起秦无衣的手,准备离开。 “燕兄弟!”范阎叹息一声,快步走上前来,有些气喘,但面色坚定,道:“燕兄弟,希望你别怪我有些犹豫,在下虽然一介商贾,但也知道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我身负家族使命,远来北地,非我一人之,因此多考虑了片刻。燕兄弟待我如此真诚,我若退缩,岂不有负燕兄弟。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此事,那我就是拼出这一条命,也要助燕兄弟渡过此劫。” “这?”燕蛮儿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居然听了来龙去脉之后还要拔刀相助,不由得有些感动。 “哎呀,你就别这呀那呀的了,你我兄弟相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推辞可就见外了。”范阎硬拉着燕蛮儿过来坐下,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能婆婆妈妈了。 “君子一诺千金重,商人一诺,万金又何止?”范阎忽然声音大了些,豪气万千的说道。 燕蛮儿瞥了一眼秦无衣,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然后两人一起抱胸向范阎行了一礼。 “范兄长一席话,让再下无地自容。”燕蛮儿真诚的说道。 范阎心里暗想,燕蛮儿会得罪右大都尉,大概率应该和秦无衣有关,难道是燕蛮儿抢了右大都尉的女人?看秦无衣年级,年龄尚小,又非草原人,这样的可能性也不大。不过他没有细说,范阎也不好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问的太细就没意思了。 他为自己将敌人到来的信息告诉燕蛮儿而感到幸运,辛亏自己与他真心相交,不然若真不知就里的将他们收为随从,逃过了还好,假如逃不过,那岂不是连自己都连累了,想想就有点后怕。 三人又复坐下来,范阎又问了一些细节,燕蛮儿知无不答,答无不尽。除了秦无衣和右大都尉的冲突,以及她是女儿身之事没有说外,其他的基本上都说了。 听了燕蛮儿的表述,范阎沉思片刻,说道:“应该还是有很大机会全身而退的。” “你也这样认为?” 燕蛮儿并不是深思熟虑的智谋之士,对于很多事情,他想的还不够周到。但听到范阎也这样说,心里也更加安定了些。 范阎道:“这件事情里,他们没见过你们的人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听到范阎将自己称呼为我们,燕蛮儿心里稍稍定了不少。 燕蛮儿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范阎继续道:“你扮成我的武士,藏在护卫之中。至于秦壮士,就扮成我的仆僮,跟在我身边,可好?” 燕蛮儿知晓范阎的安排,秦无衣身子薄弱,一看便不像武士,但扮作一般的小厮就没什么问题了。 正说话间,听得帐篷外面,喧哗声大起。 燕蛮儿心口一跳,莫不是敌人行动了。 一个随从急匆匆的冲进来,大声道:“主人,不好了,我们被骑兵包围了。” 范阎脸色一变,视线刚好和燕蛮儿的视线相交,点了点头,忙走出帐去。 三人走出帐篷,站在帐篷门口,但见远远地骑兵们围成一圈,从远处向草市围了过来。 部落首领芒壶亲自带兵,驱赶商人,将商人们集中起来,而外围则由骑兵监视。 秦无衣一只手抓住燕蛮儿的手,她的手很小,在燕蛮儿宽大厚实的手掌中,被完全的包裹住。她的手有些腻滑,有一些淡淡的暖意,也有一丝淡淡的颤抖。 她踮起脚尖,将樱桃小嘴凑到燕蛮儿的耳畔,低声说道:“若情势紧急,你一定要杀了我,我不能落在草原人手里。”她有她的骄傲,她的父亲是威震边关的大将,若敌人抓住她,都不敢想像有什么灾难会等着她。 她可以死,但不可以被俘。 这是她的风骨,也是燕国人的风骨! 燕蛮儿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说过,要保护好她,君子一诺,重于泰山。 他会践行自己的承诺。 燕蛮儿看着她白腻嫩滑的脖子和粗糙乌黑的脸有些不相称,忙蹲下身,抓了一把泥土,在她的脖子上使劲的抹了抹。 燕蛮儿再看,一个脏兮兮的小仆僮就这样出现了。 草市上各地而来的商人大约四五百人,全部被集中起来站在一旁的一片空地上。阿依律和隗失思力两人骑在马上,穿过骑兵队列,走上前来,一旁还有一个箕国将军,正是箕封。 三人离得比较远,阿依律道:“按照脚程,他们最有可能到达这里,希望不要无功而返。” 另一边的首领芒壶笑道:“这里面各地商人杂处,若是在里面,就是插上翅膀,他也飞不出去。” “哼!无论如何,人抓住了才是正理。”阿依律没有理会芒壶的讨好,继续向前。 阿依律命令所有的人面对面站成两排,然后拿出画像一个一个的比对。 乍一见到这么多骑兵,商人很多都惊恐不已,不由得都议论纷纷起来,甚至还有的吵闹着反抗。一个来自箕国的商人站出来,他不认识阿依律和隗失思力,但他认识芒壶。 于是大声道:“大首龄,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远千里从箕国而来,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想截杀我们,抢我们财物不成?” “对啊,对啊。芒壶首领,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们可是东胡大单于特许在此地交易互市的,你难道要违抗大单于的命令?” 四五百人喧闹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芒壶尴尬的看了一眼阿依律,低声问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阿依律理都没理芒壶,他拿出右大都尉的马鞭,勒马走到中间,大声道:“我乃东胡山戎部右大都尉的使者,有南蛮奸细混入此地,我们要将他抓出来,你们若再敢吵闹,不服从命令,杀无赦!” 一个肃慎的商人冷哼一声道:“不就是一个山戎部的右大都尉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可是有东胡太子颁布的通行令牌,我看谁敢搜我?” 草原行商,是大利。 能拿到这些行商许可的人,必然在各国都有些实力的人。这个商人说这话,也有说这话的底气。 那些士兵一听这个商人身上有东胡太子的通行令牌,不由得心底有些发怵,这种能和太子扯上关系的人,他们不敢太无礼。 另一个商人也在一边聒噪,阿依律给隗失思力使了个眼色,隗失思力点了点头,给身旁的一个骑兵低声说了一句话。那名骑兵便跃马直冲出去,众人只听见马蹄的声音“踢踏”“踢踏”的响起来。 那名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骑兵已经到了眼前。举起刀,直接劈落。 “啊!”一声惨叫。 商人血洒草场,一命呜呼。 就连那个声称拿着东胡太子令牌的胡商也吓得瘫倒在地,一时间草场上鸦雀无声。 阿依律大声吼道:“若再有吵闹不服从命令者,这就是下场!” 燕蛮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第二十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 阿依律将所有商人站成两排,范阎站在中间的位置,秦无衣扮作他的小厮扈从,站在他的身边。 燕蛮儿和匈奴奴则站在两人的对面,燕蛮儿握紧了手中的刀,两只眼睛就如鹰隼一般,锐利而凝练。 他站在这里,有什么突变,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救援。 阿依律亲自带着人一个个查看,他拿着一幅图,抓过一个商人仔细查看,有时候还会揪揪他的耳朵,拔拔那人的胡子,以防他们伪装。 秦无衣一只手捏着衣角,低着头,偷偷的瞥了一眼燕蛮儿,燕蛮儿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害怕。 阿依律找的很快,确实有些胡商长相粗壮,和画上的“美人”相差甚远,他一看便没有了再查下去的兴趣。 大约查了半个时辰,终于查到了四人面前,首先接受检查的是范阎,范阎肥呼呼的身子站在队列里,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范阎不愧是走南闯北的行商,接话头的本事实在是太厉害。 “大人,还记得我吗?我是中原商人范胖子啊!”他一边笑眯眯的说着,一边努力的在怀里掏着什么。阿依律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 “聒噪什么,给我站好!”阿依律有些生气,他最不喜欢和中原人打交道,尤其是中原的商人,心眼太多。 范阎掏着掏着从怀里掏出一堆明刀出来,脸上陪着笑,递到阿依律手里,说道:“大人,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做生意,不容易,这些是点小心意,您拿着。” 阿依律将手中的明刀颠了颠,虽然不喜欢中原人,但对中原的明刀,还是没什么偏见的。他扳起脸,教训道:“你们南蛮子就是事多,你该不会是南边来的奸细吧?” “哎呀,大人,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范阎苍白着脸,一把抓住阿依律的衣服,忙道:“你看我这一身的肉,别说奸细了,就是做个普通的商人都是拖着半条命啊。” 阿依律看着他低三下四的模样,心里窃喜,他最喜欢看底下人这般模样。将手中的明刀揣起来,这一堆明刀,够他买几十个奴隶和几百头羊了,还是南蛮子识趣。 “哪些是你的人?”阿依律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按着腰间的刀柄,颐指气使的问道。 范阎忙将秦无衣还有自己的随从奴隶叫出来,哗啦啦出来了十几个人,一个个都弯着腰,站在旁边。 他向阿依律行了一礼道:“大人请看,这些便是在下的随从,都是很早就跟着我的老人了,应该不会是奸细吧。” 阿依律背后走出一个骑兵抓着一幅图画,阿依律按照图画一一查看,不过他的目光停在了秦无衣的身上。 范阎偷偷瞄了一眼那张图,图有些粗糙,上面画着一个女子的图像,只不过画像并没有将女子的脸画出来,而是用半截纱巾遮住。 范阎瞧瞧的怕了拍心口,长长出了一口气。 阿依律走到秦无衣面前,不住地用鼻子闻了闻,这附近有一种味道,他似乎在那里闻到过。 他盯着秦无衣,大声道:“你,把头抬起来。” 范阎忙小跑过来,笑道:“大人,这个是在下的仆僮,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我没问你,你让开。”他总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他拿起马鞭放在秦无衣的下巴处,将秦无衣的头拖起来。 秦无衣的小脸蛋有些丑陋,黑乎乎的脸和脖子有点倒胃口。 秦无衣的手又一次握紧了,她心里有些紧张,虽然在家里被誉为智谋无双的不世出天才,但终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经历的事情还是太少,在这样的环境下能淡定的站着都已经非常人了。 阿依律一把将那副图扯过来,一会看看图,一会看看秦无衣。 秦无衣露出惊恐的眼神,嘴里胡乱的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就是说不出话来。 范阎在一旁看到秦无衣即将暴露,心里大恐,头上的汗珠像水一样流下来,他也将目光移到了燕蛮儿的身上。 燕蛮儿脸上也布满了汗珠,右手暗暗将刀身下弯,准备出手。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一个汉子突的暴起,夺过身边一名东胡骑士的手中的刀,只听得刺的一声,便将那名骑士杀死。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那名骑士暴起连杀三人,夺过其中一名骑士的马,向南狂奔而去。 阿依律大惊,身边三名骑士忙将阿依律护在中间,燕蛮儿趁乱一把将秦无衣拉在自己怀里,躲在范阎的身边。阿依律被那名汉子一惊之后,便将秦无衣给忘了,大声呼喊道:“抓住他,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隗失思力忙指挥骑兵去追。 阿依律气的骂娘,骂骂咧咧的骑上马背,不敢再自己亲自去查,派了几个手下查看,他则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刻,隗失思力的儿子阿胡儿,带着近百骑兵,从南边回来。走到众人面前,将那个暴起杀人的汉子扔在地上,那名汉子浑身是伤,腿上和背上还插着几根羽箭。 阿胡儿走到阿依律马前,道:“大人,人我抓回来了,他什么都不说。” 阿依律夹紧马腹,走到那名汉子身边,他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奸细?燕国的,还是赵国的?” 那名汉子忽然裂开嘴,呸的一声将一口浓痰吐在了阿依律的脸上,骂道:“区区蛮夷,想从爷爷这里得到消息,痴人说梦。” 阿依律头上青筋暴起,他拿起马鞭子,狠狠地甩了汉子两鞭子,汉子本来就满是血迹的脸上,顿时露出几根血淋淋的鞭痕。 “可恶的南蛮子!”阿依律转身问身边的骑士道:“怎么样,有没有?” 那名骑士战战兢兢的道:“大人,这里面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该死的南蛮子,他们会去哪里了呢?”阿依律暴怒道。他抓起马缰,将马扯起来,一脚踩下去,直接踩在了那名汉子的腿上。 “啊!”汉子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他的腿断了。 “快说!”阿依律吼叫。 燕蛮儿手中微动,虽然他知道他们已经算是度过了危急,可看着阿依律凌辱那名汉子,心下不忍,就想要出手。秦无衣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刚才阿依律确实把她吓着了,她觉得若是再多一秒种,自己肯定就暴露了。 范阎看见燕蛮儿手有异动,一把按在燕蛮儿的背上,将他的头压低,低声道:“你难道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 燕蛮儿猛地一惊,方才醒悟过来,他稍稍抬起头,看了一眼秦无衣,将她往臂弯里拉的更紧一些,向范阎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然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场中的的那个汉子。 那个汉子身材并不高大,相貌平凡,但他宁折不弯的那样趴着,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可阿依律不会给他机会,他两条胳膊刚撑起来,阿依律便在他背上一鞭子,将他重重的打倒在地。 阿依律身后的一百东胡骑士开始哦哦的大喊,隗失思力身后的一千鲜虞骑兵却没有声音,他们也静静的看着。 那名汉子一次次爬起,一次次被马鞭子抽落下。 周围除了那一百骑兵的呼喊声,仿佛一切都静止一样,四五百商人的眼睛都定定的盯在那名汉子身上。 阿依律对于汉子这般的执着异常生气。 他骑着马,大吼道:“来人,给我按住他。” 四名骑士走过来,将汉子拖倒在地,两个人压着汉子的手,两个人压着汉子的脚,将他控制在草地上。 阿依律似疯了一般。他跃马而过,只听咔嚓咔嚓的几声脆响,将汉子的腿和胳膊全部踩断。 由于那会的混乱,这些商人已经全部围站在一起。秦无衣在人缝中死死地盯着草场上的那个汉子,娇嫩的唇被她咬出了血。 她的脸紧贴在燕蛮儿的胸膛边,低声哭了起来。 燕蛮儿眼角也渗出泪水来,不过他强忍住,将秦无衣抱得更紧了些,以防她的哭泣的声音传出来。 那个汉子在草场上喊着痛,他已经不能动弹了。 四名骑士退回了军阵,阿依律大喊道:“哦哦!”那百余骑也发出同样的声音,并且肆意的笑了起来。 燕蛮儿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空气有些冷冽,他一只手紧握着刀柄,指甲陷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名汉子死了的时候,忽然一个东胡山戎的骑士有些惊恐的指着那个汉子,声音有些轻颤,道:“大人,你看!” 阿依律顺着那他的手指望去,但见那名汉子居然在慢慢向前爬动。 他的眼前,是南方。他的眼睛里,是故乡。 “这?”就连阿依律都有些吃惊了,他连续用马踩踏他的四肢,这家伙居然不死。 草原上忽然有些安静,夕阳残照,印着半边的天际,泛着金黄色的灿烂。 那名汉子的声音很小,但是所有人的眼镜和耳朵都被那名汉子所吸引。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于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他的歌声很苍凉,声音中还带着疼痛的呻吟,燕蛮儿看着那名汉子的眼神,那里面有不甘,有不舍,也有淡淡的温柔,但更多的却是从未改变的不屈。 燕蛮儿低声呢喃了两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依律大怒,暴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该死的南蛮子,给我剁了他!” 这时就连他身后的那些大笑的骑士们也都不说话了,他们一起静静的看着,脸上露出了不忍。 “该死!你们听不见吗?”阿依律一鞭子甩在身旁一名骑士的身上。 那骑士吃痛,忙和几个骑士奔过去,抽出刀,向那汉子砍下去。 汉子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夕阳下,可他的歌声随着风,向南而去。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第二十一章 出手 燕蛮儿终究还是出手了。 他的心里有一股热血在沸腾,在横冲直撞,冲入他的心脏,冲入他的心房。他血气上涌,脸上的颜色也变得通红。他看着那个在地上艰难爬行的身影,听着那首曲调悲凉沧桑的歌曲,他的心猛缩了一下。 他将秦无衣推过去,推到范阎的身侧,低声道:“带他去平郭城,无论如何保护好她。”他目光真诚的盯着范阎说了一句,秦无衣刚反应过来,想要拉住他,结果他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肩膀,像一只敏捷的猎豹一般,只窜出去。 “燕哥哥!”她想喊一句,范阎忙伸手捂住秦无衣的嘴上,将她的喊叫又堵了回去。 “阿依律,你不能这样做?”燕蛮儿奔出去,将那几个砍杀汉子的骑士推开,挡在那名中原汉子的身前,将他们逼退。 阿依律本来骑在马上,都要准备离开了,没想到居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调转马头,转过脸来,看着眼前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的脸色有些红润,他的眼神有些稚嫩,但是,他却目光灼灼的站在那里,想要反抗自己。 “放肆,你敢直呼我们大人的名字?”一旁的一个骑士大怒,他提起马鞭,啪的一声,甩在燕蛮儿的脸上,顿时燕蛮儿的脸上闪出一条嫣红色的鞭痕。 “阿依律,我们草原上千百年来,最重英雄,最重铁铮铮的汉子,你不该如此虐杀一名值得我们尊敬的勇士!”燕蛮儿想说话,他有很多话想说,其实他早该站出来的,虽然那样对秦无衣和范阎不公平,会暴露他们的行踪,但是,他觉得若是自己真正的什么都不做,那他自己都会看不起他自己。 生死很重要,但有时候心里的信仰更重要。 他的母亲没有教过他袖手旁观,更没有教过他见死不救。 更何况,这是一个值得人尊重的勇士。 阿依律走过来,他从马上下来,走到燕蛮儿面前,淡淡的瞥了一眼燕蛮儿。 燕蛮儿知道,那是不屑,是入不了眼的嘲讽。 “你是在教我这么做人吗?”阿依律伸手拉住燕蛮儿的衣领,将他往自己身边提起来,怒目而视。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无礼的对待一名真正的勇士,我们的天神也不容许我们这样做的。”燕蛮儿并没有动手,被阿依律掐住脖子,虽然有点难受,但他并没有立即动手的准备。 如果能让那名汉子死的轻松些,有些东西他可以承受。 “你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在这里教训我!”阿依律更加生气,他是右大都尉身边最喜欢的武士,在整个右大都尉部落里,能教训他的人,并不多。 燕蛮儿尽量将自己躁动的内心平静下来,他需要冷静。他的眼光中瞥见,秦无衣在一旁想冲过来,范阎则和两个随从将她拉住,不让她过来。 “我怎么感觉在那里见过你!”阿依律盯着燕蛮儿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总感觉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燕蛮儿回答道:“我是左大都尉部落的,以前我们见过一次。”燕蛮儿的声音很平静,他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阿依律瞳孔微缩,忽然笑了起来,“我想起你是谁了,我想起你是谁了,你居然在这儿,还替一个中原来的奸细求情。真是冤家路窄啊!” 燕蛮儿冷笑一声,不管阿依律的冷嘲热讽,回怼道:“百夫长也没什么长进嘛,两年前见你的时候是这样,两年后还是这个熊样,怪不得到现在还是个百夫长!”燕蛮儿这话说得直接,一旁的阿依律听了整张脸都绿了,他一拳打在燕蛮儿胸口,将燕蛮儿直接击出去两三步。 “你不提这事还好,你现在提起这件事,你觉得你能活着离开这里?” 两年前,在山戎王生日那天,山戎王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左右两大都尉以及其他小部落的头领齐聚白狼水山戎王帐,为山戎王庆生。 在歌舞宴上,右大都尉帐下的一个百夫长趁着酒醉,调戏一名左大都尉部落的女子,被左大都尉部落里的几个孩子趁着夜色揍了一顿,打的鼻青脸肿。 燕蛮儿就是那些孩子当中的一个。 旧仇未报,新怨又来。 燕蛮儿盯着阿依律道:“我们的事,下来再说,能不能放了这个勇士?” 阿依律冷笑一声道:“怎么,你说放我就放,你以为你是谁,此人乃中原派来的奸细密探,刺探我草原情报,你觉得我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燕蛮儿冷冷的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 “什么?”阿依律大惊,只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庞上一阵劲风吹过,燕蛮儿突然暴起,一脚踩在阿依律的胸口,恁是阿依律身强体壮,也被他一脚踢的倒在了地上。 趁这个空挡,燕蛮儿又向身旁的两名离得最近的骑士发起攻击,他并未拔刀,一个手刀,将其中一个打晕,另一个则挥刀砍来。 燕蛮儿一个腾挪,堪堪躲过,顺着他的刀来的方向滚地过去,一脚踏在那名骑士的肚子上。 骑士吃痛,跌坐在地。 燕蛮儿抢过那名骑士的马匹,他奔过去,将趴在地上的那名中原汉子一把揽起来,放上马背,他也翻身上马,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朝人群中的秦无衣使了个眼色,低声的说了一句,便拿小刀在马屁股上一戳,那匹马吃痛,狂奔而去。 阿依律推开扶他的骑士,骂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追!”一千多骑兵立即朝北追去。 这些商人们经过这么一顿折腾,顿时没有在这里待下去的心情,在阿依律的大军离开后纷纷收拾车马物资,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秦无衣挣脱范阎的拉扯,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了,她慢慢的向前走了两步,望着北边那逐渐模糊的背影,忽然大声的哭了出来。 她读出了燕蛮儿对她的唇语暗示,他告诉她,让她去平郭城等他,可是,她害怕,她去的那座平郭城里,没有他。 燕蛮儿这个时候出手,不仅仅是救那个不知道是燕国还是赵国的军中间谍,更重要的是想将追兵的注意力引开。她清楚,阿依律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若不是那个中原间谍的突然暴起,她已经暴露了。 范阎在一边指挥那些随从和奴隶收拾东西,他走过来,叹了口气道:“燕兄弟为人信义,我能结交这样一个兄弟,是我的荣幸啊。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既然燕兄弟给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就尽快离开这里。”有些商队已经开拔,这里的许多人都选择南下去箕国,因为南下的路途最短,安全最有保障。 秦无衣脸上泪痕尤在,她转过脸来,望着范阎,问道:“燕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是不是?是不是?”她这样问着,刚刚流尽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范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可他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抬起头,将目光看向北边,坚定的道:“放心吧,燕兄弟福大命大,一定会全身而退的。” 燕蛮儿一路北奔,靠着用血刺激的马力,一口气跑了近十多里路。 只是毕竟两个人,当马匹跑到一个小树林的时候,终于马力衰竭,摔倒在地,将两个人摔下马来。 燕蛮儿的后背中了一箭,左臂中了一箭,这是追兵们追的最近的时候燕蛮儿为了保护那个汉子被射中的。 燕蛮儿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他跑到那匹马跟前,看着那匹马口吐白沫,燕蛮儿伸出手,摸了摸马的眼槽,每一个草原人对马都有很深的感情。对他们来说,马不仅是一个工具,更是一个朋友,一个亲人。 马的呼吸逐渐的衰微起来,他伸出手,抚摸着马的脖子,眼睛里的泪水也在打转。 这是他第一次有想流泪的感觉,为那个汉子的不惧死,为这匹马的牺牲。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了。 若不是因为他,这个汉子不会死,这匹马也不会死。 可马终究是死了。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呻吟声从身边响起,燕蛮儿这才想起还有那个汉子,他忙奔过去,将那个汉子的头扶起来。 中原汉子伤得很重,基本上就剩下最后一点点意志撑着,他全身四肢断裂,嘴里还在不断的往外冒血,他看着燕蛮儿的脸,断断续续道:“虽然你···救···了···我,可我···不会···感激···你,我的家人都被···东胡人杀了,我···”说到这里,那名汉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就此死去。 燕蛮儿看着怀里的那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猛地转过身去,却发现整个树林外面已经站满了东胡的骑兵。 燕蛮儿将目光收回来,他将那中原汉子的衣服整了整,汉子穿着胡服,分不清楚他到底是那个国家的人,但是他是中原人却是没错的。 燕蛮儿低声道:“你走吧,勇士,天神会接纳你干净的灵魂的。” “小子,快出来受死,你以为你还跑的掉吗?”阿依律在树林外面大叫,不愧马术娴熟,燕蛮儿居然让整个一千多人的骑队不少人掉了队。 若不是两人共乘一骑,估计燕蛮儿还能在这草原上东一圈西一圈的领着他们转悠上两三天。 第二十二章 悬崖 燕蛮儿忍着痛,拔出刀,将肩膀上和左臂上的羽箭的箭杆砍掉,然后将自己的衣角撕扯下来,撕成布条,绑在伤口处,他跪坐在那名汉子身边,双眼眯成一条缝,若想逃出去,他只有靠这片树林。 这片树林不大,但树林比较密,从而限制了敌人骑兵的展开。 燕蛮儿向死去的汉子行了一礼,然后像一只敏捷的猴子一样消失在密林中。 阿依律指挥骑兵们冲进树林,到处搜索,但哪里还有燕蛮儿的影子。 隗失思力和阿胡儿走在后面,他们两个人骑马停在那名中原汉子的身边,隗失思力叹了一口气,脸上布满愁容,道:“中原诸国相争,可他们所表现出的这种不屈之气让我感觉到不寒而栗啊。” “父亲,区区南蛮子有什么害怕的?”阿胡儿不以为意,在他眼里,草原人是狼,中原人是羊。弱肉强食,强狼吃弱羊,这是天地间的正理。 “你不懂啊,孩子,中原人有中原人的可怕之处,他们现在忙于内斗,对我们顾不上,所以我们才有每年肆无忌惮的南掠,若有朝一日,他们回过头来,就算是羊也会有让狼吃苦头的时候。”隗失思力虽然在中原人面前没吃过苦头,但他们的祖先吃过,他们把这些东西一代代的传了下来。 阿胡儿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他们中原人真有那么厉害?” 隗失思力这时候也无意和儿子争辩,他对阿胡儿道:“你通知我们的儿郎们,摇旗呐喊就好,不要参与战斗,把样子做的足些,别太难看就行。” “这?”阿胡儿面露难色,接着道:“恐怕不好吧,我怕阿依律又找我们的麻烦。” 隗失思力冷笑一声,骂道:“蠢货,你不要低一次头就次次低头,这会习惯的。他阿依律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只负责抓燕国的那个女子,其他的人不在我们的任务范畴。”他们可以点头哈腰,可以低头,但不能失了骨气。 人如果骨气失了,那魂就没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就算长的再高再壮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那个少年是左大都尉的人,整个山戎部落都知道,山戎部左右两大都尉水火不容已经很多年,当年出了一件大事,左大都尉受到山戎王的严厉训斥,不仅消减了他的部落民众,而且再不受山戎王信任。可就是这样,山戎部左大都尉依然是除了山戎王本部和右大都尉之外的第三大势力,毕竟近八千精锐战骑的即战力,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足以让那里抖三抖。 “左右大都尉不和,我们没必要卷进他们的内斗。”隗失思力再一次告诫阿胡儿,他就怕年轻人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反而得罪了左大都尉。 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阿胡儿点了点头,他说道:“对了,父亲,箕国的那个将军今天不是要帮阿依律吗,为什么最后什么都没做?”阿胡儿有些疑惑。 隗失思力眯着眼,感慨了一声,“箕封号称‘草原之狐’,你觉得他会做亏本的买卖,他也就是那么一说,谁要是当真,可就会死的很惨。”箕封镇守箕国西北边境近二十年,东胡人基本上没有在他身上讨到什么便宜,便知他真的狡猾如狐了。 “原来如此。”阿胡儿了悟似得回答道,他没想到这些人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这个时候想起来确实如此,箕封在芒壶的帐篷里表现的那般大义凛然,可在草场上,除了露过一张脸外,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 想来确实如此。 “儿子,你记住,要想在草原上生存,只会打打杀杀可不够,还有很多东西,你要学呢。”隗失思力边走边说道。 “嗯,儿子记住了。”阿胡儿低头回道。 “走吧,我们跟上去,样子还是要做的,不然阿依律碰了壁,倒霉的还是我们。”隗失思力说一句,甩了坐骑几鞭子,马儿嘶吼一声,向深处奔去。 林木渐深,天色渐暗。 燕蛮儿左右腾挪,靠着树叶植物的伪装,躲过了几批人的搜查,越到树林深处,马匹不易走,那些骑士只能从马上下来,步行搜索。 燕蛮儿窝在一堆杂草之中,他忍着背上传来的锥心般的疼痛。 两个胡骑朝这边走来,一边还在嘴里骂骂咧肋的抱怨,只听得其中一人道:“真是他娘的运背,跑这里来做这什么油水子都没有的活。” 另一边一个胡儿应和道:“可不是嘛,有这抓自家人的功夫还不如去南边燕国掳掠一番呢,燕国人的娘们就是好,白嫩白嫩的,比我们草原上的爽利多了。”他边说便露出猥琐的笑。 先前说话的那个胡儿笑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哈哈,难道你不想?”两人一心说话,并没有注意在他们脚下不远处有一个浅坑,燕蛮儿就藏在浅坑里,全身盖着地上的杂草。 燕蛮儿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借着暮色,向西边折去。 燕蛮儿自小和达曼等人没少在白狼山上捉迷藏,对于如何隐藏自己有自己的心得。 夜色降临,天空中布满了星星点点,月牙儿也耐不住寂寞爬上夜空,将那些小星星收拢在他身边,一眨一眨的眨着眼睛。 燕蛮儿低着头,猫着腰,在树林中穿行。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他终于看见了外面的的亮光,那是围在最外面的东胡人生的火把。 阿依律在树林里折腾了半天,结果一个人影子都没抓着,气的直跺脚。 他将一根树藤砍断,骂道:“该死的杂种,跑哪里去了?” 隗失思力劝谏道:“这个树林虽然不大,但是藤蔓太多,这样下去抓不住的,我记得这片树林,再往北是一处悬崖,我想他是不会往绝壁上跑的。” 阿依律稍稍冷静了些,点头道:“你说的对,你的意思是?” 隗失思力道:“那少年对这一带地形很是熟悉,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将他们引到这地方来。我想他这个时候应该藏在离出树林不远的地方,等待机会,抢我们的马。” 阿依律狠狠地点了点头,隗失思力经验老道,若没有他,光是从白狼水畔一路下来,他们都要绕几个大圈子,甚至还会找错方向,所以对他的意见也比较相信。 “你说的对,传令下去,往回搜,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长了翅膀!” 燕蛮儿确实在离出口不远处的草堆里藏着,他本想抢一匹马,只是外围的警戒太过严密,他一时没找到好机会。 “谁?”燕蛮儿微动了一下,便听得一声惊呼,却是一个胡骑在这附近如厕的时候,听见了燕蛮儿的动静。 燕蛮儿眉头微皱,贴着地面而起,手掌如刀,直取敌人咽喉。 “砰”的一声,那名骑士便被燕蛮儿打晕,只可惜,周围的人还是听见了那名骑士的呼喊,一时间,外面警戒的敌骑都朝这边涌来。 燕蛮儿骂了一句“该死!”便准备朝原路返回,这是燕蛮儿被发现的动静将林中搜索的胡骑也惊动了。 燕蛮儿边战边退,他出于同是山戎部的考虑,迄今为止并未杀人。 燕蛮儿被逼到一棵大树边,阿依律和隗失思力等人也赶了过来。 阿依律似笑非笑的望着燕蛮儿,脸上露出残忍的笑,骂道:“我看你往那里逃,儿郎们,给我杀!” 燕蛮儿寒芒一敛,拔刀出鞘,迎面而上,直取对面的阿依律。 阿依律一惊,忙往后缩了缩。 阿胡儿离得近,他拿起两颗大锤,向燕蛮儿径直砸过来。 “噹”,火花四溅。 阿胡儿觉得手臂有些微微发麻,他是鲜虞部第一勇士,力大无比,没想到对方这个少年更是蛮横。 头一回合,他居然没占着什么便宜。 燕蛮儿也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往后直退几步,一个踉跄,往后就倒,弯刀一横,暮色中只见的刀光一闪,背后的两名胡人便应声倒地,燕蛮儿砍在了他们的小腿之上,将他们击倒在地,往后便退。 “不好!他要逃!”隗失思力大惊呼喊。 燕蛮儿这招声东击西用的极为老练,先以攻击阿依律为诱饵,将大家的的注意力全放在阿依律身上,以为燕蛮儿要擒贼先擒王,攻击阿依律,哪里想到他居然借着阿胡儿的那一击之力后退,身后的东胡士兵才是他真正攻击的重点。 “啊!” “啊!” 连着几声惨呼,又几名东胡士兵被燕蛮儿砍倒,只不过每次都避过要害位置,重在伤敌,迫使敌军让路,而不在杀伤。 燕蛮儿肩上又中一刀,他跳起将一名东胡士兵击退,向树林深处追去。 树林之中,由于大树的遮掩,作为远程攻击的弓箭基本上就没有了用处,阿依律呼喊着追赶,但也只能谁紧跟着追,弓箭却没有了用处。 不过这次燕蛮儿并没有能够摆脱东胡人的追击。 一行人一直追到了树林的尽头,这是一座不高的斜山丘,在树林的尽头是一处极高的悬崖,悬崖下有一条河流过,就如一条带子一般,系在山丘的腰上。 燕蛮儿双手沾满了血,胳膊上和背上的伤也有些触目惊心。 包围圈越来越小,阿依律在几个骑士的护卫之下,冷冰冰的看着燕蛮儿,他叫道:“你跑啊,你跑啊,小杂种,我看你往那里跑!”他的脸扭曲着,脸上的肌肉都蜷缩在了一起。 燕蛮儿慢慢的后退,东胡士兵慢慢的往前推。 燕蛮儿忽然对阿依律道:“临死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件事?” 阿依律一愣,他舔了舔刀上的鲜血,那血是燕蛮儿的。 燕蛮儿在和阿胡儿一击的时候,阿依律斜劈了一刀,砍伤了燕蛮儿。 “哈哈,哈哈,想求我饶你一命?爷爷我现在只想要你的命,没工夫回答你的问题。”阿依律阴狠的瞪了一眼燕蛮儿。 燕蛮儿忽然淡淡一笑,道:“阿依律,记住我,记住你今天骂我的话,我会加倍奉还的。”说罢,转身,朝着那百丈高的悬崖,冲了过去。 近千骑兵就那样呆呆的望着,看见那个少年的身影冲进空中,然后像一块扔出去的石头,从悬崖边上掉落。 “砰!”过了好一会儿,悬崖底下才传来一声入水的巨响。 阿依律快步冲到悬崖边上,望着崖下黑漆漆的一片,唾了一口浓痰,骂道:“倒是便宜了你小子。” 第二十三章 爷孙 悬崖下面漆黑一片,仿佛连接地狱的通道,只是在边上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冰冷的寒气直入骨髓,整个身体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阿依律寒着脸,脸上的皱纹都延伸到了一起,组成一层一层的台阶,他斜过脸来,对隗失思力和鲜虞人的骑兵道:“此子曾对右大都尉无礼,我方才杀他,你们好生记住了,千万别说错话了。” “是,是。”隗失思力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大人说的是,我们都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 阿依律转过脸,望着漆黑的悬崖底部,忽然道:“这小娘们到底跑哪里去了?” 隗失思力听见阿依律的话,也愁容满面。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抓燕国的那个女子,右大都尉赫舍里之前已经暴怒,没想到自己一行人又扑了个空,若是此行毫无结果,那自己回去,右大都尉那里也必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等等!”阿依律支着额头,他总感觉那里不对劲。脑子里一片混乱,对于今天的事情,他总有一种被拖着鼻子走的感觉。 “怎么了,大人?”隗失思力在一旁小心的问。 阿依律既然是右大都尉面前的红人,自然不只是普通打打杀杀的汉子,他沉思了片刻,忽然大叫一声,骂道:“他娘的,我们中计了,快,返回芒壶部!” 阿依律一把推开隗失思力,大喊着就往树林里走。隗失思力不敢怠慢,忙指挥众人跟在阿依律后面。 阿依律在心里暗骂,真是蠢啊!他说他怎么觉得那个小厮有些不对劲,这个时候才恍然想起来是味道不对劲!那个小厮虽然长得丑,身子瘦弱,但是他身上的味道,他在哪里闻过。他仔细想了想,忽然想到,是在右大都尉的帐篷里闻过,在那个燕国男子送给右大都尉的舞姬身上闻到过。 只不过那个小厮的味道更淡。 该死! 自己竟被左大都尉部的这个毛头小子戏弄了! 可他们已经离开芒壶部半天了,而且人困马乏,还能不能追到? 燕蛮儿没有死! 很幸运,悬崖底部是一个深潭,冰冷的水将他的全身浸透,他艰难的从水潭里爬出来,摸着小路,往南奔去。 他的腿也受伤了,那是被水潭里的石头划的,所幸腿部伤得不太严重。 他在夜色中如一只孤独的狼,在奋力奔跑。 在不远处,他看到了几个闪闪发光的点,他知道那是牧马人的帐篷。 燕蛮儿心中大喜,忙乘黑窜过去,躲过牧羊狗的看管,悄悄地拉起一匹马,就开始狂奔。 等他将马儿往出拉的时候,看守的牧羊狗才反应过来,狂吠起来。帐篷里的牧马汉子也纷纷出来呼喊,可是燕蛮儿早去的远了。 一夜的狂奔,一夜的疼痛,到第二天中午时分的时候,全身的力气感觉被抽的干干净净。 他终于没有了力气,伤口处不断地渗血让他慢慢的虚弱无力。 他趴在马背上,昏迷了过去。 箕国,平郭城外的大道上,人烟稀疏。 平郭城是箕国西北疆的重镇,人口比较殷实,但在北门外,相对要荒凉许多。东胡人每年“孜孜不倦”的南下让箕国人吃尽了苦头,每到秋高马肥的季节,基本上也就是东胡人南下牧马的好日子。 在平郭城北门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牵着一头小毛驴,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小毛驴背上驮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缓慢的走着。望着不远处隐隐约约映入眼帘的城墙,老头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哼,都怪你个丫头片子,别人家的孙女巴不得自己的爷爷好,就你是个怪胎,把我赶下毛驴不说,还把我的毛驴给那个家伙,真是气死老夫了。”老头童颜鹤发,身子微圆,但看上去极为康健,在这北国的草原上,倒也醒目。 小女孩扎着两个小发髻,看她模样,估计最多也就是幼仪年华。穿着虽然普通,但齿如编贝,可爱的紧。 她捏着自己的鼻子,刮着自己的娇嫩的小脸蛋,向一边的老头,做了个鬼脸。 “爷爷,你说这话都不脸红的吗?你贪图人家马好,转手就把人家的马给卖了,赚那么多钱,你还真想把人扔在草原上不成?” 老头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被自己的孙女两句抢白,憋得说不出话来。 “哎哎哎,哪有孙女这样跟爷爷说话的,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老头摸了摸自己长长的山羊胡子,颇为无奈的说道。 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跑到那头驴旁边,摸着驴的头,那头驴对小女孩很是亲昵,用他的头顶了顶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也装着一股老气横秋的劲,叹息一声道:“都知天命了还这般贪财,真是为老不尊,哎,道德沦丧,以至于此,无奈啊!无奈啊!”此时的小女孩,像极了老头的神态。 “你!”老头大怒,想一把掌扇将下去,可是手刚提起来,看到孙女那盈盈如水的求饶眼神,那一巴掌就再也打不下去了。 “哼,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爱拆台的孙女。”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颇为无奈。 小女孩捏住鼻子摇头晃脑的笑道:“爷爷,你该说你到底上辈子修了什么福,这辈子遇上这么一个可爱又伶俐,关键还能给你挣钱贝的孙女。” 老头翻了翻白眼,不置可否。 老头看着城门渐近,将驴缰绳递到孙女手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幡,他将布幡套在手里拿的一根棍子上,挑起来,扛在肩上,清了清嗓子,喊道:“神医扁鹊下凡喽,药到病除喽!”扁鹊是春秋时期的名医,医治病人无数,名气很大。加上他晚年广收门徒,自创医家之流,各国学医子弟争相前往,拜师学医,学成后散落各地,救死扶伤,医病救人,所以在天下散布最广,最是得百姓爱戴。 三人一驴走到了北门口,北门守卫的士兵挡住了去路,平郭城是箕国北境要塞,有着严格的出入制度,以防草原奸细入城,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的盘查。 一名守门的士兵道:“你们干什么的?” 老头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须,自吹道:“吾乃蓬莱仙岛的仙人下凡,因见天下为病所苦者多,因此云游四方,治病救人,以解百姓疾苦!” 一旁的小女孩偷笑一声,没有戳破自己爷爷的胡吹大气。 “大人啊,我怎么看你印堂发亮,双目有神,实在是难得的福禄相啊,莫非这两天有好事降临吗?”老头看着那个守门的士兵突然抓住他的手,说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守门士兵大惊,他有些好奇的回答。他这两天媳妇儿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全家人都开心的不得了,总算听不到父母的唠叨了,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知道了。 士兵笑的有些腼腆。说道:“在下家里刚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实在是欢喜的紧。” 老头眼波流转,笑道:“真是可喜可贺啊。”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笑道:“当真是贵不可言啊,俗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的好日子快来了。” 那士兵心里大喜,忙道:“老神仙,你说的可是当真?” 老头忽然脸色一变,嗔怒道:“你看看我头发,能是骗人的人吗?” 士兵一顿,见他皮肤奇白,童颜鹤发,不见老态,真的就和传说中的仙风道骨一般,于是十成中已经信了九成。惊问道:“老仙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哈哈,天机不可惜泄露啊,这才是好运的开始,接下来,升官发财,添丁进口,涛涛鸿运,会扑面而来的。”老头一边说,一边踢了自己自己的孙女一脚,小女孩会意,忙牵起驴就往城门里面走。其余的守门士兵看那老头和他们的头相谈甚欢,以为两人认识,也不敢阻拦。 老头见孙女已经进了城,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拿出一粒药丸,递到士兵手里,对士兵说道:“这是一粒‘驱邪避鬼’丸,你拿着,就算是我给你儿子的见面礼了,你我有缘。我也不瞒你。”他忽然拉了士兵一把,示意他往边上站了一点,然后低声说道:“我乃神医扁鹊的弟子,你的儿子百日之内,或有一劫,你于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将此粒药丸喂他喝了,自此百病皆除,邪祟不近,将来建功立业,兴家旺族,指日可待啊!” “啊!老神仙,你说的可是真的,望老神仙救救我儿啊!”那士兵一听自己得之不易的儿子居然有在劫难逃的劫数,吓得什么都忘了。 忙低声求救。 老头见自己的孙女愈走愈远,也不等自己。大叱一声道:“都给你说了,这粒‘驱邪避鬼丸’最是有效,内服就好,怎么还啰里啰嗦。” 士兵被他的气势所压,他看着手里的那粒小药丸,忙压低声音道:“老神仙说的是,可是这个真有用?” 老头眯了眯眼,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态度,倒是让士兵稍稍安了心。 士兵不敢阻拦,看着老头仰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的进了城门。 一旁的守卫士兵凑过来,看着他们的头手里拿着一粒黑色的小东西,都问道:“头儿,这是什么?那老头是干什么的?” 士兵咳嗽一声,将小药丸仔细的包在手巾里,揣在怀中,喜笑颜开的说道:“此乃‘驱邪避鬼丸’,是刚才老神仙给我的礼物。” 一旁的一个士兵不长眼的说道:“那个,头儿,我怎么看着你的那个‘驱邪避鬼丸’那么像···” “像什么?” “像···像羊粪蛋啊!” “啪”头上拍了一巴掌,远远地还传来领头士兵的怒喝,“没见识的东西,这是神仙的宝物,你怎么敢如此亵渎!” 第二十四章 苏醒 平郭城在箕国算得上是一个大城,走进平郭城的街道,行人渐多,大道两旁叫卖的商贩,以及林立的商铺鳞次栉比,虽然和中原的大城相比还有差距,但在北国的草原上,已经算的上颇具规模的城池了。 老头追上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正在一个买糖葫芦的商贩面前盯着糖葫芦发呆,舌头还不自禁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想吃?”追赶上来的老头有些气喘,他一只手靠在驴脖子上,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年纪大了,走两步路就喘的不行。” 听见爷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女孩猛地点了点头。 “傻丫头,也不知道你遗传的谁的爱好,我记得你父亲也没那么爱吃糖葫芦啊。”老头罕见的很大方的给自己的孙女买了两个大大的糖葫芦。 小女孩兴奋异常,一手一个抓着吃了起来。只不过她吃的太过急躁,嘴角以及脸蛋上都抹上了糖葫芦的糖汁。 老头爱怜的摸了摸自己孙女的头,眼睛里满是宠溺的味道。 “对了,爷爷,我们赶紧找个地方给大哥哥治伤吧?”小女孩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虽然已经在伤口上上了药,止住了血,但是还是要尽早将伤口里的断箭取出来。 老头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句,便不在理会。 两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老头又是一阵胡诌,结果那客栈老板不仅没有收他们的钱,而且还给了他们上好的客房,好酒好菜的招待,看的小女孩一阵白眼。 心里不禁嘀咕,这些人也太好骗了些! 三个人要了两间房,燕蛮儿一个人一间,爷孙俩两个人一间,用过饭,小女孩和老头帮燕蛮儿取出了箭头,取箭头的时候,燕蛮儿疼痛的醒过来一次,不过只是睁了一下眼而已,便闷哼一声,竟然没叫疼。 燕蛮儿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一路奔跑,不知疲倦的奔跑。 梦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向他招手,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影,他似乎很了解自己,一直在叫着自己。 只是,当他大喊着,向他奔去的时候,那个陌生的男子却转过了身,然后越走越远。 燕蛮儿不想让他走,想让他留下来,只是无论燕蛮儿怎么哭喊,那个身影都不曾停留半步。 “不要走!”燕蛮儿大叫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看了一眼四周的陈设,应该不在草原上的帐篷里。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不过当他低下头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穿着淡绿色衣衫的小女孩趴在自己床边,而且她正睁大了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啊!” “啊!” 两个人同时啊了一声,燕蛮儿往后跌去,小女孩则退了两步。待离的远些,小女孩才嗔怒道:“你啊什么?” 燕蛮儿也觉得奇怪,问道:“那你啊什么?” “我···”燕蛮儿刚要回答,不过想起了什么,“是我先问的你好不好。”难道不是自己先问的问题吗?难道她不应该先回答自己的问题吗? “对啊,是你先问的,但我又没说我要先答。我后来问的你啊!” “不对啊,我先问的你,你为什么不先答我啊?”燕蛮儿感觉脑子里有点混乱。 小丫头则觉得很有意思,她心里暗想,眼前这个少年哥哥人长的模样挺俊的,就是这脑子似乎有点不清楚。 “你问了我就要答吗,我也可以不答啊。对吧?你问完了,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要啊啊?”小丫头牙尖嘴利的,实在是一个得势不饶人的主,再加上她一直和她的爷爷斗嘴,嘴上的功夫那可不是吹的。 “我啊是因为···”燕蛮儿糊里糊涂的就要回答,可是话到嘴边,他却停下来,撇过头,回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问了我就要答吗,我也可以不答嘛!” 小女孩喈喈喈的叹了两句,笑道:“学的挺快嘛?看来没伤着脑子。”小女孩不管燕蛮儿径直转过身,离开了房间,去叫她爷爷去了。 燕蛮儿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屋子不大,但装饰比较典雅,远处的木几上放着两盘菜。 燕蛮儿看见盘子里的羊肉,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这才感觉自己饿了。准备下床去吃些东西的时候,扯动了伤口,只觉得疼的厉害。尤其是后背和胳膊,胳膊居然都抬不起来。 他先是被弓箭射伤了一条胳膊,后来又被阿以律砍伤了另一条胳膊。 “你醒了!”门外进来一个白发老头,他的语气可没小女孩那么高兴,他边走便瞪着燕蛮儿,这家伙,也着实可恶了些,没事受那么多伤干什么,弄的千疮百孔的,浪费了自己好些药膏。 那些可都是自己花了大时间调制的。 结果一分钱没赚着,全便宜了这货。 小女孩使劲拉着自己的爷爷,朝这边走来,看来若不是小女孩软磨硬泡,老头是绝不会过来的。 “是你们救的我,请原谅在下的失礼,实在是胳膊抬不起来,没办法给老前辈行礼了。”燕蛮儿有些尴尬,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居然连起来行个礼都不能,实在是失礼的很。 他从小受母亲教导,虽长在草原上,但对中原的礼节却不生疏。 老头倒是有些对他刮目相看,本来以为他只是一个东胡的少年,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竟然是燕语,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知晓中原的礼节。 心里对他的观感倒改善了不少。 老头走过来,坐在小女孩坐过的凳子上,示意燕蛮儿不要动,他一把拉起燕蛮儿的胳膊,开始给燕蛮儿把起脉来。 燕蛮儿没见过这种看病的方法,也是瞪大了眼睛。小女孩看见燕蛮儿一脸的不知所措,在一旁说道:“这是医家四纲的望闻问切,你不要害怕。” 老头瞪了自己孙女一眼,示意自己孙女实在是太多嘴了。 老头一边把着脉,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摇头晃脑的好一会儿。 方才慢吞吞的道:“你小子可以啊,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没落下什么病根,有点意思。” 燕蛮儿忙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老头翻了翻白眼,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个你不用谢我,你不是我救的。你身上的药是我孙女用的,身上的箭头也是我孙女拔的,我也就是在一边看看,没出什么力。” 燕蛮儿以为他是谦虚,忙道:“小子不敢!” 他又转身向小女孩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请恕在下抬不起胳膊,不能行大礼了。” 小女孩羞涩一笑,她忙摇摇手道:“无妨的,无妨的。我也是第一次拔箭,好像把你弄疼了好几次呢!”小女孩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润。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呢,本来想求爷爷出手,只是爷爷死活不动弹,她也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燕蛮儿这会才仔细看这个小女孩,小女孩扎着少女的两个发髻,个子不大,皮肤白嫩如霜,笑起来很可爱。更让燕蛮儿觉得有趣的是,她笑起来居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老头听自己孙女居然把拿燕蛮儿练手的事毫不犹豫就说了出来,忙咳嗽两声,打断自己孙女的啰嗦,说道:“你也不用谢我了,如果实在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给些明刀吧。哎,想我一把年纪了,走南闯北的奔波也是不易啊。”老头偷着瞥了一眼燕蛮儿,叫穷起来。 “爷爷!”小女孩加重了语气,叫了自己爷爷一声。 老头忙抬起头,恢复了仙人道骨,哈哈笑道:“好了,你的伤需要静养两三天,你们就待在这里吧,我去市集上转转。”说罢,拿起自己的布幡,扛在肩上,出门去了。 燕蛮儿看见布幡上写着“救死扶伤”四个大字,一时没回过神来。只听得小女孩小声嘀咕:“是出去骗人还差不多。”不过老头早走的远了。 燕蛮儿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女孩咯咯笑道:“这里是平郭城,怎么了?” “什么,这里是平郭城?箕国的平郭城?” 小女孩点了点头。 燕蛮儿激动地都快要“哭爹喊娘”了,自己居然被救回了平郭城,那岂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秦无衣了。也不知道他安全到达平郭城了没有? “不行,我要去找人!”燕蛮儿准备下床去寻找秦无衣,只是他刚刚挪动了一下,全身带来的刺痛便让他整个人都瘫倒在床榻上。 他受伤颇重,跳下悬崖的时候,又伤了腿,当时他靠毅力支撑,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脱离了危险,疼痛才像是一个得胜的王者一样瞬间就攻入了心房。 小女孩忙过来扶起燕蛮儿,嗔怒道:“真是的,你伤还没好呢。” “可是?”燕蛮儿急的双眼赤红,他都不知道秦无衣是不是已经安全到了箕国。 小女孩摇了摇头,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就在这时,燕蛮儿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咕咕!咕咕!” 在宁静的屋子里,咕咕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悦耳。 燕蛮儿脸色微红,他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好像饿了。”从昨天中午吃完饭,到今天已经快两天了,又是吸引敌兵,又是狂奔,不饿才怪。 小女孩看着燕蛮儿窘迫的样子,嘻嘻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你饿了,我又不是聋子。” 她走过去,将木几上的一盘羊肉和饼子拿过来,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床边。 燕蛮儿想拿起来吃,只是刚一动胳膊,便疼的直咧嘴。 小女孩仿佛早就料到一般,浅笑起来,两个酒窝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我喂你吧!” 看着她的笑,燕蛮儿有些恍惚,只觉得那个笑容仿若九天的仙女一般,似乎连身上的伤口都不痛了。 第二十五章 扁昔鸟 燕蛮儿觉得有些尴尬,长这么大,除了自己母亲还真没有人给自己喂过饭,他一边嚼着肉一边偷偷看了一眼小丫头,见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忙低下头去。 燕蛮儿吃了人生中最快的一次饭,嚼了人生中最不细的一次肉。 小女孩望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一大盘子羊肉被燕蛮儿吃的干干净净,惊得合不拢嘴,心里暗想,也太能吃了。 “吃饱了?”小女孩试探着问,燕蛮儿点点头,往后靠了靠,看着小女孩,说道:“多谢你了。” 小女孩摇摇头,可爱的瑶鼻上有着细微的汗粒,两个可爱的酒窝里也渗出了一点点晶莹剔透的水珠。 “我是行医者,爷爷曾说‘医者仁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燕蛮儿打了一个饱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小女孩,试探的问道:“那个,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燕蛮儿的声音有些低,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窘迫的境地,真是背到家了。 小女孩眨巴着自己晶莹明亮的眼睛,笑着说道:“什么事?” 燕蛮儿下意识的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那个,这里有没有酒?”草原上的汉子,对酒都有着别样的痴迷,燕蛮儿的酒量在整个部落里那也是大大出名的。 只不过酿酒对技术的需求很高,再加上又要耗费大量的粮食,所以草原上的酒数量特别有限,大多数的酒都是从中原那边贩卖过来的。 小女孩忽然站了起来,像一个大人一般,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的伤势不能饮酒。”她老气横秋说话的样子,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燕蛮儿觉得有些有趣,不过她都说没有了,自己也不能强求。 燕蛮儿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小女孩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说道:“好了,你休息吧,我也去休息一会儿。” 燕蛮儿觉得这丫头可爱的紧,点点头,“你去吧,辛苦你了。” 小女孩没有说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离开了燕蛮儿的屋子。 时间过的很快,这三天对燕蛮儿来说很是煎熬,不过令他感到高兴的是,第一天晚上,右臂就能动弹了,过了三天,基本上能下地走路了。 虽然身子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有些虚弱,但是比起之前,好了不少。 这天早上,三个人在一起吃饭。 燕蛮儿一边吃着肉,一边道:“对了,这几天感谢你们的照顾,今天我想到外面去走走,去找我一个朋友。” 老头一听,欣喜若狂,忙道:“好好好,你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这家伙也太能吃了,虽然不花钱,但每次看到他狼吞虎咽的吃东西,他就觉得心在滴血啊,毕竟那是靠自己嘴皮子赚来的,这家伙却白吃白喝。 实在是可恶的紧! 小女孩在一旁笑嘻嘻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笑道:“好啊,好啊,正好我这两天也无聊的不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老头气的将筷子扔在桌上,怒斥自己的孙女,“大人说话,你个小娃娃插什么话?再说了,这小子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每天跟在我们后面,算什么事?” 小女孩双手抱胸,没好气的道:“我们小孩说话,你一个大人掺和什么。”她总觉得燕蛮儿除了个头高,别的和自己也没什么不同。 “大哥哥的伤还没好彻底,还需要用几次药,你把大哥哥的马都卖了,还嫌弃大哥哥啊!”小女孩天真可爱,说话又毫无顾忌。 “你!”老头被孙女气的没办法,他将矛头转向燕蛮儿,说道:“小子,你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也好几天了,是不是该掏点药费啥的。”那匹马虽说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但比起救命之恩来,又算得了什么? 燕蛮儿一愣,忙道:“是,是。老前辈,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老头一听,心里有点美滋滋的,能这样说就好,那就赶紧掏钱呗。 只是燕蛮儿的下一句话立即将他扔回了冰窖。 “老前辈,那个医药费能不能先赊着,我现在全身没有一件值钱的的东西,身无分文,就是有心给你明刀,也没有东西啊。” “你!”老头气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他看见燕蛮儿身旁的一柄弯刀,弯刀呈半月形,刀鞘有点普通,而且用麻布缠着,但看燕蛮儿对那把刀的重视程度,应该不是凡品。 “我有办法了。”他整个人忽然贴近燕蛮儿,脸上带着笑,只是这个笑,燕蛮儿越看越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小子,我看你这把刀挺不错的,要不你把这柄刀抵给我算了,我拿出去换些明刀,如何啊?”老头兴奋地将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 燕蛮儿眼眸一动,没有说话。 一旁的小女孩首先不愿意了,她盯着自己的爷爷,压低声音,叫了一句。 “爷爷!” 小女孩心细如发,这几天,燕蛮儿养伤的时候,一直将刀放在身边,无论干什么都会带着,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会抱在怀里,可以说形影不离了,可见那一定是对燕蛮儿很重要的东西。 老头尴尬的笑了笑,说实话,他行走江湖几十年,谁都不怕,唯独怕自己孙女。 见自己的孙女变了脸色,忙要开口。 只不过燕蛮儿却站起来,向老头和小女孩行了一个礼,道:“老前辈,按说你救过我的命,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不应该拒绝。只是这把刀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我暂时不能把它给你,不过你放心,若有一天,我找到了这把刀的渊源,在下一定将这把刀双手奉上,以酬大恩。” 小女孩在一旁拉住了要上前答应的爷爷,说道:“大哥哥,你别听我爷爷乱说,他就是有些贪财,心眼可好了。” 燕蛮儿看着小女孩说道:“无论如何,救命大恩,如同再造。我是东胡山戎部左大都尉部落的,我叫燕蛮儿,你们有事,可到我的部落来寻我。” 老头冷哼一声,对于轻易许诺的人,他也没什么信任度。 不过看着他弯着腰,脸上神情也颇为真诚,也就淡淡的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就当我积德行善罢了。” 他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又扛起他“救死扶伤”的布幡,准备出门去。 燕蛮儿忙道:“对了,前辈,还不知道前辈如何称呼?” 老头边走边挥挥手,道:“在下神医扁鹊之后,扁昔鸟是也!” 燕蛮儿看着他的背影,愣在当地,扁昔鸟?这名字,有点个性。 吃过饭,燕蛮儿和小女孩一起去了市集。小女孩姓甚名谁,每次燕蛮儿问她,她只是笑着摇摇头,并不答话。 两个人在集市上转着,燕蛮儿则向路人打听范阎的名字,只是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打听出来。 平郭城的市集很大,也很繁华。在这里能看到身着各种服色的商人,比起草原上芒壶部的草市,非常热闹。 “快,快,快,听说东街来了个神医扁鹊的弟子,叫什么扁昔鸟,我们赶紧去看看。” “扁昔鸟?这名字,怎么这么怪异?” “谁说不是呢?不过听说那人天上地下,前世今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们也凑凑热闹去。” “走走走,赶紧走。” 两个人在街上正走着,便听见一些人互相讨论着,往东街而去。 燕蛮儿和小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小女孩摇了摇头,连续叹气。 “扁老前辈一直这么受欢迎?”燕蛮儿好奇的问道。他看见街上的行人被这些流言一带,除了摆摊的商贩,大多数的行人,都跑着看热闹去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笑道:“我爷爷就那样,整日神神叨叨的,你被管他了。” 燕蛮儿笑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事才好。”燕蛮儿觉得早上起来自己眼皮就跳的厉害,不敢怠慢。 小女孩听了燕蛮儿的话,皱了皱眉头,开心的道:“事倒没什么事,不过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燕蛮儿觉得这丫头调皮的紧,一听哪儿热闹,眉毛都高兴的趴一块去了。 两人随即往东市走去。 走了几步,小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呆呆的站在哪里,眼神灼灼的盯着眼前的一个小商贩。 小商贩肩上扛着一大串糖葫芦。 “想吃?”同样的问,不同的人,小女孩听在耳朵里,微微一顿,似乎这声音莫名的熟悉。 她刚要回答,燕蛮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手里拿着两个糖葫芦。他弯下身子,将两个糖葫芦递过去,笑道:“给你!” 小女孩有些腼腆,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糖葫芦,并且慢慢的吃了起来。 “你不是没明刀了吗?”小女孩一边舔着糖葫芦上的蜜糖,一边奇怪的问道。 燕蛮儿淡淡一笑道:“是没明刀了,可是,我有拳头。”燕蛮儿做了一个握拳的形状,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你抢的?”小女孩没忍住喊了出来,不过似乎这样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忙捂着自己嘴唇。 笑道:“那我们快跑吧。”小女孩的小酒窝红红的,看来,这种事情她没少干。 “嗯?”燕蛮儿还没说话呢,小女孩便拉着燕蛮儿一路狂奔,往东街奔去。 两个人跑到一个拐角,方才停下来。这几天燕蛮儿身体恢复的不错,但是这么着急的奔跑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吃力,他弯下身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小女孩则要淡定很多,她偷偷地往拐角瞄了一眼,见没有人追上来,方才回过头来,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眼睛里弥漫出快乐的味道,说道:“还好我们的反应快!” 燕蛮儿原本要告诉她真相,不过看她这么高兴,也就觉得说不说无所谓了。他兜里虽然没有明刀了,但是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玉吊坠,那是上次和匈奴人打仗的时候,得到的赏赐,便用玉吊坠换了两个糖葫芦。 这几天,小丫头为了照顾自己,付出很多,她既然有喜欢的东西,怎么样都要帮她找到。 第二十六章 又见面了 小女孩走过来,笑道:“他们没追上来,我们安全了。”小女孩似乎爱极了糖葫芦,只片刻功夫,两串糖葫芦只剩下两个半根,握在手里,嘴角还粘着糖渍。 燕蛮儿想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喜欢吃糖葫芦的姑娘,他摇摇头道:“没追上来就好,你经常这样跑啊!”燕蛮儿觉得从这丫头逃跑的路线选择以及果断的决定来看,经验丰富。 “可不是嘛!爷爷经常坑蒙拐骗,有时候被人家识破,就追我们,有时候他们还要放恶狗追呢,追着追着我都跑出经验来了。”小女孩轻声说道,虽然说得是不太愉快的事情,但她却一点也不感到沮丧,甚至从她的眼神里燕蛮儿看到了满满的幸福。 “你和前辈一直这样啊?”燕蛮儿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觉得心情有些糟糕,想着自己虽然没有父亲,但最起码还有偏爱自己的母亲。可眼前这个小女孩却和她的爷爷一起生活,想必更辛苦吧。 “嗯,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和爷爷四海为家了,我们每年都要去不同的地方,可以看很多的人,也可以看到很多的风景呢。”小女孩满脸的向往,她也算是走南创北的去了不少地方了。 燕蛮儿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才多大的姑娘啊,居然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 “你父母呢?”燕蛮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小女孩脸色一暗,仿佛连糖葫芦也不能让她开心了。她忽然低下头,抬步向前走去。 燕蛮儿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应该是个禁区。或许是自己言语有误,忙跟在小女孩后面,道:“对不起啊,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燕蛮儿说道:“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不过她很快就改变过来,她抬起头,挤出一个笑颜,说道:“走吧,我们去找爷爷。” 两人半天没有说话,燕蛮儿静静的走在小女孩的右边,步入东街,东街上早已经站满了人。 燕蛮儿和小女孩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才发现,场上的情况有些和他们想像的不一样。 燕蛮儿遇见了熟人! 而且是不想遇见的熟人! 平郭城城守箕封之子箕尚武! 老头额头上肿了两个大包,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甚是醒目,看来是拜箕尚武之赐。 箕尚武穿着一件华丽的袍子,身后还是跟着那几个走狗鹰犬,有两个随从正将小女孩的爷爷抓住,靠在老头的小摊子上。 小女孩大急,忙奔过去,只不过一下子就撞在了箕尚武的身边,箕尚武一把抓住哭喊的小女孩,将她推倒在地。 燕蛮儿也忙奔过去,将小女孩扶起来,看着箕尚武,怒道:“你干什么?” 老头看见自己的孙女被推,也大怒起来,怒斥道:“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平郭城守箕大人乃是我的至交,你居然在这里这般放肆。”箕尚武好像是听到了最大的笑话的一般,他抬起自己的脚,脚上穿着一双华美的皮靴。 他笑的前仰后合,笑道:“老东西,你可知我是谁,你说的那个人是我爹,你的意思是你要找我爹去告我的状了。”他看着老头,满脸的嘲笑。 “没想到又遇见你了?”箕尚武转过头来,不在理会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老头,而是将目光盯在了燕蛮儿的身上。 燕蛮儿正将小女孩扶起来,箕尚武用的力气很大,小女孩不小心崴伤了脚,这个时候站都站不稳了。 “我也没想到。”燕蛮儿放开小女孩,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箕尚武的对面,他直面箕尚武,他在草原上能不惧箕尚武的权势救下匈奴奴,也无惧在平郭城中再一次得罪箕尚武。 箕尚武摸了摸自己的鼻间,他在平郭城扬武扬威多年,平郭城的百姓对他又惧又怕,他在这里,那些百姓虽然围的很多,但都不自觉的离得远了些。 还有很多人在东街两边的酒楼上探出头来,望着街市上的动静。 在东街左边的一个酒楼上,一个中年胖子正在面色冷峻的看着场上的形势,他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个人正是范阎! 范阎身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穿着一件黑色袍子,仿佛全身笼罩都笼罩在黑暗中,他带着一顶笠帽,身后跟着一个眼神阴狠的中年人,中年人怀中抱着一把剑,冷冰冰的站立在他的身后。年轻人对范阎道:“这次你能搭上秦家这条线,等于助我们打开了燕国的大门,这件事你干的不错。” “多谢公子夸赞。”范阎很是谦卑的应了一句。 “我们的商号多年来都未曾打入燕国的市场,家族内部对这件事情很不满,你能将这条线牵起来,等于给我们这一脉拿下了一块重要的棋子。将来我们若能掌控整个家族,你居功至伟。” 范阎忙道:“不敢,公子言重了,我本是旁族子弟,若不是得公子看重,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我也没别的想法,若是能为公子解些疑难,便知足了。” 公子手里握着一块玉佩,仔细的把玩着,良久没有说话。 “秦小姐被接走了?”公子的脸被遮着,看不清喜怒。 范阎点点头道:“是的,秦家在这里平郭城也有商号,我们一回到平郭城,第二天我就派人通知了秦家的管事,这里的大管家亲自来接的人,昨天已经南下,准备乘海船回燕国。” “嗯,你做的很好。听说秦姑娘在草原上连续遇到了好几波追杀?” 年轻公子云淡风轻的问着。 “这个我不清楚,我遇上她的时候,有一个东胡少年在保护她,那个少年为了让我们脱身,亲身涉险,引开了追兵。”范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的众人,尤其目光聚焦在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身上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了草原上分别的一幕。 “就是秦姑娘死活不肯走,非要寻找的那个东胡少年?”公子有些意外,秦家幼女秦无衣在燕地声名远扬,甚至在诸国中也是神秘的美人之一。 “生女当如秦无衣。”可不仅仅是说说的。 “不错,其实是我有负燕兄弟在先,他离开时,曾交代我保护好秦姑娘,在平郭城等他。是我毁了约,失了信,将秦姑娘交给了秦家人。” “你很在意他,不过是一个东胡人而已?”年轻公子觉得好奇,范阎在家族里是出了名的冷漠,除了自己父亲的话,别的人谁的话都不听,也不交往,没想到居然能对一个东胡儿有这般的评价。 “公子,他不一样!”范阎低着头,忽然顶撞了一句年轻公子。他想起他们两个人的相遇,交恶,以及相见恨晚的知己之感。虽然两人年龄差的大,但那个东胡少年,却比他遇到过的许多人都值得信赖。 那是一个在关键时刻可以托付后背的人! 范阎有这种感觉。 “你很在意他?”公子玩味的看着圆乎乎的范阎,低声问道。声音一如既往地冷。 范阎有些结巴,他收敛心神,忙道:“公子,他在草原上救过我的命。”说到后面的时候,却坚定不疑。 他能从箕尚武的刀下活下来,能从阿依律的刀下全身而退,燕蛮儿功不可没。 年轻公子站起身来,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到酒楼外面的楼梯上,在楼梯上向下看,能够看得更清晰。范阎也忙爬起身,跟在了后面,站在年轻公子的身边。 他很自觉的落后年轻公子半个身位。 “真是有趣啊,一个东胡的小子不仅让我们的范胖子刮目相看,而且让不世出的秦家幼女做出那般惊世骇俗的举动,也算得上奇闻了。看来这一趟,我走的不亏啊。”年轻公子双手放在背后,他极爱干净,本来想要扶住楼梯的,结果瞥眼看见楼梯上有一层淡淡的灰尘,便蹙着眉头,站的远了些。 四五个护卫暗中为两人护出了一个不大的空间。 范阎微微皱眉,其实那天他们在燕蛮儿引走追兵之后,立即启程南下,很幸运的是路途之中没有再遇上岔子,便抵达了平郭城。 本来他们在平郭城等待,范阎也没有发现秦无衣的身份。直到那天傍晚他看见了秦无衣衣角的一个标志,那是燕国秦氏特有的狼型图腾。范阎立即派人四处打听,一打听之下,才断定秦无衣是在草原上走散的秦家幼女。 范阎喜笑颜开,他在北境数十年,为的便是和燕国贵族搭上关系,只不过,燕国对中原诸国的戒心非常重,他在燕地数十年都没有什么进展,如今看到这个结交燕国秦氏的机会,哪里还按捺的住。 再加上他们的公子从南边过来视察,合计之下,便将秦无衣安全的消息透露给了秦家在箕国的商号。 秦氏是燕国北境大族,在草原上和箕国都广有耳目,他们或藏于商贾之中,或匿于行伍之内,势力不小。 “公子,我已经失信于燕兄弟一次了,这次我不能袖手旁观,我要救他!”范阎都有抽自己两嘴巴的想法,他当时太冲动了,被功利心冲昏了头脑。 当他看到燕蛮儿出现在平郭城的街市上时,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两天他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眠,他刚把秦无衣送走就后悔了,他本应该保护秦无衣在平郭城等燕蛮儿的。 可是,他失信了! 第二十七章 人有点多 燕蛮儿的伤势好了很多,可是和健康时候的他相比,身体还是有点虚弱。箕尚武斜眼看着燕蛮儿,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捏了捏自己下巴,笑道:“你在草原上借那些蛮子给我下马威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他本就不是什么胸怀宽广之人,那天回去后去找父亲报仇,又被父亲训斥了一顿,禁足一天,不然他早带人杀上门去了。 那几个随从已经明里暗里将燕蛮儿和小女孩包围了起来。 燕蛮儿将小女孩推到自己身后,他一手按着刀柄,冷笑一声,如果他觉得这样就能让自己屈服,那也太小瞧自己了。 “没想到箕城守的公子这般记仇,我有一个朋友曾说‘每个人都有他生命的价值,这无关地位,无关家世,活着便是理由’,公子开口闭口便要杀人,这人命岂不是太贱了些。”燕蛮儿想起那个曾经把自己说的哑口无言的身影,虽然自己也并不觉得她的观点正确,但想起那个时候她为了将自己说过急的小脸通红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暖意的笑。也不知道她逃出来没有,自己这一趟若是能养好伤,得快快找到她才是。 她一个女子在追兵环嗣的草原上,太过危险了。 “哼!我杀了你又如何?你一个东胡的蛮夷,在我箕国的地面上,谁又敢说我的不是。”箕尚武已经动了杀心,他三番五次被这少年打脸,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那好,箕公子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燕蛮儿看着场上的情形,知道此次脱身不易。小女孩抓着自己的衣襟,扁前辈又被他们控制,他们救过自己的命,自己不能让他们陷入危险当中。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交易?”箕尚武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是高高在上的城守之子,在平郭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燕蛮儿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胡儿罢了。有什么资格坐在他的对面,和他谈论交易。 交易,得身份相称的人来谈,那才是交易。 身份不称,就只有听话的份。 燕蛮儿眼眸微动,忽的将小女孩往边上一推,捷如猎豹,动如脱兔,狠如雄鹰,直扑箕尚武。 箕尚武身边的两名武士反应也算敏捷,从两旁夹击过来。 只不过,燕蛮儿没有给他们机会。 左手握刀横扫,右脚弯膝直踢,两人夹击之势立即被化解。 “咔嚓”一声,那名被踢中小腿的武士身上传来一声脆响,跌倒在地,滚落在一边,抱着小腿,杀猪般的叫喊起来。 而另一个武士背上吃了燕蛮儿刀鞘的一击,直接打趴在地,闷哼一声,半天没有起来,估计受伤不轻。 就在两人上前的时候,箕尚武还假装淡定,嘘着小曲,只是转眼之间,两名自己武士就被放翻在地,他也不敢在那般托大,刚要转身逃离,忽然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传来一阵冷风,刚冒出去的脚就那样艰难的收了回来。 燕蛮儿右手握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缕细发被风吹在刀刃上,断为两截,随风飘落下来。 箕尚武不敢再动。 周围围上来的武士也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尖嘴猴腮,又不敢上来,但也不敢离太远,生怕公子脱险后,责怪他们保护不力。 在一边怒喝道:“放肆,快放开我家公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那名随从口里是这样说,但他自己却离得远远的,唯恐燕蛮儿波及到自己。 众人看着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居然正面硬刚平郭城中的二世祖,都为这少年捏了一把汗。 燕蛮儿没有理会随从的威胁,他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出手崩裂了,背上和胳膊上慢慢的渗出血来。 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粒,刺骨的疼痛开始席卷全身。 “你觉得我的刀快,还是你的手下快!”燕蛮儿看着箕尚武,声音慢慢的道。 “你手别抖啊!你们快给我退开,蠢货!”箕尚武吓得肝胆俱裂,他感到燕蛮儿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这要是一个不小心,那他的命还能在吗? 燕蛮儿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被推在人群中的小女孩低声说了一句,“大哥哥的伤口的崩裂了。” “我们的交易能谈吗?”燕蛮儿忍着疼,低声说道。 “能谈,能谈!你说。”箕尚武只觉得这个少年的话比催命符还要吓人。忙不迭的回道,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陪这些蝼蚁般的人,太不划算了。 燕蛮儿手中的刀紧了些,闪着刺眼的寒芒,道:“你放了扁老前辈,放他们安全离开,我任你处置,如何!” 啊! 箕尚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稍稍定了定心神,仔细揣摩了一下燕蛮儿的话有没有陷阱。 “怎么,不行?”燕蛮儿手上用力,箕尚武的三魂七魄去了两魄。吓得双腿像筛子一样哆嗦起来。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箕尚武忙举起双手,缩着脖子,怒骂他的随从道:“蠢货,还不赶紧把人放了,你们想我死啊!”箕尚武对他的手下倒是威势十足。 那两个抓住老头的武士畏畏缩缩的丢开老头的胳膊,老头一得脱身,便迈着步子跑过来,跑到自己孙女的面前,抓起孙女就走,边走边向燕蛮儿道:“小子,我救了你的命,你现在又救了我,我们两个扯平了。现在谁也不欠谁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不顾小女孩的哭喊,硬拉着小女孩离开了人群。 燕蛮儿看着两人的身影慢慢的走远,心里放心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 “哐当!”他手中的刀跌落在地上,整个人也瘫倒在地。 箕尚武心里还在盘算如何让他放了自己呢,只觉得脖子上一松,才发现这个家伙居然倒地了。 他打了一个激灵,忙像弹簧一样从燕蛮儿身边弹开。那些武士涌上来,将箕尚武护在中心。 另外两个人则冲过去,将燕蛮儿压倒在地上。 燕蛮儿趴在地上,背上的血迹已经染红了整个背部的衣服,看上去甚是吓人。 他觉得自己的力气慢慢被抽走,一丝一丝的在流逝掉。 从没有感觉眼皮那么重,压得他的眼窝有些发疼。 好想休息啊,就在他昏迷过去的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在向自己奔来。 一个身着男装的小少年向自己奔来,那个身影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他想和她打声招呼,想问问她,不过就连最后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活着就好!能活着就好!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一个想法。 燕蛮儿看见的没错,秦无衣确实来了。 秦无衣还是穿着前面的破烂衣衫,最外面的外衣还是燕蛮儿的粗布衣服,头上戴着一个破帽,脸上抹着黑灰,那还是燕蛮儿当时为了伪装给她抹的。 她极爱干净,但这趟草原之行,却让她受尽了脏兮兮的苦楚。 她和范阎安全到了平郭城,一路上经常往北看,希望燕蛮儿能跟上来。 只可惜,一路抵达平郭城都没有他的身影。 辛亏燕蛮儿还活着,她这几天茶饭不思,本来瘦削的小身材瘦了一圈。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 他坚守了诺言,活着回到了平郭城。 她冲进场内,将那两个压着燕蛮儿的武士推开,她的手摸到了燕蛮儿湿漉漉的后背,然后大哭起来。“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箕尚武皱紧了眉头,这个脏兮兮的小个子也是熟人,草原上的熟人。 楼阁上的年轻公子咦了一声,有些惊奇,他刚要对范胖子说话,但见范胖子居然连招呼就没打,拖着圆滚滚的身体往楼下走去。 他转过身,心里一动,跟了上去。 “把他们全部抓起来!”箕尚武像一个得胜的公鸡,开始了他的指挥。 “等等,等等,箕公子,箕公子。”箕尚武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朝自己这边冲过来,看着他的大肚子,他差点没笑喷出来。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不由的想起那个离开的老头,要不是他缠着自己硬要给自己算命看相,他还真就错过了着个好戏呢。 “你还没死?”箕尚武看着范胖子,“既然你们都来了,那也省的我去一个一个去找了,一起送你们见阎王爷吧!” “慢着,箕公子,还认识我吗?”声音有点冷,年轻公子慢慢走上前来,走到范阎身前,冷冰冰的盯得箕尚武。 箕尚武看着眼前这个不辩相貌的年轻公子,心里暗骂一句,“晦气!”有些好奇,他怎么也在这里。 不是昨天刚和自己父亲见过面吗?父亲对他都恭敬的很,看来应该不是普通人,他也不敢贸然得罪。 “原来是范公子,怎么敢不认识你,你也来凑热闹,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翩翩佳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呢。”他的话讽刺味道十足,昨晚上在他们府上宴饮,这个范公子连筷子都懒得动一下,一个丫鬟不小心把酒洒在了他的身上,他居然一刻都没停,就跑去换衣服,而且命令伺候的丫鬟必须保持在三步之外。 “放了他们,有什么事我和你父亲谈。”年轻公子冷冷的说了一句话,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却有不容拒绝的冷漠。 箕尚武刚要发作,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来,一把抓住箕尚武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箕尚武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话咽下了肚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东街。 第二十八章 煎药的秦无衣 箕尚武一离开,也带走了东街上所有的热闹。箕尚武和他的随从离开之后,东街上看热闹的人也都一哄而散,只剩下秦无衣等几个人。 秦无衣没有看年轻的公子,而是转眼看向范阎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快替燕哥哥治伤啊!”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急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范阎忙不迭的转身朝身后的随从叫喊,“快来人,去请大夫,去请大夫。” 平郭城,范府。 秦无衣刚刚喂燕蛮儿喝了药,大夫替燕蛮儿开了两副药,范阎派丫鬟出去煎药,自己则站在一侧,没有说话。 秦无衣拿出手巾替燕蛮儿擦去嘴角的药渍,燕蛮儿脸上的那条鞭痕还在,虽然没有了血迹,但依然醒目。 秦无衣伸出手抚摸着燕蛮儿脸上的鞭痕,没有说话。 范阎向秦无衣拜了拜,叹息一声,退出了房间。 秦无衣等到房间里的人全部出去了,她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只手抓紧了燕蛮儿的手,一边抽抽噎噎的哭了出来。 燕蛮儿伤势并不严重,就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昏迷。但她这会就是想哭,一想到那个时候他放开自己的手,孤身去引开敌兵,她的心便如用刀子剜绞一般疼痛,长这么大,似乎自己还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感觉。 “你个傻子,怎么说走就走啊,不是说好了要一路保护我平安的吗?你要是被敌人抓了,那我怎么办啊?”她一边哭,一边低声的怒骂,她看着燕蛮儿稍显苍白的脸,真想拍一巴掌。 “你个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要把我抓上船了,如果不是我用自己的命相威胁,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我就怕你到平郭城之后找不到我,你个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秦家的护卫已经将秦无衣带离了平郭城,只不过,最后秦无衣还是用匕首相逼,最终又回到了平郭城。 “你个傻子,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在我心里,你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宝贵,以后不经过我的允许,不许在这么冲动了。听到没有?傻子?” “我!”秦无衣正在骂着,忽然耳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猛地将燕蛮儿的手丢开,睁大了眼睛盯着燕蛮儿。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燕蛮儿率先开口,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解的问道:“我什么时候成傻子了!” “噗嗤!”秦无衣本来哭成泪人的脸瞬间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她想象过很多种两人相遇的场景,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还是那么的笨! 还是那么的傻! 秦无衣装作生气的样子,握紧自己的小拳头,猛地一圈砸在燕蛮儿的胸口,从床边站起来,去桌子上端了一杯水,拿过来,推到燕蛮儿的手里,骂道:“傻子!” 燕蛮儿接过水喝了一口,看着秦无衣,也笑了起来。 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怕找不到你。”燕蛮儿咽了一口水,低声说道。 秦无衣笑颜如花,回答道:“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说罢,两人又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范阎府上休息了两天,这两天,燕蛮儿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这两天除了秦无衣前前后后的照顾燕蛮儿,还有一个人跑的最勤,那就是范阎。 只不过范阎心中有愧,他只是腿脚勤快,但却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天傍晚,燕蛮儿能下地走路了,他拄着一根棍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范阎的小院子收拾的不错,地方虽然不大,但设置极为有趣,花草树木,假山池沼错落有致,也算的上不错的园子。 燕蛮儿自小在草原长大,习惯了草原上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对于这样的园子也欣赏不来。 也就呆坐在一块石凳子上,沐浴着阳光。 范阎刚好走到这里,不过看见燕蛮儿在这儿坐着,他便不在过来,转身就走。 “范兄长,你怎么走了。”燕蛮儿喊住了范阎。 范阎停下脚步,转身过来,并没有以前笑眯眯的模样。 “兄长何故见了我就跑啊,我又不是豺狼虎豹。”燕蛮儿身上披着一件外衣,腰间系着那把弯刀。 “这个,这个,”范阎不知道该说什么,燕蛮儿将秦无衣交给他,可自己却转手就把秦无衣给卖了,燕蛮儿不把他拿到剁了都已经是善良了。 范阎在燕蛮儿面前来回踱步,最后下定了决心似的。他走上前,向燕蛮儿行了一礼,说道:“燕兄弟,哥哥对不住你,有负你的信任,哥哥我这是没脸见你了。” 燕蛮儿哂笑一声,将手里的棍子转了转,道:“你这个兄长确实不怎么样。”秦无衣心里也气得够呛,这两天没少给燕蛮儿诉苦。燕蛮儿也只有在一旁安慰她。 “哎。”范阎说了一句话之后,倒没有先前的那般拘谨了,他圆滚滚的身子一下子坐在石凳子的另一边,不小心将燕蛮儿的腿也压了一下,不过却浑然不觉。 “其实这个事吧,哥哥我也是有苦衷的,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你也看见了,我也只是听命于人,再说了,那个时候猪油蒙了心,一时为眼前的利益所诱,方做错了事,毁了给你的诺言。”范阎看着燕蛮儿说着。 燕蛮儿抬起头,没有看范阎,而是看着湛蓝的天空。 “你把阿衣交给秦家的人,没想过秦家也会有人害他吗?”燕蛮儿说道。 “什么?”范阎大惊,他不知内情,只知道将秦无衣交给秦家人就算安全,自己也算是有了秦家的人情,可没有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事。 燕蛮儿于是仔细的将秦无衣在草原上遭受到的三次追杀的情形告诉了范阎。 范阎低头沉思着,听了燕蛮儿的话之后,吓了一身冷汗。 “这些都是阿衣想的,她第一次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燕蛮儿看着范阎怪异的脸色,沉声说道。 范阎擦了擦额头的汗粒,忙道:“听燕兄弟这么说,我真的是悔不能死啊,我太粗心了,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燕蛮儿摇摇头,笑道:“我不怪你,其实我比你想的还简单。” 范阎忽然伸出他胖乎乎的手,对燕蛮儿道:“燕兄弟,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记下了,算我这辈子欠你的,我们还能是兄弟吗?”虽说他比燕蛮儿大十多岁,这样说看上去有些怪异,可范阎真挚的眼神让燕蛮儿心中一跳。 燕蛮儿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和范阎击了一掌,笑道:“自然是兄弟。” 两人正说着,有随从过来请两人过去吃饭。 范阎这个时候把话说开了之后,恢复了他的本色,笑眯眯的道:“好好好,燕兄弟,我们也过去吧。正好见见我们家公子。”自从那天将燕蛮儿救下来,年轻的公子就离开了府上,听说这两天一直待在平郭城城守府。 燕蛮儿好奇的道:“公子?就是你说的你听命的那个人?” 范阎眯着眼,猛猛的点了点头。 秦无衣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药,他走过来,瞪了一眼范阎,范阎忙起开身,只是他太过肥胖,以至于吃力的有些过分。 秦无衣过来将药碗交给燕蛮儿,只是,她洁白的脸上,满是烟灰。这几天在范阎府上,虽然秦无衣已经将脸洗干净了,不过并未穿着女装,依然穿的男装。 这个时候见她洁白如玉的脸上道道黑影,燕蛮儿忙问道:“你脸上粘的什么?” 范阎在一旁暗笑一声,摇了摇头。 秦无衣闪烁着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东西。燕蛮儿伸手把她擦了擦,手上顿时粘了许多烟灰,惊问道:“你自己去熬药了?” 秦无衣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居然染上了碳灰。 她惊叫一声,忙将药碗推到燕蛮儿手里,转身就跑。 范阎看着秦无衣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对于年轻人的这种事情,他还真是不太懂。 等秦无衣离开,范阎给燕蛮儿挤了挤眼睛,笑道:“燕兄弟,你可以啊,厉害啊,你知不知道,秦姑娘好几天没给我好脸色看了,她居然亲自为你煎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燕蛮儿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而是道:“还不是你自己惹的祸,你要不是没把阿衣交给那些人,她能那样对你。” 范阎碰了碰燕蛮儿,说道:“你可知你口中的阿衣是什么人?我估计也只有你个愣头青敢这样称呼她了。” 燕蛮儿疑惑道:“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们家里人和她有矛盾,至于她是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 范阎摇摇头,心中暗想,“真是傻人有傻福,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 “对了,那你告诉我,阿衣是什么人?”燕蛮儿看着范阎,他是诚心求教的。 范阎一下子噎住,顿了顿说道:“秦姑娘便是令支城城守上大夫秦尚的幼女,名震燕国的美人秦无衣。” “什么!”燕蛮儿瞪大了眼睛,端在手里的药碗,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雅雀无声! 第二十九章谈判 燕蛮儿感觉到秦无衣的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会这么不一般。 他有些结巴,因为对于令支城他太熟悉了,每年东胡人南下掳掠燕国北疆,令支城和孤竹城都是重灾区,他虽然还没有亲自参加过南下的战争,但也做过东胡军队的哨探,多次为军方收集情报。 秦无衣居然是燕国威震北疆的秦尚之女,这个惊天地消息让燕蛮儿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怪不得有那般视死如归的护卫,怪不得有那般高贵的教养。 原来一切皆有出处。 秦尚在诸国之中并不出名,但在整个燕国乃至燕国北边的胡人部落里声名非常的大。 因为所向披靡的东胡人最大的一次败仗就是出自秦尚之手。 五年前,东胡大单于率8万精骑南掠燕国,一路攻城拔寨,杀掠无数,破城12座,并有南下国都蓟城之势,举国皆惊。 后令支城守上大夫秦尚于孤竹城南的碣石山以两万大军逆击取胜,惨胜东胡,东胡大单于率兵北返。 秦尚此战也损失惨重,两万大军伤亡殆尽,战死者多达三分之二,令支城中几乎家家带孝,全城缟素。 不过东胡军损失更为惨重,死伤达两万余人,东胡自崛起以来,还从未遭受过这么严重的损失。 秦尚因此战名声大噪,秦家军也因此成名。此后和东胡十余战,互有胜负,但秦尚的威名也就此传开。 范阎看见燕蛮儿沉默下来,笑道:“是不是感觉有压力了?”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燕蛮儿不理会他,他拄着棍子站起来,瞪了他一眼,说道“不知所谓!” “哈哈,你别不承认啊,敢说你心里没有压力?”范阎可不想这么容易放过他,他原本还以为燕蛮儿和秦无衣是为爱私奔的痴情少年,直到知道秦无衣的身份才知道燕蛮儿是秦无衣的救命恩人。 只不过,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秦无衣对燕蛮儿的态度不同,燕蛮儿对秦无衣的真情外露,只不过,他们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罢了。 燕蛮儿忽然觉得头有些头大,秦尚,东胡人的克星啊。若是让他知道他的女儿为了一个胡儿煎药喂药,恐怕会气的杀人吧。 范阎边走边笑道,“你也不用想太多,秦姑娘是一个有自己想法和主见的人,她自己的事情我看家里的意见没想象中重要。”范阎看的清楚,也多少听到过秦无衣的一些事情,在整个秦家,除了秦无衣的母亲,没有人能对她指手画脚,甚至她的父亲都恨不得将她宠到天上去。 燕蛮儿听在耳中,心里稍稍定了定,不过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反而表现的毫不在意。两个人漫步向屋子里走去,范阎看见拐角处闪过一个身影,眉头微微皱起来。他加快两步,走到燕蛮儿身前,低声说道:“燕兄弟,一会你尽量别说话,府里来重要人物了。” 燕蛮儿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燕蛮儿和范阎进去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公子,他皮肤很白,和燕地草原上的男子相比,少了几分粗野之气,多了许多儒雅的内涵。他的眼睛不大,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让人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翩翩佳公子,遗世而独立。 年轻公子当的上翩翩佳公子之谓。 他一身白衣,唇红齿白,头戴玉冠,若是仔细瞧去,有一种美而近乎妖的错觉。 不错,燕蛮儿还从没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 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用一个俗不可耐的美字去形容他。 秦无衣坐在客位最尊贵的位置,坐在秦无衣下首的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中年人,中年人面色冷峻,眼神坚毅,腰背微微挺直,一看便是军中的好手。 范阎本来想让燕蛮儿坐在他下首的,只是刚一进去,秦无衣看见燕蛮儿进去,亲自站起来像个孩子一样跑过来走到燕蛮儿面前,让他到她身边去坐。 燕蛮儿一看屋子里的情况,心想他们应该有事要谈,忙低声道,“我去外面吃吧。” 秦无衣皱着鼻子摇摇头,将燕蛮儿拉着往自己位子上拉过去,秦无衣下首的中年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想必是极为不满的。 燕蛮儿握拳弯身向众人行了个草原礼,然后和秦无衣坐在了一起。 燕蛮儿刚坐下,秦无衣便低声对燕蛮儿说道,“坐在我下首的是我爹爹的亲信部将常叔叔,他从小很疼我的,你要对他恭敬一些。”秦无衣并没有意识到她刚才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常胜的不满。 范阎率先开口,他笑眯眯的看着众人,对秦无衣说道,“秦公子,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二公子,也是负责和秦公子接洽的代表。”秦无衣一直身着男装,而且一直让众人以公子相称。 秦无衣点点头,从头至尾,他都没看那年轻公子一眼。年轻公子身后依然站着那个抱剑的中年人。 “二公子好!”秦无衣淡淡的问好,以表礼节。 “秦公子辛苦了,这是箕国有名的厨子做的菜式,秦公子尝尝看,看合不合心意。”那俊雅公子的语气轻柔,简直比女子说话还要好听三分。 在屋子里侍奉的丫鬟们都悄悄的偷瞄范二公子,一颗颗芳心暗许,这样的男子,可以算的上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了。 燕蛮儿撇撇嘴,看着盘子里的菜,菜色鲜艳,花样繁多,只是摆在那里就已经能闻见扑鼻的香味,应该是出自名厨之手。 他拿起筷子,秦无衣已经在他之前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两次菜,他把菜夹起来,张口就吃了起来。 秦无衣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形,她喜欢看燕蛮儿吃饭的样子,虽然有点笨笨的,而且有点粗鲁的感觉,但是看上去就是那么赏心悦目。 “秦公子,我也打开天窗说亮,想必你听说过陶朱堂吧,这次我来见你,就是希望能得到令父的帮助,将生意做到燕国去。”范二公子也不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 陶朱堂,春秋大夫范蠡助勾践灭吴后,避世归隐,自称陶朱公,创立陶朱堂,锐意经商,数年而积资千万,闻名诸国。 秦无衣听了范二公子的话,坐直了身子,轻抿了一口茶水,问道:“这么大的事,范二公子应该找我父亲才是,为何要先找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瞪了范阎一眼,范胖子看到那杀人般的眼神,忙缩着脖子,嘿嘿一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若不是范胖子为了邀功,将自己到平郭城的消息暗中传给了常胜,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对于范胖子的背信弃义,秦无衣可一直记着呢。 范二公子笑道:“秦公子谦虚了,谁不知道秦公子在上大夫那里有‘女良谋’之誉,在上大夫那里说话的分量据说就连世子和二公子都比不上?”范二公子来摊牌,肯定做了充足的功课。 秦无衣轻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范二公子,而是看向下首的常胜,说道:“常叔叔,我有这么大的能量吗,能比我两位哥哥还受父亲的重用?” 常胜的面色如常,正吃着饭,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回公子的话,属下不知。” 秦无衣抬头看向范二公子道:“公子,不知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能否透露一二,让我这个当事人也听听,我是怎么样受父亲重用的。” 秦无衣对于范氏所做的事情本就不满意,一听到范氏暗中调查她,心里的怒火更甚。 虽说当时各国奸细卧底调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范二公子一上来就这般咄咄逼人,为了争夺谈判的主动权,秦无衣可以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她就要接受。 当时各国鼓励商业发展,尤其是关东诸国,商贸发展极快,但关系国家安全以及利润丰厚的盐铁粮食等生意则不是谁都能做的。 非高官贵戚不能做。 范氏想要讲手伸进燕国的盐铁粮食领域,没有一个强硬的后台,那是不能长久的。 范二公子听出了秦无衣的怒气,忙道:“秦公子息怒,我并没有调查公子的意思,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范二公子意识到,对于秦无衣不能用常理去揣度,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可能私自调查确实有些犯忌讳。 秦无衣冷笑道:“范二公子怎么说也是陶朱堂的文武俊才,居然能把道听途说的东西就这样侃侃谈来,毫无一点分辨,看来这样的合作不要也罢。” 范阎忙站起身来,向秦无衣说道:“秦公子,千万不要生气,我家公子说的那些话,都是我告诉我们公子的,与我们公子无关!公子是真心想和秦公子交朋友的。” 秦无衣没有接话,她将水杯放在桌子上,说道:“要不范二公子就说说你的计划吧,你们陶朱堂要在我们燕国开分堂,那我们能得到什么。” 范二公子被秦无衣有意无意的刺了一下,气氛有些尴尬,也幸亏范阎反应的快,忙点头咳嗽一声道:“这个自然。” 第三十章 交锋 陶朱堂能够派范二公子前来,自然就能说明他们对燕国市场的看重,更能体现出他们对秦家的重视。作为陶朱堂之中仅次于家主和世子的三号人物,范二公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见到的。 范二公子喝了一口酒,就连喝酒的姿势都引得那些丫鬟侧目不已,又有什么事能比欣赏范二公子优雅的姿态更有趣的呢。 “秦公子,我们每年愿意拿出黄金千金,马五百匹上交秦家,并拿出在燕国收入的三成来作为秦家在陶朱堂的干股,参与分红,如何?”范二公子说出了他们的条件,这是他们内部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他们可以接受的结果。 另外一方面,他们拿出这样大的利益,也是想向秦家示好,表明自己的诚意。 浸润商海多年的陶朱堂知道怎么样能让自己的盟友感觉到舒服。范二公子觉得自己提出的条件不错,应该能很快得到秦无衣的回答。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秦无衣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嘴角只是布上了淡淡的笑意。 “秦公子觉得如何?”范二公子柔声道。 秦无衣摇摇头,她没有看范二公子,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可恶的范胖子。 “范胖子,如果你是制定条件的人,我想听听你的条件会是什么?”秦无衣对范阎的怒气未消,也不觉得叫他范胖子会有失礼之嫌。 范阎心神一抖,他则有些莫名其妙的将目光转向对面的燕蛮儿,见燕蛮儿吃的很认真,虽然已经飘过去好几个求救的眼神,但燕蛮儿充耳不闻,仿佛在这个时间里,能动摇他心神的只有那桌子上的美餐。 而且秦无衣有意无意的一句话透露出一个关键的信息,范阎对家族拿出来的这份利益分配方案存在异议,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范阎有自己的想法,又或者范阎在北地和秦氏建立起了自己的秘密联系。 有时候人的信任就是这样被一点一滴破坏掉的。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睿智如范二公子,遇上背叛这种事,他也会任由自己的思维发散,往往比常人还要敏感,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类人太自负了,自负到他们不容许有任何的意外存在。 范阎有口难言,秦无衣只是一句简单地话,便将矛头指向在了自己,而且顺带挑拨了自己和家族内部的关系,这样的一石二鸟之计,让他苦笑摇头。 女子不能惹,聪明睿智的女子更是惹不得。 他怎么就没听古人的教训呢? 范二公子狐疑的眼神飘来,想从范阎和秦无衣的身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可惜,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范阎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刚要说话辩解。 秦无衣挥了挥手,打断范阎的话,问道:“范胖子,你在我们燕国经商有多少年了?” 范阎一愣,他低头往范二公子哪里瞧了一眼。范二公子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他的声音却比前一阵有所变化,开始变得冷淡起来。 “你如实说便是。”范二公子淡淡的说道。 范阎答应了一声,看向秦无衣说道:“在下在燕国、东胡之地,以及箕国往来行商已经快十年了。”十年的北地布局,到如今依然举步维艰。 秦无衣笑道:“看来日子不短了,那可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说到这件事情,范阎就有些灰心丧气,怎么说他也是家族里年轻一辈的经商高手,可自从被派到北地来,东胡和箕国还好些,尤其是燕国,数十年经营,到如今都无法进入燕国的核心圈子,商贸就更加单薄了。 “是在下才能有限,十年经营,利润依然微薄。”范阎老实说道。这件事虽然有些丢人,但他也是心胸宽广之人,不怕别人说自己没本事。 秦无衣继续说道:“你能想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范阎苦笑,被一个十二岁的丫头在这里点评,还真有一种怪怪的感觉,看到秦无衣的样子,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主家府上南山幽阁中的那个身影,还真是像啊,一样的倾国倾城,一样的睿智敏捷,都是不世出的奇才。 “多谢秦公子夸奖。”范阎接了一句,刚接完就后悔了,他偷偷的瞄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范二公子,心想,这下误会大了。 “那你可知是什么原因造成你不能融入燕国的圈子?”秦无衣玩味的看着范阎,又将目光看向了范二公子。 范阎微微一愣,他站在屋子里,仔细的想了想,关于这个问题,十多年在燕国的经历他早就看透其中的玄妙了,不过这个时候是说还是不说呢。 战国之世,各国厉行变法,以应对越演越烈的争霸战争。秦国商鞅,魏国吴起,赵国的赵武灵王、韩国的李恪都向国内的旧势力发起了挑战,唯独作为资格最老的燕国却迟迟没有动静。 如今的燕王也想富国强兵,也想称霸诸侯,只可惜,旧贵族实力太过强横,根深蒂固和盘根错节的关系让燕王举步维艰,这才有了如今燕国积贫积弱的局面。 燕王也不敢激进的太过厉害,因为晋国的灭亡在前,三家分晋、田氏代齐的例子还血淋淋的留在那里,让燕王望而却步。 范阎迟迟在燕国打不开局面的原因也正是因为燕国的旧势力太过强大,具有强烈的排外性,所以方才进展聊胜于无。 “我觉得是燕国太够保守,排外性太强,我们没有机会。”范阎思考了一番,最终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其实他早就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家族的决策者,只是他在家族内部地位影响力实在有限的很,所以几次想说都无疾而终。 决策层有决策层的判断理由和看事情的高度,不是他一介远方子弟就能够左右的了的。 秦无衣没有说话,而是将舞台留给了范二公子,范二公子何等人,范阎只提了一句,他便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旧势力过大,新势力实力有限,旧势力是不会乖乖的将自己手中的利益交出去的,他们没有机会搅弄风云的。 目前燕国的形势,在诸国中最为复杂。 旧贵族的代表人物便是相国子之,另外太子平也算得上旧贵族尤其是旧的勋贵子弟的代言人,燕国国内目前基本上就由这两股势力和燕王三分天下。 旧强而新弱,这便是一切的根本原因。 “范二公子,你们本来有一手好棋,不过却被你们那些抱着祖规不放的老不死们给生生下成了烂棋。”既然话说到了这里,秦无衣也就不掩饰对范家的批评,直接开口骂了起来。 “其实,令我奇怪的是在燕国,我们秦家并不是最大的家族,也不是最强的家族,你们偏偏为何要想法设法和我们取得联系,不知范二公子能否为我解惑?”秦无衣也有些奇怪,秦家在北地虽有些薄名,但也不是什么庞大到令人咋舌的存在,你们是如何想到我们的呢? 范二公子觉得自己轻敌了,世间对秦家幼女多有传闻,不过范二公子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毕竟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能厉害到哪里去。 只是今天第一次交手,他却感觉自己处处受到压制,处处落于后手,实在是生平所仅见,如果把南山幽阁那个更变态的奇才不算的话。 范二公子抬起头,盯着秦无衣,说道:“问题其实不难,因为我们家族中有一个人说秦家可期,那我们便选择了秦家,仅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秦无衣手捧额头,细细沉思。 “就这么简单,他说可以,我们便要信他,他有这个能力能让我们都听他的。”范二公子收敛心神,暗暗警惕起来,不敢大意,这个少女胸中丘壑不凡,不可等闲视之啊。 “原来如此,我懂了。他可曾说过选我们的理由?” “不曾细说,只提过一句‘生女当如秦无衣’。”范二公子淡淡的说道。 秦无衣冷哼一声,她就知道自己这个“生女当如秦无衣”的判词有来历,没想到竟然会和陶朱堂扯上关系,这也太随意了些。 范二公子说道:“事后我们也做了许多的功课,选来选去,便选中了秦家。秦家自有秦家的好处,其实我们两家本应该是互相成就的关系,你不该就此放过这个机会的。” 这次轮到秦无衣沉默了。 她明白,她比谁都明白。 秦家目前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期,不上不下,时日拖得太久,对秦家是极为不利的。不说孤竹城的姬樾虎视眈眈,就是朝廷上的相国子之,太子一党又何尝不将秦家恨之入骨,秦家的衰落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没办法,上代秦家家主棋错一招,就有这满盘皆覆之灾。 秦家已经没有了退路。 再说了,父亲终其一生之愿就是替燕国开疆拓土,守边卫疆,使燕国变得更加强大,他要帮父亲实现这个愿望,帮父亲实现复兴燕国的宏图。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你?”秦无衣盯着范二公子,冷冷的说道。 第三十一章 底细 “我刚才说了,我们需要你们,你们也同样需要我们。秦家目前的处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祥美好,我说的不错吧。”范二公子说道。 秦无衣没有回答,她的脸色微微有些怒意,果然是来者不善,看来范二公子说他功课做的很足,并不是说说而已的。 秦无衣心里叹息一声,秦家目前的这副烂摊子,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秦家早已不复当年的繁盛。由于爷爷的错误,十几年来,秦家都在为当年那个不可回头的错误买单。 这些年若不是父亲苦苦支撑,再加上姨母的暗中支持,恐怕秦家还支持不到现在。 秦无衣下首的中年人忽然猛地站起来,怒斥道:“范二公子,你这是在逼迫我家公子吗?”他怒发冲冠,心中怒意陡生。 秦无衣低声道:“常叔叔,你先坐下,且听范二公子说说,也无妨的。” 范二公子也不惧常胜发威,常胜是秦家家主秦尚当年的贴身护卫,战功卓著,很受秦尚重用。 他的脸上到现在还留着一道刺眼的刀疤,那是当年在碣石山下和东胡人死战的时候,为救秦尚留下的。大夫最为喜爱的女儿,他们这些叔叔伯伯疼还来不及,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敢口出威胁之语。 秦无衣淡定若素,她慢慢的道,“既然你都说的这么透彻,那你就应该明白,别说整个燕国,就是在燕国北疆,你们可选的人也很多,我可不相信你说的什么一个人说我们可以,你们便可以。商人者,趋利避害者也,你不会真把我当小孩子糊弄吧!” 秦无衣知道陶朱堂的势力遍及各诸侯国,最是财大气粗,甚至在一些小国,可与国君分庭抗礼。 只不过,燕国不是小国,燕王也不是那些小诸侯国的国君。 范二公子说道:“秦公子,我们愿意倾尽全力帮助秦氏重新崛起,为你们提供一切可能的财力支持。前面我说的那个条件是专门对秦家的许诺,如何?” 范家的意图很明确,这句话有两层含义,第一个便是他们想结交秦氏,所以给秦氏巨大的利益。第二层则是他们愿意帮助公子职夺取燕国的王位,两件事,可以说是同一件事,也是两件事,就看秦家人怎么看了。 一旁的常胜冷笑一声,说道:“范二公子好算计啊,你也真是敢说。陶朱堂富可敌国,没想到如今居然也想卷入政治斗争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坊间传言,当年陶朱公有严训,范家子弟不得入朝廷,看来你们这是要背宗忘祖了。” 常胜在秦尚帐下也算的上智谋出众了,要不然,在秦尚帐下做事,可不是单靠关系就可以的。常胜如今掌管秦氏整个在箕国和东胡草原的间谍系统,只靠当年救秦尚的恩情,谁能相信? 常胜的话可以说戳到了范二公子的痛处。 范二公子微微一愣,笑道:“不愧是秦大夫帐下北谍的首领,这份见识和应变,便少有人及得上。不过,俗话说,时移世易,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嘛?” 常胜哼了一声,不在说话。 秦无衣坐在位子上,轻轻的倒了一杯水,然后喝了一口。抬头望向范二公子道:“那照范二公子的意思,我是只能答应了?” 范二公子笑道:“或许秦公子还有别的选择。”范二公子觉得,这是对秦家目前最有利的选择,为什么不答应,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就在他等待秦无衣回答的时候 忽然一个声音意外的闯了进来,众人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却是燕蛮儿。 “等等!” 燕蛮儿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连吃了两碗米饭,这个时候打了个饱嗝。 只觉得人生在世,有一碗饭方能得真自在! 范阎看燕蛮儿忽然插嘴说话,吓了一大跳。不是交代过不要多嘴的嘛,这小子怎么就是不听劝啊。 他忙给燕蛮儿挤眼弄眉。 燕蛮儿视而不见。 秦无衣轻轻的掩唇低笑,看着范胖子吃瘪的样子,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范二公子皱紧了眉头,对于燕蛮儿的无礼他很生气,他常年在中原诸国经商,那里的人都很守礼,就算是被称为蛮夷的秦国,也不似燕蛮儿这般无礼。 秦无衣无礼他可以容忍,毕竟他是秦尚的幼女。可燕蛮儿是什么人,敢在他面前打断他说话。 范二公子眼神如刀,犀利的盯着燕蛮儿,冷冷的道:“怎么,你有意见?”只是他的声音实在太过好听,以至于冷斥的声音也变了味。 燕蛮儿摇摇头,将一块羊骨头放在桌子上,嘴里嚼着肉,然后站起来,说道:“这位公子别生气,在下也不是有意要打断公子的话,只不过听了公子的话,有些疑问罢了。” 范阎忙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衣服,小跑过来,抓住燕蛮儿的衣服,向公子说道:“二公子勿怪,二公子勿怪,我忽然想起来我和燕兄弟还有点事没解决,我这就带他出去。”说完,低声对燕蛮儿说道:“燕兄弟,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快随我出去,随我出去。”边说着,拉着燕蛮儿的胳膊就要走! 燕蛮儿觉得莫名其妙。 这个范胖子怎么那么怕自己说话。 再说了,这个范二公子和秦无衣谈事,语气中处处透着邪门,连他都听出来范二公子话中隐含威胁之意。商人的事情,他虽然不懂,但他不愿意看秦无衣被逼迫。 范阎一边拉他,一边向范二公子道歉,可是这个时候传来两个异口同声的声音,让他的头皮有些发麻。 “慢着!”范二公子冷冰冰的开口。 秦无衣则微微有些激动。 不过两个人的话让范阎却真正的犯了难,这随便拎出来一个他也不得不听啊,更何况两个人同时发声,那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违抗啊! 范阎停下脚步,放开燕蛮儿的胳膊,向两人行了礼,然后闷哼哼的应了一句,然后退在旁边。 他也不敢再坐下了。 范二公子站起来,他一身白袍,再加上面如冠玉,洁白无瑕,长发飘飘,他走到燕蛮儿身边,甚至比燕蛮儿还要高一些。 只不过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冰冰的气场却让人望而却步,虽有绝佳的容颜,但这气场也太冷了。仿佛稍一靠近,便会被寒气侵体一般。 范二公子今年二十多岁,但见过的大场面极多,所以不存在任何的违和感。他盯着燕蛮儿的眼睛,慢吞吞的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燕蛮儿迎上他的目光,毫无怯意,回答道:“公子刚才说阿衣别无选择,我怎么没看出来?” 范二公子目光一凝,说道:“好,说给你听又何妨?虽然秦氏是燕国北疆的重要执掌者,但是秦家上代家主秦老太公为了攀交朝中权贵,给自己的独子娶了燕国御史的幼女,而燕国御史又是大燕国的王亲国戚,御史的长女在宫中为妃,也就是公子职的母亲。” 燕蛮儿就算再无知,也听出来了范二公子话中的意思。 再说了,他们东胡山戎人常年和燕国打交道,对于燕国北疆重要的贵族也是有所了解的。 “你是说秦大夫是燕王的连襟?”燕蛮儿奇怪的问道。他只知道秦家贵不可言,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豪富。 “这又没什么?王亲国戚岂不是更好?”燕蛮儿说道,既然和燕王有关系,那地位应该更加巩固才是啊,又有什么可怕的? “是不错,不过错就错在王妃生了公子职,而燕国已经有了太子平,燕王已经上了年纪,太子平不会容忍一个对他位子有威胁的公子背后有一个百年大族的支持。更何况,这个家族手中还握着不小的兵权。”范二公子也不怕燕蛮儿将这件事泄露出去。燕国的继位之争,全天下都看的清清楚楚。 燕王、太子、相国三方权力制衡,争斗激烈,而公子职只不过是燕王为平衡三方势力而扶起来的棋子。连带着,百年秦氏也卷入了这场无底洞般的内耗。 秦家百多年来,之所以能够在燕国北疆担当大任,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从不参与夺嫡之争,一心边事。只可惜,秦氏上代家主违背了祖训,这才将家族带入了为难的境地。 燕蛮儿自小就极为聪慧,很多事情一点就透。他也确实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燕王想扶持公子职以分太子和相国之权,但是,权力的既得者太子和相国又岂是轻易能让燕王如意之人。 燕蛮儿转过头来看了看秦无衣,怪不得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要亲身涉险去草原苦寒之地,看来也不是简简单单一个父亲疼爱舍不得的原因。 他看着秦无衣,忽然觉得她白嫩如雪般的脸蛋有些苍白,十二岁的“天才”少女,瘦弱的肩膀上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啊! 燕蛮儿嗤笑一声,道:“所以你就觉得秦家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 范二公子冷冷看着燕蛮儿,笑道:“不然呢?”他转身看着秦无衣,说道:“秦公子应该比谁都清楚这几年秦家是怎么过来的,内有世子和越公子的内斗,外有孤竹城和无终城的虎视眈眈,若不是秦大夫之才,恐怕秦氏早就一盘散沙了。” 第三十二章 秦无衣的反击 原本只是一个家族的事情,如今居然牵扯出这般深入的内幕,燕蛮儿都觉得吃惊不已。 本来差距就比较大的两人,现在的距离就更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燕蛮儿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他只是一个东胡小部落的穷小子,而秦无衣却是燕国最尊贵的的家族的掌上明珠,如今居然和王室都扯上了关系。 他看着秦无衣的样子,有些心疼,刚要说话。没想到一直默不做声的秦无衣走了过来,抓住燕蛮儿的袖子,然后对他摇了摇头。 燕蛮儿会意,便不在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秦无衣身边。 虽然两人相识不久,可燕蛮儿发现,自己有时候能懂秦无衣的想法。 “范二公子,我觉得你把人心算的太精了些,毫无疑问,你的条件很诱人,你的理由也很诱人,我相信换成任何一个人,别说你的两个条件,就是其中一个条件,恐怕也都高兴的不得了了。但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商人,我父亲也不是商人,至于我表哥那就更不是商人了。我们评价一件事,或者做一件事情的理由也不仅仅是利益,这些东西作为商人的你是体会不到的。”秦无衣慢慢的说着,她的目光纯净的如一汪清泉,看一眼,便会沦陷其中。 就连一向觉得被女子碰一下都会觉得脏了衣服的范二公子都静静的听着。 秦无衣继续说道:“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五年前,东胡大单于南侵,兵锋直抵燕境,东胡大军一路南下,击败了孤竹城的城守姬樾大夫,连续破城十余坐,掳掠百姓万余人,牲畜财物不可胜数。当时姬樾和我父亲正水火不容,可接到姬樾那边的狼烟烽火之后,父亲一刻没有耽搁,亲率令支城两万精锐火速驰援,最终才将东胡人的大军挡在了碣石山下,达两个月之久。两万燕国儿郎血染征袍,十不存一,整个碣石山下都是燕国儿郎的尸体和鲜血,我想问你,他们冲阵之时,可曾有过利益之想,可曾有过福祸之念?都不曾有,那时我还太小,但我依然记住了那些燕国儿郎们的眼神,一往无前,死战不退的身影在我心里永远都忘不了。” “阿衣,你?”秦无衣说着,眼角渗出了泪水,这段时间,她似乎非常容易哭泣,她听见燕蛮儿的声音,转过头去,望着燕蛮儿,她从这个胡儿少年身上看到了那些曾经在战场上浴血的影子,看到了那些不屈的身影。 一个国家可以没有唯利是图的商人,但绝不能没有舍生忘死的战士! 一个人可以没有珠宝财货,但绝不能没有为国死战的勇气和决心。 她抓紧了燕蛮儿的袖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惨烈的战场。 “我父亲当年在碣石山下,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将整个秦氏家族都带到了碣石山下,已示必死的决心,我到现在仍然记得,父亲骑着马,站在高岗之上,对两万将士们说的话,他说,‘我秦某可以死,我秦某的儿子可以死,我秦某的女儿可以死,我秦某的家族也可以死,我燕国两万儿郎都可死,但是就算我们死的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我们也要让东胡人知道,燕国的边境不是集市,不是菜市场,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此战,我两万燕国儿郎几乎损失殆尽,大哥那个时候才二十五岁,深入敌阵,身上受创六处。二哥二十三岁,胳膊差点断掉。” 秦无衣又看向常胜,说道:“常叔叔身上刀伤剑伤共计二十余处,甚至为了救我父亲,脸上被横划了一刀,他们何曾后退过?何曾犹豫过?” 燕蛮儿虽然是东胡人,也并没有参加过那场恢弘的大战。但是以前常听参加过那场战争的东湖部落的战士提起碣石山大战,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的表情。 那里面有恐惧,也有深深的敬畏。 他那个时候还觉得奇怪,到底是一直什么样的军队,能给横行草原的东胡人留下那么深刻的记忆。 前番看见秦无衣的护卫武士,今天听了秦无衣的讲述,燕蛮儿方才有所了解了。 “所以,你认为有利的事情,我可能弃之如敝履;你认为我一定会听从的建议,也许我压根就没想过。范二公子,你们陶朱堂很有实力,很有钱,但那又如何?宋国之富甲天下又如何?还不是受列国之辱,国越传越小,你就是囊尽天下钱财,没有英勇的战士,没有必死的决心,没有坚毅的风骨,这些钱财不过是一道道催命符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必范二公子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吧。所以收起你那可怜的嘴脸,不要觉得你站在一个高点上就能拿到主动权,你搞错了一件事?” 范二公子皱紧了眉头,说道:“什么事?”他心中其实也如惊涛骇浪一般,他自小长于深宅大院之中,金玉财货之上,从小就学习如何算计人心,寻找人性的弱点,但在这种金戈铁马之声,还真没有经历过。此时听秦无衣在这里讲述,就感觉亲历战场一般,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啊! 他实在想不通,也弄不懂。 秦无衣道:“我秦家是受到了猜忌和排挤,但无论是谁,太子也好,相国子之也罢,在我秦家自己未乱之前,他也只能瞪眼看着,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我父亲是令东胡人都闻风丧胆的‘北疆之狼’,只要有我父亲在,只要有我‘秦家军’三万精锐在,任谁也不敢小瞧了?”秦无衣这话说得极其霸气,却也说出了一个事实。秦尚在燕国有‘北疆之狼’之誉,不仅仅是因为百余年的家族声望,更重要的是令支城那支悍不畏死的‘秦家军’,他们人数虽少,但戮力一战,十万东胡铁骑也要崩碎几颗牙齿。 “这几天多谢范二公子的照顾,你对燕哥哥的救命之恩,对我们的救命之恩,我秦无衣记下了,日后自会偿还,我还有事,就不打扰范二公子了。” 说罢,秦无衣拉着燕蛮儿的手,走出了房间。 常胜跟在后面,哼了一声,也不给范二公子什么好脸色,匆匆去了。 范阎呆在一旁,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女子干出来的事情,世人所传,看来真的有几分道理啊! 秦家百年不世出的天才! 果然名不虚传! 范二公子脸色如常,他站在房间里,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唇上有血,粘在白嫩的手指上,殷红可怖。 他忽然笑出了声,他抬起头,望着屋顶咯咯的笑了出来,本来阴柔的声音变得更加凄厉。只听得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不愧是南山幽阁的隐居人,真被你说中了!不过秦家这个丫头招人喜欢!” 范阎在一旁低着头,听范二公子在那里喃喃自语,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只是静静地站着。 “范胖子,你准备一下,我们也该亮出自己的底牌了,试探的已经试探了,该行动起来了,时间不等人啊!” 范胖子心里一跳,忙低头回应道:“喏。” 秦无衣从范府出来,大门外早有马车在等待,马车旁站着四个丫鬟,已经十余名伪装成随从的武士。她将燕蛮儿叫上了马车,常胜则骑着马,走在马车的旁边。 马车走的很慢,燕蛮儿坐在马车里,马车里面设置的很是豪华,燕蛮儿靠在一旁的车壁上,秦无衣忽然躺下来,将头轻轻地枕在燕蛮儿的腿上,她有些累了。 照顾燕蛮儿的这几天她就没有休息好,还要劳神费思的对付突然出现的范二公子,她累了,是真的累了。 她的头枕在燕蛮儿的腿上,双手抱在怀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或许在眼前的这个身影身边,才是她最无忧无虑最安心的时候吧。 燕蛮儿看着她的睡颜,害怕弄醒她,所以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一动不敢动。 他低着头,仔细的打量眼前的女子。她穿着男装,但是那娇俏的眉眼,那精致的五官,那若雪莲一般的肌肤,仿若草原神山上传说的仙女一般。 她的呼吸浅浅的,鼻子微微翕动着,眉头不小心悄悄地皱了起来,也许是又想起了那个惨烈的战场了吧。 燕蛮儿伸出手,自己的手,生着薄薄的茧子,这是常年练刀的结果。 他想伸出手,替她抚平那皱起的眉,抚平那段惨痛的记忆。 他轻抚着她的眉毛,或许是感受到了的缘故,她的手下意识的伸起来,想将打扰她的“异物”赶走,却正好落在燕蛮儿手里,燕蛮儿捉住她的手,右手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埙,拿出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声音婉转动听,他记得母亲说过,自己小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母亲就会吹埙给他听,那时候他就能很快的睡着。 忽然想起母亲的身影,他才发现自己离开家已经很久了,以前虽然也经常离家去游牧,可还是第一离家这么远,时间这么长。 看着秦无衣的眉角慢慢的舒展开来,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若是时间能这样停留在这里,该多好! 哎,你是燕国豪贵女,我是东胡平凡儿,或许终究遥不可及吧! 埙声断,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少年嘴里发出,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第三十三章北谍司 马车一路向西,暮色沉沉,箕国傍晚的天气有些凉意。经过白天的炎热暴晒,傍晚的天气才有些让人沐浴其中的清爽。 秦氏在平郭城的据点在西街,从东街一路走来,穿过街道,燕蛮儿发现,西街的繁华比东街更甚,傍晚时分,路上行人也渐次多了起来。 “公子,到了!”马车停在了一处离繁华街口不远的巷子里,这里没多少行人,常胜率先下马,恭敬的朝着马车说道。 燕蛮儿忙掲过马车的帘子,看见常胜以及十余个随从站定,都低着头。 燕蛮儿忙回首来看,秦无衣已经从她的腿上醒来,她的脸庞上飘上了两朵淡淡的红云,她理了理散落在额间的头发,低声道:“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她低着头,不敢看燕蛮儿的眼睛。虽然自己不是第一次睡在他身边,但她对自己的这种依赖还是感到害怕,什么时候自己居然能安心的在马车上睡觉了,这对于经常失眠的她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应该是我对你说对不起才是,这几天为了照顾我都没好好休息。”燕蛮儿其实心里很是感动,他昏迷了两三天,这两三天秦无衣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喂药,喂饭,帮燕蛮儿洗脸,她一个自幼被别人照顾惯了的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 所以当范阎将这些事一一告诉燕蛮儿的时候,燕蛮儿的心都有些颤抖。 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的母亲,还没有别的人对他这么好过。 “算了,你和我就别婆婆妈妈的说这些了,常叔他们在等你下去呢。”燕蛮儿有着草原儿郎的豁达,觉得两人这样互相道谢,反倒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嗯”秦无衣没有了和范二公子针锋相对时的气势,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句。燕蛮儿推开车门,扶着秦无衣出了马车,马车旁上来两个俏丫鬟忙上前来扶住秦无衣下马车。 这是一间很小的宅院,位置也比较偏。但是若是从繁华街口绕过来的话,便会惊奇的发现,这座宅院几乎刚好在繁华路口的背后。 宅院布置很朴素,和范家那般的高宅深院相比,这里更像是一座普通人家的庭院。 众人走进院子里,院子里跪了一院子的男女老少,奴婢随从。 秦无衣走到众人面前,声音加重,向众人稍稍行了一礼,朗声说道:“诸位,我父亲让我向诸位问候一声,为了燕国,你们辛苦了!” 院子里跪着的众人都沉声回应,“燕国万岁!”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比较低沉了,但是燕蛮儿能感觉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与信任。 有一种气势在院子里慢慢酝酿。 燕蛮儿能感觉到那是隐隐的决心与杀气! “都去做事吧!”秦无衣轻轻的说了一句,很快的院子里的人就消失殆尽。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等到众人散尽,常胜引着秦无衣和燕蛮儿往院子深处走去。 常胜指着最里面的一间卧房,那边是秦无衣的住处。常胜本来将燕蛮儿安置在外厢的客房,不过被秦无衣直接否决了。 秦无衣让常胜将自己卧房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供燕蛮儿居住。 常胜觉得于礼不合,自家小姐是不是对这个胡儿太过热切了。 不过她也只是心里想想,虽然自己在秦家地位尊崇,就连公子小姐都以叔叔相称,但是主仆有别,这个他比谁都清楚。 “阿衣,我去洗个澡,你们有事你们先谈。”燕蛮儿知道,自己应该给他们留些空间,毕竟有大事要发生,也就借口洗澡,离开了屋子。 秦无衣点点头,令常胜派两个丫鬟去伺候,自己则和常胜进入了旁边的一间书房。 房间里鸦雀无声,油灯发着亮光,烧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公子,我们今天拒绝范家,会不会有些太冲动了!”常胜说出了自己的忧虑,秦家的发展正是需要像范家这般实力雄厚的家族支持的。 秦无衣坐下来,身前的木几上放满了竹简,都是北谍司收集到的关于东胡和箕国的情报。 她随手拿起一个竹简静静的看着,然后说道:“对于范家的示好,你怎么看?”她又问了常胜一句。 常胜站在屋子里,脸上有淡淡的愁容,说道:“主公设立南北谍司,分管南北军情刺探之务。南谍司主掌诸国军情,北谍司主掌草原箕国军情,对于南边的事,我们了解不深,所以不敢妄言。” 秦无衣说道:“二哥掌管北谍司,如今又在将军市被手下做事,有些信息我们也不清楚。不过依据我的猜测,范家积极开拓我燕国市场的原因无外乎两个,其一是利益的驱使,其二恐怕也是他们内斗日烈,家族分化的结果。” “公子说的是,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常胜说道,他总感觉,范家贴着热脸过来,虽说有点傲气冲天,但毕竟也算的上雪中送炭了。 “静观其变吧,我们没得选,难道他们就有的选了。燕国的市场被相国子之和将军市被的人瓜分殆尽,他们不会容许一个外来户加入争夺战的。所以,范家想要在燕国成气候,没了我们的支持,他们也是无根之木,不长久的。” 常胜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已经派人盯住范家的动静了。” 秦无衣说道:“不用了,把我们的人都撤了吧,范家不是我们的对手,是朋友,没必要花力气盯着他们,你加派人手,盯住箕封,这个老狐狸我们才要小心应对。” 常胜忙回了一声。明面上他是北谍系统的首领,但事实上秦无衣才上北谍司幕后的掌控者。 北谍司在箕国基本上以胭脂铺子、青楼、以及酒楼货栈的形式存在。平郭城是北谍司在箕国的最重要分支之一。实力相对比较雄厚。 “对了,令支城来消息了没有?”秦无衣一直记挂依兰和春雁他们的安危,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脱离险境。 “我们已经将公子安全的消息秘密浮海传回令支,按照路程,那边的消息要传回来,估计还要四五天的时间。”常胜回答道。他其实也心急如焚,依兰是他的义女,他又岂能不着急。 “箕国这边可有什么动静?”箕国对于燕国来说,中间隔着东胡并不能发生直接冲突,但箕国和燕国贸易往来频繁。而且箕国作为北谍情报系统的第二支点,非常重要。 常胜忙道,“有一件事情很是奇怪,箕封前几日曾离开草原去了一趟东胡芒壶部落,而且从今年年初开始,一向猖獗的东胡骚扰基本上没有了,商路大通。这次他们消息封锁的比较严密,我们的各条线至今打探不到详情。”箕国和东胡人的关系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燕国和东胡的关系,毕竟燕国和箕国都深受东胡之苦。燕国在东胡面前无险塞。若不是秦尚过去几年,不计代价的帮燕国果断的拿下令訾塞,至今东胡的势力还在燕山南麓,每次南下,就连国都蓟城都受到威胁。 “估计东胡和箕国达成了某种协议,今年东胡境内遭遇了旱灾,待到秋高马肥,恐怕又有南掠的心思。时刻注意东胡那边的消息,一有兵马调动的迹象,及时传回令支城。”秦无衣和燕蛮儿从芒壶部回来的时候见过箕封,芒壶对箕封礼敬有加。再说了东胡山戎部右大都尉的爱将阿依律都和箕封走的也很近,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常胜脸上有着淡淡的愁容,说道:“主公可有防备?” “常规的防御而已,凭我们三万人马能量也有限的很,就看到时候姬樾能不能和我们合作一起抗敌了。”秦无衣知道,这几年若不是父亲屹立不倒,只靠姬樾恐怕燕国北疆早就成东胡人的牧场了。可是,明知姬樾无能,还是要和他合作,毕竟面对强大的外敌,只靠他们令支城远远不够。 “哎,主公辛苦啊,也不知主公的旧疾再有没有复发?我久在这里,已经许久未见过主公了,在这里唯一的担心便是主公的身体。”常胜是秦尚贴身亲卫出身,对秦尚忠心耿耿,也只有他们这些老兵还记挂着自己主将的伤病。 秦无衣听到伤病的时候眸子一暗,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勉强的笑了笑道:“谢谢常叔叔还记挂着爹爹的伤病,爹爹这两年身体还不错,他也常说许久未见常叔叔了,等他过五十寿诞的时候一定要常叔叔回令支呢。” 常叔叔叹息一声,笑道:“我这一辈子,也没有别的愿望,就希望主公身体好好的,将来等我们元气恢复,再好好的和东胡人干一仗,烧了他们的饶乐水单于庭,焚了他们的祭天圣坛,为我们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报仇,为那些被东胡人残害的百姓报仇。” 常胜自己也是东胡人南侵的受害者,他对东胡人的痛恨其实也代表了许多受东胡人掠夺百姓的痛恨。 秦无衣看着常胜,说道:“你放心吧,会有这么一天的,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秦无衣虽然不知道这一天会什么时候到来,但只要有父亲在,那些一天就不那么遥不可及。 第三十四章 不辞而别 秦无衣的眸子里有一团火焰燃起,这是父亲自幼给她灌输的思想,恨不生做男儿身,驰骋疆场裹尸还!她没有机会身先士卒,领十万兵马,饮马北海,但她能帮助饮马北海的人,从小她也是按这个目标被培养的。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拜见,秦无衣点点头,常胜便打开门,门外站着信使。 信使低声道:“令支城刚到的加急信件。” 常胜不敢怠慢,忙将信件收起来,示意信使离开,然后他拿着信件交到秦无衣手里。 秦无衣打开信件,过了一会儿,方才轻轻地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个释然安心的弧度。 常胜忙问道:“主公有什么急令?” 秦无衣低声的说道:“秦管家和南宫烨回到了燕国,依兰和春雁也没事,负了点轻伤。”秦无衣压在心口的几块石头,到今天终于落了地,虽说自己为饵这是既定好的战略,但是其中的惊险真是一言难尽。 若不是半路杀出一个燕蛮儿,恐怕他秦无衣早就命丧九泉了。 秦无衣道:“按照脚程,父亲的使者应该快到东胡大单于庭了。” 常胜也笑了起来,“估计姬樾这一回要气死了。” 秦无衣摇了摇头,道:“姬樾冲动有余,谋划不足,不足以成大事。”有一句话秦无衣没说,真正有威胁的是那个在东峽石谷中埋伏兵马截杀他们的人,那才是一个狠角色啊! 至于这个人是谁,还真的难以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敌人。 她可以想到,在整个刺杀事件中,就连姬樾也被那个幕后的人利用了。如此可怕的城府和算计,谁又敢小瞧了。 “小姐,有句话末将不知该说不该说。”常胜觉得有件事需要给自己小姐提个醒,这里没有旁人,他也就对秦无衣以小姐相称。 “常叔叔,什么事,你但说无妨。”秦无衣将密函帛书扔在了屋子里的火盆里,看着密函慢慢的烧成灰烬。她抬起头,盯着常胜问道。 常胜犹豫片刻,说道:“那个东胡的燕蛮儿虽然救过小姐的命,但毕竟是北地蛮夷,是我们燕国的死敌,将来有一天我们终将会在战场上相遇,我就在想小姐还是莫太用心才是。” 秦无衣呆呆的站在那里,聪明如她,常胜话里的意思她又岂能不知? 只是她却害怕去想,本来情窦初开的年级,遇上了正确的人,是人间美事。可是偏偏天意弄人,让他是一个东胡人,一个燕国的世仇。 他们又岂能得到众人的祝福? “常叔叔,我?”她本来想说什么的,可是话说出口,只说了一个我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有些事,不说还可以装聋作哑,一旦说出来,就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小姐,我也不是非得让小姐干什么,只是我想提醒小姐,就小姐的婚事而言,恐怕就连主公都没权力决定。王上和王妃都对小姐颇为宠爱,估计将来是要指给某位王子成婚的。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么小姐就应该别给那个胡儿希望,这不仅是对他好,也是对小姐好。” 秦无衣低着头,两只手捏着自己的衣角,静静的听着。 “按说是臣多嘴了,那个燕蛮儿我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少年,只可惜生在了东胡,若是能生在大燕,或许还真是小姐良配。” 秦无衣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紧咬着嘴唇,薄薄的唇瓣被她的牙齿咬出一排牙印,唇瓣上渗着鲜血。 “小姐,还望小姐多三思,再说了,主公也不会同意的。” 秦无衣定定的站在那里,她转过身,打开书房的门,她忽然觉得书房里有些闷,胸口有些闷,心里更是闷得一塌糊涂。 一个黑影消失在假山背后。 秦无衣从门里走出来,轻踩着脚步,仿佛每迈出一步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每向前走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她慢悠悠的走在院子里,来到院子中间的一颗柳树下,月明星稀,一轮弯月挂在高空之上,清凉如水,感受着微风的轻抚,她的脸上扫出一丝痒意。 常胜跟在秦无衣走了出来,忽然转身对常胜道:“常叔叔,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常胜见小姐问的认真,也不敢怠慢,忙低头说道:“小姐聪慧睿智,乃不世出的奇才,是我们秦氏一族复兴的希望。” 那知秦无衣露出蔑然一笑,她抬头望着那半轮明月,身影有点孤单,等了良久,才听见她的话慢慢传来。 “常叔叔,我才十二岁啊,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罢了。”是啊,才十二岁而已,也不过一个弱女子而已,哪有那么多的奇才,那么多的智慧,如果可以,她宁愿她只是一个乡间的浣衣女。 可人生,没得选,不是吗? “你的这个问题,我今天就可以回答你,我什么都可以妥协,唯独这件事,我要自己做主。哪怕对面站着的是王上和王妃,我也是这句话。”秦无衣坚定的说道。 听了秦无衣的话,常胜也悲从中来,心里暗道:“或许主公也是这么想的吧,若能让女儿生在普通之家,那该有多好!”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想去看看燕哥哥,有件事我得告诉他。”秦无衣挥掉脑海里的思绪,将心头萦绕的烦恼统统埋藏起来,一想到要去见燕哥哥,忽然那些莫名的思绪跑的一个不剩。 这时候,两个伺候的丫鬟手里带着一件披风走上前来,替秦无衣披上,秦无衣觉得这两个丫鬟还挺贴心,于是夸赞了一句, “常叔叔手下的丫鬟还挺细心的。” 只是丫鬟说了一句话,瞬间让她感觉到堕入冰窖一般。 “公子,这是燕公子让我们给公子带过来的。”一个粉色衣衫的丫鬟俏生生的回答道。 “什么,哪个燕公子?”常胜正一头雾水呢,于是问了一句。 丫鬟说道:“就是和公子一起回来的那个燕公子。” “什么?”秦无衣刚披上的披风被抖落下来,“你是说洗澡的燕公子?” 两个丫鬟被秦无衣失态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两个人跪在地上,头贴着地,瑟瑟发抖。 秦无衣也顾不得细问了。 她撒开腿跑到另一边的燕蛮儿休息的卧房里,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也不顾常胜跟在后面大喊。 她呆呆的站在屋子里,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床上的被子整齐的叠放着并未动弹,秦无衣吩咐丫鬟们拿的新衣服也整齐的叠放在床上,唯独不见了人影。 她都快急的哭出来了。 常胜跑进来,看着屋子里的情状,知道发生了大事,忙出去指挥人马去追燕蛮儿。 秦无衣像丢了魂一样,她轻步走过去,一下子坐在床榻上,圈紧了自己的身子,将头埋起来,低声的哭起来。 “你这个笨蛋,你这个笨蛋!你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大笨蛋!” 她含糊不清的骂着,也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在骂燕蛮儿。 她知道,燕蛮儿走了,悄无声息的走了。 而以他的个性,既然选择不辞而别,那常胜派出去追的人,恐怕都会恹恹而返。一定是常叔叔说话的时候,刚巧碰上燕蛮儿来找她,被他听见了常胜那番话,所以才走的。 闹了两个多时辰,常胜气冲冲的回到了那间客房,秦无衣一直那样蹲坐着,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个。屋子里战战兢兢的跪下六七名小丫鬟,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公子,是我的错,我这张嘴不该乱说的。”常胜寒着脸走进一点,这时候人多,他只能以公子来称呼秦无衣。“我找遍了整座平郭城,结果都没有燕公子的下落。” 秦无衣慢慢的抬起头,她的眼睛红肿着,看来哭的时间不短,不过这个时候早没有了泪水。 她双目无神的问道:“去城门口问了没有?” 常胜道:“这个时辰,平郭城的城门早关了,没有城守大人签发的通行令,是出不了城门的。” 秦无衣淡淡的说道:“让我们的人都撤回来吧,他已经出城去了,不用再找了。”出了平郭城,便是茫茫无际的大草原,找一个人,比在大海里捞针还要难上几分。 “可是,公子,我?”常胜还欲再说,但秦无衣打断了常胜的话,说道:“燕哥哥想出城,那座城门是拦不住他的,再找下去,没什么必要了。” “哎!”常胜气的一甩袖子,今天这事怪就怪在自己多嘴多舌上,这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自己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本来小姐就对王上干预她的婚事很不满,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知心的人,可却被自己的这张破嘴给生生说没了。真想一把撕了算了。 “公子,都是我不好,你千万被气坏了身子。我自己去领五十鞭子去,满口胡言,有违军纪,真是该打。”说着就准备往外走。 岂不料,秦无衣却加重了声音,说道:“常叔叔,我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和你没有关系。”秦无衣知道,常胜说的都是实话,就算他们两人真的相爱,将来也会遇到常胜所说的那些阻力,只不过就是一个早晚遇上的问题。 常胜一愣,气的甩了自己两巴掌。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就在这时,那个粉色衣衫的小丫鬟弱弱的说道:“公子,那个···燕公子···离开的时候有一件东西要我交给公子。” 如晴天霹雳般,划破了屋子里的宁静,所有的人目光不约而同的盯向了那个粉色衣服的丫鬟。 第三十五章 秦无衣的决心 粉色衣服的婢女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一句话便成了全屋子的焦点。 秦无衣本来坐在床上,听见婢女的话,猛地一下站起来,只是因为蹲坐的时间太长,腿都发麻了。 不小心跌倒下去。 常胜吓了一跳,忙呼道:“公子!”随机转身训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扶着呀。” 离得最近的两个丫鬟忙爬起来,扶起秦无衣。 秦无衣一跛一跛的走到那个粉色衣服的婢女身边,急问道:“燕公子让你把什么交给我?” 秦无衣不记得自己给过燕蛮儿东西,其实乍一听还以为燕蛮儿要和她恩断义绝呢。 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恍惚,已经揪心似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喊,他要抹去和我的一切痕迹!这个笨蛋怎么那么小心眼,你就算偷听能不能把话听完啊,听一半就生这么大的气,什么意思啊! 粉色衣服的婢女不敢抬头,她举起双手,手里托着一串链子,只是她心里害怕,双手虽然举得很高,但颤抖的厉害。 秦无衣一把抓过来,却是自己的脚链,她的脸上阴晴不定。 她捧着那条脚链,将链子捂在胸口,心里难受极了。 链子是母亲给自己带上的,其实也很普通,一根红绳串着一块小玉佩,一只脚一个,原本是一对,后来她落水的时候一只链子掉了,没想到燕蛮儿一直帮她带着。 她感觉心口被一种东西慢慢的撕开,那种感觉比她中两箭还要难受。 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害怕,害怕失去,害怕那个身影一个转身,就是一生。 她仿若被抽走了灵魂的躯体,呆呆地站在那里,犹如雕塑一般。 常胜微微叹息一声,率先离开了屋子。丫鬟们还跪在那里,他在外面交代,要丫鬟们好生照顾,他则大步的出了门。 他要去再找找,不能就这样算了。 刚走到门口,看见一个随从领着一个大汉和一个妇人,妇人手里抓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走进门来。 随从看见常胜,恭敬的道:“大人,这是范老板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燕公子的奴隶。” 匈奴奴身材高大,长的很是壮实,他本来想让直接带下去的,忽然转眼一想,既然是燕公子的奴隶,那肯定和小姐也颇有渊源。而且他看着这个匈奴奴眼熟。 “你是那个匈奴人?”常胜打量了一会匈奴奴说道。 匈奴奴点点头,恭敬的道:“正是贱奴。” 常胜方才认出来,这个匈奴奴是他们得到小姐的消息后接她回来的时候,保护小姐的奴隶,当时可是打伤了好几个北谍司的精锐呢,还是最后小姐说了一句,双方才停手的。 不过那个时候,他穿这一件破烂不堪的衣服,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还留着大胡子,此时的他那个大胡子被他编成了小辫子,有些奇怪,差点没认出来。 “范老板已经放了奴的家小,奴特意前来拜见主人。” “嗯,你随我来吧。”常胜心中已有计较。小姐伤心欲绝,要想让她好转,只能是与燕公子有关的人和事了。 他领着三人来到客房,却见丫鬟们都站在门外,门已经关上了。 他脸色铁青,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让公子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丫鬟忙道:“公子说要一个人静一静便令我们全部出来了。” 常胜没有再责怪下去,而是走到门口,颇为恭敬的道:“公子,范老板将燕公子的奴隶送过来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 匈奴奴跪在地上,示意那个妇人和小女孩也跪下来,匈奴奴大声道:“贱奴谢主人活命之恩,也谢公子能救下贱奴的妻女。从今以后,贱奴这条命就是主人的。” 匈奴奴长的凶恶,又造型奇特,那些丫鬟们看着都觉得有些奇怪。 半天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门咿呀的一声打开,秦无衣从屋里出来,但见她已经没有了前面的失魂落魄,她走出来,望着匈奴奴和她身边的妻女,问道:“这就是你要燕哥哥救的人?” 匈奴奴猛地点了点头,秦无衣看那女子年龄应该也不是太大,只是头发蓬乱,脸上长着疤,丑的厉害,但皮肤却白,鼻梁也较一般女子为高,眼眶较深,应该不是匈奴人。 “你妻子不是匈奴人?”秦无衣问道。 那女子啊啊啊的比划了两句,却是个哑巴。 匈奴奴眸子一暗,说道:“她本是月氏人,被贩卖到了匈奴,割了舌头,毁了容貌,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秦无衣听他说的简略,其中曲折恐怕没那么简单,但也不会去关心。不过秦无衣却傻傻的问了一个问题, “她都变成这样了,你还记挂她,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她问出这句话之后便紧张的等待秦无衣的回答。 “我们草原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是死了也不会反悔!”匈奴奴想都没想,就坚定的说道。 “你是说真的!”秦无衣想到了一个问题,想到了一个很令她开心的问题。她喜欢这句草原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是死了也不会反悔。 燕蛮儿也是草原人! 莫名的头顶的乌云慢慢散开,露出一片纯净的天空来。 “主人,我想问一下,另一位主人可有消息,当时主人引开追兵时,令我保护主人,所以我才不敢动。”匈奴奴还不知道燕蛮儿脱险的事。 秦无衣此时心情转好,没有了忧郁,她说道:“他很安全,你就先跟着我吧,等我找到燕哥哥,就把你还给他。” 匈奴奴一听燕蛮儿还活着,一个壮实的汉子一下子哭起来,嘴里不停的念叨,“昆仑神保佑,昆仑神保佑。” 那个小女孩虽然跪着,但她藏在她母亲身边,好奇的看着院子里的东西。 秦无衣淡淡的道:“你的妻女也留下来做些杂事吧,常叔叔你去安排一下。” 常胜看见自家小姐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忙应了一声喏,跑去安排去了。 秦无衣抬头望着那半轮明月,低声道:“你还想跑,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你个笨蛋!”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范府。 这天晚上的范府同样鸡飞狗跳,范二公子接到了家里的加急信件,大意是说,让他无论想尽任何办法,必须和秦家达成协议。 他们目前很需要燕国市场的助力。 范二公子拿着那封信,一个人站在阁楼上,他一身白衣,若谪仙下凡,俊雅无匹。! “公子,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我们什么时候去秦家拜见?”范胖子托着圆滚滚的身子,好不容易爬上二层楼,有些气喘吁吁的说道。 范二公子眯着眼,声音极轻,他手里拿着那封信,说道:“先不急,等两天吧,估计秦家那边也要来最重要的人。” 范胖子满脑子疑惑,他问道“难道秦小姐还做不了主?” “当然不是,秦小姐遭遇大难,以秦尚大夫对她的宠爱,必然会派重要的人前来接秦小姐回去,顺带着也会和我们谈谈的。”范二公子阴柔的声音虽小,但没一步都计算的毫无差错。 不过刚说完,他就叹息一声,说道:“不过另有一件头疼的事,信中说,宋王宣见了家主,王上这是有意我们范家了。”陶朱堂在宋国富可敌国,被宋国王室盯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范胖子吓了一跳,忙道:“莫非王上要对我们范家下手?” “哼,那倒不会。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魄力。我范氏百年积蓄,在齐国、魏国和楚国搭上的权贵,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宋王一口吃掉我们,秦小姐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宋国虽富甲天下,但是国小兵弱,迟早会成为诸国的板上鱼肉。” 范二公子对宋国王室没什么好感。宋国也并非范家的母国,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对了,有件事有点奇怪。”范胖子喘息甫定,说道。 “什么事?” “据我们暗处的人来报,秦家将他们盯我们的眼线全部撤了回去,我有点拿不准他们意欲何为?”范胖子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范二公子忽然阴阴的笑了出来,他瞥了一眼范胖子,说道:“现在我终于知道这两年你为何举步维艰了,你跟你的对手不是一个层次的啊。秦无衣,秦无衣,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处处有惊喜啊!” 范胖子惊道:“难道是做给我们看的?”范家以前和秦家在平郭城里就是竞争对手,互相派人监视也没什么。只是范家乃商贾之家,而秦家则是燕国豪贵,或许就钱财论,秦家不如范家,但其他方面,基本上是实力碾压。 “吩咐下去,把我们的人也撤了吧,我们那点间谍的实力,偷取一些商业秘密还可以,若是遇上秦家的军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范胖子忙点点头,说道:“公子说的是。” “另外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依我看,秦家也想和我们达成协议,不过他们会让我们吃几次闭门羹的,你们要有心里准备。” 范胖子说道:“是是是,我一定谨记。” “还有,箕城守送来帖子,请公子明天到府上一叙。”范胖子从怀里拿出帖子,帖子用精贵的帛书写就。 范二公子笑道:“你看看,为了救一个人,引来了多少麻烦。” 范胖子忙走上前去,也颇为无耻的笑了起来,说道:“我那燕兄弟忠肝义胆,又和秦家小姐关系非同寻常,怎么着也不会让公子做亏本的买卖的。” 范二公子看都没看范胖子阿谀的贱笑,骂一句,“把你拍马屁的功夫留给箕封那个老狐狸吧,在我这里没什么用。” 范胖子笑着说道:“我可是说的全是真心话。” 不过他贼兮兮的眼神却出卖了自己。 第三十六章 回家 燕蛮儿很不高兴! 他是真的不高兴,心里虽然知道,他和秦无衣有着天大的身份差距,但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自动的把这件事情屏蔽掉了。 可当有人把这个事实血淋淋的撕开的时候,真相有时候就没那么友好了。 他是一个极为乐观的人,从小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受了那么多的孤立和打击,他都从没有轻言放弃过,也从未伤心过。 因为他有一个爱他宠他的母亲。 母亲的一句话,一个笑脸,一个拥抱就能让他把所有的不快和伤心化解的无影无踪。 可今天他却第一次遇上了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以前对身份这件事,从没有这么在意,可今天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呢! 他第一次有了要提升自己地位的想法,他在想,如果自己不是一个小小的牧民的话,那常胜会不会改变想法,秦无衣的父亲会不会改变想法。 燕蛮儿洗完澡之后,去找秦无衣想问问她的伤势好点没有,这几天为了自己她辛苦的很,只是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常胜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当他听到常胜说秦无衣自己无法做主自己的婚事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猛敲了一棍子一样。 情窦初开,便遭受了打击。 他知道,自己若想和秦无衣走一起,那么一定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最起码,不能让秦无衣的家族看起来自己配不上她。 夜色茫茫,凉风习习,吹的燕蛮儿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夹紧马腹,慢慢的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他的背影有些萧索,他扬起头,咕噜噜灌了一口烈酒,然后对着星星满天的夜空,大喊了一声。 “啊!” “啊!” “啊!” “阿衣,我一定会回来的!!!” 声音传入云霄,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悦耳。 燕蛮儿在草原上走了十多天,终于返回了白狼山。 一路走来,路程还比较平顺。 燕蛮儿骑着马,站在白狼山的山口高丘上,望着熟悉的风景,熟悉的帐篷,熟悉的牧笛声,燕蛮儿的心脏也变得剧烈起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故乡对于一个人来说,总是特殊的存在。 故乡对游子而言,总有着异样的情愫。 “燕蛮儿,燕蛮儿,你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还是依稀少年,熟悉的脸庞。 “达曼?”燕蛮儿看清来人的容貌,却是自己的好朋友达曼。忙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达曼吁的一声停住马,然后从马上跳下来,燕蛮儿甫一看见达曼,也兴奋不已。 自己愣头愣脑的冲到别人设置的死局里,能活着回来都已经是万幸。所以,能看见儿时好友,更是幸运到极点了。 两人抱在一起,碰了碰,达曼在燕蛮儿胸口打了两拳,兴奋异常,高声道:“你总算回来了,你跑哪儿去了?” 燕蛮儿也同样在达曼胸口拍了拍,说道:“一言难尽,你怎么知道我不在的。” “你还说呢,你离开四五天都没回来,我们以为你放牧去了远处,结果第六天的时候,你的马儿回来了,你却不在,伯母很着急,便让我们去找你,结果,在白狼水下游找到了你的羊群。”说起那几天的经历,达曼就有些心有余悸。 “哎,让你们担心了。”燕蛮儿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不好意思,他没有什么朋友,达曼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倒没事,就是伯母担心坏了,这几天一直茶饭不思的,都生病了。”达曼拉起燕蛮儿的胳膊,东看看,西瞅瞅,瞧得很是仔细。 燕蛮儿一听自己的母亲生病了,焦急不已,忙道:“你说什么,我母亲生病了?” 他也不敢耽搁,一下子跨上马背,朝着部落里急奔而去。 燕蛮儿心中大急,一路狂奔,直到走到自己家帐篷前,他翻身下马,向时候帐篷里冲了进去。 等他进去的时候,看见帐篷里有两个人影。自己的母亲正躺在羊毡上,旁边一个女孩正在为自己的母亲喂药。 “母亲!”燕蛮儿失声叫了一声,他站在帐篷里,他的母亲正在喝药,一听见儿子的声音,砰的一声,碗里的药便摔落在地上。 “蛮儿,是你吗?”帐篷里的光线有些暗淡,他母亲以为自己有幻听,听错了。 燕蛮儿忙扑过去,一把抱住自己的母亲,“母亲,是孩儿回来了,孩儿回来了。”燕蛮儿抱着自己母亲,感受到她身体都在颤抖,知道这次肯定让母亲担惊受怕的很了。 他母亲居然哭了起来,她抱着自己的儿子,就那样大声的哭了起来。 十几年来,她从未这样肆意的哭过,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重见儿子的安然。 燕蛮儿是她现在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的人生不能没有他。自己已经丢了丈夫,再不能连儿子也丢了。 燕蛮儿被母亲的哭声感染,自己也哭了起来。 “母亲,是孩儿不好,让你担心了。” 燕蛮儿的母亲猛猛的在自己儿子的背上打了几拳,骂道:“你个狼崽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两人边哭边说,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燕蛮儿母亲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她本来这几日急火攻心,卧病在床,儿子回来,心病已去,她捧着儿子的脸,柔声问道:“你个傻孩子,到底跑哪里去了,有没有受苦?”长这么大,儿子还是第一次离开自己这么久。 燕蛮儿摇摇头,他扶着父亲的肩膀,说道:“没有,母亲,我就是路上遇上点事,迷了路,所以回来的晚了。” “喂,燕蛮儿,你看不见我吗?”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从进门到现在,他一双眼睛一直放在他母亲身上,居然没有一秒向她身上看过来。 她就是脾气再好,遇上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好不了。更何况,她还不是那种心胸大度的人。 燕蛮儿这才转过脸来,看着女子,问道:“你怎么又来了,声音中满是不耐烦。” “蛮儿!”燕蛮儿的母亲责怪的怒斥了一句,她抓住女孩的手,笑着说道:“和硕公主,你别理他,他就是一个不听话的狼崽子,你别生气!”燕母温婉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眼里满是爱怜的味道。 “你不在这几天,多亏了和硕公主过来照顾,没日没夜的陪着我,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对于儿子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哼”和硕公主冷哼了一声,也不理燕蛮儿,径自出了帐篷。 燕母忙推了儿子一把,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送送!” 燕蛮儿心里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拒绝,只得说一句“我这就去”紧跟着和硕公主去了帐篷外面。 傍晚时分,草原上的热浪已经渐渐的冷却下来。和硕公主穿着东胡人的裙子,头顶上带着几串透明的珠子。她的皮肤并不白,甚至有些麦芽色。但那种肤色却衬的她的五官更为耐看。 她或许不是最美的女子,但绝对是那种耐看的女子。 她没有中原女子的柔弱之气,健康紧致的肌肤上透着淡淡的光。让她像极了一朵深夜里的昙花,独自绽放。 她一身红色劲装,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明艳而让人不能拒绝。 她的腰间和燕蛮儿一样,挂着一柄弯刀,只不过弯刀要小的多,刀柄用黄金铸成。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马靴,静静的站在风里。 燕蛮儿跑出来,站在她对面,相对无言。 见燕蛮儿不说话,和硕公主气的蹬了一脚脚下的草苗,转身就跨上马背。 看着她要离去,燕蛮儿终于开口说话了。 “和硕公主,谢谢你照顾我母亲了!”燕蛮儿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和硕公主听他说话冷冰冰的,也没多少亲昵感,她的脸气的通红,提起手机的鞭子,对着燕蛮儿的前胸狠狠地甩了一鞭子。 “木头,气死我了!”和硕公主骂了一句,骑马离开了燕蛮儿家。 燕蛮儿看着她气哄哄的样子,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当他进去的时候,燕母已经从毡上下来,正在帐篷里为燕蛮儿煮肉。 燕蛮儿忙上前两步,说道:“母亲,你怎么又下来了,我自己来吧。” 燕母仔细的翻着锅里的肉,肉已经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还是原来熟悉的味道。 “你要对和硕公主态度好一点。”燕母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己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对女孩子也不知道哄,将来可怎么找媳妇儿! 燕蛮儿坐下来,坐在燕母身旁,他说道:“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就欺负我,我是一直拿她当妹妹看才让着她的。”燕蛮儿其实也很委屈,他对和硕公主已经很好了,只是她娇蛮任性,换了谁也受不了啊。 “你啊!”燕母在燕蛮儿额头指了一下,“真是个死脑子,你这点可真不像你爹,他当年可是??????”说到这里,燕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也变得差了起来。 每次提到燕蛮儿的父亲,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 燕蛮儿将母亲的脸色看在眼里,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第三十七章 我有一个梦想 燕蛮儿的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离开平郭城的时候,燕蛮儿走的急,也没有换衣服,除了洗完澡后换了个内袍之外,外面的衣服穿的还是旧的。 燕母把煮好的羊肉和马肉给儿子端过来,燕蛮儿在一边吃,她则坐在一边拿出针线替儿子缝补衣服。 燕母在给燕蛮儿换的时候,发现燕蛮儿衣服的破洞几乎都是兵器造成的,她站起身来,一张脸变成了寒霜的样子。 “蛮儿,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燕母的语气不容置疑,燕蛮儿离开那么多天,她才不相信什么放牧的时候迷了路这样蹩脚的理由,那会有和硕公主在场,她也不好揭破儿子的谎言,这个时候就剩他们母子二人,她便没什么顾虑了。 “啊!”燕蛮正吃着肉,看着母亲脸色不善,忙拒绝道:“母亲,我正吃饭呢,脱衣服干什么?”若是被母亲看到那些伤口,她还不得骂死自己,还不得找阿依律去拼命啊! 燕母把燕蛮儿的外套扔在燕蛮儿面前,说道,“全身一共六处破洞,其中刀划的有四处,箭头造成的有两处,虽然你把衣服洗的很干净,但衣服上淡淡的血腥味还在,你还想骗我?”燕母曾经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东胡奇女子,入的厨房,上的战场,对血腥味异常的敏感! 燕蛮儿脑子嗡的一声,暗暗责怪起自己来,怎么忘了这么一茬,自己母亲可不是好糊弄的。母亲箭术那么好,当年必然是草原上的风云人物,自己居然想着只把衣服洗干净就瞒过母亲的眼睛,实在是把母亲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的脑子飞速转动着,他放下手中的肉,对燕母说道,“母亲,你莫不是闻错了,我回来的时候和达曼见过面,说不定是达曼身上的呢?” 燕母一把抓住自己儿子的耳朵,怒斥道:“达曼这几日一直在部落里,他哪来的时间沾染血气去?还不说实话。” “疼!疼!”燕蛮儿被燕母扯着耳朵,不小心又带起了背上的箭伤,隐隐作痛,他伸手握住耳朵,想把耳朵从母亲的“魔爪”里面解救出来,可是母亲看上去身子单薄,人也比较瘦弱,力气却大的出奇。 “说不说?”燕母加重了语气,仿佛燕蛮儿再不说就真的想把他的耳朵揪下来一般。 “我说,我说,母亲,你少用点力,我说还不行吗?”从小到大,燕母对燕蛮儿的管束极为严厉,要求也相当严格。所以,燕母的脸色一变,燕蛮儿便知道这一次不能轻易混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 “母亲,我在路上救了一个燕国的女孩,我在那边放牧,有骑兵在追杀她,所以我就没忍住,拔刀相助去了。”燕蛮儿终究不敢隐瞒,再说了,他说实话,也是怕母亲不知底细,担心自己。 “那怎么弄得一身伤,人救下来了没有?”燕母听他居然在骑兵手里救人,一颗心便悬在了半空中。 “救下来了,我救她的时候敌人不多,没想到后来连续出来了好几波杀手。对了,母亲,好像还有右大都尉部的百夫长阿依律。” 燕母放开儿子的耳朵,面色沉重的道:“阿依律?你说的就是赫舍里身边的那个阿依律?”东胡山戎部左右大都尉关系不洽,众人皆知,既然阿依律参与了劫杀,那必然是右大都尉授意的。 “是啊,不然还有那个阿依律。”燕蛮儿摸着自己发疼得耳朵,对他而言,得罪的人是谁并没有多大关系,就算是阿依律又如何?以前还不是在他们这些孩子面前吃过亏。 “你啊,你啊,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少惹祸,你就是不听。”虽然责怪,但燕蛮儿听着母亲话里也没有多少真正责怪的意思。反而后一句就让燕蛮儿都有些理解不过来,母亲这到底是责怪自己还是夸奖自己。 “不过阿依律那爱欺负女孩子的臭毛病还是那么讨厌。” 燕蛮儿忙附和道:“可不是嘛!我要不是出手相救,阿依律那个王八蛋又要祸害人了。”看来母亲并不责怪,燕蛮儿心里暗暗的想。 燕母点点头,说道:“那你救的那个姑娘呢,有没有给人安全的送回去?” 燕蛮儿忙将自己送秦无衣的事半真半假的说于他母亲知晓,把其中自己受重伤的事则略过不提,怕她担心。 燕母的脸上泛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她说道,“快把伤口给我看看,我看严重不严重,给你涂点药。” 她还是牵挂着儿子的伤势,阿依律这人虽然名声不好,但不可否认是一个打仗的好手,相当难缠。 燕蛮儿看着自己油滋滋的手掌,说道:“真没事,母亲。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的。” 燕母见儿子坚持不脱衣服,想着儿子慢慢大了,也不能完全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避讳,总要给他一些私人的空间。于是她也就不在追问,她又坐在榻上,边缝衣服边说道:“你啊,好事要做,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知凡几,我们东胡人要做勇士,但不能做一个莽夫,你可明白?” “我明白的。母亲,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注意好自己的安全的。”燕蛮儿知道是母亲关心自己,忙对她说道。 “知道就好,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燕母轻轻的说着,其实有些话她还没完全说明白。若是儿子出点什么事,她以后怎么在地底下见他父亲的面啊! 燕蛮儿起身,他吃了一些肉,肚子里舒服了些,然后起来,从后面将自己的母亲抱着,一如小时候,说道:“母亲,你就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总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看自己。”这是燕蛮儿最有用的武器了,以前,无论犯什么错,只要抱住母亲,给母亲说两句好话,母亲基本上都会从轻发落了。 “哼,你啊,就知道骗我!”燕母将儿子推开,时间过得真快啊,才多久,儿子已经变成大小伙子了。 和她站在一起,个子都比她高了! 燕蛮儿被推开,他就势坐下来,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对母亲说道:“母亲,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燕母见他说的凝重,也不敢大意。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是一个有很多想法的人,也不是那种自我性很强的人。和草原上的其他人相比,自己的儿子显得过于含蓄了。她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对儿子管的过于严格了,所以造就了他过于内敛的性子。 “什么事,你说!”燕母也想听听儿子的想法,自从儿子渐渐长大,她好像很久没有和儿子谈过心了。 燕蛮儿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这次一路北上,路上想了很多事情,因为常胜的一句话,让他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母亲,我会好好参加这次的巴图鲁大会,我要夺得勇士的称号,我要上战场,我要建功立业,我要成为草原上人人敬仰的英雄!”燕蛮儿看着母亲的眼睛,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理想。 如果说之前的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考虑的无忧无虑的小伙子的话,那现在他有了人生中第一个理想信念! 他要建功立业,他要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 “蛮儿,你!”燕母极其惊讶的盯着自己的儿子,如果说,前番他反抗自己,让她觉得他长大了的话,那这个时候的燕蛮儿,则让她感觉到惊喜了。 他说话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燕母记得,当年那个男人也是对着她,说总有一天要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她那么保护着他,并不是想让他过平凡人的日子,只不过是出于母亲的私心罢了。 好男儿终究要志在四方! 大英雄终究要血流疆场! 这是他的宿命! 她觉得有些对不起儿子,因为当年自己犯的错,让本该更优秀,生活更优越的儿子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 虽然她嘴上一直说不让儿子干这干那,但内心深处,又何尝舍得自己的儿子一生碌碌无为,泯然众人。 她像是重新认识了儿子一般,没有直回答儿子的话。而是起身,来到帐篷的一个角落,她拔出腰间的短刀,在那个角落蹲下身子,揭开地上铺的厚厚的毡,开始挖土。 燕蛮儿有些不懂他母亲要做什么,他跟过去,想给母亲帮忙。 他母亲摇了摇头,将儿子推到一边,然后继续仔细的挖。 她挖的很用力,但心情却格外的愉悦。 对于一位母亲而言,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自己的儿子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儿子有了搏击长空的雄心! 雏鹰展翅,总有翱翔天际的一天。 幼虎归林,总有虎啸山林的一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燕母已经挖了一个坑,坑里埋着一个大箱子。 “蛮儿,你把箱子搬出来吧!”燕蛮儿点了点头,他将坑里的箱子抬出来,放在地上。箱子有点重,而且箱子上的图案非常华美。 按道理,这样的箱子应该只有贵族才有,他和母亲只是一个一般的牧民,对于这样的宝物应该感到陌生才是。 燕母像换了个人一样,忽然像一个领兵作战的大将军,气势十足。她转过身子,坐下来,对燕蛮儿说道:“拔出你腰间的长刀,把箱子劈开!” 燕蛮儿有些不解,他盯着箱子看了一下,说道:“母亲,这?”这么好看的箱子,应该很贵重才是,就这么劈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第三十八章 金丝软甲 “劈了它!”燕母的声音再一次在燕蛮儿的身旁响起,果断而决绝。 她的性子本来就如同火焰一般,若不是当年的错,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吧!”燕蛮儿虽然心中还有些狐疑,但既然母亲说劈开箱子,那他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啪!”燕蛮儿抽出刀,快若流星,一刀当头劈下,巨大的力量将整个箱子劈碎在地。 燕蛮儿定睛一看,箱子底部放着一件金黄色的软甲,细密如蚊,软甲上纹着一个狼头的图形,不是凡物。虽然埋藏在地下许久,但软甲上的光依然有些耀眼。 燕母走过来,很小心的将软甲捧在手里,她看着手上那副软甲,眼睛有些微微的发涩。 十七年的沉埋地底,十七年后的重见天日。 燕蛮儿望着那细密的软甲,他能感受到软甲上岁月留下的痕迹,也能感受到那浓浓的血腥味。 “蛮儿,这件软甲是你父亲留给我的。”她轻抚着软甲,就像十七年前他亲自给她穿在身上一般那般细心。“我把它珍藏了十七年,现在是时候将它交给你了。” 燕母的声音很轻,但她的每个字都凝聚她对他的深深地爱意与思念,就像他已经离开了十七年,但对于她而言,似乎他从未离开过。 “母亲,这是我父亲的遗物?”燕蛮儿有些惊讶,父亲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陌生,太过遥远了。 在这个家里,这个词是一个永不能碰触的禁忌。 燕蛮儿从小便对这个词没什么好印象,在自己的记忆中也找不到这个人的丝毫影子。 燕母将金丝软甲放到燕蛮儿的手心,柔声道:“孩子,我知道这十七年苦了你了,让你不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得到父爱。” “够了!”燕蛮儿忽然大声打断母亲的话,手中的那副软甲也变得仿佛千金重。 他一下子将那幅精美的软甲扔在地上,软甲发出啪的一声重响,然后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燕母见儿子居然将金丝软甲扔在了地上,吓了一跳,她忙跑过去,将软甲捡起来,软甲上落了土,燕母焦急的想把软甲上的土给擦干净。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似乎一碰到与他有关的陈年往事,燕母就很容易流泪。 燕蛮儿看见自己的母亲急的声音都颤抖起来,脚步都有些站不稳,心中不忍,忙冲过去,一把把软甲扯过来,大喊道:“你还留着这个做什么,十七年了,他有没有回来看过你,有没有回来看过我,有没有记得过你的生辰,有没有想起过你的伤口,这样的负心人,留着他的东西做什么?” 燕蛮儿有些撕心裂肺的喊出来,将多年来积攒在心中的郁气也发泄了出来。 从小,在那些伙伴的“好心提醒”下,燕蛮儿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父亲。 当别人受了委屈,跑回家向父亲告状申诉时,燕蛮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然后一个人跑到白狼山的峰顶,一个人对着月光默默地流泪。 他们说,自己的父亲是个负心汉! 他们还说,自己的父亲不是草原人,是一个燕蛮子。 所以的名字叫燕蛮儿,叫着叫着也就顺了,就连自己都忘了要叫这个名字的原因了。 就是他,让自己的母亲每天晚上都是以泪洗面,让自己的母亲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笑容。 小时候,母亲接给自己一把刀,说那把刀是父亲留下的,所以燕蛮儿接过了。 后来,母亲又让自己苦练刀法,说刀法是父亲的传家刀术,所以燕蛮儿刻苦去学了。 可是,他从来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是父亲的而去做的,那个时候他心中想的,是好好练刀,用他自己的刀术,来刺那个负心的男人两刀。 这一直是他练刀的秘密。他从未与人说过。 “母亲,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等···他”他本来想说负心汉的,可顾及母亲的心情,最终将那三个字咽了下去。 燕母这个时候却出奇的冷静,她走过来,对着燕蛮儿的脸就是狠狠地甩一巴掌。 “啪!”清脆的掌声在安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我告诉你,我不许你侮辱你的父亲。就算你是他的儿子,也不可以。这个世界上,别人可以说他是负心汉,是蛮子,但你不可以。”燕母冷冰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还告诉你,在我心里,你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英雄,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是我的丈夫,你的父亲,你若是再侮辱他,那你就滚出去,连我这这个母亲也一概别要了!”燕母气的转过身子,她还真没想到,儿子对父亲的误解会这么深。 “母亲!”燕蛮儿也没想到母亲会生这么大的气。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将母亲惹得这般生气,母亲胸口有伤,据说是当年为了救父亲替他挨了一箭,从此留下了哮喘的毛病。 每到更深露重的时候,母亲的咳嗽声总是在夜晚的时候伴着夜色直到天明。 “不要叫我母亲,我没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燕母确实生气了,他没想到儿子对他父亲的恨意居然会有这么深。 “母亲,我···”燕蛮儿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燕母将软甲上抱在怀里,说道:“当年你父亲为了救我肚子里的你,生生的被人砍掉了一只胳膊,十七年了,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一样疼。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如此说你的父亲,蛮儿,你让为娘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母亲,你说我父亲?”燕蛮儿愣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些事情,他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父亲抛弃了他们母子,至于为什么抛弃,怎么抛弃的却从没有细想过。 燕母将金丝软甲放在木几上,说道:“你父亲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是当年威震东胡四部的巴图鲁,是为东胡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这件衣服,是他专门留给你的,你可以选择穿上,也可以选择扔掉,选择权在你。你也大了,有些事情可以做主了,你自己看吧。” 燕母把金丝软甲放下后,起来转身离开。 “母亲,你去哪里?”燕蛮儿看见母亲要出帐篷,心中大急,连忙问道。 燕母没有回头,说道:“我去巫娜儿家里,巫娜儿的娘亲要教我针线。”说罢,便离开了帐篷。 帐篷里又重新变得宁静起来,燕蛮儿站在帐篷里,他紧紧地盯着那副软甲,脑海里全是母亲的声音。 “你的父亲曾经为了救你,替你挡了一刀,生生被斩断了一条臂膀!” “你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草原上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燕蛮儿的心很乱,脑子里也很乱。 他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和母亲又有怎么样的故事?既然他是草原上的英雄,为何现在又没有在草原上留下他的传说。他到底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又是谁要杀他们?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疑问,不断敲击着他的心灵深处。原来自己的身上还有这么多的秘密。 燕蛮儿将金丝软甲提起来,软甲很轻,比起皮甲来重量都差不多,不过防御肯定要远远高于皮甲了。 燕蛮儿举起刀,砍在金丝软甲上“当啷”一声,溅起许多火花,但是软甲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燕蛮儿这把弯刀乃是来自西域的精钢所铸,最是锐利,没想到以弯刀之锐都没有在金丝软甲上留下些许痕迹。看来确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还有十来天,山戎王就要挑选东胡山戎部的勇士前往饶乐水单于庭参加一年一度的巴图鲁大会了。这不仅是成名的好机会,也是展现自己勇武的最佳时机。 燕蛮儿握紧了拳头,看着眼前的金丝软甲,他心里暗暗的道:“不管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故事,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母亲说的那么好。” 燕蛮儿脱掉身上的衣服,将金丝软甲穿在衣服里面,然后出了帐篷。 今晚,他要去见一个人。 燕蛮儿从帐篷里出来,向北穿过帐篷间的通道,走到了一座大帐篷前。 和燕蛮儿家的帐篷相比,这座帐篷显得更加华丽,也更加的大。帐篷外面有武士站岗。 武士认识燕蛮儿,看见燕蛮儿过来,都笑了笑,说道:“燕蛮儿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燕蛮儿向两人抱抱拳说道:“刚回来不久,师傅在里面吗?” 其中一个武士摇摇头,说道:“不在,千夫长去左大都尉那里了,估计今天会来会比较迟。” 燕蛮儿沉吟片刻,又和两人寒暄了一句,离开了帐篷。他牵着马,沿着路向前走去,一直走到达曼家,发现达曼正在帐篷外面刷马。 达曼看见燕蛮儿过来,小跑过来,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我以为你要和伯母有很多话要说呢?” 燕蛮儿闷闷的道:“我们喝酒去?”他心情不好,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还不如醉一场,喝醉了,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达曼看着燕蛮儿铁青的脸色,以为他被伯母训斥了,忙一把拉过燕蛮儿,悄悄说道:“上白狼山?” 燕蛮儿点点头。 “我们上次藏的酒还有吗?”白狼山山上有两人的秘密基地,东西齐全,可喝酒可烤肉,那是两人小时候就发现的地方,别人都不知道。 燕蛮儿点点头,上次喝酒燕蛮儿一个人去的,他印象中还有。 “那还等什么?”提起酒,达曼就像一匹发春的小马驹一样,他把马刷子扔在桶里,跨身上马,和燕蛮儿便向白狼山奔去。 达曼的母亲听见动静,忙赶出来,骂道:“小兔崽子,你们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我们打猎去,你们别等我了!”声音远远的从远处传来,暮色茫茫,已经模糊了身影。 第三十九章 哥哥? 箕国,平郭城。 秦无衣这些天在平郭城开始将北谍司的情报网进行了一些梳理和改善。一年前,秦尚将北谍司交给她的时候,人员不多,信报系统也不完善,但经过一年的重新布局和人员补充,整个北谍司目前承担着很大一部分北地的军事情报搜集任务。 中午时分,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那颗大柳树下批阅送过来的军情奏报,两个丫鬟站在远处伺候。 秦无衣这些天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能专心,思绪常常会飞到燕蛮儿身上,飞到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去。 也不知道燕哥哥有没有安全回到他的部落里。 她碰上燕蛮儿的地点是东峽石谷,那里离东胡山戎部的左大都尉帐落很近,估计燕蛮儿应该是左大都尉帐落里的人。 看来,是需要专门派几个人去左大都尉帐落里查探查探了。 “小衣,小衣呢?”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秦无衣的思绪,秦无衣咬了咬唇,气鼓鼓的将笔扔在木几上,腾的一声站起来,大步就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秦无衣走到前院,看着一个有些微胖的青年,穿着一件浅白色的袍子,正站在院子里,朝里边叫喊。 秦无衣快步走上去,看着青年的后背,狠狠的在青年小腿上踢了一脚。骂道:“哥哥,你不好好休息,叫我干什么呀,都把我的思路打乱了了。”她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脸上有些微红,自己正想燕哥哥呢,被他这么一捣乱,刚想了点思路就被他一声吓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青年转过身,伸了伸懒腰,长长的出了口气,转过练来脸来,立即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如果说范二公子给人一种阴柔而深不可测的俊美的话,那眼前的这个微胖的青年人就俊的有些可爱了。他皮肤奇白,个子中等,再加上并不健硕,所以给人一种标准的斗鸡走马的富家公子哥印象。 青年嘿嘿笑着,伸手摸了摸秦无衣的头,宠溺的说道:“我家小衣还有心绪了,来说给哥哥听听,哪家的坏小子让我家小妹记挂上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他,揍得他绝对他爹娘都不认识。”说话间,已经撸起袖子,就好像立即要冲上去一样。 远处的丫鬟和小厮都憋着笑,想笑又不敢笑,十分难熬。 秦无衣没好气的将头上的大手拍过去,骂道:“胡说什么呀。”说话间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罕见的有些羞涩。 看见妹妹的样子,青年心里咯噔一声,说道:“不会吧,小衣,还真有坏小子啊!” 秦无衣气的抡起小拳头一拳砸在青年的胸口,只是没什么力道,说道:“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我要回去告诉父亲去,你欺负我!” 哼了一声,负气转身要离开。 青年一把拉住秦无衣的胳膊,哈哈笑道:“好了,好了,好妹妹,哥哥不欺负你了。” 秦无衣这才停下脚步,说道:“反正我记下了,回去我就给父亲告状去。” 青年微微笑了笑,说道:“不是吧,我都已经给你赔礼道歉了呀,这么着,哥哥送你一本奇书,你就不要告状了,怎么样?” “什么奇书?”一听是书,秦无衣立即两眼放光起来,她也不顾刚才还和她哥哥生气,一把抓住青年的胳膊,柔声道:“哥哥,你要是送的书让我满意,我们就一笔勾销。”秦无衣这是软硬兼施了。 青年都想往自己嘴上来一巴掌了,好端端的说什么书啊。她这个妹妹爱好和别的女子不同,别的女子要么喜欢珠宝首饰,新衣美妆,要么喜好女工,做的一手好针线活,或着弹琴跳舞。可自己的妹妹却视这些东西为俗不可耐的俗务,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相反,她对书尤其痴迷,一个女孩子家的闺房,别的东西不多,倒是书却堆如小山,一个温暖闺阁成了冷冰冰的书屋。 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就像一直看见老鼠的猫一般,青年的头都有发胀。 不作死就不会死,自己这是自己送上去作死啊! “哎呀,哥哥,你快说呀,到底是什么书啊!”秦无衣已经急的不行了,她醉心于书本的爱好,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罕见了。 青年摇摇头,望着眼前的少女,她很少穿女儿装,从小到大基本上穿的都是男儿装,除了在家的时候,穿穿女装,其他时候一直以男儿装示人。搞得外面的人虽然听说上大夫秦尚有两子两女,却从未见过其中一女的真身,也不知道燕国北地著名的美人这个名号是怎么传开的。 确实诡异的很。 “好,好,好。”青年从怀里摸了许久,一直摸着,可就是舍不得拿出来。 秦无衣看着她哥哥那割肉的样子,也不管了,自己直接动手,一把就从她哥哥怀里掏了出来,却是用帛书写就,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了。 “《太公兵法》!”秦无衣低声的呢喃出开头的四个字,爱不释手的捧着这卷帛书,欢喜不已。 《太公兵法》乃周朝开国名臣姜子牙姜太公的遗作。 一向被视为兵家鼻祖的姜太公是世代兵家所尊崇的人物,他的遗著自然价值连城。只是,历史长河已经奔流不息了近八百年,《太公兵法》已经失传近百年了,没想到哥哥居然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本。 青年看着妹妹痴迷的看着帛书,笑道:“怎么样。货真价实吧。”随即他一把将自己的妹妹拉到一边的僻静处,低声说道:“这可是哥哥我前一阵子出使齐国的时候发现的,在齐国的太史令家中发现了《太公兵法》的孤本,我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借过来抄了一份的。” 秦无衣瞥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挖苦道:“你能费什么力气,最多也就牺牲一下色相,用用美男计罢了。”面对妹妹的讽刺,青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是用美男计哄骗太史令家的女儿,才得以偷偷地看到《太公兵法》的原本的。 自己这个妹妹也太妖孽了吧。 自己这件光荣事迹可是给谁都没说呢,自己的妹妹就知道了?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不过这卷书不错,我就原谅你得书的方式不当了。”说着美滋滋的将帛书藏起来,说道:“总算还知道给我带礼物,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青年看见妹妹这个模样,也不反驳她说自己方式不当了。忙跟在妹妹后面,说道:“好妹妹,这卷书就算是哥哥提前送你的生辰礼物了,你以后可要对哥哥好一点,以后可不能嫁了夫婿,忘了哥哥啊。” “你!” 秦无衣都快崩溃了,自己这哥哥到底哪里学来的这种插科打诨的无赖样,自己真想戳他两刀啊。 “对了,妹妹,我都休息了两天了,怎么听说你把人家范二公子都拒绝三次了,你不怕把人家气跑了呀。”秦无衣朝书房走去,青年跟在秦无衣身后絮絮叨叨的唠叨个没完。 秦无衣捂着耳朵,小跑起来,甩掉了多嘴多舌的兄长。 看着妹妹跑进了书房,青年才轻轻笑了笑,这个傻妹妹,不就一卷书吗?真有那么重要? 青年站在院子里,伸了伸懒腰,他做二世祖也做得风生水起了,看着微胖的身材,斗鸡走马,流连歌坊酒肆的日子也太难熬了。 他慢步走到秦无衣坐的那颗柳树下,杨柳依依,在清风中飘荡。和齐国的温暖如春相比,就是在这炎炎夏日,箕国的天气也是有些凉意啊。 他此次随襄安君出使齐国,见了很多的事,齐国之强,在他内心深处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不愧是能和秦国并称东西二帝的庞然大物,小小的燕国除了立国的年龄老点,基本上在强大的齐国面前,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物。若再不改革,再墨守成规,恐怕迟早会沦为他人鱼肉。 诸国争霸的局势已起,在未来的时间里,谁能最先改革,最先革除陈规陋习,最先富国强兵,就能在争霸中立于先手。 魏国的吴起变法,秦国的商鞅变法,韩国的李悝(恪)变法,都让他们的国家成为一时之雄,尤其是关中的秦国,更是一番欣欣向荣之态,连败南边的强楚,东边的韩、魏、赵,强势姿态已逐渐显现。至于东边的齐国,一向极为富庶强盛,只有处于北地的燕国,处于强国环伺的地带,一向以弱国示人,别说齐国和赵国这样的超级强国,就是西南边的中山国都对燕国时常抄掠,而燕国不能止。 他看见了齐国的强盛,便日益觉得父亲所言的富国强兵的议论颇为正确,燕国需要变,燕国需要强。而这些事,在他亲眼看见那些富庶的场景之后,变得更加紧迫。 青年公子坐下来,一个淡粉色衣衫的丫鬟端上来一壶酒,青年公子端起酒一饮而尽。对不远处的常胜说道:“常叔,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常胜走上前来,说道:“世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青年轻轻一笑道:“走吧,我们去一见一见传说中的范二公子,小衣的事完成了,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喏,世子。” 世子,在整个令支城,能称世子的只有一人,令支城城守上大夫秦尚的长子——世子秦朗! 第四十章 二世祖秦朗 不错,上大夫秦尚的世子秦朗来了!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来接触陶朱堂的范二公子。 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名字叫南宫烨。 秦朗坐在院子里,又饮了一杯酒,常胜和南宫烨就在院子边上等待。南宫烨在草原上冲出包围圈之后,摆脱掉追兵,没有找到秦无衣,便先护送秦管家和受伤的春雁以及依兰回了令支城,姬樾派出的杀手和右大都尉的骑兵最终扑了一个空。 南宫烨刚刚进来,并没有见到秦无衣。 他还是刚到平郭城的时候见了秦无衣一面,看到她平安他心里比什么都高兴,跪下请了好长时间的罪,那知秦无衣并未责怪他,反而将他亲自扶起来。 对他说了一句,“多亏将士们死战,我才能活下来。我不会让将士们的鲜血白流的。” 南宫烨感动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心里只觉得有秦无衣这么一句话,就算是死在那里也值了。 秦朗连续喝了两杯酒之后,他来到书房门前,高声道:“小衣啊,那哥哥就去了,你确定不跟我一起去!” 书房里传来秦无衣不耐烦的声音,“不去不去,回来的时候带点好吃的给我!”在大哥面前,秦无衣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了,从小到大,大哥对她的宠溺,就是整个秦府的人看着,都羡慕的紧。 秦朗淡淡一笑,摇摇头,准备出发的时候,书房的门忽然咿呀的一声打开了。 秦无衣的贴身婢女依兰轻步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帛书,依兰轻声说道:“世子,这是小姐给世子的。” 秦朗接过帛书看了一眼,笑咪咪的望着依兰说道:“还是妹妹好,知道哥哥最需要什么,你们好好照顾小姐,我回来重重有赏!”说完,他带着常胜和南宫烨离开了院子。 依兰回到书房,秦无衣正仔细研读《太公兵法》,一旁春雁在研着墨,依兰小声道:“小姐,你让世子一个人去能行吗?” 世子秦朗这几年眠花宿柳,风评极差,依兰、春雁等丫鬟一向不喜欢世子,因此有着浓浓的担忧。 秦无衣叹息一声,她站起来,走到依兰身边,戳了她额头一下,然后说道:“你个死丫头,关心的事不少啊。我大哥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不待见他?” 依兰摸着自己的额头,委屈的说道:“没,没有啊,我不是替小姐操心嘛!还不是世子他太花心,小姐你都不知道,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世子他又和令支城中的一个歌姬传出了风流韵事。”他们泛海来箕国之前,那歌姬还依依不舍的来海港相送呢! 秦无衣笑着骂道:“你个多事的丫头,我嫂子都不管的事,要你来多管闲事,你赶紧过来,给我把这卷兵法重新用篆书誊抄一遍。” 依兰有些委屈,她不也是替世子夫人鸣不平吗,那么好的妻子,贤妻良母,世子也忍心那般对她! 对于丫头们的多事,秦无衣也只是笑笑,并不深究。 秦朗和众人来到了范府,范阎忙迎了进去。 范阎胖乎乎的身子似乎走一步都非常吃力,南宫烨身穿一件黑色的玄袍,走在最后,对一脸谄媚的范阎没什么好感! 刚入正门,门内站着一个身穿到灰色衣服的公子,个子高挺,看上去有些阴柔,尤其那一双幽深的眸子,更是显得深不可测。 秦朗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指着那灰衣公子说道:“莫非是陶朱堂范二公子!” 范二公子眼皮微动,上前来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正是,世子好眼力,在下拜见世子。” 秦朗热切的走过去,揽着范二公子的肩膀笑道:“都是我那妹妹不好,使性子,听说你都来了三回了,都被我那气头上的妹子给拒了。这不,我一听到消息,我就把她禁足在家,专程登门给你赔不是来了。”秦朗的嘴上如抹了蜜一般。若不是亲眼看见,谁会相信这是威震燕国北疆的“北疆之狼”的长子,未来的令支城上大夫! 对于秦朗自来熟式的热络,范二公子心里暗感厌恶。 他本不喜别人触碰,秦朗一上来便揽着他的肩膀,更让他皱紧眉头。 他后退两步,厌恶的看了一眼秦朗的手,冷冷的说道:“世子抱歉,我忽然偶感不适,先去换件衣服。”说罢,又转身对范阎道:“好好招待世子,我去去就来。” 秦朗看着范二公子落荒而逃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也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们公子可否已经成亲啊?”秦朗转身问范阎道。 范阎低着头回道:“我们公子尚未婚配。” 秦朗笑道:“怪不得呢,这可如何是好,我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公子便这般模样。倘若将来成婚,还要行那周公之礼,公子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范阎听在耳中,觉得这世子的嘴也太损了。忙眼观鼻,鼻观心,来个不闻不说。 秦朗边走边笑道,“刚才的话就不要给你们公子说了,我怕公子一怒之下,把我轰出门去,那也丢人的很啊。” 范阎忽然觉得很受伤,这秦家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他自己也算一个聪明人,接触的也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没想到自从遇上秦家人,自己都感觉脑子跟不上人家的思路了。 秦无衣也好,面前的世子也好,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范阎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刚才风大,我什么都没听到。” 秦朗盯着范阎看了一眼,笑道:“有意思,你有点意思。” 范阎将秦朗等人带到客厅,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准备齐全,鼓瑟吹笙的乐者已经吹奏起音乐。 范二公子来的很快,他换了一件黑色的衣服,头发用一根玉簪别着,露出些许慵懒的情态,除了有些深沉之外,不可否认实在是一表人才。 分主宾坐好。 范二公子拍了拍手掌,屋子里进来了十名身材纤瘦的女子,体态婀娜,各有风姿,都是百里挑一的绝色。 范二公子慢慢说道:“一向听说上大夫世子喜好音律,爱美舞姿,这十名舞姬都是从楚国和越国采买而来的,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世子鉴赏一番,指点一二!” 秦朗看见屋子里站了这么多美女,那还坐的住。 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他走到众人面前,一个个扫过去,捏捏这个舞姬的脸,拉拉那个舞姬的手,更有甚者居然悄悄捏了一把一个舞姬的臀部。 “这个好,这个好!腰细腿长,我喜欢!” “嗯,这个也不错,瞧瞧这只小手,柔滑细腻,握起来绵软无力,最是舒服。” “哎呀,这个更好啊,这张脸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似人间所生,简直天女下凡啊。” “等等,娇小玲珑,晶莹剔透,尤其这双眼睛我看了都爱怜不已,没来由生出一种保护欲来,极品,极品啊!” 秦朗在众女中间穿行,一个个点评过去,逗的众女娇笑不已。 范二公子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范阎在一旁倒是看的认真,面色沉重。 南宫烨和常胜则面色如常的站着,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秦朗转了一圈,小跑过来,对范二公子说道:“范二公子,你的这十个美人啊,我实在喜爱的紧,要不送我吧,可好?” 那十个美人一听,吓得全跪下来,虽然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这辈子迟早是权贵的附属品。 但也没想到这个微胖的白衣公子居然上来就要他们,而且还狮子大开口,一口气全要。 陶朱堂每年都要从楚越之地采买一批女孩子,加以训练,然后作为讨好权贵的礼物。 楚越之地多美女,所以名声犹大。 范二公子笑了笑,说道:“秦世子果然是怜香惜玉之人啊,世子能喜欢他们,那是他们的福气。” 秦朗笑着说道:“我就喜欢范二公子的这大方劲。” 他退回席,坐下来,笑道:“让他们都退下去吧。” 范二公子知道正事来了,他挥了挥手。对范阎道:“范阎,你去安排,将这些美人给世子送到府上去。” “喏”范阎弯腰答应。 范阎忙指挥众人退出去,范二公子看着秦朗,说道:“想必世子殿下应该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秦朗喝了一爵酒,笑道:“我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了我们的态度了。不瞒你说,我就是奉家父之命来接范二公子去令支城的!” 范二公子没想到秦朗一上来就表现的这么友好,这倒出乎他们的意料。 城府深入范二公子,也觉得一下子没跟上节奏。 “这么说上大夫是同意我们的条件了?”范二公子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秦朗笑着摇摇头,说道:“范二公子的条件很不错,不过却不适用于燕国。燕国的商业市场基本上被相国子之和将军市被的人所把持,若想轻易打开绝非易事。” 范二公子的脸立刻黑了下来,心中暗怒。这是什么意思,要是那么简单,我们还用的着找你们? “那世子的意思是不行了。”范二公子慢慢的说道,声音已经微微变了。 第四十一章 原来如此 “倒也不是。”秦朗若有所思的看着范二公子,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过于阴翳了。 范二公子有些生气,在这场谈判中他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去了主动权。 这是在平郭城这座远离中原的小城中,第二次在与别人的言辞交锋中处于下风,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他不敢大意,虽然临走时家主给了他一定的决策之权,但若不能给家族争取足够多的利益,那这样的协议就算达成也没有什么意义。 “还请世子明说。”范二公子忍住心中的怒气,这个世子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二世祖,但细思来却感觉有一种隐隐的深不可测的城府。 秦朗微微一笑,说道:“你之前提过的条件小妹已经给我说过了,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有一些小的细节上还值得商榷。” 范二公子手中又拿起一枚凤形玉佩,捏在手中,细细的摩挲。既然大方向没问题,那基本上协议已经不成什么问题了。 至于秦朗所说的细节,应该可以商量的。 他的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慢慢的落地,他不远万里来这箕国,一来是视察箕国的生意,和箕国谈些商贸上的往来,二来,也是想着在这里能否和燕国的秦家搭上关系。因为他们多几年的调查,秦氏在箕国和草原这里有着大量的商贸利益。 “什么细节?”范二公子觉得身体都轻松了些,多年布局,多年等待,总算有些眉目了。 秦朗向南宫烨和常胜使个眼色,两人会意,转身走到门口,以防隔墙之耳。 诺大的大厅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秦朗说道:“今天我们所谋的乃是惊世之密,我希望,无论协议成与不成,范二公子听在耳中的话最好能够烂在肚子里。”秦朗的脸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与刚进门时的好色纨绔相比,有天壤之别。 范二公子正襟危坐,点点头,说道:“当然。” “你也知道,如今我国的局势,王上、太子和相国的势力三分,倾轧不断,于商业市场中更被太子和相国的势力刮分。但是若能有雄厚的财力支持,崛起另外一股力量也不是不可能。” 范二公子忽然眼前一亮,忙道:“莫非公子说的是燕王?”他下来一跳,对啊,他们时常思考燕国的局势,总是在说太子和相国子之之间的争斗,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燕王! 这才是燕国真正的掌局者! 相国子之势力的强大是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到燕王哙这一代已经不是王权所能束缚的了。 各国都以燕国弱小,燕王羸弱看待燕国。 所以下意识的也就把燕王自动忽略掉了。 可这却成了最大的误区! 该死! 范二公子暗骂一声。 秦朗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继续说道:“太子英明神武,有将军市被的支持,国都蓟中的兵权握有一半;相国子之百年家族积累,朝中故旧亲戚遍布燕国郡县,声势上就是太子也不能比。但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你可知道太子之兵权是如何拿到手的?” 太子? 范二公子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说道:“难道是燕王?” “十多年前,王上以太子妃无德,废黜之,为太子迎娶将军市被的长女,从此原本实力极弱的太子,实力大涨,许多朝中观望的官员有很大一部分投入太子帐下。据说,当时相国也有为儿子迎娶市被之女的想法,只不过被王上抢先了。” “原来如此,好厉害的制衡之术啊,时间、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嗯,当时家父也如此说。如今二虎已成,暂时势均力敌,剩下的便是如何在平静的波浪中寻找新的风浪了。王上需要一个新的力量,所以。” 秦朗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暗淡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问题。 范二公子见他突然停下,稍一思考,便知道其中的问题所在。他接口将秦朗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所以,燕王选中了秦家,并和秦家成了连襟,以此来扶持秦家成为第三股势力。是吧?” 秦朗顿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秦家上代答应这件事情,对秦家而言可谓是灾难性的。 秦家不仅受到相国一派的攻击,同时也受到太子一脉的敌视。因为,燕王妃为燕王生了一个公子职。 理所当然的,太子便会认为公子职会成为太子之位的极大威胁。 因为公子职太年轻了。 年轻的让太子嫉妒。 秦朗说道:“燕国旧势力强大,以相国为首的旧贵族不想改变,而王上希望改革变法,富国强兵,这必然会导致矛盾,因此矛盾不可调和,卷入其中,便绝无脱身的可能。听到这些,陶朱堂是否还有兴趣在燕国布局市场啊?” 秦朗斜眼看了一眼范二公子,他端起酒爵又喝了一爵酒。然后拿起木几上果盘里的橘子,说道:“淮南产的橘子,甘甜可口,为天下销,而将它移栽到淮北,则变成了枳子,苦涩难以下咽。陶朱堂在宋国积累千金,恐怕来到我燕国苦寒之地,并非良善。这话是家父让我带传的。” “北疆之狼?”范二公子嘴里默念道。 “家父说,既然要谈生意,只靠欺诈是不能长久的,有时候得付出真心,这便是我们家的真心。听了这个,你再决定是不是要和我们谈。” 范二公子想都没想,他站起来,走向秦朗。 秦朗也站起来。 犯二公子向秦朗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多谢秦大夫的真心,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交出我范氏的真心。只要秦家帮助我们开拓燕国的市场,我们愿意帮助秦家和公子职成就大业。” 秦朗忽然笑了笑,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向范二公子行了一个躬身礼,说道:“我替公子先行谢过范二公子。” 然后他站起来,继续说道:“那我就先把话摆到明面上,我们的条件很简单,除了正常的商稅之外,我要你们利润的五成。” “什么?”范二公子吓了一跳,这,这胃口也太大了些吧。 秦朗笑着说道:“怎么,范二公子想退缩了。”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范二公子。说道:“我燕国有枣栗之利,天下知名。不过我们想要给你的可不仅仅是这些东西,我们要给你们的是盐铁!” 盐铁! 战国时代,铁器的进步,可以说是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的一大动力。各国对盐铁的监管和重视非同一般,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 “你好好考虑考虑,只有两天的时间,我们就要离开平郭城了,我希望范二公子能在两天之内给我们一个准信。” 范二公子点点头,他需要冷静的思考一番,这桩生意太大了,这桩生意背后的政治角力也太大了。 可是! 秦朗笑了笑,说道:“范二公子不用着急,时间其实很充裕。” “我有一件事情不解,还请世子能够解惑。” 秦朗说道:“范二公子请说。” “前面世子已经说了,燕国的商业贸易已经被相国和太子瓜分殆尽,也就是说像盐铁这样的战略物资必然也控制在两人的手中,秦家如何给我盐铁啊?” 秦朗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帛书地图,地图主要标注的是燕国北疆的形势图。 秦朗指着地图上一个突出的点,说道:“几年前,父亲击败令支城北边的东胡鲜虞部落,并一举夺取燕山险隘令訾塞,在令訾塞修筑城池,屯驻重兵。公子可知何意?” 范二公子对北边的形势并不清楚,不过既然是险塞,自然是要据为己有了, 他摇了摇头。 秦朗说道:“除了掌控令訾塞,可以掐断东胡人从这里南下的通道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们在令訾塞以北的燕山山脉中发现了大型铁矿。这可是绝密中的绝密,还请范二公子保密啊。” “什么?大型铁矿!”范二公子惊得口都不拢来。 “不错,所以家父才在那里修塞屯守,不过我们兵力有限,财力更是有限,无法组织人力有效的开采,所以一直秘而不宣。” “原来如此。” 范二公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在下有一个要求,我想亲自去一趟令支城,亲自拜见一下令尊,在下决断,如何?” 秦朗说道:“可以。” 两人四目相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场改变燕国北部实力对比的密议就这样在两个年轻人的对话中确定下来。 在返回的路上,秦朗一直没有说话。常胜和南宫烨也都是默默地跟在马车旁边,一路无言。 回到府上,秦朗立即去了书房。 秦无衣正在书房读书。 秦朗脸上挂着笑,笑道:“妹妹,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秦朗在路过闹市街的时候给秦无衣买了两串糖葫芦,只不过被秦无衣一阵白眼,说道:“幼稚。” 秦朗也以为意,说道:“来人啊,叫进来。” 书房里一下子挤进来十余个盛装的美人,个个体态婀娜,姿色出众。 “这是范二公子送的十名舞姬,哥哥留着也无用,就都送给妹妹了。” 说着也不等秦无衣说话,便轻笑一声,说道:“我还有点事。就先去处理了,你自己欣赏吧。” 秦无衣看着远去的背影,在看着那一个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对依兰说道:“你去把他们安排一下吧。” 这些人要好好调查一番,谁能确定他们就不是范家的奸细。 等众人离开,秦无衣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成了。” 一旁的春雁研磨的手也下意识的握得更紧了。 第四十二章 博尔呼 离东胡巴图鲁大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东胡山戎王令左右大都尉在各自的帐落中挑选勇士二十名,以备即将到来的东胡巴图鲁大会。 白狼水,山戎王帐外。 左大都尉宇曼已经五十多岁了,白发苍苍的他看上去很精神,虽然脸上爬满了岁月雕刻的痕迹,但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却显得格外锐利。 右大都尉则年轻很多,右大都尉是山戎王维先的女婿,所以在山戎部的地位要高于左大都尉。 “宇曼都尉,这次山戎部落的荣耀就靠我右部了,你左部人才凋零,年轻一代没出什么将才,要不我借几个人给你?” 左大都尉宇曼冷哼一声,说道:“不用了,赫舍里都尉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千万别到时候阴沟里摔跤。” “哈哈,宇曼都尉还是这么老而弥坚啊。” “赫舍里,听说你在草原上劫杀了燕国的商队?”宇曼有意无意的说道。 赫舍里眼皮一跳,警惕的问道:“宇曼都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再说了,抢掠商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山戎部落就是干这个的,有什么问题嘛?” “哈哈,赫舍里都尉说的不错。不过啊,我倒有一句话要告诉都尉,练鹰的时候也要挑一个好鹰,不然被鹰啄了眼可就得不偿失了。” “笑话,我赫舍里长这么大还从不知啄人眼的鹰在哪里,就算有,我也能将它训的服服帖帖。”赫舍里轻蔑的冷笑。 宇曼是山戎王维先的老将,因为以前的一件往事,早已不受山戎王宠爱。但左大都尉帐下八千精骑却精锐不已,所以,赫舍里虽然早有吞并左部的野心,但却不敢下手。 赫舍里骑上马,带着百余护卫武士,离开了山戎王帐。 马蹄踏出的灰尘弥漫在空中。宇曼也跨上马,离开了王帐。 宇曼这次来山戎王帐的时候,有两个千夫长随行,一个是他的爱将达奚若,另一个是博尔呼,这两位千夫长都是跟随他南征百战的老将。 三人骑马走在最前面,达奚若和博尔呼分走在宇曼两侧。 宇曼说道:“这二十个勇士怎么选,你们有好的人选没有?” 青山苍翠,绿草茵茵。 宇曼望着熟悉的草原,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赫舍里有一句话说对了,左部这几年来没有出现特别出彩的年轻人,领兵作战的人才多少有些青黄不接。 达奚若沉思片刻,说道:“挑二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成问题,可就是没有特别出彩的年轻人啊。” 一旁的博尔呼也说道:“确实如此,大都尉,赫舍里这狗贼一直觊觎我们白狼水的水草地,这次巴图鲁大会必然是卯足劲要争夺巴图鲁称号,以期在东胡大单于那里露脸啊。” 东胡习俗,若能夺的巴图鲁称号,升百夫长,赏赐民五百帐,奴隶百名,并且有与东胡大单于同帐饮宴的恩赐。 “你们各自帐落里有没有比较显眼的年轻人,骑射技术过人的,都推荐上来,我们把他们放一起,搞一次狩猎大会,选一选。”宇曼捋了捋发白的胡须。 达奚若笑道:“这个我们帐落里倒有几个。” 宇曼见博尔呼不说话,问道:“博尔呼,你那边呢,可有好苗子?” 博尔呼说道:“大都尉,我这个千人队战力不强,要找出一两个特别拔尖的,还真不容易。” 达奚若笑着说道:“博尔呼,你这谨慎的毛病啥时候改过来啊,我看着就着急。” 博尔呼摇摇头,笑着说道:“达奚若,我和你不一样啊,你这大大咧咧的惯了,我如果和你一样,那我早就被狼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博尔呼一向以谨慎知名,做事比较细心。和达奚若的粗豪相比,更像是一个谋将。 宇曼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打断两人的话,说道:“你们两个啊,都吵了几十年了,还是没个分晓。算了,算了,回去再说吧。” 宇曼当先一骑,向南驰去。 博尔呼和达奚若两人看了一眼,都迎马赶了上去。 当夜,宇曼独自召见了博尔呼。 在左大都尉的帐篷里,宇曼将伺候的人全部遣出去,大帐里只剩下宇曼两个人。 帐篷里点着油灯,灯光有些暗。 宇曼坐在一张虎皮的椅子上,他眯着眼,靠在椅背上。 他老了! 这几年,感受尤为明显。 “坐吧!”宇曼低声说道。他的声音中有数不尽的苍凉与悲伤。 他老而无子,他这一辈子,纵横草原,唯有一件事,让他到现在都后悔不已。 博尔呼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宇曼叹息一声,他望着博尔呼,见他鬓角有了白发,于是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有十几年了吧。” 博尔呼抬起头,望着帐子里的油灯,说道:“大都尉,有十七年了。” 宇曼的手搭在虎皮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沉默了一会,说道:“他们过的还好吗?” 博尔呼点点头道:“还好。” 宇曼揉了揉发胀的额头,说道:“那崽子也十七岁了吧,骑射怎么样?”老人坐起来,眼睛射出锐利的光。 博尔呼说道:“末将亲自教的他骑术和箭术,这两年我奉大都尉的令,并未让他上战场厮杀,上次打匈奴的时候,我安排他做了斥候,侦探军情。” “哎,也是我太贪心,那时候想不通啊,让孩子受委屈了。”宇曼都尉的眼神有些落寞,其实更多的是后悔。 “大都尉,你不要这么说,其实你还是很关心他们的,若没有你当年冒险将他们藏起来,恐怕早已被赫舍里那狗贼给杀了。这么多年来,你又派重兵保护,可怜天下父母心,就是我这个外人看在眼里,也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做法了。”博尔呼安慰宇曼道,他是整个事件的参与者,也只有他才知道宇曼为他们付出了多少。 “你觉得是时候了吗?”宇曼盯着博尔呼,问道。 其实这两年他已经渐渐想明白了,从心底里接受了那个孩子,他年岁渐老,又没有儿子,将来左部需要一个人来继承。 博尔呼忙站起来,低着头说道:“末将不敢说。” 宇曼笑着说道:“你啊,也难怪达奚若说你,有时候做事说话确实不干脆,我们草原上的汉子,做事雷厉风行,有时候想得太多,反倒成了羁绊,这一点上,达奚若要比你强些。” “大都尉说的是。” “说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都十七年了,我还没见过那孩子长什么样子。” “是,末将觉得是时候让他出来了,猛虎圈的久了,就没了獠牙;狮子关的长了,就没了威风。” 宇曼站起来,来回的在地上踱步。 “你说得对,是时候了,这次巴图鲁大会,你让他来吧,秘密总有捅破的一天,他若是我宇曼家族的子孙,就要撑起宇曼家族的荣耀。这些年来,赫舍里对我左部的野心日益显露,我老了,有些东西力不从心了,他要是再扛不起左部的的担子,我怕日后就是魂归天堂都会后悔啊。” “大都尉,你身体康健,会长命百岁的。”博尔呼忙低着头说道。 宇曼挥挥手,笑着说道:“博尔呼啊,你是真拍不了马屁啊,哪有不会死的人啊。” 博尔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都尉,要不我带他过来你看看?”博尔呼试探性的问道。 宇曼站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说道:“不用了,慢慢来吧。”他从腰间拿出一柄金色手柄的短刀,递给博尔呼,说道:“你把这把刀交给他,记住了,用你的名义,让他带好了,这是我们宇曼家族的传家之宝,决不能丢。” 博尔呼大惊,他不知道为什么左大都尉突然要问起孩子的事,但他隐隐感觉到,或许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 “是,我一定交给他。”博尔呼点头应允。 “好了,你去吧,有什么事及时报我,还是那句话,他们娘俩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守护好他们。”宇曼面色沉重的叮嘱道。 “是,大都尉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他们母子平安。”博尔呼沉声道。 博尔呼从左大都尉出来,骑上马没有回自己的帐篷,而是来到了燕蛮儿家的帐篷。 天色朦胧,夜微清凉。 博尔呼来到燕蛮儿家的时候,燕蛮儿正在帐篷外面往羊圈里赶羊。而燕蛮儿的母亲则在一旁正在给牧羊狗放狗食。 博尔呼让几个卫士停在远处,他自己骑马过来。驰到近处,他从马背上下来。 燕蛮儿远远的看见博尔呼过来,将羊圈的门关住。小跑过来,拉住博尔呼的马,向博尔呼行了礼。说道:“师傅,你怎么过来了?” 博尔呼手里握着马鞭,下意识的向燕蛮儿的母亲看了一眼。 燕母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的向博尔呼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帐篷里。 博尔呼转过脸来,看着燕蛮儿道:“我听卫兵说你找我去了。” 燕蛮儿看着自己的师傅,博尔呼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个教他骑术和箭术的师傅,更多的像一个陪他一起长大的亲人。 第四十三章 围猎大会 博尔呼没有进燕蛮儿家的帐篷,而是将燕蛮儿叫到了离他们家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 博尔呼看着青涩的少年,少年乌黑的发梢在风中轻轻扬起。 “后天就是部落的狩猎大会了,你有什么想法?”博尔呼望着燕蛮儿问道。 “师傅,我想参加,我已经十七岁了,可以跨刀上马,为我们的部落而战了。”燕蛮儿激动的说道。 博尔呼坐在草原上,将腰间的酒壶取下来,灌了一大口酒。示意燕蛮儿坐下来,然后把酒壶扔过去,说道:“尝尝,燕国来的烈酒。” 草原上没有那么严格的礼教束缚,燕蛮儿和博尔呼虽然是老师和弟子的关系,但也比较随意。 燕蛮儿接过去,喝了一口,大呼出声。 “呀,好辣!”燕蛮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和草原上的马奶酒相比,实在是太辣了。 博尔呼在一旁看着燕蛮儿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草原男儿,要是连这点辣味都受不了,岂不会让人笑话。” 燕蛮儿被烈酒呛的直咳嗽,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一阵,才将那绞肠般的痛感压下去。 “你失踪那几天去哪里了?”博尔呼问道,燕蛮儿失踪那几天把燕母急坏了,他那个时候不在部落里,当他听到消息,要准备寻找的时候,又被左大都尉叫走了。所以对燕蛮儿失踪的事情他还不太了解。 燕蛮儿简单的把事情给博尔呼复述了一遍。对于燕蛮儿来说,博尔呼是少数几个能够信任的人之一。 “师傅,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右部的百夫长阿依律知道我没有死,肯定还不会善罢甘休的。”燕蛮儿将自己心中的忧虑说出来。 “怕什么,你是我左部的人,山戎王部落左右两部不和的事情整个草原上众人皆知,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他若再对你下手,你还击便是,就是杀了他,又有何妨。”草原人性烈如火,好争斗,这是千百年来草原人生存下来的本能,两人相斗,若被杀死,只能说技不如人,至于别的则没有什么。 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贼,这才是千年不变的规矩。 “我就怕右大都尉他?”燕蛮儿没说出来,右大都尉赫舍里极为护短,在草原上凶名卓著。燕蛮儿别的不怕,就怕给部落惹麻烦。 “怕?”博尔呼正坐着,踹了燕蛮儿一脚,骂道:“以后给我收了这个字,草原男儿可以流血,可以牺牲,但是心中不能有‘怕’这个字,你给我记住了。”博尔呼教训道。 燕蛮儿点点头,对于博尔呼的教导他一直铭记在心。 “还有一件事,左右部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要时刻记住,对于右部不能轻易相信,也无需考虑太多。” “我记下了。”燕蛮儿沉声说道。 博尔呼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说道,“你马上就要参加巴图鲁大会了,也就意味着你要成年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这把匕首,你留着做个纪念吧,算是给你的成人礼了。” 燕蛮儿接过匕首,匕首只有五寸长短,刀柄和刀鞘都用黄金所铸,燕蛮儿拔出匕首,刀身薄而窄,虽然只是一把短匕,但依然能隐隐感觉到刀身所散发出的寒意,令人遍体生寒。 刀身上似乎刻着一只飞翔的鹰。 鹰击长空,天地变色。 燕蛮儿高兴的收下了礼物,说道:“多谢师傅,我一定把巴图鲁称号拿回来。” 博尔呼哈哈笑道,“好,有志气。”说完,博尔呼望着远处的星空,停了片刻,说道:“后天将有五百人参加围猎,获得的猎物多者或者奇者便能取胜,成为参加巴图鲁大会的候选者之一。五百取二十,你压力不小啊。” 燕蛮儿将闪烁着凌冽寒光的匕首插入刀鞘,然后紧抿着唇,眼神愈发变得锐利,说道:“无论如何,我要成为驰骋草原的勇士!” ?????? 期待已久的围猎大会终于开始了。晚夏的炎热已经慢慢褪去,初秋的天高气爽似乎更适合草原。绿草茵茵,小草们拥挤的在草地上抬头张望,似乎对即将而来的围猎颇有兴趣。 远处的树上,树叶有些淡淡的黄,像进入暮年的老人一样,少了几分生气,多了一些苍桑。 在白狼山南山围场,左大都尉居中坐在早已搭好的高台上,八名千夫长依次坐在左大都尉的下首,整个高台被左部骑兵精锐层层包围。 在高台前面的不远处,五百名由部落推荐上来的整装待发的勇士都骑在马上,等待左大都尉的命令。 燕蛮儿也站在人群中,相比周围武士的粗壮刚猛,身材比较精瘦的燕蛮儿似乎有些过于秀气了。绯红的外袍衬托下,他那张有些清秀英俊的脸上挂着少年儿郎独有的青涩与天真。 燕蛮儿外身穿着一件皮甲,后背上挂着一张大弓,两个箭筒装满了羽箭。 左大都尉须发皆白,但他坚挺的背却有着别样的一种风骨。左大都尉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然后脚步沉稳的走到前台。 他望着前台下五百张青春的脸庞,右手握拳,举过头顶,大吼了一声。 “吼!” 他的声音雄浑中带着磁性,在他的带动下,五百左部儿郎也齐声大吼。 “吼!” 声震入云,就连那高台上都能感觉到颤栗。 燕蛮儿站在人群中间的位置,这是他第一次比较近距离的看左部的首领左大都尉,他的心也砰砰砰跳个不挺,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左大都尉右手握拳慢慢放下来,五百勇士也都停止了大吼。现场变得鸦雀无声,除了马儿不时地发出声响之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都在等待右大都尉那一声令下。 “儿郎们,你们是我山戎左部未来的希望,是我左部未来的荣耀,现在拿起你们手中的长刀,张开你们手中的硬弓,瞄准你们的猎物,去争取你们的勇士称号吧!” “吼!” “吼!” “吼!” 人群中再次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去吧,儿郎们!” “战!” “战!” “战!” 五百枕戈待旦的骑兵开始向围场中冲去。白狼山南山围场是专门圈出来的一块草地,这里不仅有草原,还有一些不大的丘陵树丛,里面野物相当繁多。 不仅有兔子、麋鹿、野狼还有老虎、黑熊等物,最是适合围猎。 燕蛮儿刚要勒马奔出去,一旁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马缰。 “燕蛮儿,等等我,我也去。”却正是和硕公主的声音。 燕蛮儿眉头微皱,回过头来,和硕公主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衣服,脚蹬小马靴,头上带着一圈饰物圈成的链子。娇俏不已,这是一种健康的美丽,一种力量的美感。 “你干什么,太危险了,乱糟糟的,你好好待着就好。”燕蛮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其他人都已经进入了围场,有些人消失在了树丛里。 燕蛮儿说完就要走,那知和硕公主的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笑道:“你可以保护我啊,我怕什么!”她不就是冲着他来的吗,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怎么能不在燕蛮儿身边呢。 “不行,这是围猎,你以为是过家家啊。”燕蛮儿着急的看了一眼前面,围场里面已经传出各种动物嘶叫的声音,空中被惊起的飞鸟也都盘旋在草原上空,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反正我不走,你再不带我去,我就赖在这儿。反正我不怕,你要是再浪费时间,今天可就赢不了了。”和硕看公主清了燕蛮儿焦急的样子,故意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燕蛮儿无奈,他看着已经消失的骑士,说道:“行行行,那你跟着我,别跑远了,这片围场里豺狼虎豹多的很,不能和我走散了。” 和硕公主露出一个得逞的笑,然后拨浪鼓似的点头。 和硕公主朝身后的两个青年武士说道:“你们在这儿等我吧。” 两人虽有不愿,但被和硕公主刀子似的眼神盯过来,刚要开口的话便咽回了肚子里。 燕蛮儿提起马缰绳一跃而起,和和硕公主一前一后朝围场中驰去。 高台子上,白发苍苍的左大都尉看的目光朝这里看来,博尔呼在一旁指着燕蛮儿远去的背影说道:“那便是燕蛮儿了。” 左大都尉微眯着眼,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他和和硕公主关系不一般啊!” 博尔呼有些轻笑道:“小时候他阴差阳错的救过和硕公主一命,所以关系比较亲近。” 左大都尉微微叹息一声,说道:“看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倒也般配,不过和硕公主地位崇高,就怕狼崽子配不上她。” 博尔呼则笑道:“大都尉有所不知,和硕公主喜欢燕蛮儿,但燕蛮儿似乎还不喜欢和硕公主!” “哦?”左大都尉淡淡一笑,说道:“这小子,倒是和他爹一个德行,很受女人喜欢嘛!” 博尔呼眼角的肌肉抽了抽,不知道怎么接大都尉的这句话! 第四十四章 大黑熊 燕蛮儿与和硕公主进入白狼山南山围场之后,发现其他的骑士有的已经在马脖子上挂了几只兔子,还有的骑士则已经猎了一头小鹿。 在众多的猎物中,兔子,山羊等属于下等猎物,像麋鹿、老鹰等属于中等猎物,而像豺狼虎豹、熊罴等属于上等猎物。 “看看,人家都已经猎了那么多了,你这一趟估计有点悬了。”和硕公主在一旁挖苦的说道。她看燕蛮儿脸色不善,心里窃喜,她就喜欢看燕蛮儿吃瘪的样子,谁让他平时对她冷冰冰的呢。 燕蛮儿铁青着脸,自己被和硕公主拖延了一会,行动上已经迟了。围场上的猎物已经被众人追到密林中了。 “你能不能不说话啊!”燕蛮儿怒斥一句,他将背上的弓拿在手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硬弓上,他慢慢的骑着马往前走,进入树林中,然后仔细的寻找。 “哼,我当然不能不说话了,我又不是哑巴。”和硕公主扁着嘴说道。 两个人朝南边去,进入了树林深处。 其他的骑士都四面八方的撒出去,整个围场里面不时传来飞禽走兽的嘶鸣声。 两人走的这条路有些偏僻,走的越深,便越觉得有些阴森恐怖的感觉。 白狼山南山围场,是左部专门辟出来用作围猎的场地,它依南山而围,南山这边由于雨水充沛,多密林。 两人走着,和硕公主渐渐的有些害怕起来,越往里走,便越觉得里面太过于安静了。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让人不时地生出一丝惶恐之感。 “喂,燕蛮儿,你带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阴森森的。”和硕公主终究没忍住,她骑马走在燕蛮儿的身后,悄悄的问道。 这里确实太古怪了,按说没听到附近有马蹄声啊,也就意味着其他的骑士并没有朝这边跑来。林子里怎么会这么安静! 肯定有古怪! 燕蛮儿嘘的一声,示意和硕公主声音小一点,他的心里也暗暗提高了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哎呀,嘘什么嘘啊,要不我们按原路返回吧!”和硕公主才不听燕蛮儿的话,她不仅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抬杠似的放开了嗓门。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返回做什么,我就是来打猎的,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已经浪费了半个多时辰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去巴图鲁大会上夺巴图鲁称号了,就是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他确实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在战场上贻误战机是最不该犯的错误。 “哼,那还不简单,我告诉我父汗一声,他肯定让你参加巴图鲁大会。”她是东胡最尊贵的公主,也是东胡大单于的掌上明珠,她提出的要求父汗不会不答应。 “那可不行,如果真是那样,我宁可不参加!”燕蛮儿严词拒绝,如果用那样的方式参加,他还不如不参加。 “为什么啊?”和硕公主不懂,明明有更好的机会,更容易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呢。 燕蛮儿望着和硕公主充满疑问的眼神,和硕公主个子只到燕蛮儿胸前,完全就是一个娇惯了的小女孩。 “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燕蛮儿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和硕公主喜欢他,他心里知道。 可是,不知为什么,从以前他就有些排斥,或许是因为她高高在上的地位,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我才不要懂呢,长大多累啊!就像你,人不大,却感觉说话做事跟个小大人似的,累死了。”和硕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她也不相信燕蛮儿说的什么长大了就懂了的话。在她眼里,燕蛮儿就是因为太笨,所以才不愿意听她的话的。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那一天跟着我干什么啊!你赶紧走吧。”燕蛮儿和和硕公主斗嘴惯了,也不怕她生气。 “切,又给我使激将法,没用。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去年就告诉你我喜欢你了,是你一直躲着我好不好。” 燕蛮儿觉得头都有些大,脑袋有些发胀。 “我没躲你啊,我的家在山戎左部,一直待在单于庭算怎么回事?” 有一次,燕蛮儿跟着博尔呼去单于庭送信,被和硕公主扣下,待了近一个月,最后还是燕蛮儿乘着夜色偷跑出去,才回到了山戎左部。 “你还好意思说,我刚说服父汗见你,你就溜了,胆小鬼!” 和硕公主和燕蛮儿边走边斗嘴,忽然燕蛮儿听见左边的林中传来一声似乎是树木断裂的声音。 燕蛮儿微皱着眉头,忙说道:“不要说话。”他警惕的再一次搭弓上箭,仔细听着树林里的动静。 和硕公主还以为燕蛮儿开玩笑,故意嚷嚷道:“我就说,我就···”她一句话没有说完,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从和硕公主侧面跳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来,直接扑和硕公主。 燕蛮儿大惊! 燕蛮儿用极快的速度射出一支羽箭,然后扔掉弓箭,从马背上跳过去,将和硕公主从马背上扑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这时候定睛一看,只觉得两条腿都有些发抖起来。那个黑影竟然是一只成年大黑熊。黑熊一扑之力,居然生生将和硕公主的那匹马直接拍倒在地,然后便见那只黑熊举起大掌直接拍在马头上,马儿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头骨碎裂而亡。 燕蛮儿的那匹马听见大黑熊冲天的一吼,吓得四蹄发软,转身狂奔而去。 燕蛮儿护住和硕公主,两个人抱着滚在一棵大树下,燕蛮儿急射的一箭居然不偏不倚的射在了大黑熊的左眼里。 大黑熊虽然拍死了一匹马,但受伤的它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它转过身,露出两排白的耀眼的尖齿,嘴边流着长长的馋涎。 燕蛮儿彻底激怒了它。 眼睛带来的疼痛更让它如疯了一般向燕蛮儿冲过来。 燕蛮儿刚将和硕公主揽起来,两人滚落时摔得也不轻,尤其是和硕公主,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便觉得脚下的大地都砰砰的震烈起来。 “啊!”和硕公主长大了嘴,大喊一声,看见如一座移动的小山似的大黑熊向他们冲过来,直吓得魂飞天外。下意识的抓住了燕蛮儿的脖子,紧紧的缠在了他的身上。 燕蛮儿无法,抱着和硕公主,猛地向旁边俯身滚落,滚到了旁边,堪堪避开了大黑熊的致命一击。 大黑熊一掌拍空,打在那棵大树上,大树生生的被扯掉了一大块,树上的叶子都被震的落下来,可见那一击之力有多强! 燕蛮儿的呼吸有些粗重。 他滚到另一棵树下,忙扶着和硕站起来,这连续的两次躲避都让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刚才被大黑熊的熊掌扫到了胸口,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你怎么了?”和硕公主在燕蛮儿的保护下,虽然没有受伤,但也灰头土脸的没了淡定模样。 她都后悔死了! 若不是她故意和燕蛮儿找茬,也不会引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出来,怪不得这附近这么安静,这是大黑熊的领地,看它的个头,比她见过的所有老虎狮子的个头还要大,比他们的形体还要壮。 燕蛮儿捂着自己的胸口,悄声问道:“你能跑吗?”遇上这样惊世骇俗的大黑熊,许多人别说跑,能挪动脚就已经算得上是心理素质极为厉害的人物了。强如燕蛮儿,他的双腿到现在都能感觉到在微微的发抖。 “一会我把你推到一边,我拖住黑熊,你就按原路跑,别回头,一直跑下去。”燕蛮儿咬着牙,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要让他扯动全身的肌肉,疼得他呲牙咧嘴。 大黑熊再一次扑空,它更加的愤怒起来。 大黑熊站起来,双掌拍着自己的胸口,仰天大吼,吼声震的人耳膜微微疼痛。 燕蛮儿忙捂住和硕公主的耳朵,自己则长大了嘴巴,希望不要被大黑熊的怒吼声伤到听力,可就是这样,他都觉的自己的头有一点点发晕。 太厉害了! 这头大黑熊。 “吼!”大黑熊稍作歇息,这次没有猛冲过来,而是一只眼睛盯着燕蛮儿,看了看,然后,爬下来,后脚开始挖地,准备蓄力再冲! 燕蛮儿的眉头锁的像一座座小山一样,面对着再一次排山倒海而来的巨力。 燕蛮儿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只手将和硕公主向旁边猛推出去,另一只手也迅捷的抽出腰间的弯刀,横在身前,做拼死一战。 “砰!” “砰!” 两声巨响差不多同时响起,第二声显然比第一声要大的多。 燕蛮儿使出全力的一推,将和硕公主推到了旁边的的草丛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燕蛮儿则被大黑熊猛地扑倒,倒在背后的那棵树干上,燕蛮儿的后背重重的撞在了树干上。 燕蛮儿觉得自己的背都快要断了! 自己身上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幸亏燕蛮儿拔刀的速度够快,大黑熊抓在了燕蛮儿的弯刀上,差点将它厚厚的熊掌切下来,大黑熊吃痛,卸去了不少力道,不然就这一扑,足以让燕蛮儿去天神哪里报到一回。 燕蛮儿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一声: “快跑!” 第四十五章 激战 血一滴一滴的从燕蛮儿的刀刃上滴下! 颜色有些刺眼的红。 燕蛮儿的右肩位置被大黑熊生生的划出数道殷红可怖的血槽,艳的有些令人眯眼的血从伤口中流出来。 大黑熊也不好过,它的大掌上被燕蛮儿的刀划破,也硬生生的砍出一道伤痕出来。 燕蛮儿用尽全身的力气借着背后的大树将大黑熊的庞大的身躯抵住,大黑熊虽然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燕蛮儿的身上,但燕蛮儿借助大树的力量,还能勉强抵挡。 大黑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他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向燕蛮儿咬下去。 燕蛮儿的脸上都已经落下了大黑熊的馋涎,燕蛮儿忙将头往右一偏,躲过了大黑熊的撕咬。 大黑熊又朝右边咬落下来,燕蛮儿忙往左躲开。 连续几次,燕蛮儿都躲了过去。 大黑熊体态笨重,圆胖的身子,反倒成了它的累赘,导致它几次都没有咬中燕蛮儿。 大黑熊越发的生气。 就在这时,大黑熊忽然表情扭曲的大吼一声,抬起了头,似乎巨大的疼痛让它难以忍受。 “吼!”大黑熊仰天长啸,放开身下的燕蛮儿,从燕蛮儿身上弹开,恶狠狠的看着身后的和硕公主。 原来和硕公主并没有走,当她看见燕蛮儿为了救她被大黑熊压在树上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喘息了一会,刚一收摄心神,便向燕蛮儿这边冲了过来。 她拔出自己的小刀,对着熊的屁股,便刺了过去。 和硕公主看见燕蛮儿的肩膀处有血流,急问道: “燕蛮儿,你还好吧!” 燕蛮儿见和硕公主又跑回来了,虽然说她刚才救了自己,但是她没跑,等于自己刚才以身引熊的努力就白费了。 “你快跑!”燕蛮儿沙哑着嗓子,朝和硕公主大喊。 大黑熊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它不理燕蛮儿,大吼一声,向后面的和硕公主冲去。 燕蛮儿岂能让它得逞,他一边大喊,一边扒开腿也向和硕公主冲去。 和硕公主已经被吓得两腿发软,哪还有跑的想法。 只见大黑熊凌空一扑,黑漆漆的影子再一次跃上来。燕蛮儿在大黑熊身后,眼看已经来不及,他大喊一声,也跳将出去,落在大黑熊的背部,挥刀往大黑熊其中的一条腿斩落。 和硕公主吓得瘫倒在地,她瘫坐在地上,往后退了退。 砰的一声大黑熊和燕蛮儿都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和硕公主吓得面无血色。她咬着唇,然后呆呆地望着燕蛮儿和大黑熊。 燕蛮儿骑在大黑熊的背上,刀虽然砍中了大黑熊的大腿,但是黑熊皮厚,燕蛮儿又是情急之下救人,因此并没有给大黑熊多大的威胁。 更让燕蛮儿感到绝望的是,自己的弯刀也掉落在地上。 燕蛮儿知道,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他借着黑熊的力量,在大黑熊背上艰难的攀爬上去,直接两只手圈住了大黑熊的脖子,不让大黑熊把他从身上甩下来。 大黑熊又惊又怒,它放弃了和硕公主,想把爬上它后背的家伙给弄下来。 可燕蛮儿好不容易占据了有利的形势,怎么会轻易放弃? 手圈的越来越紧,只是他自己也被大黑熊的大掌击中了几下,燕蛮儿觉得眼冒金星,鲜血翻涌,从喉咙里往上冒。 大黑熊挣扎着,它向身后的一棵大叔上用力一靠,燕蛮儿便重重的被碰在大树上,手微微一松。 大黑熊感觉到了燕蛮儿的劲道松下来,用力一甩,便将燕蛮儿甩了出去。 燕蛮儿就势在地上翻滚,他抓起了地上的弯刀,滚到了和硕公主的身边。抓起有些发呆的和硕公主就往外跑!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燕蛮儿从不觉得逃跑是一件丢人的事情,草原民族作战,都是这样训练的,若有打赢的希望,则打。若实力相差太多,则抓住有利的时机,走为上计。 无关乎尊严,无关乎胜败,本能而已! “快走!”燕蛮儿抓着和硕公主的手,慌不择路的一路狂奔,他也不知道走的是哪个方向,只知道得离开这儿。 大黑熊乱吼几声,没有放弃的意思,虽然被燕蛮儿射中了一只眼睛,但丝毫不影响它追击的方向。 燕蛮儿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跑到了一片乱石岗中,前面断了去路才停下来。 和硕公主差点缺氧晕倒了,她弯着腰,在乱石岗狂吐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动了。”和硕公主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她实在跑不动了,又是惊吓,又是害怕的,她能跑出这么远,都已经是超乎她平时的能力了。 罕见的燕蛮儿没有反驳,而是将身上的衣服撕扯下一块来,将弯刀的刀柄绑在右臂上,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握刀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现在就是想跑都跑不了了,前面是一片峭壁,我们陷入死地了。” 乱石岗的前面是一座高约百十丈的峭壁,攀爬都不可能。 “为什么不走?”燕蛮儿转过身怒吼着和硕公主。她知不知道,这样生的机会到底有多难得。 和硕公主被燕蛮儿的怒吼声吓了一跳,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 不过她的娇蛮脾气发作,对着燕蛮儿大声回道:“因为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她的声音尖而细,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是东胡大单于之女,敢爱敢恨的草原女子,向心爱的人表露自己的心意没什么丢人的。 燕蛮儿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话音刚落,大黑熊已经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黑熊急促的呼吸着,另一只眼睛也变成了血红。 燕蛮儿忙将和硕公主拉在自己身后,他举起刀,表情冷厉的看着大黑熊。 大黑熊一只眼窝里插着一支长长的箭,宽大厚重的熊掌上被燕蛮儿割伤的口子还醒目的现在那里。 大黑熊怒吼一声,带着将燕蛮儿撕碎的怒气,对着两人怒吼。 燕蛮儿则将和硕公主往后推了推,低声道:“最后一次机会,逃!”说完将和硕公主推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自己则举起弯刀,对着大黑熊喊道:“敌军在前,死战!”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当初秦无衣身边护卫的视死如归,仿佛看见了那些奔驰在战场上的弯刀骏马。原来,当心中有信念,心中有牵挂,就算送上这条命也不会怕。 他心里一片清明,这一刻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紧张,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消失不见了。目光所及,他的眼里能看到的,只有一只受伤的大黑熊。 燕蛮儿默默告诉自己,自己不能死,也不想死。 他还没有实现抱负,还没有驰骋沙场,还没有找到那个令他母亲伤心欲绝的负心人,还有更重要的,他的心里想起了一个女孩的身影,虽然自己现在配不上她,但他一直觉得总有一天,自己能配上她! “死战!”燕蛮儿口中大喊着,向大黑熊主动冲了过去,他不能总是被动防守,有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燕蛮儿举着刀,向大黑熊砍去。 大黑熊皮糙肉厚的,一身厚厚的黑毛非常亮眼,普通的刀剑割在上面根本作用不大。 不过,也不是没有弱点。 他敏锐的发现了,大黑熊的弱点在腰部,那里的皮毛和其他地方相比,稀疏很多,而且能明显的看到有些透明的毛皮,这说明腰部的皮肉也相对薄一些。 燕蛮儿将力道集中在右手的刀上,人熊相撞的时候,猛地一刀砍落。 “砰!” “刺!” 燕蛮儿被大黑熊一熊掌拍了出去,跌落在远处,喷出一大口鲜血。 大黑熊也不好受,它的整个左腰处被燕蛮儿击中,血红一片,差点趴在地上,看来这一刀是击打在要害处了。 不过大黑熊确实是个异类,就算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没倒。 燕蛮儿艰难的爬起来,左手倚着一块大石头,慢慢地站起来,握紧手中的刀,做好了再一次进攻的准备,虽然他身体里的力气流失的很快,但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吼!!!” 忽然一声怒吼声传了过来,燕蛮儿听在耳中,皱紧眉头,就连那无畏的大黑熊听了也不禁露出了惧色。 “吼!” “吼!” 和硕公主跑出来,扶住燕蛮儿,惊恐的说道:“是狼嚎!” 燕蛮儿点了点头,“该死,这附近有狼群!应该是我们闯进了狼群的领地!” 大黑熊依依不舍的看着燕蛮儿,最后下定决心,准备离开。 只可惜,已经晚了。 凉风习习,乱石岗这里是明显的凹地,燕蛮儿远远的看见在他们眼前不远的密林处狼群的身影已经站成了一个圈。 不下于几十头狼! 在草原上,群狼相聚,就是熊虎也得避着走。 大黑熊看着眼前的阵势,也不禁往后退了退。 “吼!” 又是一声怒吼,狼群中自动分出一条路来,一只体型硕大的白狼从狼群后面走到了狼群前面。 那是一头通体白毛的异狼,比一般的狼要大一倍以上,雪白的皮毛在凉风的吹拂下,竖起来,显得更加凶悍。这匹狼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脸上有一道斜着的印记,估计是被利器所伤! 燕蛮儿抿着唇,望着场中的情景,默默无语,不知道再想什么。 第四十六章 白狼的传说 白狼走的很慢,但它每走一步,旁边的狼就自动让开一个身位。 白狼走到最前面,抬头叫了一声。 “嗷呜!”它的声音和刚才不同,但狼群在听到它的叫声之后,两翼的狼群未动,而白狼身旁的狼群则以白狼为首,站成了了一个锥子型。 燕蛮儿低声对和硕公主说道:“草原狼是群居动物,也是草原上的顶级掠食者,看他们的‘排兵布阵’很有讲究。” 和硕公主听不懂燕蛮儿说的什么排兵布阵,她只知道,他们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前番大黑熊敌意未去,如今又来群狼,遇上这么一群恐怖的畜牲,恐怕比成为大黑熊的食物更加让人不可接受。 大黑熊有些怯意,本来它也不用这么惧怕狼群,但是它被燕蛮儿打伤之后,行动没有健康的时候敏捷,它便先生了怯斗之心。 而它身上传出来的浓浓的血腥味,又像诱惑群狼的美味佳肴,让群狼跃跃欲试。 白狼又吼了一声。 “嗷呜!嗷呜!” 两侧的四只狼率先向大黑熊冲了过去,然后其他的狼紧跟着这四只狼像滚动的泥石流一般向大黑熊冲去! 燕蛮儿看着滚滚的“狼流”扑面而来,拉着和硕公主登上了一块大石头,居高而望。 “他们会不会来攻击我们?”和硕公主有些害怕的说道,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黑熊,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狼群?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看那只白狼的布置,应该在杀死大黑熊之前不会动我们。” “真的?”和硕公主一听燕蛮儿说狼群暂时不会攻击他们,心里安心不少。最起码暂时不用担心,自己会成为狼群的美餐了。 “嗯,这么短的时间内,白狼布置了三道封锁线,除了我们这个方向,其他的方向都被狼群盯死了。”燕蛮儿心中微微惊讶,没想到白狼的调度这么有深意,简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两个人紧张的看着场中的局势。 大黑熊也不是吃素的。 大黑熊虽然身受重伤,但戾气犹在。他四肢着地,朝着白狼大吼起来,声音极大。 有些小一点的幼狼听到大黑熊的嘶吼声,也微微受惊后退了两步。 跑在最前面四只狼扑了上来。 大黑熊猛地站立起来,一只大掌猛压下去,将自己几百斤重的身体压在了一头狼身上。另一只大黑掌则横扇过去,直接将扑向空中的一头狼拍飞,跌出四五步远。 另外两只狼抓住机会,一只狼咬住了大黑熊的一条腿,另一只则跳上了大黑熊的肚子,往大黑熊脖子上咬去。 大黑熊怒吼一声,双掌齐出,将跳在它身上的一只狼按在腰上,张开嘴,咔嚓一声,便咬断了脖子。 大黑熊体积庞大,力大无群,单兵作战,几乎是无敌的。狼虽然也凶悍,但若论单兵作战能力,和大黑熊还差很多。剩下的一只狼凶狠的从大黑熊的腿上撕下一大块肉来,只是,受疼得大黑熊双掌齐下,又将那一头狼砸死在地上。 “呼呼!”大黑熊出着长气,它趴在那里,望着冲下来的狼群,凶戾之色更甚。 只不过狼群中的狼数量实在太多了,不一会儿大黑熊便淹没在狼群的洪流中。 和硕公主望着眼前的恢宏场景,惊得合不拢嘴。燕蛮儿则陷入沉思,以多打少,以众欺寡,形成战术上的优势,这是很高明的兵法啊。 不过,过了一会儿,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大黑熊并未在这狼群的海洋中淹没,而是渐渐的露出来,甚至身边躺着好几具野狼的尸体。 以寡敌众,居然将狼群硬生生的逼退! 好厉害! 燕蛮儿心里有些暗暗侥幸,幸亏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轻视这头大黑熊,这才两次重伤于它,不然,恐怕早就粉身碎骨了。 白狼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 “嗷呜!”白狼抬头向上望向天空,吼叫一声,所有的狼就如听见号角的士兵一样,也不恋战,迅速脱离了战场。 只留下七八只死去的狼的尸体。 大黑熊身上也没一处好地方,到处都是被撕咬的痕迹和血块。 大黑熊看着狼群退去,蹲坐在地上,开始舔舐自己伤口。 白狼叫了一声,然后自己孤身走过来,它的体型虽然和大黑熊相差甚远,但相比其他的野狼,则大很多,雪白的毛发也异常的吸引人。燕蛮儿看着那头狼走近大黑熊,两个开始对峙。 大黑熊露出森森的白牙朝白狼咆哮两声,而白狼也恶狠狠的盯着大黑熊怒吼。 这是王者之间的对峙,也是王者之间的战争! 一狼一熊互相试探,互相靠近,他们要进行生死决斗。其他的野狼则继续保持着稳定的队形,看着场上战斗。 毫无疑问,白狼便是整个狼群的狼王! 白狼王! 草原牧民口耳相传,白狼山上有狼,异种,通体皆白,毛无杂色,怒吼则山川为震,变色则诸兽震恐,故曰白狼兽! 白狼兽所居之处为白狼山。 白狼兽饮水之处为白狼水。 这便是白狼山和白狼水名字的来源。 燕蛮儿握紧了手中刀,心中情绪澎湃不已。 大黑熊和白狼王互相试探了一番之后,大黑熊率先发动了攻击,它身上伤口多,时间拖的越久,形势对它越不利。 他扑向白狼王,想靠着巨力和体型的优势速战速决,而白狼似乎看出了大黑熊的想法,它则利用自己敏捷的优势快速躲闪。 一番较量,大黑熊的力气渐渐的弱了下来。 白狼王则抓住机会一口咬在了被燕蛮儿砍中的腰伤处,大黑熊吃痛,弯腰张口就咬向白狼王,白狼王避之不及,被咬在了屁股左侧。 白狼王被甩出去,它弓着身子,低着头,恶狠狠的盯着大黑熊。 再次陷入了对峙! 片刻之后,大黑熊再一次扑过来,白狼王这次没有闪避,而是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一狼一熊再一次缠斗在一起。 燕蛮儿握紧刀低声对和硕公主说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杀大黑熊。” 和硕公主一把抓住燕蛮儿的胳膊,说道:“你干什么去?不是有狼群吗?” 燕蛮儿按住和硕公主的手,说道:“大黑熊力大无比,白狼王一个是无法战胜它的。” “可是?”和硕公主觉得他们现在应该找机会逃走才是正理,不应该再卷入他们间的争斗。 “我们要不找机会跑吧?”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不行,路已经全部被堵死了,我们这样是跑不掉的。”燕蛮儿俯下身,在和硕公主耳边低声道:“相信我,等我!” 燕蛮儿说完,拿起刀从大石头上跳下去,向大黑熊冲过去。 白狼王被大黑熊一大掌扫在了身上,拍出了很远。大黑熊正要揉身而上,却发现前面挠人的那个人类又冲了过来。 大黑熊顾不上被它甩出去的白狼王,朝燕蛮儿撞过来,燕蛮儿贴地滑行过去,从大黑熊双腿之间划过,挥刀砍落。 大黑熊的背上又添了一道新伤疤。 大黑熊吃痛,转过身,正准备再攻击,一旁的白狼王已经扑上来,一口咬在了大黑熊受伤的腿上,它猛地一扯,大黑熊站立不稳,如山一般的身体轰然倒塌,仰躺在地上。 燕蛮儿抓住这个机会,跳上大黑熊的肚子,双手握着刀直直的刺下去。 “唔!”弯刀从大黑熊的咽喉处穿过,将大黑熊定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弯刀向上直冒。 而垂死之间的大黑熊一掌拍在了燕蛮儿的侧身处,将燕蛮儿打出了好几步远。白狼王也被它踢的翻了一个跟斗。 燕蛮儿趴在地上,石头上的和硕公主看见燕蛮儿被大黑熊一熊掌击中,吓得魂飞天外,忙从石头上跳下来,朝燕蛮儿这里跑来。 燕蛮儿趴在地上,又吐出一口鲜血,和硕公主冲过来,扶住燕蛮儿,然后燕蛮儿费力的站起来。 大黑熊还在微微的抽搐。 燕蛮儿没有看大黑熊,而是将目光移向了白狼王。白狼王浑身也到处是血迹,最严重的是他的左股处,被大黑熊咬了一口,原本洁白的皮毛被鲜血染成了火焰一般的红色。 白狼王跛着脚,一跛一跛的向燕蛮儿走近。 山坡上戒备的群狼也都朝这边涌来。 狼群将燕蛮儿与和硕公主围在了中心。 燕蛮儿虽然暗暗戒备,但他有些失血过多,再加上这么庞大数量的狼群就是他生龙活虎的都无能为力,更何况如今这副模样了。 他和和硕公主对视一眼。 他默默的将和硕公主拉在自己身后。 身前身后都是狼,这样做,其实真没什么意义。 狼群中一只健壮的大灰狼呼呼的出着长气,从包围圈中走出来,准备攻击燕蛮儿。 和硕公主见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猛地从燕蛮儿身后窜出来,张开双臂,挡在燕蛮儿面前,大喊道:“不许你咬燕蛮儿!” 燕蛮儿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听说过中原人有一个成语叫对牛弹琴,说的是说话的时候不看对象的人,他心里暗想,和硕公主这算不算对狼弹琴? 大灰狼可听不懂和硕公主再说什么,它只知道,眼前有美餐,足够撑大它的胃。 只是它刚要扑上去咬的时候,白狼王忽的“嗷呜”的叫了一声,站在了和硕公主与燕蛮儿的面前,向那只大灰狼低声吼了一声。 大灰狼终究不敢违抗白狼王的命令。 对峙片刻,大灰狼卷起尾巴和其他狼一起转身离开了。 白狼王望着燕蛮儿低声的“嗷呜”了几声,然后一跛一跛的离开了这片草场。 直到它走到高处的密林边缘,白狼王又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跛着脚消失在了密林中。 第四十七章 天选之子 燕蛮儿看着白狼王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这是演的哪一出。 和硕公主见狼群消失,她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忙转过头来,说道:“刚才可真险啊,我还真怕刚才我们变成狼群的美餐啊。”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们算是逃过一劫了。”他心里也有些忐忑,他知道刚才的情势有多严峻,稍不小心,恐怕就成了群狼的口中食物了。 “对了,燕蛮儿,那只白狼为什么要放过我们啊?”他们进入了狼群的领地,按道理来讲,狼群不应该放过他们才是。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 “呜!” “呜!” “呜!” 远处传来了厚重的号角声。 燕蛮儿惊问道:“不好,是大都尉集合的号角声,狩猎的时间快结束了。” 和硕公主忙道:“那我们赶紧走吧。” 燕蛮儿点点头,他快步走过去,将弯刀从大黑熊身上抽出来,插入刀鞘中,与和硕公主搀扶着向外走去。 等他们到达南山围场外面的高台前时,五百名参加围猎的骑士已经全部在高台上集中起来,只剩下燕蛮儿一个人还未到达。 左大都尉按照所猎的猎物的数量和大小选出了二十名武士。 左大都尉看着二十名年轻武士的脸,那布满沧桑的脸庞上久违的露出了笑。 博尔呼旁边轻声提醒道:“大都尉,燕蛮儿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左大都尉说道:“你到底怎么教他的,莫非是没猎着猎物,没脸回来了。”左大都尉还没有和燕蛮儿有过什么比较近距离的接触,所以也不了解燕蛮儿的性子,左大都尉言语间,已经有些淡淡的不满。 他让博尔呼照顾燕蛮儿母子,并教燕蛮儿骑术和射术,可不是让博尔呼教出一个不负责任胆小怕事的小伙子来的。 博尔呼也铁青着脸,他也没想到,燕蛮儿居然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回来,也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事,以他对燕蛮儿的了解,燕蛮儿应该是不会逃跑的人啊。 “大都尉,燕蛮儿不是那种人,我去找找,我怕他可能是遇上什么事了?”博尔呼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达曼已经成为二十名武士之一。 博尔呼将达曼从人群里叫出来,问道: “达曼,你打猎的时候没碰上燕蛮儿吗?” 达曼疑惑的摇摇头说道:“没有啊,开始的时候我站在最后面,就没说上话。后来被人一冲,就没见上燕蛮儿。” 博尔呼说道:“你速速带几个人去围场里找找,现在他不在,所有人都等着,成何体统!”这选出的二十人都会被授予十夫长称号,每人赏赐十户奴隶,算得上是正式进入上一层了。 在草原部落,除了在战场上立功,一年一度的巴图鲁大会是部落里的年轻人晋升的最便捷的通道。 “好,我这就去。”达曼面色凝重,别出什么事才好,被博尔呼千夫长一说,达曼也担心起来。 白狼山南山围场圈禁的野物太多,很不安全。 博尔呼忽然看见南山围场里走出来两个身影,博尔呼指着远处的人影说道:“那是不是燕蛮儿?” 达曼盯着那边一看,说道:“我去看看。” 达曼带着两个人骑马奔过去,走近才发现确实是燕蛮儿与和硕公主正搀扶着走来。 达曼忙下马,他看着燕蛮儿浑身是血,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燕蛮儿看见是达曼,微微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大事,都是些皮外伤。” 达曼见燕蛮儿马也不见了,也没猎着什么东西,急问道:“你打的猎物呢?”受伤在打猎中不是什么大事,他见燕蛮儿神情还好,应该没什么问题,进而赶紧关心起燕蛮儿的猎物呢。 燕蛮儿刚要回答,和硕公主在一旁说道,“先不说这个了,快送我们过去吧,叫大夫给燕蛮儿看看。”和硕公主是东胡大单于的公主,她说出的话便是命令。 达曼不敢反对,忙示意身后的骑士将马匹让出来,然后一起到了高台前。 燕蛮儿走到台前,他看见左大都尉铁青着脸,面色不善,又转眼看见师傅博尔呼也脸色难看的现在高台上。 燕蛮儿忙跪在高台前,说道:“拜见左大都尉,在下没有按时间归队,请左大都尉处罚!”左大都尉一向军法严明,治军严谨,没有人敢轻易触犯。 左大都尉正生着气,他见燕蛮儿浑身是伤,又没带回来猎物,心中怒意更甚。 他转过身,怒道:“来人,拖下去,给我好好的抽五十鞭子!” “喏!”左大都尉身后走出来两个武士,准备把燕蛮儿拖下去。 可是,一句娇哼声从旁边响起,“等等!”却是和硕公主在一旁走出来,她站在左大都尉面前,骂道:“宇曼叔叔,你怎么老糊涂了。” ···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敢这么骂左大都尉的人,恐怕整个草原上也没几个人。 就连左大都尉也微微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公主”博尔呼忙出口叫了一声,这么多人在这个台子上,这么迎面说左大都尉的不是,可不是什么好事。 和硕公主推开博尔呼,指着左大都尉的鼻子说道:“我看宇曼叔叔是老糊涂了,燕蛮儿刚刚救了我一命,你不问青红皂白怎么上来就罚他,我不同意。” 左大都尉手里攥着马鞭,没有说话。 博尔呼上前一步,说道:“公主,燕蛮儿救了你的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燕蛮儿随即将事情简单的说了出来,周围除了左大都尉的脸上一脸平静之外,其他的包括八大千夫长之内,都惊异不已。 “哎呀,你们快找个大夫过来看看他的伤势啊。”和硕公主有些着急。 燕蛮儿拉住和硕的胳膊,说道:“不用了,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一旁的达奚若更是兴奋不已,他直接走过去,在燕蛮儿胸膛前锤了一拳,哈哈笑道:“小伙子,可以啊,我都迫不及待的要看看你打的熊了。” 燕蛮儿胸膛吃痛,他羞涩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达奚若是个急性子,他对左大都尉说道:“左大都尉,要不我们先去看看那头大黑熊,说实话,我还真想看看那头大黑熊长什么样啊!” 左大都尉没有说话,而是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燕蛮儿。少年的脸上还有着天真与羞涩,英俊的脸庞上散发着青春的味道。 其他的几大千夫长也都兴奋的嚷嚷,最后左大都尉慢慢的道:“走吧,那我们就去看看。” 几大千夫长立即带骑士簇拥着左大都尉一齐到了乱石岗。数百骑兵将这里围了个通透,燕蛮儿与和硕公主走在最前面,众人看着远处大黑熊的尸体都惊呆了。 这头大黑熊也太大了。 如一个草垛子一般的肉山躺在那里。 不仅仅八大千夫长吃了一惊,就连左大都尉脸上的肌肉都抽了抽,这头熊可以说是百年一见的罕物啊。 普通的士兵和牧民甚至有跪下来跪拜的。 达奚若站在大黑熊身旁,踩了踩大黑熊的尸体,跑过来,对左大都尉说道:“大都尉,实在是太大了,你快去看看啊!” 另一名千夫长也笑着说道:“是啊,大都尉也来看看吧,确实是百年难遇的畜牲。” 左大都尉跨下马来,走到大黑熊旁边,围着大黑熊走了一圈,问燕蛮儿道:“这是你杀的?”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回大都尉的话,不是我一个人杀的。” “哦?”左大都尉紧绷的脸再听到燕蛮儿的话之后,有些松下来。 燕蛮儿说道:“是我和一只白狼一起杀的。” 白狼? 众人一听燕蛮儿说有白狼,不禁全都轰的一下子全冲过来,将燕蛮儿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说道:“你是说白狼?怎么样的白狼?” “真的假的,真有白狼?” 一向稳重的博尔呼都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是说传说中的白狼?” 燕蛮儿一看众人忽然都变得狂热起来,就连冷冰冰的左大都尉眼睛里都仿佛燃烧着火焰。 草原传说,白狼现世,必有英雄出! 白狼是山戎的图腾,白狼现世了,那英雄还远吗? 一个千夫长一把揪住燕蛮儿的衣领,问道:“你不会说谎话吧?” 和硕公主在一旁骂道:“你放开燕蛮儿,他没有骗你们。” 博尔呼蹲下身,在大黑熊的腿部和身体上看了一会,对左大都尉说道:“大都尉,燕蛮儿没有说谎,大黑熊身上确实有被狼撕咬过的痕迹。” 左大都尉当然知道有狼咬过的痕迹,不然他也不会向燕蛮儿问那么一句。 事实证明,燕蛮儿的回答很合他的心意。 “你把事情如实道来。”左大都尉沉声说道。 前番和硕公主说的时候夸张成分太多,这时候燕蛮儿如实将整个经过一句一句的说给了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当大家听到燕蛮儿独身一人斗黑熊的时候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再听到白狼王带着狼群出现,众人更是惊呼出声。 白狼王只是传说中的动物,现实中并没有人见过。这个时候都喈喈称奇。 传说中的白狼居然现世,而且还帮助燕蛮儿杀死了大黑熊,白狼是天上神兽,而天上神兽所选中的人,便是天选之子了。 到最后,众人的眼神从好奇慢慢的变成崇拜,从崇拜变成敬畏了。 普通的士兵中有虔诚者已经跪下来,口呼天神了。 第四十八章 被强吻了? “大都尉,你看这二十个名额已经选定了,那燕蛮儿怎么办?”达奚若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他也不憋着。 左大都尉捋着自己发白的长胡子,说道:“你们什么意见?”他向八大千夫长征求意见。 燕蛮儿则早已被普通的士兵围成一个圈,众人将燕蛮儿举起来,扔在空中,口中大呼: “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 左大都尉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向对待天神一样的对燕蛮儿,心里暗暗高兴。 能这样在年轻一代士兵们的心里扎下跟,比预期要好的多。 “大都尉,能杀死这么大的黑熊,若是参加不了巴图鲁大会,那会让将士们笑话的。”博尔呼说道。 一个中年汉子走出来,他的脸有些瘦长,鼻子塌陷下去,相貌比较丑陋,他是左大都尉帐下的千夫长之一,不过他性子比较古怪,他的名字叫门罗。 门罗站出来,说道:“我觉得不妥,虽然这少年在白狼的协助下杀死了大黑熊,但是他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高台,已经算是违规了,我不建议将他加到二十人中去。”门罗的意见也得到了几位千夫长的支持。 “我不同意门罗千夫长的意见。时间是死的,人是活的。燕蛮儿能力杀大黑熊乃是我们部落里的勇士,就算超时又何妨?换了门罗千夫长和大黑熊搏击,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博尔呼才不理会门罗千夫长的啰嗦,他斜眼看着被层层包围的燕蛮儿,这是他实现梦想的第一步,作为师傅的他怎么也要帮他争取一下。 “哼,博尔呼千夫长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规矩的问题,没规矩不成方圆。若我们今天破了这规矩,那以后谁还会守规矩啊!你不能因为他是你部落里人就在这里让他破坏规矩。”门罗毫不留情的批评起博尔呼来。 不过这时候,不等博尔呼反驳,达奚若加入了战团,他冷笑一声道:“门罗千夫长,我看不是什么规矩的问题,是你怕燕蛮儿上了,把你的儿子从二十人中挤出来吧。”门罗的儿子堪堪进入了二十人的名单,在二十人的排名中排最后一名。以燕蛮儿杀死大黑熊的影响力,这次围猎可以说稳居第一,那最后,身居末位的门罗之子想也不想都会被淘汰。 “达奚若,你胡说!”门罗叫达奚若揭破了自己的老底,恼羞成怒。 上前一步,骂道:“达奚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因私废公?” 达奚若也冷笑一声,说道:“谁心里有鬼,谁自己心里清楚。” 八大百夫长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当然也有自己的圈子。 平时还能图个和和气气,但有一些利益之争的时候,谁也不会轻易放弃。 门罗猛地把腰间的刀拔出来,说道:“达奚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门罗气的就要拔刀而上。 不过左大都尉冷冷的一句话,让门罗吓了一跳。 “收起来。”短短的三个字,却比三个重约千金的石块还要令门罗感觉到冷冽。左大都尉上了年龄之后,驭下已经没有年轻时那么严格,但是威严仍在,几十年的铁血杀伐并不会因为年龄的上升就淡去,反而因为岁月的积淀,愈发令人不敢违抗。 门罗莘莘的将刀收进刀鞘里,忙说道:“大都尉息怒,是末将鲁莽了。” 左大都尉看都没看门罗,声音一如既往的冷,说道:“你们之间怎么斗都行,有些事不能越界,越界了就别怪我不客气。”门罗忙弯身赔礼。 左大都尉走上前去,走到燕蛮儿跟前,那些普通的士兵立即都让开一条路。 他看着燕蛮儿说道: “燕蛮儿,你虽然杀死了大黑熊,但是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高台,所以”左大都尉慢慢的说着,那些年轻武士的心也跟着悬起来,就连燕蛮儿的心也咚咚咚的躁动起来。 不过燕蛮儿听到最后,心里暗暗不是滋味,终于还是错过了吗? “左大都尉,我愿意将我的位置让给燕蛮儿,请左大都尉应允。”说话的却是燕蛮儿的好朋友达曼。达曼以为燕蛮儿要失去参加巴图鲁大会的二十人机会,所以忙说道。 燕蛮儿在一边忙摇摇头,只是他刚要说话,有一个已经入选的武士站出来,跪下来说道:“大都尉,我也愿意让出我的名额,让我们的天选之子去参加巴图鲁大会吧。” “我愿意让出来。” “我也愿意让出来,如果天选之子都不能参加的话,那我们参加还有什么意义。” 突然二十名武士一起跪下来请求左大都尉。 就连门罗的儿子也不例外。 外围的那些骑士和牧民也都围拢过来,都一起大喊道:“天选之子,天选之子。”整个山戎左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众志成城的拧成一股绳了。 崇拜总是一股神秘的力量! 能将所有的分歧都暂时隐藏掉。 和硕公主在旁边也说道:“宇曼叔叔,那会是我不好,不该说你老糊涂了。你看大家都希望燕蛮儿去饶乐水单于庭,你就让燕蛮儿去吧。” 左大都尉上前一步,终于开口说道:“左部的勇士们,我很欣慰你们没有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你们都是我左部的好儿郎,好勇士。左部有你们,总有一天会再次强大的!”被左大都尉的话所感染,也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一句, “威武,威武!” 所有人都喊将起来。 就连八大千夫长也都喊将起来。 左大都尉做了一个停下来的首饰,他继续说道:“我左部儿郎都是好样的,二十人参加巴图鲁大会的荣誉是你们自己挣得,我不会剥夺。至于燕蛮儿,击杀大黑熊,虽然有越时之嫌,但功大于过,从今天起调入本都尉的大帐亲军,任十夫长,以我特别举荐的方式参加巴图鲁大会!” “哦!” “哦!” 众人都欢腾起来,达曼狠狠地砸了燕蛮儿一拳,说道:“燕蛮儿,你进大帐亲军了,那可是我们全部落都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另一个二十人成员也喊道:“是啊,真是让人嫉妒啊,不过这是你应得的。” 燕蛮儿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他的内心也在翻涌不已,他现在想的就是尽快将这个消息带回去,和自己的母亲分享。 随后,左大都尉又亲自一一的授予二十人十夫长称号,给予十夫长腰牌,赏赐每人十户奴隶。 然后左大都尉才率先带着千夫长们离开。 博尔呼和达奚若走过来,达奚若咧开大嘴笑道:“好小子,我喜欢。”说着把他的儿子呼韩耶推过来,赞许的说道:“这小子终于干了一件让老子脸上有光彩的事。”说完也离开了。 呼韩耶是个长的非常壮的胖子,年龄比燕蛮儿稍大,是达奚若千夫长的儿子,力大无穷,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有名的勇士了,不过平时跋扈的紧,没少让他老爹收拾烂摊子。 呼韩耶拍了拍燕蛮儿的胸膛说道:“你好样的,我们做朋友吧,我最喜欢力气大的朋友。” 燕蛮儿伸出自己的手,笑道:“可以啊,我也喜欢力气大的朋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友谊的小树苗开始在两个人的心底里发芽。 门罗千夫长也走了过来,他并没有恭喜,而是冷冷的瞥了一眼燕蛮儿,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编出一个白狼王的故事,可你别忘了,你终究是一个南蛮子的杂种。” 说罢,强拉着他儿子离开了这里。 达曼刚要发作,燕蛮儿一把拉住了达曼,微微摇了摇头。燕蛮儿望着门罗的背影,说道:“别节外生枝了,有一天他会为今天的无礼付出代价的。” 这时候,离开了一会儿的和硕公主有些委屈的走过来,不久前和硕公主的护卫将她叫到角落里,低声给她说了什么事。 “燕蛮儿,我要走了!”和硕公主走过来,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燕蛮儿一愣,虽然他对和硕公主谈不上喜欢,但她在危急时刻舍身护他,让燕蛮儿心里还是感觉到暖暖的。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燕蛮儿看着和硕公主身上的衣服上沾满了土,有些关心的问。 那只和硕公主却轻轻一笑,美丽的脸上绽放出花儿一般的笑脸。 “我父汗招我回去,我在饶乐水大单于庭等你哦!”和硕公主并没有直接回答燕蛮儿,她似乎比刚来的时候更美丽了些。 微风轻轻吹过,将和硕公主的发丝吹起来,更显风致。 “燕蛮儿,你知不知道你总算开窍了,都知道关心我了。”和硕公主笑着,突然猛地抱住了燕蛮儿,在燕蛮儿傻愣的瞬间在燕蛮儿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骑上了马背,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香味! “我走了,我在大单于庭等你。”和硕公主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就像她的人,如一阵烈风,风卷残云,干脆而直接,从不忸怩。 燕蛮儿傻乎乎的愣在那里,达曼和博尔呼远远的站着,也不好看这边,燕蛮儿伸出手摸着自己被亲吻的那片地方,似乎还留着淡淡的湿热。 他被强吻了? 他被强吻了? 燕蛮儿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向反应敏捷的他从一开始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从头至尾脑袋里就慢半拍。 达曼走过来推了一把燕蛮儿,看着燕蛮儿愣愣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 燕蛮儿反应过来,一张古铜色的脸居然红的像猴屁股一样,燕蛮儿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不仅仅是脸,就是整个身体都热的发烫起来。 第四十九章 蒲公英 燕蛮儿看着达曼贼嘻嘻的笑,总觉得不怀好意。 “你笑什么?”燕蛮儿冷哼一声,问道。 “我能笑什么啊?”达曼抽抽鼻子,他和燕蛮儿骑在马上走在最后,博尔呼则领着几个护卫走在前面。 “对了,你是不是这会觉得心跳特别快?是不是感觉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达曼偷笑着问道。 燕蛮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是不是心里全是和硕公主的影子?” 燕蛮儿想也没想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不过,他立即醒悟过来,说道:“我才没有。” 达曼冷哼一声,“这才哪跟哪儿啊,不就亲了你一口吗,你就成这样了,这要是让你做了和硕公主的驸马,感受到那销魂蚀骨的滋味,还不得上天啊!” “你!”燕蛮儿生气的刚要追打达曼,达曼就猛地抽了坐骑一鞭子,远远的和燕蛮儿拉开了距离。 “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对了,别太兴奋啊,不然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燕蛮儿骑马跟了上去,和博尔呼并排走着。博尔呼没有看燕蛮儿,问道:“你的伤不严重吧?” 燕蛮儿笑了笑,说道:“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师傅,待会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你说吧。”博尔呼的声音比较低沉。 “把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我母亲,我想借师傅一件衣服。”燕蛮儿最怕的就是母亲为自己担心,他要换一件新衣服,将衣服上的血迹洗干净之后再拿回去。 博尔呼轻轻叹息一声,看着燕蛮儿的眸子有些晦暗,心里暗想道:“虎父无犬子,帕娜儿当年钟情的那个燕国人是不是也这般体贴呢。” “我有一件事情有些不解,你能不能回答我。”博尔呼望着燕蛮儿英俊的脸庞,问道。 “什么问题?师傅。”燕蛮儿望了博尔呼一眼,他发现自己的师傅忽然也有了一种沧桑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我发现你从小到大一直只穿绯红色的袍子,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博尔呼还没发现燕蛮儿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他似乎特别钟爱红色。 燕蛮儿望着天空,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红色的袍子和鲜血的颜色相似,那么我就算受伤流血了别人也看不出来我受伤了,尤其是我的母亲,她也不会因为我受伤而担心我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懂事的,只不过每次看见母亲的眼神,他总想把她眼神深处的那种悲伤抚平。 博尔呼听了燕蛮儿的话,他盯着燕蛮儿,似乎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令他们恨的牙痒痒的身影。 一样的决绝,一样的体贴入微,和他们这些大老粗相比,似乎那小子也很得女人的欢心。 “走吧,去我那里换套衣服,给你母亲报个喜,晚上还要去左大都尉那里宴饮。”博尔呼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声的说道。 燕蛮儿换了一件新衣服,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正在帐篷外面焦急的走来走去,旁边有大概四十多个奴隶正在搭建帐篷,三名骑士在督工。 燕母看到燕蛮儿回来,忙冲过来,一把抓住燕蛮儿的胳膊,左看看又看看,说道:“蛮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燕蛮儿看着自己的母亲,今天的母亲似乎比平时精神许多,眉目间也有一股平时看不到的神采。 博尔呼站在燕蛮儿身后,呆呆地望着燕蛮儿的母亲,说道:“燕蛮儿今天杀了一头大黑熊,已经被大都尉提入大帐亲军,担任十夫长了。” 燕母表现的很平静,她向博尔呼行了一礼,说道:“有劳你了。” 燕蛮儿很奇怪,每次博尔呼叔叔来到他们家,自己的母亲对博尔呼都是这种态度,算不上有多坏,但也绝对谈不上好。 博尔呼则笑着说道:“都是燕蛮儿自己的功劳,这是他应得的。” 旁边监工的骑士走过来,向博尔呼笑道:“千夫长,你也过来了。” 博尔呼点点头,说道:“你们这是?” 监工的骑士知道燕蛮儿即将成为左大都尉面前的红人,而博尔呼本来在山戎左部就很受左大都尉器重。他有些谄媚的说道:“是大都尉吩咐的,这是赏赐给十夫长的十户奴隶,今天要将他们住的帐篷搭起来。另外,大都尉特别吩咐了,十夫长已经十七岁了,可以另立一帐了。”草原风俗,子女成年之后就需要和父母分帐而睡,所以燕蛮儿的帐篷就被搭在燕母帐篷的旁边。而那十户奴隶的帐篷也就绕这两座主帐搭建。 监工的骑士说完,朝那些奴隶大喊道:“你们都过来,快来拜见主人。” 四十多名奴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跑了过来,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这些奴隶中有燕国人,有箕国人,有肃慎人,也有匈奴人,这次左大都尉赏赐的奴隶都是属于地位比较高的,也就是可以允许成家的奴隶。十户奴隶中,有九户奴隶拖家带口,只有最后一户奴隶,家里只有两个女奴,一个年级稍大,另一个则年龄和燕蛮儿相仿。 “拜见主人!”众人齐声说道。 燕蛮儿走上前,看着这些人,向燕母说道:“母亲,这些人就交给母亲了,怎么安排,母亲看着办就是了。” 燕母点了点头。 燕蛮儿从怀里掏出一枚名刀,交到监工的骑士手里,说道:“这位大哥,辛苦你了。” 那监工的骑士看着手心里躺着的明晃晃的名单,喜不自胜,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忙指挥那些奴隶干活去了,却更加细致更加认真了。 博尔呼瞳孔微缩,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母则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似的。 博尔呼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说道:“那我就先走了,晚上的篝火会别忘了。” 燕蛮儿点了点头。 送走了博尔呼,燕蛮儿和燕母回到了帐篷里,燕母将那两个女奴叫进了帐篷。 这两个女奴是母女,女孩的父亲去年在战场上战场上死了,方才为妻子和女儿挣了一个上等奴隶的身份。 “可有名字?”燕母坐下来问道,燕蛮儿不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将这母女俩叫进帐篷里来。 女奴的母亲回道:“回主人,以前的主人称呼奴婢为庆嫂,奴家的女儿没有名字,请主人为她起个名字吧。” 庆嫂身宽体胖,没想到女儿却极为水灵,女孩大概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脖子上满是污垢,但若细看,却也发现那双眼睛如黑珍珠一般明亮。 燕母和儿子相依为命,燕蛮儿一直觉得奇怪,按道理说他们只是普通的牧民,没有使唤奴隶的经验,可看母亲的样子,却显得非常的淡定从容。甚至表现的过于冷静熟练了,就仿佛用惯了奴隶似的。 “你们是哪里人?”燕母的声音不大,但却隐隐中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庆嫂忽然流下泪来,说道:“回主人,奴婢是箕国人。”箕国也是东胡掠夺的重要对象,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口和物资都被东胡人抢了去。 燕母则慢慢的说道:“哭什么!”庆嫂被燕母吓了一跳,忙擦了擦眼泪,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主人责罚!” 一旁的女孩也吓得微微发抖起来。 燕母说道:“好了,你以后就在我帐篷里伺候,至于你女儿就让他侍奉我儿子去吧。” “是是是,奴婢遵命。”庆嫂忙跪下磕头,她又对自己女儿说道:“快,快谢谢主人的恩典。”对于女奴来说,侍奉主人总要好过和那些奴隶待在一起。 女孩流着泪,向燕母边磕头边说道:“多谢主人,多谢主人。” 燕母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这才将燕蛮儿叫过来,说道:“蛮儿,你过来?” 燕蛮儿走过来,站在母亲旁边,燕母说道:“你也十七岁了,身边需要有一个人侍候起居了。这个女孩子以后就让她跟着你吧,你给她起个名字。”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母亲,我不用人伺候的,母亲留着就好了。” 燕母见儿子不开窍,怒斥道:“你啊,都已经是部落里的十夫长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我让你起名字你就起名字,你记住,你现在是主,他们是奴,你掌握他们的生死,决定他们的命运。” “母亲,孩儿有话要说!”燕蛮儿听见母亲说的这句话,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快来。 “你想说什么?”燕母没有生气,对于儿子的变化她早就已经感觉到了。 “我听一个人说过,她说无论我们的身份如何悬殊,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尊严,我们或许可以决定她的生死,但不能侮辱他们的人格,我觉得她说的很对。” 燕母久违的微微一笑,这些话,她曾经也听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过,他甚至还说过另一句惊世骇俗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说这些话的人是燕蛮儿的父亲! 真的很像啊! 燕母微微摇头,说道:“又是你救的那个女子给你说的?” 燕蛮儿脸上一红,没有回答。 燕母看见儿子的窘态,也觉得有趣,自己这傻儿子莫非对那个女子动心了?不过见他有些脸红,也不继续让他难堪。 “好了,给她起个名字吧!”燕母看着地上跪下的那个女孩,说道。 燕蛮儿微微沉思,然后对女孩说道:“以后你就叫蒲公英吧!”自由、无拘无束,有自己决定命运的权力,或许是蒲公英最动人的时刻吧。 第五十章 燕母教子 那个女孩忙向燕蛮儿跪下,磕头说道:“谢主人赐名。” 燕蛮儿看着她谦卑的模样,还有些不适应。他忙走过去,将她埋在地上的头扶起来,说道:“你快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我都有些不自在了。”他自小一个人无拘无束惯了,忽然有一群人见了他动不动就跪下,还真有些不适应。 “奴奴不敢!”蒲公英脆生生的说道,她心里很害怕,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燕蛮儿看着女孩的脸有些脏,身上也散发淡淡的臭味,衣服破烂,便对母亲说道:“母亲,让他们下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燕母点了点头,打发两人出去。 帐篷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燕蛮儿走到母亲旁边,他将母亲的手抓起来,母亲还不到四十岁啊,可她的手却像是五十岁妇女的手,手掌上生着厚厚的茧子,他说道:“母亲,这些年你也辛苦了,以后就交给儿子吧。” 燕母摇摇头,她将手抽出来,摸着自己儿子的脸,看着青春天真的脸庞,以及英气十足的眼睛,燕母就觉得心里有些微微发酸。 她的孩子因为她受了太多苦了。 燕母帮儿子将身上的衣服理了理,她的手摸到儿子的胸膛,感觉到儿子将他父亲留下的金丝软甲穿在了身上,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穿上了啊,这孩子,别看一提他父亲就生气,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孩子,左大都尉虽然脾气有些火爆,但对人是极好的,你在左大都尉手下做事,一定要仔细些,千万别惹他生气。”燕母仿佛想起了什么,叮嘱燕蛮儿道。 “母亲,莫非您认识左大都尉?”燕蛮儿感觉母亲似乎很了解左大都尉。他们虽然隶属于左大都尉统治,但他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大都尉,另一个则只是部落里的普通牧民,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啊。 燕母眸子深处闪出一股莫名的色彩,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当然不认识了,我也是听达曼他娘唠叨的,反正你记着就好。”燕母忙回答道。 燕蛮儿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母亲不用担心,我会小心行事的,今天跟大都尉有一面之缘,我觉得大都尉应该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接触不深,但那个白胡子老头给自己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了解?”燕母轻轻笑道。似乎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母亲脸上笑容多了很多。 “母亲,以后等儿子在战场上立了功,得很多的赏赐,就找很多人来伺候母亲,不让母亲再那么辛苦。”燕蛮儿神情坚定的说道。 燕母淡淡一笑,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说道:“别的我倒不在乎,娘啊就希望我的儿能平平安安的,赶快给我找几个可人的媳妇儿,生几个大胖小子,我也就有事干了。”草原男子,十七岁还没有成家的已经很少了。 达曼和巫娜儿都快要成亲了。 可自己的儿子在男女之事上太过迟钝,自己都有些担心,儿子会不会以后找不到媳妇儿! “母亲!”燕蛮儿叫了一声,现在说这些事情会不会太早了。 燕母看着儿子的脸,说道:“今天你给监工的骑士给明刀的做法谁教你的?” 燕蛮儿没想到母亲会突然问这个,脑海里又不禁想起那个女扮男装的小身影。 自己似乎很在意那个女子啊! 才分开短短的十几天,虽然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有时候不经意间她都会毫无征兆的闯入自己的脑海里。 燕母看着儿子脸上淡淡的红,摇摇头,心里暗道:“自己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少年心事藏不住啊,也不知道他碰上的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作为过来人的自己又哪里会不懂。” “又是你说的那个神秘女孩子教的?”燕母饶有兴趣的问道。 燕蛮儿没有回答,只是弱弱的点了点头。 燕母也不笑他,而是教导道:“孩子,你能懂得收买人心这很好,不过你要记住,你现在已经是十夫长了,有自己的手下和奴隶了,将来要上战场,博取更大的军功。而要做大事,首先得有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大都尉赏赐给你的奴隶我看了,那几个人你可以重用,你对他们推心置腹,那他们对你也会誓死效忠,这才是真正的御人之道,钱财宝物只是小道,算计人心更是偏门,不可沉溺其中。”燕母曾经也是草原上有名的女将军,若不是因为那件事,说不定可以成为东胡山戎部落的巾帼英雄,自小浸染权谋的她深知,权谋是小道,为百姓牧民谋福才是大道。 燕蛮儿静静的听着,母亲给他说的道理,他总是很用心的听,很用心的记。 “我看了一个多时辰,那里面有一个燕国奴隶,人虽然长得不壮实,但我发现他做事比其他人要快,有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不错。另外还有一个肃慎人,他似乎对地形特别熟悉,估计是肃慎人的斥候,这样的人在战场上也很有用。还有一个匈奴人,个子不高,但力气大,都是可用的人才。你要想办法让他们归心于你,将来在战场上都是你的助力。”燕母冷静的将自己观点说出来,她专门盯着这些人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基本上每个人什么样的能力,她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孩儿知道了。”燕蛮儿对母亲的点评丝毫不感到意外,母亲的睿智他从小就已经领教过了,所以也就感觉到很正常了。 燕母看着儿子一副认真受教的态度,说道:“也不要着急,不要害怕犯错。” “燕蛮儿,你在不在?”两人正说着,便听见达曼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燕母笑道:“去吧,我知道你嫌我烦,我就不啰嗦了。”燕蛮儿虽然心里有这想法,可连忙挥了挥手,说道:“不烦,不烦。” 颜母冷哼一声,对儿子的谎言不置可否,想以前每次自己给他讲道理,不是睡着就是胡思乱想,哪有不烦的时候。 从帐篷里出来,和达曼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达奚若的儿子呼韩耶。 达曼抱怨道:“燕蛮儿,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听你娘亲的话了,慢吞吞的。” 呼韩耶骑在马上,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很是很是。” 燕蛮儿骑上马,砸了达曼一拳,骂道:“你倒是厉害的很,不过是谁被他娘追的满部落跑呢,好像不是我吧?” 呼韩耶奇怪的看着燕蛮儿,笑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达曼?” 达曼脸色通红,不是他是谁,提起这件事他就生气,还不是他娘看上了一个女孩子让他去见,他早心有所属才不想去的,结果他娘在部落里追了他两大圈,让他成为了部落里笑话。 燕蛮儿点点头,他在达曼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说道:“你倒是说说难道你不听话?” 因为追的结果最终还是达曼去见了,不过被燕蛮儿几个玩伴提前把那姑娘吓跑了。 达曼摇摇头,对于当年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除了这些儿时的玩伴,还真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三人并骑走在路上,夕阳颓废的挂在远处的天空中,几只孤鸟在空中盘旋。 呼韩耶笑着说道:“你们的生活可真精彩,不像我,从小就被父亲扔在战场上。”呼韩耶脸上虽然挂着笑,但说话间还是有一些淡淡的落寞的。 燕蛮儿看着呼韩耶这个小胖子,呼韩耶这次在二十人排名中位列第一,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一杠子,那他就是实实在在的第一了,可见骑射功夫相当了得。 达奚若本来就是左部的第一猛将,他的儿子呼韩耶有乃父之风。 “你就别伤感了,现在不是有我们两个朋友吗?你和燕蛮儿一样,怎么就不能变得简单点呢,每天想这想那的,你们不累啊!”达曼是个乐观的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似乎从来都不缺欢声笑语。 “对啊,对啊。”呼韩耶长长出了一口气,将心里的阴霾驱散,笑着说道:“那我们三个就做很好的朋友吧。” 燕蛮儿说道:“当然,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啊。”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到达左大都尉的军帐外的时候,那些守卫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他们看向燕蛮儿的眼睛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些敬畏。 燕蛮儿本身在部落里地位极低,平时部落的士兵也看不起他。 只不过围猎大会之后,燕蛮儿不仅力大无比的杀死了大黑熊,而且又受到天上神兽白狼的庇护,所以一下子在整个部落里地位极速翻转,就连那些王帐亲军都对燕蛮儿刮目相看。 卫士看着三人,恭敬的说道:“三位十夫长,大都尉有令,请三位十夫长先在帐外等候,等千夫长们都到了之后再入帐。” 燕蛮儿笑了笑,说道:“多谢大哥啊!”燕蛮儿本来也不是太严肃的人,尤其是和秦无衣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更加觉得人其实可以活的更轻松些。 卫士看见燕蛮儿笑得腼腆,也没有什么架子,心里喜欢,笑着说道:“千夫长他们还得一会儿才到,你们可以去附近转转,等这边有号角了再过来,反正别跑远就行。” 第五十一章 结安答 燕蛮儿和达曼以及呼韩耶骑着马顺着河流走去,初秋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湛蓝,舒爽的秋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远处还有牧民高亢的歌声,在远处回荡,散落在草地上的羊群也不时的发出咩咩咩的叫声。 三人意气风发,年龄相仿,志趣相投,相见恨晚。 三人驰到一处河湾处,从马上下来,三人围成一个圈,喝着酒,你来我往,说的很是开心。 燕蛮儿猛喝了一口酒,望着远处平静的河面,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两位觉得怎么样?” “什么提议?” “燕兄弟快快说来,别卖关子了。” 达曼和呼韩耶急的不得了,忙追问燕蛮儿,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点子。 相处的过程中,他们越发觉得燕蛮儿是一个可教之人。 燕蛮儿说道:“我们相逢相知,这是天神的旨意。不如我们三人结为安答如何?”安答就是草原民族结拜为异姓兄弟的意思,燕蛮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个时候提出来,却恰逢其时。 呼韩耶还在思考,达曼已经率先鼓起掌来,他大叫道:“这个好,这个好。燕蛮儿,你的提议简直太好了。” 达曼转过身来,看向呼韩耶,说道:“呼韩耶,你怎么看。” 燕蛮儿和达曼看向呼韩耶,呼韩耶本来大不咧咧的一个人,这个时候却有一点犹豫。 达曼看他为难的神色,说道:“你也不要勉强,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就当燕蛮儿没说,我自和燕蛮儿去结拜。”达曼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也不怕呼韩耶会生气。 燕蛮儿看到呼韩耶或许有难处,便说道:“达曼,别这么说,我也就是信口一提,或许呼韩耶有自己的难处。”燕蛮儿看呼韩耶欲言又止,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是的!”呼韩耶大叫一声,他略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却胀的通红。 “哎呀,可急死我了。”达曼看着呼韩耶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感觉有啥东西挠他似的,别提多难受了。 “唉,算了。能和两位兄弟结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也没什么多想的,就是我在部落里已经有一个结拜兄长了,我怕和两位兄弟结拜,对两位兄弟失了礼数。”呼韩耶胀红着脸,终于将原因说了出来,原来是关系着排位的事情。 燕蛮儿也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是什么事了,你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对啊,不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犹豫。”呼韩耶喝了一口酒,他的脸变得更红了。 达曼则哈哈大笑起来,他踢了呼韩耶一脚,骂道:“我今儿才发现,你跟燕蛮儿一样不爽利,考虑这考虑那,想的事也太多了,能不能活的简单点。” 呼韩耶笑道:“达曼兄弟教训的是,我以后改正。”三人互相拉着胳膊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我们就结拜吧!”燕蛮儿站起来,面向涛涛的白狼水,他对着二人说道。 “好!”呼韩耶和达曼也站起来,三人看着白狼水,一起跪下来,开始结拜。 燕蛮儿抓起一把小刀,割破手指,将手上的鲜血滴入酒壶之中,晃了晃。 其他二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三人将混了他们鲜血的酒互相掺在一起,对着白狼水,开始发誓。 “天神在上,白狼神在下,我,燕蛮儿。” “我,达曼。” “我,呼韩耶。” 三人齐声说道:“从今日起,我们兄弟三人结为安答,从此祸福与共,肝胆相依,不背不弃!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三人发完誓,将酒壶的酒先敬天地,再敬狼神,最后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燕蛮儿望着白山黑水,心中空阔辽远,豪气陡生。 “那我们就叙叙年龄,定个长幼秩序吧。”燕蛮儿说道。 三人分别叙说了年龄之后,呼韩耶年龄最长,燕蛮儿年龄最小。 呼韩耶脸上挂着笑说道:“两位安答,那我就不客气了,便以大哥居之了。” 燕蛮儿和达曼笑着说道:“呼韩耶安答!” 达曼说道:“小蛮子,我就当二哥了,来叫声安答听听。” 燕蛮儿看着达曼便猖狂的样,心里就想笑,不过他还是很恭敬的说道:“达曼安答!” 最后呼韩耶和达曼一起对燕蛮说道:“燕蛮儿安答!” 三人手拉着手,一起大笑起来。 随后,三人又交换了礼物,方才完成整个结安答的仪式。 三人又坐下来,喝起酒来。在他们不远处,一小队骑兵正在走过来,燕蛮儿转头望了一眼,那队骑兵已经走到了三人身旁。 三人站起来,发现为首的却是一个大熟人——右大都尉的爱将阿依律! 只是阿依律却和前面追杀燕蛮儿的时候不同,因为阿依律少了一只耳朵,就连脸上也横划了一道显眼的刀痕。 燕蛮儿心中哀叹一声,他怎么和阿依律这么有缘,总能见着面。 不过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却让两面的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刚刚结拜了兄弟的呼韩耶和达曼,更是气的差点就要拔刀而上。 阿依律骑马停在三人面前,阿依律吃了一惊,更让他心里恨的牙痒痒。他恶狠狠的盯着燕蛮儿,说道: “你个狗杂种,居然没死啊!” 燕蛮儿伸手抓住两位安答的胳膊,说道:“阿依律都没死,我可不敢死啊!” 阿依律暴怒,他提起马鞭,想要抽燕蛮儿一鞭子。不过他的鞭子刚抽下来,就被燕蛮儿一把拽在了手里。 燕蛮儿心里大怒,前番在芒壶部落自己被阿依律在脸上甩了一鞭子,自己因为要保护秦无衣,所以才不敢还手。 没想到他今天又故技重施! 今时不同往日,他想错了! 燕蛮儿手上用力一扯,阿依律还想和燕蛮儿角角力,只是燕蛮儿气力极大,一扯之下,不仅将阿依律扯下了马,而且就连马也被他扯倒。 阿依律摔下马来,摔了个狗吃屎,他身后的护卫纷纷拔刀,只是呼韩耶和达曼也扒出刀挡在众卫士面前。 “不许动!”呼韩耶和达曼握刀在手,将燕蛮儿两人和阿依律的卫兵隔开。 燕蛮儿揉身而上,还没等阿依律从地上爬起来,便一脚飞踹在阿依律的胸口,阿依律又一次跌在地上。 燕蛮儿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阿依律,左手按住刀柄,说道:“你忘了,这不是你们右部大营,更不是芒壶部落,百夫长在那里耀武扬威可以,可在我左部却不行。” 阿依律被燕蛮儿这一手蛮劲有些吓着了,他抬起头,趴在地上,望着蹲坐在眼前的阿依律,胸口被燕蛮儿踢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的命还真大啊。”阿依律虽然惊讶燕蛮儿的力大无穷,但他也是凶悍之人,虽然脸上沾满了鲜血,他的面部扭曲着,说道:“不过你放心,你终究会死在我手里的。” 达曼和呼韩耶往燕蛮儿这边靠过来,呼韩耶说道:“燕蛮儿安答,他是右部的百夫长,又是赫舍里眼前的红人,你可不能冲动啊!” 达曼多少知道一点燕蛮儿和阿依律之间的事情,不过他也怕燕蛮儿一时冲动,一不小心杀了阿依律。 “燕蛮儿安答,呼韩耶安答说的对,我们一会还有要事,就别节外生枝了。” 阿依律说道:“你倒是杀啊,我告诉你,你母亲的帐篷在那里,我比谁都清楚,你放心,我不会放过的。你我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阿依律还不忘威胁燕蛮儿,燕蛮儿忽然冷冷一笑,他一脚踩在阿依律的背上,俯身在阿依律耳边低声说道:“阿依律,你也别一个劲的给我说狠话,我上次能从你的手底下逃掉,这次能将你扯下马,那我下次也同样能要你的命。” 燕蛮儿死死地盯着阿依律,弱肉强食,强者生存,在草原上,没有多少游戏规则。 强者便是规则。 “还有一句话,千万别动我的亲人,不然我屠尽你的帐落!” 燕蛮儿从阿依律的背上下来和达曼以及呼韩耶一起离开,阿依律的十个卫兵愣是没敢动,想必他们也不敢轻易在左部的地盘上闹事。 阿依律从地上爬起来,怒斥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快扶起老子啊!” 几个卫兵才畏畏缩缩的跑过来,扶起阿依律,说道:“今天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十个卫兵忙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 燕蛮儿三人走在返回左大都尉营帐的路上,燕蛮儿心情有些不好,阿依律的出现对他来说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呼韩耶在一旁开解道:“燕蛮儿安答,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阿依律这人名声臭的很,迟早我们得宰了他。”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呼韩耶安答,说实话我担心的不是阿依律,而是右都尉赫舍里,阿依律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授意。” 呼韩耶说道:“那就更没有担心的道理了,他就算再位高权重,再飞扬跋扈,可他是右部的人,怎么着也管不到我们左部来啊。” 话是这么说,可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可能,可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可能什么事都能发生。 燕蛮儿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话题,说道:“我上次见阿依律的时候,看他还好好的,是谁把他的耳朵割掉了,还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疤。” 呼韩耶笑道:“这个事啊,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赫舍里交代的事情没办好,赫舍里发了大怒,亲手割掉了阿依律的耳朵!” 第五十二章 少年心事 达曼对这类新奇的事情最是感兴趣,一听呼韩耶知道其中内情,忙说道:“呼韩耶安答,快说说,怎么回事?” 燕蛮儿估计大概率的应该和秦无衣和自己有关,不过他也不说破。 呼韩耶笑着说道:“阿依律现在是整个右部的笑柄,听看到的人说,当时右大都尉不仅亲自下手割了阿依律的耳朵,而且将他在外面吊了两天两夜。” “啊?不是吧,阿依律可是右大都尉心腹中的心腹啊,真下的去手?”右大都尉对阿依律的器重,不仅仅是右部知晓,就是整个东胡山戎部都很清楚。 呼韩耶冷笑一声,说道:“那又如何,好像是让阿依律抢什么人,结果扑了个空。不仅阿依律受了罚,好像鲜虞部首领隗失思力也受了罚。”呼韩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他对右部的事情还是知道的比较多的。 “燕蛮儿安答,阿依律这么恨你,是不是和你有关?”呼韩耶说着推了一把燕蛮儿,问道。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确实和我有关系,不过我也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燕蛮儿想起自己从悬崖上跳下去的那个时刻,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儿来的勇气。 燕蛮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给二人说了。 “什么?那么凶险!”达曼在一旁惊呼出声。“那天你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 燕蛮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看不惯他们欺负人罢了。” 达曼盯着燕蛮儿,说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呼韩耶听到达曼说姑娘,立即一双眼睛放大了许多倍,他对别的事情不感兴趣,不过姑娘嘛,总是能勾起人的好奇心的。 达曼忍不住笑道:“呼韩耶安答,你可不能再问了,再问燕蛮儿安答要找你拼命的。” 燕蛮儿捶了达曼一拳,对呼韩耶说道:“呼韩耶安答,你别听达曼安答胡说八道。” 达曼有些不满,怎么能说自己是胡说八道,他给呼韩耶挤挤眼睛,揶揄的说道:“我胡说八道,是谁心心念念人家姑娘呢,你别说那天晚上在白狼山山顶说的话是假的啊?” 燕蛮儿也有些错愕,白狼山顶,他说什么了?他只记得那天晚上他和达曼喝醉了,至于说了什么,他还真没有什么印象啊! 不过燕蛮儿还没说话的时候,一向对男女之事甚为“关切”的呼韩耶早就忍不住了,他揽着达曼的肩膀,轻笑道:“你说的我都好奇死了,燕蛮儿安答有自己喜欢的姑娘了?” 燕蛮儿切了一声,达曼所说的事情,他自己都没有印象,他才不相信达曼会有什么印象,他也没反驳,而是竖起耳朵,也听了起来。 达曼好笑的看了一眼燕蛮儿,低声骂道:“口是心非的家伙。”然后他也揽着呼韩耶的肩膀,说道:“那天我和燕蛮儿安答喝醉了,结果那天晚上做梦,燕蛮儿安答就一直叫一个姑娘的名字,我也没听清楚,好像叫什么秦姑娘。”达曼给燕蛮儿挤挤眼,问燕蛮儿:“燕蛮儿安答,我说的对不对?” 燕蛮儿哪里想到达曼居然听见他的梦话了,他自己都忘了说什么了,哪想到达曼居然能听的这么清楚,居然连秦姑娘都听到了。 燕蛮儿霎时满脸通红,绯红的脸上火辣辣的热,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自己也不自觉的问自己,莫非那天真的梦到了秦无衣?真的在梦中喊秦姑娘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呼韩耶越听越有趣,说道:“燕蛮儿安答,你也别遮遮掩掩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快说说,那秦姑娘是怎么回事?”呼韩耶可不会轻易放过燕蛮儿,刚才燕蛮一听秦姑娘三个字就准备转身落荒而逃,还是他手快,一把拽住了燕蛮儿。 燕蛮儿无奈的看看两人,见他们逼迫的紧,没有办法,于是说道:“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了,就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呼韩耶和达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八对绿豆,一头雾水。 “你说的不一样的感觉是一种什么感觉?”达曼问道。 燕蛮儿挠着头,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本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不太了解,我只是觉得和她在一块的时候挺舒服的,有时候就算不说话,心里也觉得开心!有时候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总觉得有个东西要从心里破土而出似的。”被两个人逼的不行,燕蛮儿也就没再隐瞒心中的想法。毕竟已经是结拜的安答了,按照达曼的话说,安答不就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秘密同说嘛! “哎呀,坏了!”达曼看着燕蛮儿的样子,直呼坏了。 呼韩耶踢了达曼一脚,骂道:“你别一惊一乍的啊,好好的什么坏了。” 达曼说道:“燕蛮儿安答坏了啊,你想啊,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孤男寡女的待一块,啥都不做,就觉得挺舒服,这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很显然,达曼已经想的有些歪了。 燕蛮儿瞪了达曼一眼,怒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一天尽想着钻帐篷!”三人说话也没个顾忌,你一句我一句的热闹极了。 呼韩耶看着他们兄弟斗嘴,笑道:“达曼安答,你别打岔啊,燕蛮儿安答还没说完呢,你让他说。” 达曼忙收起自己顶嘴的毛病,说道:“对的,对的,我错了。燕蛮儿安答,你说!” 燕蛮儿奇怪的看着两人,说道:“还说什么啊,我说完了呀!” “啥,这就完了?”呼韩耶和达曼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失望,他们还想在听点更劲爆的的消息呢,结果这就没了。 燕蛮儿看着他们两人略显失望的表情,说道:“你们还想听什么啊?” 达曼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也不懂的谦虚,他问道:“我想知道的是你和那个梦中的秦姑娘有没有干点别的事,比如说钻帐篷啥的?”达曼一直觉得,一个男孩喜欢一个女孩,最重要的标志就是需要钻一次帐篷,草原上的年轻男女这样,他和巫娜儿就更是这样了。 像燕蛮儿说的什么待在一起就开心啥的,他都不能理解好不好! “你懂吗?”达曼求助的眼神喵向呼韩耶,低声说道。 呼韩耶也摇摇头,他要是懂这个,就不会到现在还打光棍了。 燕蛮儿心中那个气啊,达曼这小子脑子里一天都装的啥啊,他都有些无语了。巫娜儿再怎么说也十七岁了,在草原上也算是成年的年龄了。可秦无衣才多大啊,自己要是有别的想法,自己还是人吗? 再说了,自己也不过就是对秦无衣有点不一样的感觉,谈不上喜欢吧! 燕蛮儿一把将达曼扑倒在地,将他按在地上,骂道:“你个家伙,就在这儿胡说,你除了钻帐篷还能不能有点别的出息?” 呼韩耶笑呵呵的看着两人,忙将两人拉开,三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呼韩耶笑着说道:“对于感情的事,我也没什么经验,不过,我觉得只要喜欢那就去在一起嘛!”呼韩耶盯着燕蛮儿,燕蛮儿这个人吧,总体上比较乐观,但有时候心思还是太重,长期这样,对身体也不好。虽然只是接触了很短的时间,但三人诚心想交,却也互相了解了不少。 燕蛮儿眼睛深处浮现一股淡淡的黯然,如果有些事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那天在平郭城发生的一幕,常胜的话深深的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我感觉你应该是喜欢那个秦姑娘的。”达曼敏锐的捕捉到了燕蛮儿眼中的失落,他记得那天晚上喝醉的燕蛮儿似乎很伤心,那还是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那种模样的燕蛮儿。 燕蛮儿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达曼也收起了他的玩世不恭,难得的有些认真起来。“因为那天喝醉了以后,你总共叫了一百三十七声秦姑娘。而且,我听到最后一声的时候,我看见你的眼角有泪水。燕蛮儿安答,你告诉我们,你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呼韩耶听达曼说的严重,对于内情,他不清楚,所以也不敢胡说。因此只是默默的听着。 “我···”燕蛮儿也不知道怎么说,他犹豫了半天,最后才说出了口,“其实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只不过是对她有一点不同的感觉而已。而且,他似乎来自于燕国一个很大的家族,他们家是看不上我这个普通的牧民的。”燕蛮儿的话音刚落,呼韩耶便大骂了一声。 “燕蛮儿安答!你可不能有这想法,我们是天神的后裔,天之骄子,我东胡铁骑所到之处,天下诚服,就算她是燕国的公主也没什么,我东胡男儿也照样配的上!”呼韩耶最不喜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所以也不管燕蛮儿是不是伤心,开口就骂。 达曼也说道:“呼韩耶安答说的对,这点自信我们必须要有,你放心,以后你提亲的时候我和呼韩耶一起去,就算是燕王的女儿我们也给你抢过来!” “对,抢过来!”呼韩耶也气呼呼的道。 燕蛮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两位安答说的对,管他呢,只要两个人愿意,别人我管他干什么!” “嗯,这才是我们东胡的男儿嘛!”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大笑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无礼的燕蛮儿 太阳从远处的山峰间落下去,发出暗黄的光芒。一阵阵低沉暗哑的号角从左部大营那边传来,就如打在心口的拳头一样,让人觉得闷哼哼的。 三人忙吹个口哨,远处正吃草吃的美滋滋的马儿抬起头,撒开蹄子,奔跑过来,跑到燕蛮儿等人跟前。 三人骑上马,赶回了左部大营。 两千人的左大都尉亲军已经围着左大都尉的营帐分列完毕,二十名新晋的青年勇士也挎刀站在前列,军队鸦雀无声,除了马匹不时地发出的噗嗤的呼吸声,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左部的其他牧民男女老少也全部站军队的最外围,一起欣赏这每年一度的荣耀时刻。 东胡山戎部习俗,围猎大会之后,各小部要祭天神,祭狼神,授新勇士战旗,最后举行篝火晚会,全部落载歌载舞,欢闹一天。 当然,篝火晚会也是青年男女们表达爱慕之意的最佳时机。 近万人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前面,左大都尉先举行了祭祀仪式。等到授旗的时候,全部落的武士都举起手中的武器,“哦!哦!”的大吼起来! 似乎整片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秋风萧瑟,在晚上尤其清凉。 转眼间,整个大营已经被星火点点所覆盖,耀眼的火把从大营中心一直延伸到大营外围,就如盘旋蜿蜒的巨龙一般。 等到左大都尉走到燕蛮儿面前,将一把用麻布缠成的旗子交给燕蛮儿的时候,全场再一次暴发出激烈的大吼声。 “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 燕蛮儿力杀大黑熊,得白狼神庇佑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传遍整个左部大营,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口耳相传,一时间燕蛮儿成为全部落的“红人”。 燕蛮儿脸色通红,心里也如翻江倒海一般。 那些纯朴的牧民甚至有些已经跪了下来。在游牧部落,对于图腾的崇拜,对于天神的敬畏,远远比对他们统治者要厉害的多。 左大都尉微眯着眼,他将旗子交到燕蛮儿手中,八大千夫长全部站在左大都尉的身后。 “燕蛮儿,希望你持此战旗,为部落再立新功!”左大都尉看着燕蛮儿,说道。 燕蛮儿面色凝重,他接过战旗,说道:“末将一定谨遵大都尉教导!” 左大都尉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他低声说道:“真像啊,真像啊!”不过他的声音极小,燕蛮儿也听不清楚。 授旗结束之后,各千夫长分别带着各自的十夫长入列,给十夫长们分配兵员。 燕蛮儿的待遇显然比其他人高出一个档次。左大都尉亲自给燕蛮儿挑选了十名勇士,都是一等一五大三粗的大汉,左大都尉叮嘱道:“这十名武士都是我我左部的精锐,你要将他们带好。”这十个人燕蛮儿见过,都是当时围猎时左大都尉卫队的成员,对燕蛮儿的事情亲眼目睹过,所以一个个脸上显出潮红的神色,对燕蛮儿也是异常的恭敬。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大都尉放心,我们只会成为大都尉手中最锋利的剑。” 门罗千夫长一面替自己的儿子千叶分配兵员,一边冷冷的哼了一声,低声对儿子道:“你给我记住了,离那个燕蛮子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千叶转过脸看了一眼正在和左大都尉说话的燕蛮儿,有些不理解父亲的话。 “父亲,我觉得那个燕蛮儿挺不错的,小时候我们还欺负过他,这几年没见,觉得他还是那样,没怎么变。” “放屁,你个小兔崽子知道什么!”门罗听见儿子千叶居然还维护起燕蛮儿来了,立即骂了起来。“你知道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以后就知道了,反正你只需给我记住,和他保持距离,听到没有?” 千叶一向被自己的父亲骂惯了,也不反驳,唯唯诺诺的满口答应。 心里却在想,我觉得挺好的,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燕蛮儿自然不知晓远处的门罗千夫长已经对他竖起了警戒线,他忽然发现左大都尉是不是有点太啰嗦了。左大都尉把事情安排结束后,居然很关心他的问了问他的家庭情况。 “你母亲身体还好吧?”燕蛮儿没有意识到左大都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的变化,他对于眼前老人的关心很是感激。 “回大都尉,母亲一切都好,多谢大都尉关心。” 左大都尉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秋天快到了,你和你母亲要多注意,今年不出意外,又会特别冷,过冬的粮食衣服要提前准备。手中有粮,心中才不慌!” 燕蛮儿忙说道:“是” 左大都尉又问了一些日常的琐事,最后才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转身离开。 随后便是热闹的篝火晚会,八大千夫长和二十名新晋的十夫长被带进了大帐,大帐里早已经准备好了热热的牛羊肉和上好的马奶酒。 左大都尉吩咐众人落座,燕蛮儿毫无疑问的坐在二十一名勇士的第一位,然后一声令下,都大吃起来。 正吃到中途的时候,有骑士前来报告,右大都尉的心腹阿依律求见。 左大都尉停下手中吃的肉,说道:“不见,你告诉他,明天就要去饶乐水大单于庭了,有什么事明天到了再说!” 左右大都尉面和心不和,这是整个东胡山戎部落上下都知道的秘密,两人公开场合的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和年富力强的左大都尉赫舍里相比,左大都尉宇曼年龄有点大了。 “大都尉,我觉得应该见一见,这次东胡大单于有令,各部精锐必须齐聚饶乐水,估计祭天仪式结束之后会有大的动作,大都尉不妨听听赫舍里想让阿依律说什么。”说话的是博尔呼,博尔呼叫住了传令兵,博尔呼在八大千夫长之中属于谋略型的大将,在左大都尉帐下基本上是谋士一般的存在。 旁边的达奚若可就不认为了,他觉得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了,干嘛还要假惺惺的脸上一套背后一套。 “博尔呼,你又来了,阿依律那个狗奴才,我见一次就想杀一次,放他进来不是给我添堵嘛!” 左大都尉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既然帐下的左膀右臂对这件事情有了分歧。他就得慎重考虑。 “门罗,你觉得呢?” 门罗千夫长似乎没有想到会问到自己,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最后方才勉强的说道:“大都尉,这个,让我上阵冲杀可以,考虑事情不是我的专长,我就一句话,大都尉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达奚若翻了翻白眼,对于门罗的滑头也是习以为常了。 这家伙,嘴里没一句真话,就知道拍马屁。他冷哼一声,说道:“门罗,你能不能整点有用的,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拍马屁,你这话都说了十多年了,就没一句新鲜的。” 达奚若可不管那么多,他连关系最好的博尔呼都开口就能骂,更何况是平时一向看不顺眼的门罗了。 门罗怒道:“你!达奚若,我警告你,这里是大都尉军帐,不是你达奚若家的帐篷。” “切,门罗,不是我达奚若说你,瞧你这点出息,每次我一骂你你就把大都尉抬出来,你可真有出息!” 两人直接争吵起来,达奚若的儿子呼韩耶难为情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燕蛮儿和达曼,又看了一眼门罗的儿子千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千叶也看了三人一眼。 燕蛮儿本来坐的直直的,第一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宴饮,他还有些紧张呢。 看到场中的情形,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站起来对两位千夫长说道:“两位千夫长请息怒,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本来整个帐篷里乱糟糟的一团,左大都尉可没有阻止的意思,而是眯着眼任由达奚若和门罗吵闹,至于其他的几位千夫长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不过燕蛮儿的话则如平地惊雷一般,让整个帐篷都安静下来。 呼韩耶忙起身拉了一把燕蛮儿,低声说道:“燕蛮儿安答,这里没我们说话的资格,你快坐下。” 燕蛮儿的举动让二十个十夫长心惊肉跳,让其他的千夫长则暗暗偷笑,他们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场中局势。 只有左大都尉混浊的眼睛猛然射出一道精光,如一只发现猎物的雄鹰,目光似刀,随时准备扑上去。 “两位千夫长,赫舍里一向与我们左部为敌,处处和我们大都尉作对,就连我一个普通的人都看的清楚,两位千夫长都是大都尉帐下倚重的大将,都是我辈学习的榜样,我就不相信两位千夫长看不出来!” 达奚若没来由的被燕蛮儿一个少年说了两句,还在消化燕蛮儿的话,门罗却已经开口。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断我们的谈话!” 燕蛮儿淡定的现在那里,对于门罗的话他还真不放在心上。 燕蛮儿回道:“我听中原有一句俗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十夫长,但也知道左部兴亡,与我等息息相关,并不会因为我的身份低微而有所不同。右部吞并左部之心,路人皆知,凡是我左部热血儿郎,都应当心怀誓死守卫部落之心。门罗千夫长只怪我不该打断你们谈话,眼界是不是太小了!” “你!”门罗被燕蛮儿一番话还问住了,愣在那里,脸上阵青一阵白,他口才本就不好,没想要燕蛮儿如此牙尖嘴利。 达奚若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能看见门罗出丑,他是极高兴的。 “小兄弟,说的好,说的好。”达奚若觉得燕蛮儿这个小兄弟可是帮了他大忙了。只是他话音刚落,燕蛮儿就说道:“达奚若千夫长,你也有问题。” 额······ 所有人又一次愣在了帐篷里。 第五十四章 初露狰狞 如果说其他人还只是觉得惊讶的话,那达奚若可就是如吞了一颗枣一样,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别提多难受了。 达奚若玩了一辈子鹰,今天算是第一次被鹰啄了眼。他尴尬的站在那里,原本以为燕蛮儿是站在他那边的,没想到他居然连自己也没放过。 他暗暗抱怨自己太过冲动,刚刚那么急干什么,也不至于这般的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帐篷里有过那么一刹那诡异的宁静后,包括左大都尉在内的所有千夫长们突然就像放开缰绳的野马,狂笑起来。就连那些新晋的十夫长们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得最放肆的莫过于被燕蛮儿噎的说不出话来的门罗了。 呼韩耶砸了自己额头一下,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是老爹,一边是刚刚结拜的安答,他忽然第一次觉得人生有点难熬! 简直是煎熬! 达奚若更是煎熬中的大煎熬! “你···你个没见识的小子,说什么呢,我有什么问题。”达奚若胀红着脸,脸上的肌肉仿佛都要竖起来,青筋暴起,就像一只被逗弄上火的狮子。 燕蛮儿镇定自若,他说道:“一个像我们这么大的部落,若从外部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便是俗语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从部落里自杀自灭起来,方能一败涂地。赫舍里派了个百夫长便能让我们左部两大千夫长争得面红耳赤,刀兵相向,若是赫舍里自己来,我们还不得自相残杀,血流成河啊!” 燕蛮儿的话掷地有声,虽有些以下犯上,但却也指出了问题的根本。 左大都尉的嘴角露出浅笑,心里暗道,虎父无犬子啊! 一旁的博尔呼更是心里一个劲的喊,说的好,说得太好了,不愧是当年那个人的儿子,别的不说,就这份勇气,这份缜密的心思,便足以让许多人黯然失色。 达奚若脾气火爆,听了这话也不禁思考起来,这小娃儿说的很有道理啊,我虽然不喜欢门罗,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自家的和气,让外人钻了空子。 门罗心思阴沉,对燕蛮儿也没好感,可燕蛮儿的这句话却让他也不禁细想起来,自家兄弟,关起门来,无论怎么斗都行。但面对外敌,却不能内讧。 门罗没有说话,哼了一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算是认可燕蛮儿所说的了。 能让心高气傲的门罗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达奚若则站起来,他慢慢的走到燕蛮儿面前,他的脸冷冷的,呼韩耶还以为自己的父亲要出手教训燕蛮儿的出言不逊,他刚要出去解围,达奚若便冷冷的道:“你给我坐着!” 呼韩耶被父亲的一句怒斥吓得没敢起身,他紧张的看了一眼燕蛮儿,又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左大都尉。希望左大都尉能说话,或者解一下目前的危机。 只是左大都尉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没有说话的意思。 燕蛮儿看着达奚若向自己走过来,心里也有些紧张,达奚若是左部第一骑将,自己虽然并不惧他,但两个人地位悬殊,自己还真不敢就那样和他动手。 就当他以为自己要挨两下的时候,达奚若忽然对着燕蛮儿行了一个草原人最为敬重的礼节。 “你说的对,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今天这句教训就连我这个大老粗都觉得说的好,那就是真的好,不愧是天选之子!俺达奚若服你!”达奚若是心胸磊落之人,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虽然口中急躁,但心里却一片清明。 燕蛮儿见一个千夫长这么严肃的向他行礼,忙回了一礼,说道:“千夫长可不敢这样,我已经与呼韩耶结成安答了,你这样向我行礼,天神会发怒的。” “哦?当真?”达奚若听见自己的儿子居然和燕蛮儿结拜了安答,心中高兴之余,也有些不敢相信。 呼韩耶忙站起来,圆鼓鼓的的身子有些可笑,但他恭恭敬敬的说道:“是的,父亲,我···我没经父亲许可就擅自做主,请父亲责罚!”呼韩耶被达奚若管教的严格了,这会已经吓得直哆嗦了。 达奚若看见自己儿子的熊样子,和燕蛮儿的镇定自若相比,实在是差劲,骂道:“你个兔崽子,我是你父亲,又不是你的看守,需要事事向我报备吗?你已经成年了,这点主都做不了,能成什么大事?你总算干了一件让老子觉得自豪的事!” “是,是,是。”呼韩耶见父亲居然没有责怪,忙连着说了三个是。他在父亲面前,就是一只点头虫,哪有敢不应的时候。 达奚若转过身向左大都尉说道:“大都尉,是末将愚鲁了,不该这样说门罗千夫长!” 众人瞠目结舌,这是哪个火爆脾气的达奚若?不像啊,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左大都尉挥挥手,说道:“坐吧,你能有所认识就好,门罗,你也有你的问题,各自改正吧。” 门罗忙起来回礼道:“是,末将知道了。” 左大都尉这才将目光聚焦过来,盯着燕蛮儿,帐外传来震耳的喧闹声和悦耳的歌唱声。 “你说的不错,那依你看,该怎么做?” 燕蛮儿站在帐篷里,心里有些暗暗紧张,但稍作沉思之后,慢慢说道:“回大都尉,末将认为我们不仅要让阿依律进来,而且还要非常有礼貌的请他进来,一方面表现我们的示好之意,另一方面,也是示之以弱,使其骄,骄兵必败!”燕蛮儿既然打开了话匣子,也没有关上的道理,便将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全掏了出来。 他还从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他薄薄的嘴唇有些干裂,挺翘的鼻子上渗出细细的汗粒来。燕蛮儿的眼神纯净的就像一汪清泉,但清泉深处,却有着深不见底的深邃。 “博尔呼,你觉得呢,你徒弟说的如何?”左大都尉心中一跳,心中的喜悦早已抑制不住,但他面上却一片平静。 “大都尉,燕蛮儿所说,非常有道理。” “嗯,你这个师傅教的不错!”左大都尉不吝夸奖。 博尔呼忙摇摇头,说道:“大都尉,这我可教不来,是这孩子天资聪颖,智谋过人!” “唉,博尔呼你就别谦虚了,我看好这小子,我达奚若这辈子不服你,不过你倒也干了一件让我佩服的事,你教的好徒弟!”达奚若又没忍住,说了起来。 燕蛮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见达奚若又开口说话,他也就不再说了。 左大都尉笑了起来,说道:“好了,你们两个的事下来你们再论。”他对身边的护卫说道:“去,把阿依律给我叫进来,我倒要看看,赫舍里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等传令兵出去,左大都尉对燕蛮儿道:“你坐下吧,我给你特令,日后大帐议事,你可以畅所欲言。”帐篷里众人都是一惊,这可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十夫长参与高级议事,还畅所欲言,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恩宠。 “谢大都尉!”燕蛮儿握拳放在胸口,弯腰行礼。 燕蛮儿刚坐下,达曼和呼韩耶便悄悄凑过来,对燕蛮儿竖了个大拇指。 燕蛮儿这会才感觉到紧张,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舞,他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背,背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幼狼轻啸,已经初露狰狞! ······ 传令兵将阿依律带进来,阿依律脸上有些青肿,他进帐篷的时候眼角无意中瞥见了燕蛮儿,见他也坐在帐内,微微有些不可思议。 行完礼,阿依律说道:“左大都尉,我奉我们右大都尉来告诉告诉左大都尉一句话。” 左大都尉眉头微皱,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暗暗的握紧,问道:“什么话!” 阿依律倨傲的说道:“我们大都尉说了,巴图鲁大会我们右部赢定了,你们左部的人也就帮着看看草场,壮壮声威罢了,到时候不要输的太难看,折了我们山戎部的面子。” 阿依律此话一出,八大千夫长一齐齐刷刷的站起来,个个怒目而视,燕蛮儿等二十一名十夫长也跟着站起来,手已经全部搭在了刀柄上。 阿依律看着帐篷里的气氛不对,有些惧怕,他虽然倨傲,也不过是借的赫舍里的势,左大都尉宇曼年轻时是山戎部落有名的勇士,他也害怕成了两人角力的牺牲品。忙补了一句,说道:“这是我们大都尉说的,和我没关系!”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凝聚到左大都尉那里,就等左大都尉一声令下,他们便能将眼前的这个家伙砍成肉泥。 达奚若啊的喊了一声,骂道:“王八羔子,敢来我们这里撒野,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啊!”他冲过来,一掌打在阿依律的脸上,达奚若什么样的力气,顿时打的阿依律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达奚若接着上去又是一脚,踹在阿依律的胸口,阿依律痛呼一声,被踢的直撞过去,碰在帐篷的大柱子上。 旁边站的就是燕蛮儿。 左大都尉这才起身,他走上来,走到阿依律身边,左大都尉忽然看着阿依律笑了起来,说道:“多谢赫舍里还能记着老朽,我一把老骨头都快献给天神了,好久都没动过刀了。”说着,从身边的燕蛮儿腰间拔出燕蛮儿的弯刀,刀刃上寒光凛冽。 阿依律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左大都尉看着阿依律,说道:“你们赫舍里都尉是不是还说过自小女死后我就再不动刀剑了!” 正说着,阿依律忽然看见一道寒芒朝自己射来,待要躲避,却那里还来得及。 第五十五章 出发前夜 阿依律暗叫一声不好,吓得四肢冰凉,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暗呼道:“我命休矣!” 一阵钻心的疼痛慢慢荡漾起来,只让他觉得刺骨。 “啊!”阿依律捂着自己的耳朵,杀猪似的鬼哭狼嚎起来。 左大都尉并没有杀他,而是削掉了他的另外一只耳朵。 阿依律手捂着伤口,鲜红的血迹从耳朵处流下来,流出几道恐怖的血印。 “回去告诉赫舍里,管好他自己的事,我左部的事轮不到他一个右部的人来指手画脚。” “是是是”左大都尉宇曼凶名在外,不过这十几年来,他已经很少发怒了,更加很少亲自取人性命了。 很多人都忘了他年轻时曾经是个屠城灭部的屠夫了。 阿依律今天被吓了个半死,只觉得看一眼左大都尉都能在骨子里渗进去淡淡的寒意。 “滚吧!”左大都尉似乎很吝惜自己的话,但就是短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话,却让阿依律觉得这或许是他一生中听过的最美丽的命令。 死里逃生,他从未有这么一刻觉得活着真是一件不错的事。 阿依律连滚带爬的从军帐当中离开,众人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才放声大笑起来。 “大都尉,我们这就算彻底和赫舍里决裂了,日后的日子恐怕更难熬。”门罗罕见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立场鲜明的提出自己的意见。 “门罗千夫长说的不错,这些年来,赫舍里倚仗自己是山戎王的女婿,没少为难大都尉,最好的草场,最好的水源,哪一次不是他先挑,这次他又来给我们暗示让我们做做样子,真是其心可诛。”博尔呼也赞同门罗的意见,两部原本表面上的和气恐怕也不能维持了。 “哼,我们还怕他怎么的,奶奶个熊,若有本事,就让他来好了,看我如何削了他脑壳!”达奚若还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他也不怕得罪赫舍里,反正是敌人,得不得罪有什么关系。 左大都尉面色淡淡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扫在二十一个年轻人的脸庞上,少年们的目光中没多少杂质,纯净透明。 士气不可泄,少年的决心更不可泄! “诸位!”左大都尉的话很明朗,声音很硬朗。 众人忙起身听令。 “此次巴图鲁大会,我部必须取一个好成绩。东胡大单于是少有的明主,雄心壮志不小,若能让他看到我们的价值,那就不必担心赫舍里和山戎王窜通一气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末将明白!”众人齐声回答。 “尤其是你们二十一个人,若能夺巴图鲁称号,不仅可以直接封百夫长,而且东胡大单于会额外赏赐牧民三百帐,于我们部落也是有好处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去争上一争!”左大都尉有自己的考量,左部许久未出现好的苗子了,人才渐衰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二十一名十夫长恭敬的行礼,说道:“末将必誓死夺之。” 左大都尉看着一个个年轻的脸庞,笑道:“好了,你们也无需太担心,今天是你们的喜日子,都去跳跳舞唱唱歌去吧。”千夫长们还算淡定,可那些十夫长们都是少年心性,哪里还按耐的住,一听左大都尉的命令,回令之后,一股脑的涌出帐外,参与到篝火晚会中。 燕蛮儿本来不想跳舞的,他有些乏,但是呼韩耶和达曼两人一起架着他出了帐篷。 帐外灯火通明,酒色飘香,歌声嘹亮。三人也跃入载歌载舞的人群中,和牧民们一起手拉着手,欢快的唱起歌来。 达曼大声的在燕蛮儿耳边说道:“燕蛮儿安答,你也给我们来唱首歌吧。” 燕蛮儿忙说道:“不行,不行,这个我真不行!” 达曼悄悄的踢了一脚呼韩耶,给呼韩耶挤了个眼睛,呼韩耶会意,他跳到火堆旁,大声的向周围的牧民们喊道:“大家先停下来,我们让我们的天选之子来一首怎么样?” 他声音洪亮,所有的男女老少听见呼韩耶的呼喊之后,都安静下来,一起跟着呼韩耶大喊道:“天选之子,天选之子。” 燕蛮儿无奈,他本就不擅长做这些事情,只是看着火光下一双双期待的眼神,燕蛮儿也不知道如何拒绝。 于是他想起了母亲常常嘴里哼唱的歌曲,他有些紧张,忽然感觉比自己在大帐内给左大都尉提建议还要紧张。 “快唱啊。”达曼不满的催促道,本来热火火的气氛,都有些变冷了。 “给我酒!”燕蛮儿问达曼道,他接过酒壶,仰头便咕噜咕噜的将一壶酒全部喝完,喝酒的时候就连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了。 “快唱啊,燕蛮儿安答。”呼韩耶也忍不住在一旁催促。 燕蛮儿无奈,只得清了清嗓子,慢慢的唱道:“白狼川,燕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哎!”燕蛮儿拖着长长的音,终于还是唱了出来,他边喝酒边唱歌,仿佛能把所有的烦恼都能唱出来。 他的歌声并不好听,可那些牧民有感于歌词中的雄浑之意,都兴奋不已。 他们还没有听过这首歌,所以都跟着燕蛮儿一起唱了起来,草原上,一片欢腾景象。 “白狼川,燕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哎!”所有的人都高声唱起来,声音响彻云霄。 ...... 在漆黑的草原上,秋风烈烈,除了星空上稀疏的几点星星外,似乎天地都被黑暗厚厚的笼罩着。 草原上的喧闹慢慢的沉寂下来,除了虫子不时地发出一些杂音外,整个草原上静的可怕。 黑暗中,两个人骑着马慢慢的向前走着,在两人的旁边,还有一匹马背上,横放着一个少年。 前面的模样有些狼狈,在马儿的颠簸下,少年不时地呕吐一声,却正是喝醉酒的燕蛮儿。 呼韩耶和达曼两个人互相抱怨,呼韩耶抱怨道:“达曼安答,都怪你,不该让燕蛮儿安答喝这么多酒的,你看看,你把他都灌成什么模样了。”呼韩耶认识燕蛮儿不久,虽然已经结拜了安答,但仍然还在了解认识当中。 他眼中的燕蛮儿一直是冷静睿智的模样,可今天? “来,给我再来一壶!”燕蛮儿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显然已经醉的不轻。 达曼在一旁捂着嘴强忍住大笑的冲动,说道:“呼韩耶安答,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和燕蛮儿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酒量我比你清楚,你以为今天是我逼他喝的啊?”达曼一脸无辜的模样,他看着呼韩耶。 “难道不是你逼的?”呼韩耶看着燕蛮儿的醉态。 “当然???不是了。”达曼呼出一口长气,打了一个酒嗝,他喝的也不少。“燕蛮儿是自己想喝,如果今天我不把他推到人群里去喝酒,他一定会一个人爬上白狼山去喝酒的。” 达曼转眼看了一眼燕蛮儿,有些伤感的说道:“燕蛮儿和我们不一样,你别看他有时候大大咧咧的,仿佛对什么事都不在乎,可事实上他是活的最辛苦的一个。从小到大,他把所有的委屈和悲痛都埋藏在心底。”达曼和燕蛮儿从小一起长大,也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朋友。有时候达曼总爱插科打诨的欺负燕蛮儿,除了恶作剧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让他放下心防。 “他真这么苦?”呼韩耶其实也能淡淡的感觉到一些,只是终究感觉不深。 “嗯,我记得小时候,他受了欺负,从来没有哭过,那怕一次我也没看到过,他都会一个人跑到白狼山上,拼命的练刀,拼命的练箭术,然后一个人去报仇。如果打不过,就回去在练,就是这股意志支撑着他一直前行的。”达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们互相在草原上干架的情形。 “后来怎么样了?”呼韩耶问道。 “后来啊,后来他就得罪了右都尉赫舍里的儿子,结果差点被打死。我当时没办法,告诉了燕伯母,结果燕伯母一人一骑闯进了右部大营,折断了赫舍里儿子的胳膊。燕蛮儿后来知道了是我告诉了燕伯母,整整三个月没有理我。后来他告诉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告诉燕伯母他受欺负或者受伤。” 呼韩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的心里很苦啊。” 达曼说道:“谁说不是呢,都是他父亲害的?” “他父亲?”呼韩耶惊问道,他一直没听两人说起过燕蛮儿父亲的事,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那么多的故事。 达曼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应该和燕蛮儿的身世有关,草原上知道内情的人也没有几个。” 呼韩耶叹息道:“我明白了,达曼安答,谢谢你今天的坦诚相告啊,不然我都不知道燕蛮儿安答经历了这么多事。” 达曼摇摇头,笑道:“我告诉你的原因就是想让你知道,燕蛮儿其实和我们一样的,你千万别表现的过于热络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是极乐观的人,也是一个极敏感的人。如果有些事做的太过刻意,他会察觉的,倒生了嫌隙。” “这个我知道。”呼韩耶点点头,他忽然觉得,能有这两个安答,确实是人生中的一件快事! 第五十六章 蒲公英的决心 “燕蛮儿安答,等这次巴图鲁大会之后,俺呼韩耶好好的陪你醉一场!”呼韩耶看着趴在马背上嘴里含糊不清的样子,大声说道。 “拿酒来,我要喝酒,我要喝酒。”燕蛮儿也听不清楚呼韩耶再说什么,还是嘴里念叨着要喝酒。 呼韩耶摇摇头,笑着对达曼说道:“以前你们俩喝酒都这个样子?” 达曼摊摊手,说道:“可不是嘛,每次都是我背回去的。”想起燕蛮儿的酒量,达曼就有些想笑,这家伙酒量不咋的,可贪杯却不是装的。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两个会成为好朋友了,如今又成为好兄弟了。”呼韩耶笑着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很幸运他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能遇上不止一个可以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他的知己。 “哈哈,你应该说很不幸,你也被拖上了我们这条贼船。”达曼笑着对呼韩耶说道。 “非也,非也,我荣幸之至!”呼韩耶忙打断达曼的话说道。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带着燕蛮儿来到了燕蛮儿家,只是和以前不同,燕蛮儿家早已不是孤零零的独帐,二十一个近二十帐落的“袖珍”部落。燕蛮儿和燕母的帐篷被二十余个帐篷拱卫在中间。 三人刚走到燕蛮儿家帐篷外围,便闪出两个大汉出来,拿着古怪的青铜兵器,挡在三人面前。 达曼眼尖,一眼便看出这是前番左大都尉分配给燕蛮儿的十名亲帐勇士。 “什么人?”为首的一名武士名字叫豪泰,阔首宽耳,厚厚的嘴唇,身材壮硕,手持一把大铁锤,面色不愉的站在达曼面前。 达曼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骂道:“你们倒是忠心的很,这还不到一天就那么维护你们的新主子了。”达曼嘴巴毒的很,他以前见过豪泰,所以没忍住调侃一下。 豪泰冷哼一声,说道:“还请达曼十夫长说话讲些道理,什么叫维护新主子,我又哪里来的旧主子。”豪泰心中不悦,他可不是什么人的奴才,从始至终除了左大都尉,没有人可以命令他。 达曼嘿嘿笑着,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凡是和燕蛮儿扯上关系的人,似乎都会变的有些奇怪。他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词语来形容,总之都会变的不一样。 达曼想了想,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和他们斗嘴,而是说道:“我是送你们十夫长回来的,你们十夫长喝醉酒了,快带他去休息吧。” 豪泰愣了一下,忙跑到燕蛮儿的马前,发现确实是燕蛮儿,于是忙对达曼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达曼十夫长将我们的十夫长送回来,是我鲁莽了,请十夫长勿怪!” 达曼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达曼,你怎么来了?”刚从帐篷里出来准备带着庆嫂去邻居家的燕母看见了达曼,不禁出声询问。 达曼忙从马上下来,拉着呼韩耶到燕母面前拜见。 燕母一听两人和燕蛮儿结拜成了安答,喜不自胜,一定要请两人要喝一杯。 呼韩耶本来有些心动,因为他听燕蛮儿说过燕母的烧菜手段一流,早就想尝尝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只是他刚要满口欢喜的答应,一旁达曼的声音就慢吞吞的传来。 “不用了伯母,今天我和呼韩耶安答还有点事,就不去了,改天有机会一定去尝尝伯母的手艺。”达曼一边笑一边暗暗的将呼韩耶拉到一边,然后骑上马准备离开。 燕母也不勉强,她说道:“那好吧。”声音虽然慢悠悠的,但她的目光早已经从达曼身上离开。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趴在马背上,怒吼道:“燕蛮儿,你给我醒来。” 燕蛮儿本来在马背上醉汹汹的,忽然感觉到耳边传来一声狮吼一般的怒吼,只将燕蛮儿吓得魂飞九天之外。 “母亲!” 燕蛮儿茫然的抬起头,下意识的去人群中寻找母亲的声音,当他的目光从黑夜中看到母亲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的时候,一下子酒醒了一半。 “母···母亲,我···”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给母亲解释,只是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说什么。 “哼,庆嫂,你去让蒲公英过来,好好帮十夫长醒醒酒。” 庆嫂吓了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开始慢慢的涌上心头。 自己和女儿身份低微,莫非燕夫人有意让自己的儿子做一些不符合身份地位的事? 不过她没有反驳的余地,更没有反驳的想法,既然他们现在是燕蛮儿的奴隶,连生命都无法为自己所以你拥有,更别说自己的想法了。 庆嫂的速度很快,蒲公英很快的从燕蛮儿的帐篷里被叫了出来,蒲公英一出现就让整个现场的人惊掉了下巴。 除了身上洗的有点皱巴巴的衣服,她的身上似乎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她的头发被小心的盘起来,用一根粗布钗子胡乱的搭着,虽然有些慵懒神色,但少女那淡淡的清香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 抹布钗裙,丝毫无人家富贵气,甚至连风流丫鬟都欠奉,但就是那种不羁之气让她多了几分落落大方,少了几分异样的故意刻画。 “主人!”她的声音柔柔的,糯糯的,此语一出,仿佛能在心口悄悄的抓了一把。 燕母的眼前也惊艳了一把。她没想到短短的半天的时间,蒲公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这还只是洗干净衣服,整理干净钗裙而已。 她的眼神深处惊鸿一瞥,不过很快隐匿的无影无踪。 “快去扶主人去歇息吧,替他洗个澡,这么大人了,还喝那么多酒。”声音虽然抱怨,但听在人耳中,哪里还有抱怨的味道。 达曼心里微微一震,看着蒲公英惊艳的有些失神的丫鬟,忙摇了摇头,拉起呼韩耶就离开了。 豪泰和两名武士帮助下将燕蛮儿扶回了帐篷。 燕母说完后,便领着庆嫂离开了,等于将燕蛮儿完全交给了蒲公英。 蒲公英的脸变得犹如六月的仙桃果一般,仿佛能滴出血来。 燕蛮儿也就是被母亲怒吼时清醒了片刻,片刻之后,便再一次失去了清醒,浑浑噩噩,完全沦为酒精的裙下之臣了。 蒲公英在两个丫鬟的协助下,方才把燕蛮儿放进了烧的雾气缭绕的洗浴桶里,一个下午,他们三个女奴都为这件事忙碌,烧水,洗漱,为燕蛮儿回家做准备,可真等燕蛮儿回来了,就是做好准备的蒲公英都觉得有点为难了。 燕蛮儿被他们放进了浴桶之中,蒲公英看着燕蛮儿的上半身,有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虽然已经结了疤痕,但那一道道厚实的有些炫目的疤痕却让人很难不生出一种慈爱之心,就连恐怖如燕蛮儿,恐惧如蒲公英,也觉得自己应该上去帮那个青涩的大男孩去找回少年的天真。 若他的生活中有几分温柔,会不会抚平他眉间蹙起的疤痕。 蒲公英咬着轻薄的唇瓣,心一横,除下身上的布衣裙钗,钻如了那个大浴桶之中。 ······ 右大都尉赫舍里营帐。 和左大都尉营帐的兴奋愉快相比,此时右大都尉营帐的氛围多少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新晋的二十名十夫长正颤抖的跪在帐篷里,趴在地上,一个个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眼前的场景,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睡不着觉,噩梦不醒。 阿依律手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处,跪在帐篷里,被几个彪形大汉按住杀猪似的大叫! “你个蠢货,我让你去传话,不是让你去给我带着耻辱回到部落里来的。我就是养条狗也能汪汪叫两声,替我看护羊群,你说说我养着你,除了给我丢人现眼,能有什么用。啊!”赫舍里赤红着双眼,猛地又在阿依律胸口踢了一脚,将失魂落魄的阿依律踢的撞在了帐篷的柱子上。 阿依律痛都不敢痛呼一声,只是一个劲的说道:“请右大都尉再给小人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不让大都尉失望的。” “狗屁!”赫舍里打断阿依律的话,“你前番也是这么说的,那么多人,连个燕国的女子都抓不到,如今又被左部的一个奴才给耍的团团转,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阿依律以头贴地,埋在地上,然后颤抖着身躯。说道:“请大都尉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对了,大都尉,经过我的调查,那个阻碍我们计划的人正是出自左部?” 他这段时间也不是完全吃素的,虽说受尽了苦楚,但也不是一点东西都没查到。 “废话,你去左部之前也是这样说的,还不是带着宇曼那老东西的羞辱回来了!连带着连我都要遭受羞辱。” 说起这个,阿依律就想起燕蛮儿那青涩中有些可恶的脸,他继续说道:“大都尉,这次巴图鲁大会,请大都尉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一定除掉那个燕蛮子,让宇曼在大单于面前丢丑,让整个东胡都知道,山戎只有一个勇士,那就是大都尉。” 赫舍里胸口中的怒气渐渐的收了收,“我告诉你,再败一次,死都是对你的恩赐。” 他面色不愉的扫了帐中人群一眼,骂道:“希望你们都知道,若拿不下巴图鲁称号,你们都得死。” 他的脸色扭曲着,发出渗人的笑声。 第五十七章 美丽的误会 燕蛮儿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香艳的梦! 在梦里,他遇见了一个少女,他看不清她的样子,但他能感觉到她的温暖。 这种温暖不像塞北平原上的烈日炎炎,也不似酷暑来领时的燥热,更多的是一种如春风十里般的醺意。 他能轻触到她柔嫩的肌肤,那如羊脂玉般的滑嫩,就如浸在羊奶中的奶昔,芳香四溢。 在梦里,她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走来,然后泯然一笑,投入燕蛮儿的怀抱。 虽然看不清她的笑容,但她的温柔却如一丝温暖的河流冲刷过来,让他干涸的心田多了几分湿意。 只是正当他觉得温暖如歌的时候,忽然从黑暗中射来一支利箭,刺破黑暗的笼罩,破空而来,结结实实的穿过了自己的心口。 啊,燕蛮儿大呼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头好痛!”燕蛮儿捂着额头,猛地从榻上坐起来,脸上布满了汗粒。 “主人,你怎么了?”身旁传来一个女子软软的声音,她的声音不大,但正好燕蛮儿能听得到,一方面不会让燕蛮儿觉得无礼,另一方面则能让燕蛮儿感觉到关心和爱意。 燕蛮儿大呼一声,他望着从被子深处探出来的头,吓得差点没从榻上翻滚下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燕蛮儿大惊,他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发现只做了自己一天的女奴蒲公英居然从他的被自己探出来。 燕蛮儿在榻上倒退几部,然后看到自己有点古铜色的大腿,然后忙将榻上的被子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只是让他惊掉大牙的是,一张薄薄的被子被他一扯之后,蒲公英的身子便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蒲公英穿着一件浅红色的肚兜,柔嫩的肌肤在漏进帐篷的阳光里泛着耀眼的白色,燕蛮儿觉得头有些发胀,脸有些发烧,心有些发慌。 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女孩子,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女孩子,发生的一切让他心里慌的厉害,又让她心里感觉到一丝丝好奇。 蒲公英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主人,我,我···”蒲公英的声音有些结巴,有些惶恐,更多的则是不安。 燕蛮儿看着她的样子,见他跪在榻上将头埋在被子里,身子不停的瑟瑟发抖。心里一软,有点惶恐的问道:“我没怎么样你吧?” 蒲公英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燕蛮儿,她还不是太明白燕蛮儿的意思。 昨天所有的一切都是燕母的意思,她也不懂,还是她母亲来给她在耳边教了良久,最终她才鼓起来勇气为主人暖床的。 暖床,好暧昧的字眼。 她的脸再一次不争气的红了起来,然后两面的腮帮子上爬上去几片艳艳的红云。 燕蛮儿还是第一次看见蒲公英换了女装的样子。虽然前面看过她穿着破烂衣服的样子,不过这个时候细看,却也有一种别样的风格。 “主人,我···”蒲公英俏红着脸,然后说道:“主人,是我自愿侍寝的。” 侍寝? 燕蛮儿感觉有些头疼,好好的侍的哪门子寝。 “你是说侍寝?”燕蛮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确定的再次问道。 蒲公英天真的点点头。 燕蛮儿猛地拍了自己的头一把,骂道:“真是酒后乱性,古人说的果真极有道理。” 燕蛮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把被子一揭开,便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不知道哪里去了,腿上只穿着一件短短的亵裤。 燕蛮儿看着自己的上身,说道:“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燕蛮儿转过身去,不看她的样子,等她悉悉索索的穿着完,才转过身来开口道:“我在问你一遍,我真的没把你怎么样吧?” 蒲公英看着燕蛮儿认真的眼神,知道他有所误会,虽然昨晚她鼓起了勇气,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忙道:“回主人的话,主人什么都没做,是我擅自做主过来主人帐篷里的。” 燕蛮儿看了一下凌乱的被子,他走过去,揭开被子看了一眼,虽然床单上有些乱,倒也没有别的东西,他心里稍稍安了安心。 不过,也不敢确定,心里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燕蛮儿说道:“你先待在这里,哪里都别去。”说罢,他转过身,离开了帐篷。 蒲公英微微一愣,望着燕蛮儿宽阔厚实的背影。然后低着头,低声说道:“真是个奇怪的主人” 燕蛮儿来到母亲的帐篷,燕母正在热马奶酒,燕蛮儿走过去,向燕母行了个礼,然后坐下来,一边拿起桌子上的马奶酒,一边说道:“母亲,是你安排蒲公英去我帐篷里的?” 燕母也不否认,她一边从手里的锅中捞出几块牛羊肉,一边拾起桌上的饼子,说道:“傻儿子,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燕蛮儿认真的说道:“我已经十七岁了。” 燕母叹息一声道,“你还知道你十七岁了,那你看看人家十七岁的勇士们,都做些什么,而你又做些什么。” 草原部落的牧民一旦成年,便需要自觉的承担起家族的义务,也就是中原说的成年礼。 也就是可以成家立业了。 只是成家立业对于燕蛮儿来说,似乎太过于遥不可及了。 “母亲,我的年龄还小,那些事再考虑考虑也是应该的。”燕蛮儿继续反驳。 “还小?”燕母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燕蛮儿,说道:“你也别说远的,你看看我们左部,哪有十七岁的大小伙子还似你这样的。帐篷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哎呀,母亲,你怎么老是抓着这个不放啊,我又不是没手没脚,用的着他们伺候?”燕蛮儿也是个犟脾气,不肯后退一步。 “哼” 燕母冷哼一声,她和自己儿子争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小子外面的时候嘴有点笨笨的,和她争辩的时候倒伶牙俐齿的紧。 燕蛮儿悄悄看了一眼母亲的脸色,这个时候时间尚早,今天便是左大都尉率领精锐骑兵赴饶乐水大单于庭的日子,他也不敢耽搁。 燕母看着燕蛮儿的脸色,说道:“蛮儿,你也别太怪怨我了,我想着你也大了,总归要有个家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从今年开始你要参与部落战争了,不管怎么样,你得给我们家留个后啊。”燕母此时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草原人口相对来说比较稀少,气候变化多端,雪灾旱灾不断,人口的延续一直是草原上的一个大问题,所以,草原上才保留了许多古老的制度,以保证这种人口的繁衍。 “母亲,我知道了。”燕蛮儿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得二愣子,“只是,母亲,这个事情你也不要着急,我听你的话,把她留下来伺候起居就是,这是这个什么留后的事情,恕我不能答应,昨晚上我喝了点酒,脑袋晕乎乎的,但我比较肯定的是我什么都没做。” 燕母轻笑着,她自己的儿子她能不清楚,不了解?总有法子能治的了他。 燕母也没想着一次燕蛮儿就能答应,事情总要有个过程嘛。 能让他把蒲公英留在帐篷里,第一阶段的目标就已经达成了。 “好好好,傻儿子,这次我听你的还不行嘛?”燕母的心情好了许多,看到日益长大懂事的儿子,看到儿子的脸上日渐浮现那个人的影子,她的心便软的如棉花一般。 “母亲,那我先去洗脸,你帮我把要带的东西收拾一下。” 燕母淡淡一笑,她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从帐篷里拿出一两个小包裹,刚好能驮在马背上。 燕母将包裹放在燕蛮儿面前,说道:“蒲公英是个好孩子,昨天晚上你没回来的时候那孩子就给你收拾东西了,我看的出,虽然只有一天,但她对你的很用心。”燕母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的重重的。 燕蛮儿心中一跳,他将那两个包裹拿在手里,他抬起头看着母亲的脸,母亲似乎也变得有些苍老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呢? 母亲为他的事可以说操碎了心,不知不觉母亲也老了。 “母亲,你放心,我一定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他看着母亲的脸,见她的脸紧绷着,忙又接了一句。 “也会照顾好自己。” 说完,燕母的脸色才轻松了些。 燕母将自己儿子额头的刘海放好,然后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会牵绊你,只是我要你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未来。所以无论将来遇上什么事情,切莫冲动。你这个傻小子,有时候就是太犟了,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不好。” 燕蛮儿也抱住燕母的胳膊,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了。母亲。”对于母亲无时无刻的渗透教训,他也习以为常了。 “好了,我不管你有没有欺负蒲公英,去看看她吧,女孩子是需要哄的,也是需要疼爱的,连女子都不懂得尊重的男人,他不是真正的男人。”燕母看着儿子的脸,说道。 “嗯。”燕蛮儿这次罕见的没有反驳。 第五十八章 兵动 燕蛮儿回到帐篷的时候,蒲公英正在收拾床榻,蒲公英的年龄应该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但看她干活的灵敏度应该以前也是寄身在大户人家的。她弯着腰,俯身在床榻上仔细的叠着被子,一团浑圆高高的挺起来,有着这个年龄的女子不曾有的风韵。 “那个···”燕蛮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嘴笨,只说了两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蒲公英听见燕蛮儿的声音,身子下意识的一抖,那你转过身来,目光里柔情似水,问道:“主人回来了,奴这就去给主人端水。” 蒲公英低着头,忙从燕蛮儿身边走过去,燕蛮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应该是母亲给她的胭脂。燕蛮儿坐下来,说道:“别去了,我这会不喝水。来,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蒲公英停下脚步,转过来,两只手紧张的捏在一起,然后默默的站在燕蛮儿身旁。 “听我母亲说,我的行囊是你收拾的?”燕蛮儿盯着她问。 “嗯”蒲公英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句。 “你以前家在哪里,我看你手脚挺麻利的,做事也细致。”燕蛮儿也看出来了,蒲公英和她的母亲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在箕国应该也不是很小的家庭。所以就随口一问,他也是因为心中有愧意。虽说昨晚自己什么都没干,但毕竟赤裸相对过了,也就意味着她在一定程度上也算的上是他的人了。 蒲公英扑闪着自己的眼睛,低声道:“奴本是箕国一个御史家的家生奴隶,从小侍候小姐的,后来御史大人得罪了高官,全家抄没,奴和娘亲被卖到了东胡。” 生命无常,运气也是如此。 在这样一个纷乱无常的世界中,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燕蛮儿看着她的眸子,然后说道:“你就安心在我这儿吧,也不用那么紧张,平时把事情做好就行了,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好我母亲。”燕蛮儿想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去了饶乐水大单于庭,就留自己的母亲一个人在这儿了,他还真不放心。 蒲公英眼泪有些朦胧,她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关心,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 “嗯嗯。主人你就安心去吧,家里有奴在,一定会照顾好主母的。”蒲公英猛猛的点了点头,她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温柔。她自小跟着小姐读些书,虽然算不上广博,但也懂得一些基本的恩义之道。 燕蛮儿对她好,她也会对燕蛮儿好。 “对了,主人,奴有一件事能不能请主人留意一下?”她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一句话。 “什么事?”燕蛮儿看着蒲公英问道,他倒不怕她有什么别的事,如果能办的他也会尽力去办。 “奴···奴原先侍候的小姐也被变卖到了东胡为奴,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主人若能见到小姐,希望能告诉小姐一声,我没有背叛她。”蒲公英的泪水还在,只是当她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却忍不住哭出了声。 可以想见,这件事情对蒲公英的影响有多大。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这么讲,你不是你们小姐的贴身丫鬟吗?”燕蛮儿有些奇怪,当时的中原诸国以及草原东边的箕国都有贵族蓄养女姬的习惯,这些贵族府上都会养许多的家仆女婢,以供主家驱遣。 而其中最受主家信任的女婢,方能成为贴身侍候的婢女。这种风气甚至已经传到了东胡,在东胡的贵族中,哪一个不是没有千百个奴隶。 蒲公英一边哭着,一边仿佛是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刻一般,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薄薄的唇瓣紧紧的咬在一起,似乎到现在依然忘不了。 “我要怎么样才能认出你的小姐?”燕蛮儿见她说不出来,也不逼她,而是继续问道。他也没见过蒲公英的小姐,不认识也正常。 蒲公英忙说道,“奴的小姐左脸上有一块三角形胎记,很好认的。” 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激动。 或许她也没想到,燕蛮儿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她吧,这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奴,奴多谢主人!”说着便跪下来,这件事总要有个了断,不然,一直放在她心底的话,永远都是一条解不开的绳结。 “呜!呜!呜!”一阵阵沉重的号角从远处传来,响彻整个左部大营! 燕蛮儿脸色一变,他握紧了腰间的刀,然后快速说道:“去把我的皮甲拿来,大都尉集兵了!” 蒲公英忙擦了擦眼角的的泪水,去一个刚装好的箱子里拿出一副皮甲,皮甲通体红色,鲜艳异常。 蒲公英拿起来帮燕蛮儿穿上,接着又拿过来一双新的马靴,说道:“主人,这是奴自己今天刚做的,主人穿上吧。” 燕蛮儿没有多说话,看了一眼脚上那双已经穿了很久的靴子,坐下来,蒲公英轻轻一笑,忙跑过来蹲下身给燕蛮儿换上新鞋,燕蛮儿看着鞋子上绣着一对蝴蝶,手倒是巧的很。 燕蛮儿很快的穿着完毕,然后立即往帐外走去。在经过蒲公英的时候,他一把将蒲公英拉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很好,好好照顾我母亲,等我回来。”说罢,他转身出去。 蒲公英呆呆地现在哪里,然后望着燕蛮儿远去的背影,嘴角溢出一个可爱的弧度,心脏也跳漏了节拍。 燕蛮儿走到帐外,帐外十名骑士已经在帐外等候,看见燕蛮儿出来,以豪泰为首的十人一齐行礼。 “十夫长!” 燕蛮儿翻身上马,沉声道:“出发!” “喏!” 燕蛮儿当先一骑,率领十名士兵直冲出去。 当他们到达左部大营的时候,众军我正在集结。左大都尉骑着马站在大营前的空地上,手持马鞭,正在数手指头,等他十个手指头数完,所有的骑兵将领已经整整齐齐的站在了空地上。 不过用了少半个时辰,所有的千人队就已经就绪。 左大都尉左右扫了一眼,大声道:“山戎王有紧急军令,着我部立即南下,和右部回合朝燕山进发,各千人队除留守大营的两千精锐外,其他各千人队随我出发!” “杀杀杀!” 众人立即大喊了起来。 燕蛮儿也站在他们的队列中,他是左大都尉的亲卫队,并不属于任何千人队,不过站在几千人的阵列中,依然可以感受到那份属于战地的豪迈气概。 他也拿出刀,大声的喊将出来。 呼韩耶和达曼也在各自的阵营中大喊。 三人的眼光交汇,各自给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然后开始行动。 六个千人队按序列开拔。 燕蛮儿属于离左大都尉最近的一拨人。 燕蛮儿这个百人队的百夫长名字叫诺亚,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武士,平时沉默寡言。 他安静的骑着马走在前面,燕蛮儿也是第一次正式上战场,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不过看着大军南行的方向,燕蛮儿心里还是觉得奇怪,不是快要举行巴图鲁大会了吗?他们的行军方向不应该是向北吗? 怎么现在又往南走了? 在燕山汇合! 燕蛮儿脑海里闪出无数个可能,要打燕国?还是另有他图。 山戎王的决定让他摸不着头脑。 “喂,你就是击杀大黑熊的燕蛮儿?”燕蛮儿正走间,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年闪过来,看他过来的方向,似乎是从左大都尉那里过来的。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我是燕蛮儿,你是谁?” 少年的脸有些淡淡的红,嘴唇略厚,眉毛浓的像用毛笔描画过一般。耳朵有些大,左耳上还挂着一个大大的金黄色的耳环。 “我叫突地极,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少年大方的说道。 燕蛮儿挠挠头,说道:“突地极,我怎么没听说过?”他确实没听过左大都尉帐下的勇士中有这么一号人。 “你不是也刚到左大都尉的中军帐吗,军帐里的人那么多,没听说过也正常的呀。”突地极笑着说道。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是。”他伸出手,表示自己愿意和突地极交朋友。 “对了,你真的杀死了那头大黑熊?”大黑熊已经被剥了皮,熊皮左大都尉已经派人收拾好了,准备作为礼物进献东胡大单于了。 “其实我也就是运气好。”燕蛮儿一向说话谨慎,便推到运气身上去。 “哈哈,你谦虚了,不是谁都有所谓的运气的,天神眷顾那些有准备的人的。”突地极忽然语重深长的说道。 燕蛮儿摇摇头,便不在说。 突地极见燕蛮儿不说话,说道:“对了,你知不知道你们的左大都尉要去哪里?”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刚才不是说要去燕山吗?” 突地极哂笑一声,说道:“那是做给部落里的探子看的,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燕蛮儿心里一跳,暗暗道:“果然有问题。” “那你知道内情了?”燕蛮儿试探的问道。 突地极忽然神秘的一笑,左右看了看,说道:“前日我听到消息,东胡大单于要尽起部落之兵,西攻匈奴,在匈奴圣地举行我族的巴图鲁大会!” 什么? 燕蛮儿惊的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风雨欲来啊! 第五十九章 相国子之 周慎靓王元年,天有异象,主兵凶,或有战。 燕国北疆风烟再起,东胡大单于控弦十万骑西击匈奴,主力为中军出饶乐水大单于庭,越过兴安岭,向西边的草原进发。 东胡鲜卑王部为右军,向北击丁零,抵北海,然后南下。 东胡山戎王部为左军,南下燕山诸麓,向西击匈奴上谷王部。 平静许久的北疆,再次陷入混战。 和北部东胡、匈奴相接壤的秦、燕、赵三国接到消息,相继征调兵马,加强边关防守,以防东胡人南侵,波及三国边境。 而远在燕国的都城蓟都则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燕国的都城蓟都位于华北平原北部,北临燕山,南临治水,是燕国第一大城。也是燕国最富庶繁华的地区,蓟都南边便是燕国最富庶的督亢之地。 蓟都作为燕国第一大城,城高池深,人口众多,市场繁华。 不过,在燕国的大街上却有一队身着胡服的骑兵正穿过街巷,朝燕王宫走去。他们的骑装引起了不少燕国路人和商贩的驻足观看,而走在这队骑兵最前面的则是一个身着红色盔甲青年将军,正是南宫烨。而在南宫烨身旁则是秦家世子秦朗,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头戴玉冠,引得许多大街上的少女妙妇一个个都将目光投过来。 而在车队的正中间则有一辆朴素的马车在慢慢的行走着。 马车两旁是全身红甲的铁骑卫士,个个膀大腰圆,颇为雄壮。 “这是谁家的车队啊?排场这么大?” “你不知道啊,北疆之狼来都城了!” “什么,北疆之狼?” “谁是北疆之狼啊?” 人群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讨论正在前进的车队。 “你连北疆之狼都不知道啊,就是在令支邑驻守的上大夫秦尚啊!” “哦,秦尚啊!”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竖起耳朵,将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然后嘿然一笑,没入人群中。 瘦子一路向北,走过街巷,来到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座大宅子里,大宅的门口有卫士守卫,门前的一对石狮子栩栩如生,满目狰狞。 门的上方悬挂着一个厚厚的牌匾——相国府。这座宅邸之大,恐怕就是放眼整个燕国也找不到第二座来。这便是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子之的府邸。 瘦子并没有从正门直接进入,而是从另一侧的偏门进了府邸。 当瘦子穿过层层守卫,到达了里面的后花园。后花园布置典雅,奇花异草香味扑鼻,更有鱼翔浅底,清水流殇,颇有几分雅趣。 在后花园的一座湖中,一位老人正坐在湖中的小舟上垂钓,他头戴蓑笠,手握鱼竿,附近暗处都有寒芒暗藏。 这位老人便是权倾燕国的权相子之。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谁又能想到,能让整个燕国都颤抖的权相居然会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瘦子来到湖边,湖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护卫并未阻挡。 瘦子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禀主人,他来了。”瘦子的话很短暂很轻微,但却让平静的湖水面上荡起一圈轻微的涟漪。 子之眉头微皱,刚要上钩的鱼就被这一句话给吓得脱了钩,落荒而逃。 “来人,杀了他,给我喂鱼。”子之的声音更清淡,更缓慢,但言语间的嗜血之气却浓郁的如蜜汁一般。 “主人,饶命啊。主人,饶命啊。”瘦子大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引得主人勃然大怒,只是一个劲的求饶。 旁边闪出两个武士,并不废话,其中一个人,拔刀在手,一刀砍下,瘦子的身体便一分为二,跌入湖中,连同他的恐惧和好奇一起,葬身湖底。 鲜血在湖面上飘起来,引得鱼儿全都聚集过来。 子之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他将蓑笠取下来,露出一张有些苍老但依旧锐利的眸子出来,他瘦削的脸庞有些发黑,胡子也白的似雪,整个一童颜鹤发。 子之身后站着的一个中年人走上前来,替子之披上了披风,中年人留着两撇胡子,个子较子之要高出半个头。他慢慢问道:“父亲,要不今天的朝会你歇着我去?” 说话的中年人便是子之的儿子子鱼。 父亲谋划多年,在整个燕国,除了太子和将军市被是父亲最大的阻碍之外,这个北疆之狼秦尚也颇得父亲赞誉,也最令父亲头疼。 “不用了,秦尚来了,你不是他对手。”子之多年来浸润在权力的最中心,每一句话都有千斤重,他说的话,燕王要听,大臣们要听,就连他的儿子也得听。 “父亲,儿不服。不就是一个残废吗,用的着父亲这么重视?” 子之正准备登岸,然后听见儿子的话,一双锐利而阴鸷的眼眸射过来,就是他的儿子子鱼都忍不住一颤。 “你对他还有怨言?”子之盯着子鱼,慢悠悠的问道。 “父亲,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要那么喜欢那个小子,当年还要力主将妹妹许给他,儿子到底哪里不如他,父亲要对那小子另眼相看。” 子之本来想要教训儿子的,只是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不忍,他的儿子子鱼一生都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做起事来畏首畏尾,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也就不忍心责怪了。 “你不懂,无论眼界还是能力,你和他都相差甚远。对他,你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他时而猛如虎,时而怯如鼠,这样的人,我不敢不另眼相看啊。”子之长长的叹息一声,那个年轻人当年在燕都一鸣惊人,不仅深得先王喜爱,而且得到了当时几个燕国重臣的青睐,纷纷有将女儿下嫁之意。只可惜,争来夺去,还是便宜了御史。 御史两女,一许太子哙为妃,一许秦尚为妻,荣宠一时无两。 就连他当时都动了心,有将自己的幺女许给秦尚的想法,以至于自己的那个傻女儿由此相思成疾,至今还疯疯癫癫的。 “可我真没觉得他有多厉害啊?”子鱼还不死心,他气冲冲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冒着触怒父亲的风险说道。 “哼,无能!连这关都过不了,我怎么放心百年之后将整个家族托付给你,将整个家族的辉煌托付给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滚到祠堂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子鱼低着头,忙跪在地上,他知道父亲发怒的后果,就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不能承受。 过来两名仆从,弓着身子,然后低声道:“世子,请随我们去一趟吧。” 子鱼不敢多言,而是默默的站起身,然后跟着两名仆从离开了。 等子鱼离开,子之才回过神来,叹息道:“生子当如秦尚啊!我怎么就生不出那样一个儿子呢。”声音中满是苍凉和无奈。 “相国大人,其实我倒觉得世子比秦尚要更好。”说话的人是子之的老仆。 子之边走边问道:“哦,说说看?” “相国大人,一般来说,宝剑剑刃是越锋利越好。可是,许多人都忘了一件事,越是锋利的剑既可以伤人,也能伤己啊。世子虽然没有秦尚的才干和谋略,但他对大人可是真正的忠心耿耿啊,有时候,忠心就是最大的才干!” 子之摇摇头,说道:“不,你不懂啊,如今列国争胜,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越是到这个时候,越需要人才啊。”子之有一个宏大的理想和愿望,当年三家分晋能做的事,他能做。田氏代齐能做的事,他也能做。他,要做战国以来再一个强封的诸侯。 “相国大人,奴才又何尝不知,只是他不为大人所用啊,既然不为大人所用,那就除掉他,以绝后患。” 子之阴沉的笑了笑,说道:“你想的简单了。走吧,我们去会会秦尚,我倒要看看,这几年他是不是还是那个样子!” “相国大人,你就这样去?”子之一身渔夫的打扮,这身装扮打渔还行,上朝会不会太过轻佻了。 “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倒是想穿这身衣服去上朝,只是时机未到啊!”子之看着湛蓝的天空,笑了笑低声说道。 燕王宫,前殿。 燕王哙高坐在王座上,嘴角有些轻笑,燕王哙正直壮年,快要知天命的年龄让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的苍老,反而,多了几分锐利。 燕国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已经就位,除了相国子之。 大殿上有一个人,他坐着一个木质的轮椅,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衮袍,脸上有两道刺眼的刀疤,耳朵有些大,鼻子高挺,气势十足。 “上大夫,你这个提议可来的真是时候啊,中原诸国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居然现在建议让我们发兵北进去打匈奴人,这不是南辕北辙吗?”一个官位极高的官员说道。 “就是就是啊,司寇说的有理。我们连中原的战争都顾不上,哪还有精力顾得上北边的胡人啊!” 一位官员随声附和。 今日,令支邑城守上大夫秦尚向燕王建言,希望发兵北上,进击匈奴的上谷王部,夺取蓟都西北重镇军都径塞。 满朝哗然! 第六十章 朝堂之争 燕国北疆与匈奴和东胡接壤,西北边界与匈奴上谷王部相接,北部边界则和东胡相邻。燕国兵弱,对北方各族的南掠一般都采用守势。整个燕山山脉都是东胡和匈奴的牧马地,基本上起不到屏障的作用。 百多年来,燕国一直试图夺取燕山山脉作为燕国北部的重要屏障,只是不仅仅军力上和草原部族相差很远,而且来自燕国朝堂上的反对声也此起彼伏,无法形成统一的定论。 因为几百年的传统,作为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燕国虽然存在感不高,但终究把国家战略的重心在中原地区。而不是荒凉的北疆草原。 秦尚坐在轮椅上,相比站着的各位大臣,秦尚在朝堂上显得过于弱小了,他的话,不禁激起了以太子和将军市被为首的激烈反对,也引起了许多中立派大臣的不满。 而相国子之一派则明显的是沉默的一派,子之不在,他们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秦大夫,恕我不敢苟同你的提议,百年来,先王早有明训,于燕山诸麓的游牧部落,无需主动出击,只需御敌于国门之外即可。你这是要改变祖宗的陈法吗?”说话的是燕国的将军市被,掌握燕国兵权的实权人物,也是太子一派最大的倚仗。 市被个子不高,身体有些肥胖,脸色黝黑,他虽然是将军,可真正的军功却没有多少,更多的还是依靠家族的荫蔽,才获得如今的权势地位。 “将军此言差矣,祖宗之法需要遵守,但也不是没有原则的完全遵守,时移事易,百多年前的形势和现在不尽相同,我们又岂能抱着祖宗之法而不变。”秦尚坐在轮椅上,不理市被的暴跳如雷,他和市被之间没什么情义,也不存在管辖关系。虽说市被名义上是全军的统帅,但北疆的边兵,都是各世袭大夫的领地,也不听从将军的指挥。 对他们而言,需要奉行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燕王的命令,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听从任何人指令的义务。 “秦尚,你这是要动摇国本不成?”市被大怒,秦尚在燕国军卒中威望极高,战功又非常显赫,早就引起市被的不满了,虽然市被对秦尚的第二个儿子颇为看中,但心底深处,对秦尚的忌惮从未消除。 “将军这话严重了吧,我不过是建议改变对北疆游牧民族的战略,应该还谈不上动摇国本一事吧。”秦尚也针锋相对,燕国的边境局势已经变化了,燕国的边境对外战略也应该有所变化了。 “这几年匈奴日渐势大,对无终等城邑的侵扰愈加频繁。东胡就更不用说了,东胡大单于这些年东征西讨,成为草原上的第一强大力量,对燕山南麓的渗透日益严重,就连孤竹和令支两邑都直接暴露在兵锋之下,都城蓟都都受影响,如此腹腋之患,不除如何安息啊!”秦尚不仅仅是对市被说,也是对燕王表达自己的立场和观点。 “王上,此次我冒险入京,就是希望趁这个机会,和东胡人结盟,拿下西北方向的军都径,设塞驻兵,护卫燕京蓟都。” 燕王冷眼看着朝廷中的众人,没有说话,现在还不是他发表意见的时候。燕王继位以来,虽然有革新之意,除旧之想,但碍于旧势力的强大,至今没有什么进展。 而且,今天的朝会还缺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那个人不在,今天所有的争执恐怕都有可能化为空谈。 市被在一旁咳嗽一声,说道:“秦大夫好算计,居然想到与虎谋皮,东胡人生性狡诈,不遵礼法,我燕国乃礼仪之邦,岂能和他们这些蛮夷结盟。”市被当年在战场上吃过东胡人的亏,所以对他们没有一丝好感。 秦尚说道:“将军大人,你应该听过这么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东胡人和匈奴人两雄相争,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机会。若我们拿下军都径,不仅拿下了蓟都的西北屏障,更重要的是我们拿下来了一块进入上谷地区的跳板,为日后拿下整个上谷地区做准备。”秦尚的目的很明确,燕国势弱,但也不是不能大战,而是和这样强大的敌人作战,他更喜欢温水煮青蛙,慢慢的将他们吃掉。 “不毛之地而已,就是拿下又有何用!”市被一口咬定。 秦尚没有看市被,更没有看那些随声附和的身影。 “那我倒不明白了,不往北发展,将军大人想往哪里发展?”秦尚也有怒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就不明白了,这些人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市被说道:“我们乃中原的礼仪之邦,当然不应该掺和北疆的争斗了。” 秦尚冷笑一声,说道:“将军好大的口气,以我燕国目前的实力,你觉得往南去打谁合适呢。” “齐国?中山国?还是赵国?”秦尚盯着市被打蛇随棍上,你不是要往南去吗,南面的那几个国家哪一个是我燕国能轻易得罪的。 齐国是关东第一强国,君贤臣能,富甲天下,燕国能惹? 中山国鲜虞之后,国家虽然不大,但战力之强,就是对上魏赵那样的强国都丝毫不落下风。燕国能惹? 至于赵国就不用说了,赵武灵王观兵沙丘,有胡服骑射的想法,战力本就不弱,如此一变,实力更上层楼。 这三大国,燕国能惹? 市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也就是那么一说,不过是想反对秦尚出兵北疆罢了,至于去捋南边强国的虎须,也只是想想而已。 “你!秦尚,你怎么敢这样说!你是在质疑我们的国力吗?”市被向前一步,大吼一声,说道。 “岂敢,不过是如实回答罢了。”秦尚也不退缩,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想直接吓唬他也没那个可能。 “王上,末将请治秦大夫之罪,秦大夫上不尊王上社稷,下不爱燕国子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请治其罪!”市被跪下来,大声道。 市被都跪下了,市被一派的官吏也纷纷跪下来,请求治秦尚的罪。 秦尚仿佛没看见似的,笑道:“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就是你明明知道你和别人有差距,但还沉浸在自己的春秋大梦中不想醒过来。连正视差距的勇气都没有,那我燕国何时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秦尚每次来京,都会掀起一场狂风骤雨,这次也不例外。 “说得好,说的振聋发聩,说的心胆俱裂!”忽然,殿上传来一声有些苍老的老者的声音。 所有大臣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心中一颤,有些人甚至心中暗呼,终究还是来了。 就连一直以来端坐在王座上的燕王都忙从龙椅上坐起来,忙走向殿前,说道:“相国,你不是积劳成疾了嘛,怎么有空过来了。” 相国子之没有理会燕王的嘲讽,而是先向燕王行了一礼,说道:“我在府中听说令支邑大夫秦尚来京述职,有要事奏报,所以来听听。” “来人,快为相国大人拿张垫子过来。”燕王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 相国子之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秦尚面前,见他不过不惑之年,就已经坐上了轮椅,不禁有些伤感,当年秦尚在京都蓟都一朝成名,何等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只是,没想到他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个曾令整个碣石大战都熠熠生辉的名字,如今也只能在轮椅上搅弄风云了。 “王上,秦大夫之言,说的好,说的太好了。”相国子之说一句咳嗽一声,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任谁看了,恐怕谁看见都会以为他时日不长了。 燕王眉头一皱,淡淡的说道:“相国觉得秦大夫之言可行?”他有些意外的看了看秦尚,又看了看相国子之,想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看出点东西,但终究什么都没看出来。 相国子之点点头,他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愈发显得老态龙钟。他把拐杖在地上戳了两下,说道:“东胡人和匈奴人仗着骑兵之利,燕山之险,百年来,无数次南下,杀我子民,掠我财富,早该有所反应了,我觉得秦大夫此意甚好。” “这?”将军市被忍不住说出声,他也没想到子之这个老匹夫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并且还支持秦尚,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相国没有开玩笑吧?”子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相国子之斜过脸来,盯着市被,说道:“将军,什么时候我燕国的军国大事成了玩笑了,莫非是从将军身上开始有问题的?” 相国子之为政多年,嘴皮子又岂是市被一介武夫能相比的。 “相国大人,我何时说过军国大事是玩笑了,相国大人可不要冤枉我。”市被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他本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人,遇上老狐狸一样的子之,更是不成对手。 相国子之没有回答,说道:“将军大人有没有受冤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将军提起东胡和匈奴就心生退意,这样的将军恐怕不是燕国子民所乐见的吧!” 第六十一章 定议 “相国大人,你这是在指责我了?”将军市被紧盯着相国子之,他的脸胀的通红,脸上的刀疤也显得异常的醒目。 燕王见朝堂上的气氛有些紧张,他低声哼了一声,说道:“好了,你们就不要争了。”燕王站起来,声音变得冷冰冰的。 争吵的大臣们立即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一个一直眯眼假寐的华衣老者向前一步,说道:“王上,微臣也觉得秦大夫之言有理。”老者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上都安静下来,因为说话的人地位实在是太超然了。 说话的老者是燕国的国丈,燕国第一外戚御史候贤,同时也是秦尚的岳父。 候贤虽然手中实权不大,但他作为两朝元老,从燕易王时代就已经进入朝廷中枢,话语权不可小觑。 市被眼角微微一抽,冷笑道:“御史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莫要帮亲不帮理啊!”市被没什么城府,心中怎么想,嘴里便怎么说,也不顾忌其他的。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大臣前列的一个锦衣青年说道:“将军,切勿说那激愤之言。”青年大概三十岁左右,脸有些白,头带玉冠,身着蟒服,正是燕国太子姬平。 将军市被见太子说话,便不再说。 太子看了一眼众人,向燕王说道:“父王,儿臣也觉得秦大夫说的有道理,如今中原诸国战乱不休,秦齐赵等国实力大张,颇有吞灭他国之志,父王励志改革已经数年,颇有成效,兵强马壮,莫不如向北开拓,先平北疆之祸,在谋中原。”太子平在燕国国内素有贤名,他的一席话其实颇有代表性,许多大臣都暗暗点头。 “父王,儿臣请缨,愿为主帅,替我燕国攻取军都径。”不过,当太子姬平说出要亲自领兵的时候,朝堂上大约有三分之一多的大臣立即跪下,纷纷劝阻起来。 就连相国子之都说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岂可轻易离京。再者,兵事,凶器也,太子触兵,不祥。” “相国大人,你这话恐怕有些过了,太子掌兵,无可厚非,何来不祥?”市被见子之阻碍太子出征,忙说道。 子之说道:“太子承国柄,要帮助王上处理国家大事,岂能以身犯险,深入敌阵,逞匹夫之勇,这要是让诸国知晓,岂不笑我燕国无人。” 太子站在一侧,冷眼看着子之,他涵养极深,但在此时也觉得血气上涌,有拔剑杀了这老头的冲动。这老家伙,现在已经攫取了燕国绝大部分的权力,就连燕王宫的兵权都落入他的手中,让太子如何不忌惮。 太子若不是娶了将军市被的女儿为侧妃,恐怕到现在都无兵权在手。 “相国大人,你的担心恐怕多余了吧,各国都有诸公子领兵征战的先例,吾又有何不可?”太子平有些生气,他气冲冲的说道。 子之说道:“太子殿下,老臣也是为燕国着想,为王上着想,为这江山社稷着想啊,请王上明察!”子之说话断断续续的,感觉多说一句话,都会断了气似的。 燕王忙从台阶上下来,扶住相国子之,说道:“相国不要着急,你的忠心寡人知道。”燕王转过脸来,对太子平说道:“相国说的很有道理,你一个太子哪有上阵杀敌的道理,连你都亲赴战场了,那我养那些将军何用?” “微臣该死!”众人见燕王发怒,纷纷跪下来请罪。 燕王说道:“秦尚,你先给寡人说说,和东胡那边的谈判怎么样了,他们是否同意联盟共击匈奴?” 轮椅上的秦尚抬起头,他没办法下跪,但也低下头,以示对燕王的尊重。 “王上,前番我派堂弟秦严去饶乐水去见了东胡大单于,他们同意与我们一起进兵,牵制匈奴上谷王部。”秦尚说道,他想到其中的凶险,心中就不禁有些黯然,自己的女儿亲身犯险,以自己为诱饵,方才为秦严拼出来一条安全的谈判通道。 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啊。 “好,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按你所言,若能借助东胡人的实力,夺取军都径,是一场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是的,王上。军都径钳于燕山和太行山之间,若能夺取军都径,也就打通了上谷盆地的通道。对日后我燕国向西北拓展意义极大。” 燕王点点头,说道:“既然你那么说了,那就打吧。寡人数年秣兵历马,休养生息,也该看一看这把刀是不是磨锋利了。传诏,以公子职为帅,令支邑上大夫秦尚、孤竹邑上大夫姬樾、无终邑上大夫姬俨为副帅,督兵六万击匈奴。”燕王乾刚独断,也不理会朝堂上的争吵了。 他已经厌倦了每次拿出一件事,相国和太子双方争的头破血流的场景。 他要正式的将公子职推上来,推到前台,告诉太子一派,告诉相国一派,告诉天下人,燕王还是燕国的王。 “喏。”众人齐声说道。 燕王转过身,回到王座上,说道:“都平身吧。” 大臣们都站起身来,燕王问道:“职儿离开齐国了没有?”公子职这两年一直在齐国为质,今年秋天按照两国的约定,公子职要回到燕国,燕国另派公子为质于齐。 大臣里负责管理和各国事务的大臣说道:“回王上,公子已经于五天前离开了齐国,今日早晨得到的消息,公子已经抵达了易水之畔的临易城。” 燕王说道:“嗯,传令下去,令临易守将即刻互送公子回京,不得耽误。” “喏,微臣这就去办。” 燕王又看向相国和太子以及将军市被,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太子脸色极为难看,不过他也不敢反驳,而是冷着张脸不说话。 至于将军市被则更加愤愤不平。他说道:“王上,公子多年为质他国,不知兵事,若是战败,恐怕会有损我国兵威。” “将军!”秦尚忽然大怒,他按住轮椅,盯着市被骂道,“将军乃国家柱石,怎么敢说出这等无知之言。公子虽然并未上过战场,难道我也未上过战场不成?或者说驻守无终邑和孤竹邑的两位大夫也未上过战场不成?”秦尚是百战老将,虽然地位不及市被,但怎么说都是上大夫,有自己的尊严,也不买市被的帐。 “秦大夫这话说的在理,我也觉得公子是此次出征的不二人选。”一旁的相国子之插言道,子之揣摩着秦尚能和东胡人往来,暗中必然有燕王的支持,不然岂会这么轻松。既然燕王选定了公子职,那自己就是支持一下又何妨? 反正已经是定了的事情,自己出言帮忙,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太子皱着眉头,既然已经失去了领兵的大权,那他也就不再争了。 和父亲争东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父王,吾也觉得让职弟担任领兵的职务,是一个好选择。吾听说职弟在齐国的时候,在齐国稷下学宫听学,深得老师赞誉,就连齐国名将匡章都颇有赞誉,相信职弟这次必不辱王命。”太子先夸了夸燕王,然后继续说道:“职弟回国在即,我这就着人去安排职弟的府邸,让职弟没有后顾之忧。” 燕王突然笑了笑,道:“好,你们兄弟和睦就好。寡人也很高兴。” “谢父王。”太子听到父亲的话,心里高兴。只是当他再要说话的时候,相国子之忽然说道:“王上,既然太子和秦大夫都为国出力了,老臣衰朽残年,也想为国家出力。微臣愿意亲自为公子职督运粮草,保证战争一击必胜。”子之的脸微微红润,不过一旁的太子脸上却再次变成了猪肝色。 他刚才本来就想退而求其次,虽然拿不到领兵之权,但至少能握住粮草大权,没想到居然连这个都被相国抢了先,让他既生气又感到无力。他和将军市被两个人今天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一无所获,除了得到了燕王一句不咸不淡的赞誉之外,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报。 这和他的初衷太远。 他不由得多看了相国子之和秦尚一眼,这两个人今天在朝堂上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简直如双簧一般,莫非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太子暗暗猜测,不过看这两人的神情,又不太像。于是说道:“相国大人说的好,吾正好也想跟着相国学一学治世驭民之术,我就自荐助相国一臂之力了。”他脑筋转的也快,既然已经失去了先手,怎么着也不能被排除在中心之外。 相国还没有说话,燕王已经鼓了鼓掌,说道:“好,好,好,寡人能看到你们君臣和谐,寡人心里开心的很啊,那就这么定了。你二人戮力同心,一同将这件事情办好。” 相国和太子忙说道:“喏。” 燕王又一次将目光对着众大臣,说道:“此战是寡人继位以来的第一战,必须全胜而归,众臣各安其事,各司其职,一定要保证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喏!” 第六十二章 初战 燕山西麓。 摩笄山。 摩笄山是燕山山脉的一座余脉,山势不高,穿过这里,便是一望无际的上谷盆地。地势低平,山前有一块广阔的开阔地。 中午时分,一阵清凉的北风呼啸而过,不仅吹起了漫天的尘埃,更是将近十万大军的军旗吹的猎猎作响。战场之上,匈奴上谷王部五万骑和东胡山戎王部四万骑在这块偏狭的开阔地上相遇了。 山戎王手执马鞭,骑着马站在四万骑的最中心,左大都尉宇曼和右大都尉赫舍里分列在他的两面。 山戎王指着对面的匈奴骑兵,说道:“上谷盆地是这一带的水草肥美之地,上谷王麾下果然精壮,你们看这仗怎么打?” 赫舍里眯着眼,望着远处的战阵,能听见马儿的嘶鸣声。 他指了指上谷王所在的大旗说道:“敌军人数比我们多一万,又是猝然相遇,不如我们先退一步,从长计议。” 左大都尉宇曼冷笑道:“我们和匈奴人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两军对垒,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不打,我军一退,士气衰竭,那还有胜敌的道理。” 山戎王久经战阵,也不是什么庸碌之人。他也明白,士气可用的道理,他向旁边的一个年轻人问道:“殿下,不知燕军何时到达摩笄山?”这个年轻人正是和燕蛮儿这两天关系火热的突地极。 他穿着厚厚的战袍,外敷皮甲,通红的脸上有着异样的热情,他为战场而生,终将会为战争而死,这是他的使命。 突地极狂笑一声,训斥道:“叔叔,如果没有了燕国人,我们难道连仗都不会打了?燕国虽然和我们达成了盟约,但你还要指望他们会在战场上替我们卖命不成?”突地极虽然只有二十五六岁,但确实是东胡罕见的天才人物。就连东胡大单于都时常赞叹,我东胡有我儿,必是天神兴我东胡的征兆。 山戎王见突地极发怒,他虽然是山戎部落里的头领,但也不敢得罪未来的东胡之主。 忙赔笑道:“自然不是,我不是怕燕国人坑我们吗?” 突地极冷笑一声,他望着匈奴人的骑阵,说道:“坑了又如何,他们燕国人若是敢坑我们,等我们打完了匈奴,我们便去抢燕国的女人和财物罢了,又有什么难的。从来都是他们担心我们东胡会不会遵守盟约,什么时候轮的到我们担心他们是否守约了,简直是笑话!”突地极这话说的极为霸气,就连一旁的赫舍里和宇曼都觉得带劲。 他们是草原上的汉子,是天神的部下,总该有这种无所畏惧的勇气。 “殿下说的极是。那如何打就请殿下一言而决吧。”山戎王知道,突地极的一番话已经让左右大都尉为首的中高层头领们战意十足,莫不如将指挥权交出去,一来获得突地极的好感,二来自己也无需亲身冲锋陷阵。 突地极笑道:“叔叔言重了,我来之时,父王交代过,我只指挥随我来的一千王帐亲军,其他兵马皆由叔叔节制。叔叔,你就不用谦虚了,指挥作战吧!” 山戎王笑了笑,他将头上的毡帽往正带了带,然后说道:“殿下,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请!”突地极说道。 山戎王抬起头,说道:“上谷王的主力在左翼,占据有利地形,冲阵对我们不利。不过我看他右翼骑兵阵型松散,应该是新上阵的部落,冲散他们,便是我们的机会。” 突地极恍然大悟道:“叔叔莫非是要以冲散他们的右翼为饵,待机擒贼擒王,破他们的左翼。” 山戎王笑道:“不错。我们双方都是骑兵,都有极强的机动性,那么剩下的就是拼谁的战术正确,谁的士气高昂,谁的意志更加坚定了。” 突地极心里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倒小看这个老头了。在东胡四大部落中,除去东胡大单于的直领部落,以鲜卑部最强,乌桓部次之,山戎部又次之。今日一见,只觉得山戎王或许是平时藏的太深的缘故,才给了众人一个山戎部羸弱的直观印象。 众人都点了点头,山戎王说道:“左大都尉宇曼。” “在。”左大都尉大声叫道。 “你率左部主力给我向匈奴人的右翼冲杀,记住,一定要将整个匈奴人的大阵冲的越乱越好。”山戎王精深的眸子闪烁着毒舌般的光芒。让人看了之后,心中不禁一凉。 “是!”左大都先接令。 “右大都尉赫舍里。”山戎王继续道。 “在”赫舍里沉声道。 “你率右部冲击匈奴人的中军,看他们在中军的配置,应该不是匈奴人的主力。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尽力拖住他们的中军,不让他们支援左翼。” “是!” 山戎王回过头来,对突地极说道:“殿下,等匈奴人左翼大乱,中军被牵制之际,殿下可率王帐亲军及我的亲骑,只取匈奴人左翼。” 突地极点点头,说道:“叔叔布置的好。” 山戎王没有说话,而是对传令兵说道:“吹号令,击鼓,进兵!” “呜···”悠长的号角声从军阵中响起来,匈奴人的军阵中也传来呜呜的声音。 左大都尉骑马驰回自己的军阵之中,四千锐骑哦哦哦的大喊起来。 左大都尉扒出手中的长刀,大声道:“儿郎们,目标,匈奴人的右翼,给我冲!”左大都尉宇曼身先士卒,朝匈奴右翼冲去。 燕蛮儿骑马站在离左大都尉不远的地方,他在人群中搜索,看到了呼韩耶和达曼,他们在各自的千人队中磨刀霍霍,只等一声令下。 “冲!”伴随着左大都尉的号令,左部四个千人队连同左大都尉的亲卫一齐朝着匈奴人的右翼冲去。 烈烈的红日高照着,虽然没有酷夏那般热的令人窒息,但近十万人聚集在这块平地上,感觉空气都凝聚起来。 左大都尉所部的四个千人队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向匈奴人劈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匈奴人也没想到东胡人会率先攻击他们的右翼,一个大汉骑在马上嘴里大喊着指挥,燕蛮儿也听不到那边在喊什么,只是觉得时间太过短暂,只一溜烟的时间,他们的骑兵就已经冲到了距离匈奴不足百步的距离。 匈奴人也并没有等在原地,对于骑兵来说,冲起来才有优势,如果站在原地,那就等于和坐在马上的步兵没什么两样了。 匈奴人也开始对冲起来! 双方最先接触的是弓箭。 漫天而来的箭雨在落入双方的骑阵中,无数人被射穿,无数人跌落马下,还有无数人凭借着矫捷的身姿躲过了弓箭。 燕蛮儿藏在马腹下,身体紧紧的贴着马的身体,仿佛和马融为了一体。 弓箭从燕蛮儿耳边刺过,带来刺耳的声响。燕蛮儿避过两支箭,弯身坐在马背上,从背上迅速的拔出一支利箭,然后朝着对方射去。 “嗖!”破空之声响起,对方有一名骑士应声而倒。 燕蛮儿心神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一次在真正的战场上杀人,他拿弓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心里也如翻江倒海一般。 “喂,想什么呢,你想死啊!”一个骑士在燕蛮儿肩膀上砸了一拳,骂道。 只是片刻的恍惚,有两个匈奴人已经欺近了身体,只不过燕蛮儿得益于刚才骑士的怒吼,迅速的清醒过来。他向后一仰,整个人的背部平贴着马背,匈奴人的刀从燕蛮儿的肚子上轻掠而过。 燕蛮儿一脚踢在那名骑士的手腕,翻身弯刀出鞘,将那名匈奴骑士砍杀。 左大都尉的四个千人队生生的将匈奴人的骑兵撞散,四个千人队犹如搅入水中的四条蛟龙,时而分,时而合,时而向西,时而向东,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匈奴人的右翼就被东胡左部打散。 不过虽然混乱,但马背上的匈奴人也异常彪悍,死战不退,和东胡人纠缠在一起。 紧接着,东胡山戎王的右部在号角声中以同样的速度向匈奴中军冲去。双方很快战成一团,你来我往,马儿的嘶鸣声,碰撞声,喊杀声,混在一起。让整个摩笄山都感觉震动起来。 山戎王冷眼看着场中的局势,他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安,总觉得匈奴人这次冷静的有些可怕。 突地极在一旁问道:“他们的阵势乱了,我率兵马冲杀吧!” 山戎王忽的一把拉住突地极的胳膊,说道:“殿下,先等一等,我总觉得不对劲,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突地极问道,前面山戎王表现出的冷静和眼光让他刮目相看,可如今两部都已经战成这样了,他已经看到敌军左翼已经开始调动兵马,往中军和右翼驰援去了。 此时正是擒贼擒王的最佳时机! 可是,山戎王为何要阻止自己呢? “殿下,我总觉得匈奴人将他们的兵马暴露的太过明显了,这个破绽露的太容易了!” “叔叔,你太谨慎了,在迟一点,战机就没了。你在这里,我先带儿郎们冲他娘的。”突地极早就忍不住了。沸腾的鲜血在召唤,天神的使命在召唤,他要上战场,去夺下属于他的荣耀! 第六十三章 包围 突地极一拉马缰绳,就向匈奴人的左翼冲去,他身后一千东胡大单于的王帐精锐骑兵紧跟着突地极,如一支锋利的锥子,刺向匈奴人的左翼。 山戎王大惊失色,他没有选择了,虽然她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但突地极是东胡的王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冒险。 突地极的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突地极的王帐亲军不愧是北地草原第一等的精锐,如一阵席卷天地的龙卷风,毁天摧地而去。虽然只有一千骑,但战力之强,就连上谷王都为之侧目。 上谷王看见自己军阵的第一道防线轻而易举就被突地极突破,眉头紧锁,朝左右说道:“是东胡人的王帐亲军,不过一千骑,居然有这么可怕的破坏力,草原上的虎骑,名不虚传。” 左边一个汉子大笑道:“大王也太看的起他们了,区区一个山戎王,能有东胡王的王帐亲军?”他是不相信的,山戎部作为百多年前才归附东胡的部落,其实并不受东胡大单于的信任,他能将自己帐下最精锐的王帐亲军虎骑派到山戎王这儿来? 上谷王其实也不太相信,可眼前这股骑兵的冲击力实在是太骇人了,不仅仅是马匹,还有武器,更有那训练有素的战阵,一看便不是普通的骑兵。 “不,你看他们身上的皮甲,还有他们手中的武器,有很多是铁制的,一般的骑兵能有这么精良的武器装备,放眼整个草原,也就东胡大单于的王帐亲军和我们大单于的王帐亲军能有这样的实力。” 东胡大单于在各部拣选精壮,收纳贵族子弟,编为卫骑,亲自操训,有众万人,号为“虎骑”。 虎骑在草原上横行无忌,众部落闻之色变,不仅仅因为虎骑战力彪悍,天下无双,更重要的是虎骑特殊的奖赏制度。虎骑一出,所得抄掠皆归自己所有,因此,人人向前,以后退为耻。 左侧的汉子也疑惑起来,问道:“那怎么办,还按原计划行事吗?” 上谷王冷笑一声道:“当然,就算是东胡大单于的虎骑,来到我上谷地,它也得变成没牙虎。更何况不过区区千骑而已,把山戎王主力吸引到左翼这边来。你亲自过去,告诉各大都尉,给我以最快的时间解决右翼,然后向这边围过来。我倒要看看,他山戎王怎么从我这儿脱身?” 汉子欣然答应了一声,笑道:“还是大王神机妙算。”上谷王利用山戎王轻敌的毛病,故布疑阵,将自己的中军放在左翼,给东胡山戎王一个自己军队主力在左翼的错觉,误导山戎王攻击自己的薄弱环节,然后驱重兵擒贼擒王。而这一切都在上谷王的谋算之中。 山戎王和上谷王作战多年,彼此了解,但山戎王不知道的是上谷王的部落里来了一位高人。 就是这位高人为上谷王定下了引蛇出洞,声东击西的善策。 “好,我这就去,给我一个时辰,我一定吃掉右翼的东胡人。” ······ 燕蛮儿奋力杀死一名匈奴人后,他抬起头望了望摩笄山。摩笄山那边安静的有些可怕,虽然战场上嘈杂声不断,但一点其他的声音听不到还是让人觉得奇怪。 经过几番的冲杀,强如东胡左部,他们的阵型也没办法一直保持,四个千人队被包围在四个不同的区域,尤其是左大都尉所在之地,聚集的匈奴人越来越多,和刚一开始的不堪一击不同,匈奴人的反击来的快速而有效。 燕蛮儿所在的十人队已经战死三人,豪泰紧紧的跟在燕蛮儿身边,替燕蛮儿遮挡侧面来的冷箭。 燕蛮儿大吼一声,“向左靠。” 他眼角瞥到了自己的百夫长在离自己不远的左侧,而左大都尉被围在了更远的一座土丘之上。 “有伏兵!”燕蛮儿心中暗道。糟糕,被匈奴人打了埋伏了。 燕蛮儿杀退身边的匈奴骑兵,好不容易靠近到了百夫长身边,百夫长手握一个大锤,将一个匈奴骑兵砸下马。 “啊!”百夫长仰天长啸一声。 燕蛮儿骑马过来,一把拉住百夫长的胳膊,大声道:“百夫长,匈奴人有埋伏,我们得尽快往大都尉那里靠!” “你说什么?”百夫长还以为是匈奴人,刚要下手,一见是燕蛮儿,不过战场上吵闹的厉害,他根本就没听清楚燕蛮儿在讲什么。 燕蛮儿剩下的六个人将将两人围起来,其他十人队也靠过来。 燕蛮儿指着远处的左大都尉那边,大声说道:“匈奴人有埋伏,我们中埋伏了!”就在燕蛮儿刚说出来的时候,匈奴那边穿出一阵急切的号角声,紧接着摩笄山那边便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让人感觉到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 燕蛮儿翻身下马,伏在地上,然后贴着地仔细听了一会儿。 然后起身,骑上马,说道:“至少有两万骑!”燕蛮儿擦了擦额头的血迹,脸色有些冷冽的说道:“该死,匈奴人的主力在右翼,在等我们!” 百夫长的脸上很冷静,他握紧了刀,他亲自从他身后持他大旗的士兵手里夺过自己的号旗,对燕蛮儿说道:“你在我身边护住我,我们杀到大都尉那边去。”主将的旗帜有收拢兵马的作用,这无论是在中原的军队中还是草原上的军队,都没有什么差别。 燕蛮儿点了点头。 “十夫长,快看!”身旁的豪泰指着远处小山丘上,左大都尉宇曼站在山丘上,手持左部的大旗,威风凛凛的站在山丘之上。周围大约几百人的骑兵正在护卫,不过在潮水一般的匈奴人面前,东胡人的军队显得过于单薄了。 “是大都尉在传令集兵!”百夫长沉声说道。前一阵东胡军队冲的太猛了,许多军队都不仅将匈奴人冲散了,自己也冲散了。 燕蛮儿说道:“冲吧,百夫长!” 百夫长点了点头,他将百夫长的大旗扛在肩上,大声道:“儿郎们,向大都尉靠拢!” “杀!”五六十名骑士护着旗向小山丘杀去。 两万隐藏在摩笄山中的匈奴大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就将东胡左部四千余人淹没,他们采用同样的战术,试图将东胡军队分割包围,利用他们兵力上优势,各个击破。 达奚若刚将一波匈奴人击退,抬头就看见小山丘上左大都尉的战旗在烈烈作响。 他吐出一口浓痰,将手中的长刀拿起来,将刀头的血迹舔去,大喊一声道:“向左大都尉靠拢!” “杀!” 战场上的整个局势因为匈奴人的伏兵而整个扭转过来,占尽优势的东胡人片刻间便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右大都尉也被拖在中军无法脱身。 山戎王眼角的肌肉微微抖动,他和突地极靠在一起,说道:“殿下,我们被算计了,有伏兵!敌军的主力在右翼。” 突地极看到淹没在骑兵海洋中的左部,紧皱眉头,说道:“来不及了,你告诉我,左部能撑到什么时候?” 山戎王稍稍沉思了片刻,说道“殿下,看眼前的情形,应该撑不了多久,敌军的伏兵目测不下万人,左部只有四千骑兵,我怕他们很快就会围过来。” 突地极怒骂一声,“该死!居然跟我玩阴的。” 山戎王说道:“殿下,我们该退兵了。不然等他们吃掉我们的左部,那我们就是想退都退不了了。”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很显然,匈奴人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他们得天时,占地利,据人和,无论怎么看胜利的天平都在向匈奴人倾斜。 突地极看着远处的上谷王大旗,暗骂了一声。 ······ 燕蛮儿感觉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他们牺牲了数十名将士们的姓名,才往左大都尉那边移动了十余步。 不过因为百夫长抗起的大旗,其他百人队或者散落的游骑纷纷向燕蛮儿这边靠拢,已经聚拢了几百人。 慢慢的开出一条道来。 “嗖嗖嗖!” 几声破空的声音穿过来,燕蛮儿一刀将来箭打落在地上。只是另外几名骑兵就没那么好运了,豪泰的胳膊上也中了一箭。 更糟糕的百夫长胸口和背部被三支箭射中,而其中最致命的是来自侧面来的一支箭,直接贯穿了百夫长的脖颈。 百夫长从马上跌下来,不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依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大旗撑起来,他跪在地上,低下了头,断了气。 “百夫长!”燕蛮儿和其他几个还未战死的十夫长忙从马上跳下来,燕蛮儿一把抱住百夫长,大叫一声。 百夫长没有说话。 燕蛮儿赤红着双眼,眼睛被红色所笼罩,他的声音有些嘶竭。 百夫长! 只有战死的东胡勇士,没有后退的东胡勇士! 燕蛮儿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和百夫长并不熟稔甚至有些陌生,从相识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天的时间。百夫长的话很少,平时甚至有些沉闷,但毫无疑问,他们的百夫长很得军心。 百人队里每一个士卒都从心底里尊重他,敬爱他,因为他让每个士兵都有温暖的感觉。 百人队里剩余的几十人沉默着,每个人都看着百夫长的姿势,再死去的那一刻,他都不曾忘记他手中的战旗,那是他的使命,是他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第六十四章 意志 感受着百夫长慢慢僵硬的身体,他的脸早已经硬成了最初的模样。 燕蛮儿向前一步,想把大旗从百夫长手里接过来,但燕蛮儿用了很大的力,那杆旗都纹丝不动。 几个十夫长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敬重的神色更加浓郁。 千百年来,东胡人就是凭借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在苦寒的草原上生存繁衍,在强敌环饲的草原上日渐强大,变成今日草原上的霸主。 燕蛮儿幽深的眸子如漆黑的夜星,在星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燕蛮儿握紧了旗杆,大喊一声。 “啊!”声音之大,就连近处的匈奴人都惊的退了两步。 终究将大旗扯了出来,不过百夫长紧握大旗的手指也被折断,燕蛮儿也顾不得了。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大旗绑在自己背上,这个时候呼韩耶和达曼等人也杀到了百夫长这里,兵士又增加了许多人。 “燕蛮儿安答,这是?” 燕蛮儿低着头回答道:“百夫长战死了,剩下的事情要我们来完成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哑,情到浓处,伤到心底,是哭不出来的。 这是战场,是战场就会死人。 他们没有资格悲伤! 更没有时间去悲痛! 他看着呼韩耶和达曼,以及聚集而来的十夫长们,说道:“安答,各位兄弟们,我们必须杀到大都尉那里,用我们的血肉之躯护卫大都尉,只要大都尉在,我们左部的脊梁就在,我们左部的士气就在,我们获胜的希望就在。百夫长已经将自己献给了天神,百夫长没完成的事业,还需要我们去传承,去守护。兄弟们,用尽我们身上的力气,挥舞我们手中的长刀,天神会庇佑我们,东胡必胜!杀!” 燕蛮儿最后深深的望了百夫长一眼,然后将悲伤埋藏起来,带着勇气,冲向了匈奴人! 燕蛮儿的话鼓舞了零散战斗的东胡骑兵,他们纷纷向燕蛮儿背上的大旗靠拢,重新凝成一条巨龙,无坚不摧。 “杀!” “冲啊!” 一场抛却生死的肉搏再次激烈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燕蛮儿等人终于冲破匈奴人的重重包围,还剩下不到三千人的骑兵冲到了小丘上。 将左大都尉护在核心。 他们的马力已经有些枯竭。 许多士兵只能下马步战。 又惨杀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战斗渐渐的停了下来。指挥匈奴人作战的汉子是上谷王的得意干将大都尉。东胡人的顽强让匈奴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每杀死一个东胡人就需要两到三个匈奴人去换,这让他有些懊恼。 “大都尉,敌军已经损失过半,被我军全部围困在小山丘上。”传令兵来报。 匈奴大都尉哈哈笑道:“好,先歇息片刻,一口吃掉他们。” 旁边的部将听说大都尉要停下攻击,忙劝慰道:“大都尉,东胡人这里的兵马已经损伤过半,我军数倍于敌,若此时退兵,给了东胡人喘息之机,恐怕大王那边会支撑不住啊。”为了诱惑东胡军,吃掉他们的一侧,整个右翼集中了匈奴近三万多人的主力,也就意味着上谷王所在的左翼仅仅只有万余人。 上谷王万余人要面对东胡山戎王两三万的骑兵,还有精锐的王帐亲军——虎骑,怎么想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哼,大王神机妙算,何须担心这么点时间,东胡人此时反扑之力正盛,各部伤亡惨重,且稍稍休息片刻,以待东胡力竭。”大都尉冷笑一声,对于东胡山戎王他本来就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上谷王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心计,山戎王就入了套,更加重了大都尉的轻视之心。 “大都尉,可···”部将们还欲在劝谏,大都尉打断他们,说道:“你们不用说了,我主意已定,稍休片刻,攻灭他们。” 众人见劝谏无用,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点头允诺。 东胡山戎部左大都尉亲自擂鼓,一通鼓毕,东胡骑兵打退了匈奴人的又一次冲锋。 燕蛮儿惊奇的发现,这些东胡山戎部的士卒,不仅精擅骑战,而且步战,防御战更是打的得心应手。 大军开拔之时,左大都尉从一个破败的仓库里拉出来十余辆破旧的中原战车,燕蛮儿起初还好奇,左大都尉带那些东西干什么,不仅拖慢了行军速度,而且也没什么作用,此刻才发现这些战车的用途,真正的是雪中送炭。 左大都尉一被包围,便率先率军抢占小山丘的高地,获得地利上的优势。 然后将那些战车环绕为营,横挡在下面,作为障碍物,阻挡匈奴骑兵的冲击,而那些马力枯竭的战士又可以隐藏在马车后,用弓箭射杀匈奴骑兵。 山戎王见匈奴人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冷笑一声,他面色深沉的看着众军士,从鼓车上下来,走到达奚若等四个千夫长面前,自己百夫长面前,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倚着旗杆大口大口出气的燕蛮儿身上。 他在高丘上看的清楚,若不是自己亲卫百人队聚拢散兵,重新搅乱了匈奴人的骑阵,恐怕自己这边早就失陷了。 燕蛮儿看着左大都尉朝自己走来,他抬起头,这个时候才忍不住,大声哭道:“左大都尉,百夫长他···他战死了。”燕蛮儿所在的这个百人队是左大都最为亲卫最为倚重的百人队之一。 左大都尉看着燕蛮儿,轻抚了一下前面的头,他的身上要被鲜血浸湿。身上的伤口也有些刺眼,左大都尉的眼睛里闪出莫名的精光,他对燕蛮儿说道:“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燕蛮儿,你听着,你现在就是你们百人队的百夫长了!” 燕蛮儿微微一愣,不过他也知道,主将战死,群龙无首,他们这个百人队要想在最快的时间里恢复战斗力,必须有一个新的主将。 “喏!” 左大都尉微微点了点头,他示意四大千夫长和几个亲卫百夫长走到另一边,他看着远处的匈奴人正在集结兵力,东胡三大攻击群已经被匈奴人隔绝。 互相断了联系。 “左大都尉,我们是战是退,请大都尉示下。”达奚若快口快舌,他说道。 其他三个千夫长则建议尽快脱离战场,因为看着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匈奴人,或许右部和山戎王中军已经撤了,虽然没有听到撤离的号角声,但极有可能。 左大都尉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在远处的摩笄山上,摩笄山并不高怂,但从这里望过去,却也是极为险峻的。 “你的意见呢?”左大都尉将目光落在燕蛮儿身上,燕蛮儿成为亲卫军百夫长之后,有列席高级军事会议的权力。 燕蛮儿看了左大都尉一眼,又看了众位千夫长一眼,说道:“左大都尉,我也觉得撤比较好。几位千夫长说的很有道理,如今信号隔绝,敌军主力全在我们左部,再僵持下去,对我们极为不利,我们愿意互送左大都尉从这里撤出去!”燕蛮儿知道情况危急,也容不得他再做过多的考虑,于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左大都尉听了安静的想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们不懂,我现在是绝对不能撤的!”左大都尉一槌定音,不能撤,尤其是在这个时刻更不能撤。 四个千夫长仿若早就知道答案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更多的是欣然和从容。 燕蛮儿看了一圈,他不太懂,战争这件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没什么可丢脸的啊。他不懂为什么左大都尉要要这么犟呢! “大都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大都尉冲出去,我们就还有机会。” 左大都尉看了燕蛮儿一眼,说道:“你知道为了我能冲出去,得牺牲多少东胡好儿郎吗?” 燕蛮儿沉默了,他明白左大都尉的意思,要将左大都尉护送出去,必然要拿许多东胡勇士的命去换。匈奴人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才将左大都尉围困在这里,又岂会让他轻易从包围圈里逃脱。 燕蛮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可是,只要大都尉在,我们就能打败匈奴人。”燕蛮儿坚定的说道。他一直都觉得,只要大都尉在,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虽然燕蛮儿以前并没有和左大都尉说过话,但燕蛮儿一直都把左大都尉奉为偶像式的人物。左大都尉在整个山戎部落中名气甚至比山戎王还要大,原因无他,太能打了。生平大小数十战,几无败绩。 左大都尉说道:“你以为我是抛弃自己的部下独自逃生的人吗?孩子,你错了。我宇曼这一辈子打了无数的仗,有胜仗,有败仗,但从没有一次抛弃自己的部下战友,所以他们乐意为我而死,这是为将的要义。”左大都尉的眼神转而柔和起来,他看着这个少年,左大都尉越来越觉得,少年有那个人的影子。 似乎自己半辈子都摆脱不了那个人的影子了。 左大都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很不错!”语气中是无尽的沧桑与悔意。 第六十五章 献谋 人一旦上了年纪,有时候,就容易伤春悲秋。对于过往的事情也就想的多了。 左大都尉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极了以前的那个人,那个他有心杀死的人。 他甚至在想,当年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若是没有那般阻拦,自己的女儿会不会不会那样的痛恨自己,那个人也不会到现在生死不知。 燕蛮儿不知道怎么样回答左大都尉的话,所以也就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达奚若在一旁说道:“大都尉,那接下来我们怎么打?” 左大都尉收回飘远的思绪,然后回过头来,说道:“估计匈奴人的攻击开始了,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我军的主力应该这个时候也在攻击敌军的左翼,他们没有一口将我们吃掉,我们就已经掌握主动权了。” 达奚若冷哼一声道:“我不信任大王,他看到我军被围,估计立马掉头逃跑还行,以他的性子,会跟匈奴人硬拼?”山戎王一向以性子深沉著名,但过于深沉,却显得进取不足。 一旁的门罗此时也是满脸的疲惫,他也说道:“左大都尉,我也觉得达奚若说的有理,大王这几年太过偏听偏信赫舍里了,对我们左部不仅不以同袍视之,而且多有杀心。我不觉得他会信任我们。” 门罗自从上次被燕蛮儿说了一通之后,对待达奚若也少了几分敌意。 左大都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的眼神如鹰一般直射过来,望着远处的匈奴人。然后说道:“别的时候或许大王不会,可今天,我赌他一定会。”左大都尉坚定的说道。 “为什么?”众人问道。 左大都尉说道:“因为东胡二王子在大王旁边,二王子心思敏捷,武力超群,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左大都尉在参加军事会议时见过二王子,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但能感觉出二王子不是平凡之辈。 “当真如此!”达奚若惊问道。 左大都尉点点头说道:“不错,只要我们坚守住这里,拖住匈奴人的主力,那就等于给我们的主力赢得了歼灭他们诱饵的机会,相比我这个小诱饵,上谷王那个大诱饵可是更加可口呢!”左大都尉说着笑了起来,现实就是这样,目前的情势也就是这样。双方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局面,其实双方的战略意图惊人的相似,就看谁能最先击溃谁了。 说完,左大都尉上前一步,说道:“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只要我还在这儿,匈奴人的主力就会钉死在这儿,而我们的主力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击溃上谷王所在的左翼。所以,给我牢牢地守住这个高地,守得越久,胜算越大!” “喏!” “左大都尉,我有话说!”众人转过头来,说话的是刚刚因战功晋升为百夫长的燕蛮儿,燕蛮儿的脸有些红,说话也有些微微的颤意,毕竟这样的场合以前从未经历过,他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 左大都尉盯着燕蛮儿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说。” “左大都尉,正如您刚才所说,匈奴人给了我们喘息之机便是给了我们主动权,我认为他既然这么慷慨,我们也不能小气,他们要休息,我们偏不给他们机会,我们此时应该直接发动攻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以为我们兵少,必然不会主动出击,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能一举打乱他们的布局。”燕蛮儿说着说着愈发自信起来,本来他在打仗方面极为聪慧,现在跟在左大都尉这样的骑兵作战大师身边,就更加能耳濡目染了。 “小子,你确定匈奴人会想不到?”达奚若冲阵杀将是一把好手,可眼观六路,全局把握,不是他的强项。 门罗也在一旁说道:“还有,你怎么能确定匈奴人不是在引蛇出洞呢!” 左大都尉也点了点头,门罗的疑问,也是他的疑问。 燕蛮儿耐心的解释道:“我也是观察得到的,前番匈奴伏兵出来的时候并不是采取分进合击的战略,而是两万多人一起压上,这足以说明匈奴人的主将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他相信依靠兵力上的优势,是可以一举消灭我们的,所以无需采取别的手段。从刚才他们收兵休战,我更加确定了这一点。”燕蛮儿在冲杀的同时也在仔细留意战场上的局势。 左大都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猛虎终有归山日,蛟龙自有出水时。 左大都尉觉得自己会不会让燕蛮儿藏的太久了! 门罗问道:“你说的有点道理,可如果是匈奴人再给我们做样子,诱惑我们,怎么办?”门罗一向谨慎,他不愿意相信匈奴人能那么简单的让他们看出破绽。这次匈奴人能用计谋将自己一方一开始就陷入被动,已经显示出匈奴上谷王的不平凡了。 门罗的话得到了其他的两个千夫长的赞同。 燕蛮儿听了门罗的话,也稍稍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上谷王既然要诱惑歼灭我左部,自然要以自己为饵诱惑我东胡主力,所以,他只能在左翼。而在右翼埋伏我们的肯定另有其人。”燕蛮儿也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门罗还是摇摇头,对于燕蛮儿所说,大多都是自己猜的,他不能认同。 “左大都尉,我觉得我们还是谨慎些好。”门罗说道。 燕蛮儿有些急了,战机稍纵即逝。他不愿意放弃胜利的机会。 “左大都尉,我们都是骑兵,虽然有战车环绕为营,暂时能守住,但挡不住数倍于我军的匈奴人连番冲击。失去了速度的优势,骑兵就连步兵都不如了,所以对我们而言,只要马力还在,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燕蛮儿大声的说道。 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左大都尉实在不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说出这样的话,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喜。 门罗却眉头一皱,他从心底里不喜欢燕蛮儿,所以也不会同意燕蛮儿的建议。 “左大都尉,我还是觉得不妥!目前的形势,防守才是重中之重,依托现有的优势,拖住他们,为主力赢取时间才是正道。”门罗说道。 “奶奶个熊,门罗,不是俺说你,你刚好了几天的胆小症又犯了不成,我倒觉得这小子说的有道理。我们马背上的兵,离开了马背,那还有什么战斗力。又不是中原的徒兵(步兵),靠两个脚丫子跑,能挡得住匈奴人。”达奚若毫不留情的指责起门罗来,门罗被他说的憋着气,指着达奚若,骂道:“你,你!”脸涨得通红,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燕蛮儿见两人又闹起来,忙打断他们的话,对左大都尉说道:“左大都尉,我愿请战,率我们百人队六十三人出战。”百人队战死三十七人,包括百夫长,所以全队士气正盛,憋着一口气要给百夫长报仇。 左大都尉走过来,看着燕蛮儿有些红润的脸,说道:“你确信你的判断?” 燕蛮儿想都没想,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确信。” “好,那我准你出战!达奚若?” “在!”达奚若说道。 “我从你的千人队里,在挑四个百人队给燕蛮儿,让他用这五百人去给我们博一个胜利的机会。” “是,我这就去。”达奚若很干脆,说心里话,他很喜欢这个少年,有着草原汉子身上的那种味! 很对他的胃口! 燕蛮儿有些激动,指挥五个百人队?自己到底能不能成。 “左大都尉,这?”门罗还待劝阻,左大都尉举起手,说道:“门罗,你和达奚若负责山丘的守卫,随时准备支援燕蛮儿。”左大都尉宇曼不想在浪费口舌。时间极其宝贵,浪费一分钟,左大都尉都觉得太暴殄天物了。 “是!”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左大都尉决定了,他也没什么意见,在这种时候,多余的想法反而显得累赘。 达奚若很快便叫来了四个百夫长,四个人都是清一色的人高马大的汉子,他带着他们走过来,然后到燕蛮儿身边,对他们四个说道:“你们四个人从现在开始,一切行动听从燕蛮儿百夫长指挥,可有异议?”这四个人前一阵见过燕蛮儿在战场上的勇猛,但看他不过一个弱冠少年,还是有些想不通,都抿着嘴不说话。 “你们都听到没有?”达奚若见四个人这样的模样,气的暴跳如雷。没忍住脾气,直接怒骂了起来。 “是!”四人见达奚若发怒,方才说道。 达奚若哼了一声,他将手中的马鞭递给燕蛮儿,说道:“燕蛮儿,我是信你说的才将他们交给你,你最好能让匈奴人吃点苦头,不然,你若不死,我必会好好的抽你一顿鞭子。” 燕蛮儿看着达奚若,这是他安答的父亲,按理说应该称呼他叔叔。 他接过马鞭,紧紧的握在手里,说道:“达奚若叔叔,我一定会让匈奴人崩掉几颗牙的。” 达奚若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在后方给你掠阵。你拿着这马鞭,他们四个若是不听令,可先斩了。”达奚若这话明显就是给四个百夫长说的了,四个百夫长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忙低头道:“末将不敢。” 达奚若继续道:“就看你的了,呼韩耶那小子在那边等你,他陪你一起去。” 燕蛮儿点了点头,他看向左大都尉,说道:“左大都尉,末将出发了!” “我亲自为你擂鼓,助威!”左大都尉没有多余的话,淡淡的说了一句。 傍晚时分,仿佛连太阳都藏在云层里去了。天空中飘来几朵黑色的乌云,要变天了! 第六十六章 虽千万人我往矣 燕蛮儿来到高地前面,四个百人队连同自己的百人队已经集结完毕。近五百人全部换上了最精良的武器以及最好的马匹。大军枕戈待旦,只等燕蛮儿一声令下,便杀向敌阵。 这个时候,呼韩耶和达曼走了过来,三个人站成一个圈,互相看着。 呼韩耶率先开口,他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说道:“安答,你好样的,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我都看到了。”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安答,我们的百夫长战死了,他是站着死的,临死前都没让战旗倒下来。”燕蛮儿仿佛又想起那个时候百夫长不屈的身影。 燕蛮儿紧咬着唇,他强迫自己不要在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他们没有时间去睹物思人。 达曼也走过来,抱了抱燕蛮儿,达曼本属于博尔呼的千人队,博尔呼留守部落,便将达曼调到达奚若帐下。所以兄弟三人才能团聚。 “放心吧,安答,我们一起杀出去。”达曼冷声说道。 燕蛮儿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兄弟一起杀出去,让匈奴人看看,东胡没有孬种。” 燕蛮儿拔出弯刀,刀身浸着嫣红的鲜血,如绽放的牡丹花盛放。腥气扑鼻,但燕蛮儿已经顾不了这些东西了,他跨上马背,对四个百夫长说道:“各位叔叔,匈奴人正值松懈之际,斩军杀将再次一举,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匈奴人的主将!”燕蛮儿已经确定了此战的核心,那就是擒贼擒王。 四个百夫长都点了点头。 燕蛮儿继续道:“此战我们或许都会死,但只要我们能击杀他们的主将,我们在山丘上的兄弟都会活。” 众人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不过听在耳中,却也燃起了他们的斗志。 有时候,意志和精神比武器更加强大。 四个百夫长心中最后的那点不满也随着熊熊燃起的烈焰而消失殆尽。 “燕蛮儿百夫长,怎么打,你说吧,我们听你的!”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五百人走成一个锥形,不顾伤亡,直接插向匈奴人主将的位置,前队死,后队上,后队死,再后队上,一句话,我们的目标,就只有匈奴人主将的人头,拿下他,我们就赢了!” 众人知道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要在两万多人的骑兵中取主将首级,何其艰难!不过,他们有些奇怪的是,被少年这样一说,竟然隐隐觉得他们能成功。 “好!”众人一起答道。 燕蛮儿举起弯刀,指着匈奴人的大阵,大喊道:“目标,匈奴主将,勇士们,随我冲!” “杀!”喊杀声再一次响彻起来。 平静了片刻的平地上惊雷暴起,由于距离过短,松懈的匈奴人怎么都没有想到东胡人会发起这种在他们看来无谓的冲击。 这直接就是自杀! 几乎所有的匈奴人都这样认为。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沉重的马蹄便踏入了匈奴人的防守圈内,将最前面的匈奴人撞飞。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松散的匈奴骑阵捅了个通透。 燕蛮儿大喊:“挥刀!” 近五百余人的锥形阵一起挥刀,像一把开山巨斧,砍落下来,挡者立毙! 有些人甚至被巨大的冲力砍飞出去,溅起一团血雾。 五百人如一支利箭,直射了出去。 匈奴大都尉在军阵的最后方喝酒,他随上谷王打了多年的仗,胜多败少,自诩对战场有着不错的掌控。 所以今天才敢在连冲两拨无果后,停止攻击,围而不攻。 这个时候,燕蛮儿那五百人的骑兵冲下来,对他来说,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河,根本不值得一提。 所以当他看见东胡兵的时候,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消灭他们。”就不放在心上了。 上谷王的传令兵已经来了两拨,上谷王派人过来问话,什么时候能吃掉东胡人,合围东胡主力。 匈奴大都尉这才一惊,忙问道:“东胡山戎王没有逃?” 传令兵说道:“起初他们退了百余步,可没想到,又冲了起来。大王身边骁骑不过万人,现在已经落入下风了。” 匈奴大都尉惊的一下子站起来,跨身上马,骂道:“你们怎么不早说!”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现在匈奴和东胡都是在以多打少,就看谁能守得住了。 “快,叫各位千夫长过来,立即组织兵马,给我歼灭东胡人。” 等各千夫长过来,匈奴大都尉正要发号施令的时候,突然一个千夫长长大了嘴巴,说道:“大都尉,你看!” 匈奴大都尉顺着千夫长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远处一支东胡人的军队正在向自己的方向冲杀。 匈奴大都尉冷冰冰的笑了一声,说道:“看来这伙人贼心不死啊,居然是冲着我来的。” 一个千夫长有点愁道:“大都尉,我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前方损失惨重啊!” 匈奴大都尉说道:“死几个人怕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先给我把这伙送死的给我灭了。”匈奴大都尉觉得东胡人也太天真,居然想着要对自己进行斩首行动,实在是太小看他了。 一个千夫长说道:“我去灭了他。”说罢领兵过去了。 近了,近了。 燕蛮儿咬着牙,又砍翻一个匈奴人,他的眼睛已经被血水所浸透,就连他的身上也挨了好几刀。近五百人的军阵已经战死达两百人。 达曼和呼韩耶也伤痕累累,四大百夫长有一位已经战死。 不过相比东胡人,匈奴一方的损失更加惨重,而且整个前阵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左大都尉当机立断,派达奚若和门罗等人率军也趁乱冲起来,支援前部燕蛮儿。 燕蛮儿大喊道:“勇士们,近了,再随我杀!” 燕蛮儿刚说完,空中射来一阵密集的箭雨,燕蛮儿左肋又中了一箭,燕蛮儿大吼一声,折断箭杆,继续往前冲。 匈奴一个千夫长率一个整齐的千人队冲过来,一名百夫长只取燕蛮儿。 燕蛮儿堪堪躲过匈奴人的一刺,弯刀横劈,巨大的力道将那名匈奴百夫长直接打下马,撞翻了好几个匈奴人。 一击之力,居然如此厉害,让许多匈奴人都有些嗔目结舌。 又有几个东胡骑兵战死! 燕蛮儿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军阵也已经相当稀薄。 燕蛮儿咬咬牙,用刀刺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扬起前蹄,连续撞翻了好几个人,向前奔去。 那名千夫长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人一马已经跃在了面前。千夫长一愣,刚要举刀。燕蛮儿已经跳离了马背,双手握刀,从空中直劈下去。 砰的一声,千夫长被劈翻在地。 燕蛮儿坐上了千夫长的坐骑,而他自己的马儿则被几个匈奴人用长矛贯穿而死。 燕蛮儿一拉马缰绳,然后弯身,躲过几名匈奴人的长矛,撞开几名匈奴人,朝着远处的那名匈奴主将,孤身再冲! 呼韩耶看见燕蛮儿孤身冲了出去,要大喊已经来不及了。 只得对另一边的达曼吼道:“全军掩护燕蛮儿!” 战场甚是惨烈! 就在东胡和匈奴人激战正酣的时候,在摩笄山南侧,一支六万人的燕军正浩浩荡荡从南边开来,正是联盟东胡攻击匈奴的燕军。 整支部队以车兵和步兵为主,骑兵数量较少,为首的一人大概二十六七岁,身着深红色衮袍,外覆盔甲,肤色有些白,脸上也尽是沧桑之意,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正是燕国公子,此次燕军的主帅姬职。 身旁是令支邑上大夫秦尚,孤竹邑上大夫姬樾以及无终邑上大夫姬俨三人。 秦尚身后跟着世子秦朗,以及另一个肤色奇白的“少年”,却是由秦无衣假扮的。 秦无衣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军一路北上,击破零星的匈奴守兵,攻占军都径,然后一路北上,抵达了摩笄山。 六万大军排在摩笄山南,然后开始列阵,燕军的到来,让整个战场上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整个燕国的军阵才排列完毕。 公子职第一次领兵作战,一路上他也没什么话,等军队列队完毕,公子职和三位大夫一起登上了一辆战车,秦朗和秦无衣,以及姬樾和姬俨的儿子都跟在后面。而一身火焰般盔甲的南宫烨则骑马站在战车旁边。 “真是场面恢宏啊!”公子职看着摩笄山下双方的惨烈的骑兵战,不由得感叹一声。他没有上过战场,第一次看见上战场就看见数十万军队的大战,就连他都感觉心生豪迈之感。 有拔刀上战场之意。 秦尚则望着彪悍的双方骑兵,眼窝深处闪出一丝冷芒,这么强大的骑兵,这么好的机动性,怪不得百多年来中原国家和草原人作战占不到什么便宜。 跑跑不过,追追不上,再加上车兵笨重不灵活,不败才怪。 北疆三大城邑中,只有秦尚着重发展骑兵,如今组成了六千骑的骑兵。至于无终和孤竹两邑加在一起才两千人。 秦尚暗暗的想,什么时候燕国才能有与之一战的骑兵啊! 第六十七章 又见面了 秦尚看着场上的战斗,紧锁着眉头,没有说话。 上大夫姬樾回答道:“东胡人和匈奴人的骑兵横行北疆,说实话,打了这么多年仗,我们没占到什么便宜。”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本公子初次领兵,于军事还需要多加学习,希望诸位大夫多加用心,助我燕军破敌。” 秦尚等三人忙呼不敢。 秦无衣从一登上车,她的目光就被很远的右翼所吸引,她的目光穿过茫茫人海,找到了人群中冲锋的燕蛮儿,虽然离得很远,但她对他太熟悉了,以至于隔那么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 秦朗和秦无衣站在另一侧,秦朗看见妹妹紧紧的抓住车沿,紧张的看着场上,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你认识那个东胡少年?”秦朗看见一个东胡少年孤身闯入匈奴军阵中,朝匈奴主将杀去,心里感叹他勇武的同时,也微微好奇。 秦无衣没有说话,而是看的更紧张了。 秦朗见妹妹不说,微微笑道:“妹子,你还真认识啊!”秦朗见妹子情绪不对,也不肯放过她,继续问。 秦无衣咬着薄嫩的唇,脸色铁青,她心里还气着呢,当时燕蛮儿不辞而别,可教她担心了好长时间,伤心了好长时间。 她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两人就又见面了。 还是这样一种场合。 生气归生气,可心里却不禁担心起来。她一个人陷在包围中,若是冲不出来怎么办。她急得手指骨节都发白了。 秦朗见从秦无衣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便转头向冷着脸的南宫烨问道:“南宫烨,那个人我妹子认识?” 南宫烨其实也在看着战场上的燕蛮儿,他冰冷的眸子微微转动着,说道:“回世子,我和他也并不认识,至于小姐是否认识,末将不知道。” 秦朗哂笑一声,说道:“你可真是个滑头。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就你这冷冰冰高傲的性子,是不会招女孩子喜欢的。”南宫烨一直在秦家为将,和世子秦朗的关系尤其好,所以也就肆无忌惮的开起玩笑来了。 秦朗一边看着自己的妹子,一边调侃南宫烨,秦无衣淡淡的扫了秦朗一眼,没有理会。 “秦朗,你在笑什么呢?”公子姬职转过头来,问道。 秦朗忙回道:“公子,也没什么,就是看见了妹妹的熟人,我笑了笑。” “哦?”公子职有些惊奇的看向秦无衣,笑道:“无衣妹妹在这儿还有熟人?我怎么不知道。” 公子职也算的上是秦无衣的表妹了,两人平时关系也比较亲密,所以问话的时候也就比较随意了。 “哼,职哥哥,你可是一军主帅,你到底打不打啊!在等下去,可就没我们燕国什么事了。”秦无衣终于开口说话了,她都有些着急了,越看燕蛮儿那边越急。 在轮椅上的秦尚微眯着眼,他淡淡的朝战场上扫了一眼,想看清楚女儿认识的人长什么样子,可终究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公子职笑了笑,道:“呦,难得啊,我们的无衣妹妹还急了,你就那么怕他出事?” 秦无衣冷哼一声,转过脸去,不在理会。 公子职闹了个没趣,也不再追问,而是问三位大夫道:“诸位大夫,我们何时进攻呢?” 三人都没有开口,无终邑上大夫姬俨顿了片刻,说道:“东胡人和匈奴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不急于投入战场。” 见姬俨开口,姬樾也紧跟着开口,“姬大夫说的不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应该做那最后的的黄雀。” 公子职见秦尚一直没有说话,于是转过头问道:“姨夫,你的意见呢?” 秦尚是公子职的亲姨夫,这也是太子一派痛恨秦尚的原因所在。 秦尚没有看两位大夫,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那个模糊的少年,他问道:“公子觉得,若没有东胡人,凭我们现有的兵力,能不能击败匈奴上谷王部?” 公子职微微一愣,然后说道:“从战场上的情形看,基本上毫无胜算。” 秦尚点点头,公子职和许多守着燕国旧礼的燕国人不同,最起码对自身的实力还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的。 “那你觉得目前匈奴人的胜算大些还是东胡人的胜算大些?”秦尚继续问道。 公子职沉默了,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姨夫,恕吾眼拙,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秦无衣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冷哼一声道:“胜算在东胡。匈奴人的优势在人数上,东胡人的优势在作战意志上。虽然开始的时候匈奴人占据极大的优势,但拖的时间越长,匈奴人崩溃的可能也就越大。” 秦尚笑着点点头,女儿说的就是他想说的,兵力的多寡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最重要因素。尤其是作战时间越长,对一支军队的军心士气要求就越高。所以兵法有云:“持久战中,军心稳固者胜!” “衣儿说的很对,所以我们越早加入战场越能凸现我们的价值,要是等东胡人和匈奴人都打完了,我们再去打,还有什么意义。这场仗,不仅是打给匈奴人看的,更是打给东胡人看的,所以,我们不仅要打,而且要打的更狠,更凶。要让东胡人看到,我燕国的军队也不是好啃的硬骨头。”秦尚的目的很简单,击匈奴,威慑东胡,一举两得。若是自己一方乘火打劫,落井下石,等到东胡人击败了匈奴人,那他们从心底里也会瞧不起燕国的军队,一支堂堂大国的军队,只知道投机取巧的赢一次是不够的,更要能堂堂正正的赢一次。 “姨夫,吾明白了,是我目光短浅了。”公子职什么人,稍一说明,便将其中原委想明白了。 接着他向另外两位大夫说道:“两位大夫的意见呢?” 这次姬俨再一次明确表态,说道:“亲家说的对,我也有点太过保守了。” 一旁的姬樾没说自己的错,也没说秦尚的对,只是表了个态,说道:“我听公子的,公子怎么说我就怎么打。” 秦尚没有说话,但也只是微微冷笑一声,对于姬樾这种墙头草,随风倒的个性,他也司空见惯了。 公子职看向秦尚,对于姨夫,他是绝对无条件相信的。 “姨夫,那我们怎么打?” 秦尚沉声道:“敌军左翼应该是匈奴上谷王的中军,不要管其他了,向左翼冲吧。” 公子职点了点头,说道:“好,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号角声起,燕国大军开始向匈奴人进攻。 秦无衣看着远处那没入人海中的模糊身影,她的手紧握着衣角,低声呢喃了一句,“傻哥哥,我们又见面了呢!” 燕蛮儿正在冲杀之时,忽然听见南边响起来震耳的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燕蛮儿快速的瞄了一眼,看见远处的南边飘扬着绯红的战旗,如沙尘般的军队遮天蔽日而来,虽然看不清旗子上的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匈奴人的援兵。因为匈奴人尚白,战旗都是白旗,不会出现红旗。 大概率是自己一方的援兵。 燕蛮儿心志愈发鉴定起来。他已经快要杀到匈奴大都尉旁边了。 他已经能看见匈奴大都尉头上的毡帽了。 燕蛮儿不知怎么的,忽然想狂笑一声,他右手拿刀,左手持着一杆从匈奴人手中抢来的长矛,大吼一声道:“匈奴的胆小鬼,躲在卫兵的身后算什么勇士,有胆和我一战否?”说话间,将左手的长矛对着匈奴大都尉的方向猛掷出去,长矛穿过人群,直接将匈奴大都尉身旁的两个护卫钉穿,串在了一起。 匈奴大都尉的脸都忍不住一白。 燕蛮儿的声音极大,本来匈奴大都尉都已经在身旁千夫长和护卫的护卫下,向里面躲避了。因为他们确实也感觉到了危机,这个身穿红色衣服的东胡少年确实有着过人的勇力。 就连匈奴大都尉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有点意思。 呼韩耶和达曼率领剩余的百十名精锐也向这边杀来,尽量拖住匈奴骑兵,为燕蛮儿减少尽量大的压力。 燕蛮儿仰天长啸,忽的他瞥眼发现一个匈奴骑兵身后背着调动兵马的令旗向后移动。燕蛮儿夹住马腹,猛的追去。 边追的时候,顺手拿下背上的大弓,然后朝那名匈奴骑士射去。 “嗖!”的一声,那支箭不偏不倚的扎进了匈奴骑兵的后脖子上。 匈奴骑兵应声而倒。 燕蛮儿猛冲过去,在匈奴骑士的身旁敏捷的跳下马,左手拉着马缰绳,双脚夹住大旗的旗杆,往回一抽,便将大旗从匈奴骑士背后抽了出来。 燕蛮儿大笑着,将大旗横在自己胸前,然后大吼一声道:“像懦夫一样逃跑吧,像胆小鬼一样躲起来吧!”说着他站立在马背上,将匈奴主将的令旗,一拳粗的旗杆就那样被生生的折断。 周围的匈奴人被他的蛮力所震慑,纷纷退了退。 匈奴大都尉大怒,不顾周围人的拉扯,然后骑着马,猛地向燕蛮儿冲了过来。 “东胡小儿受死!”匈奴大都尉举刀只劈过来。 第六十八章 斩将 “砰!”兵器相撞发出一声巨响,燕蛮儿从马上跌落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好几步。 匈奴大都尉本身力气极大,燕蛮儿则打的太久,早已经筋疲力竭。 燕蛮儿吐出一口鲜血,冷冷的望着燕蛮儿。 匈奴大都尉拿的是一把半人高的长刀,周围匈奴骑兵刚要围上围杀燕蛮儿,结果匈奴大都尉大吼一声,说道:“都给我让开,我要亲手斩杀此贼!” 那些千夫长也劝不住。 匈奴大单于提起马缰绳,再一次冲了起来。 燕蛮儿没了马,他双手握刀,摆了一个横砍的姿势,大声道:“来啊,有种再来啊。哈哈,哈哈!”他狂笑着,仿佛不把匈奴大都尉放在眼里。 匈奴大都尉眼中怒火更甚,马蹄踩地的声音重重的传来,仿佛踏在人的心上一般。 “东胡小儿,你太狂妄了!”匈奴大都尉再一次冲到了面前,举起长刀强劈下去。 燕蛮儿没有硬挡,就算自己力气再大,对于这种借着马力的一劈也无法抵挡。更何况自己现在身上的力气已经慢慢在消失了。 燕蛮儿向左一偏,一个滚地,朝旁边滚过去,躲开这一劈之力。 只不过,匈奴大都尉也不是吃素的,他好像早就知道了燕蛮儿要怎么样应对一样,一击不成,紧拉扯住马缰绳,原地骤停。 马被拉扯之下,前蹄扬起,一脚朝燕蛮儿踩了过来。 燕蛮儿躲避不及,被踢在了胸口,整个人再往后滚。 周围有的千夫长已经组织兵马去了,就剩下匈奴大都尉亲卫的两个千夫长。 匈奴大都尉再进,再劈! “噹!”又一声悦耳的脆响,两人的兵器交锋在一起。 燕蛮儿左臂被利刃划伤,但燕蛮儿全身一转,借着匈奴大都尉的一劈之力,划过去,直接砍在了匈奴大都尉的马腿上。 将匈奴大都尉的前马腿砍断,匈奴大都尉的马嘶吼一声,扑倒在地。 匈奴大都尉也摔下马来,燕蛮儿一鼓作气,揉身而上。 匈奴大都尉虽然被打落下马,却也不慌,十几年的经验让他愈发的冷静,他已经感觉到燕蛮儿的力气渐渐式微了。他吐出一口唾沫,将钻进嘴里的尘土吐出来,然后骂道:“可以啊,小子,倒是小瞧了你!” 燕蛮儿和他一击分开,他弯着腰,稍稍顺了顺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让你惊讶的还在后头呢?” “哈哈,好小子,今天就让我来拿你项上人头,来祭奠我们的长生天!”匈奴人信奉长生天和东胡人信奉的天神其实没什么差别,都是泛神崇拜的一种。 燕蛮儿冷笑一声,咳出一口鲜血,说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可没打算现在死。” 匈奴大都尉狂笑一声,又冲过来,两个人再一次战成一团,许久没有分出胜负。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千夫长急匆匆骑马奔过来,大声道:“大都尉,不好了,燕国人到了。大王那边传下命令,让我们撤兵!”他们处于这块平地的斜角处,地势较低,根本看不清楚左翼和中军那边的情况,匈奴大都尉在这里拖了太长的时间。 燕蛮儿细微的察觉到匈奴大都尉一愣,有些微微失神,就在这刹那间,燕蛮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扑上去,露出自己左侧的破绽,匈奴大都尉没想到燕蛮儿这么缠人,于是心中燥意更甚。 不过令匈奴大都尉兴奋的是,他终于发现了燕蛮儿的破绽,就在燕蛮儿的左肋,他也撞过去,握刀只取燕蛮儿左肋。 “刺!”刀尖入肉的声音传来。 匈奴大都尉的刀刺进了燕蛮儿的左肋,血水如水柱一样喷出来。 匈奴大都尉一只手抓住燕蛮儿的肩膀,一只手握着刀刺中了燕蛮儿,两个人靠的极其的近。 映在燕蛮儿瞳孔中的是匈奴大都尉有些扭曲的脸,他狂笑道:“你不想死就能不死?小子,决定你生死的人是我,不是你。” 说着,他想将刀再往进捅一捅,可是刀却像是碰到了一堵墙一样,再也难进去半分。 匈奴大都尉有些奇怪,他想将刀抽出来,因为他发现,他们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近的让他感觉到了危机。 只是一切都迟了。 燕蛮儿左手握住了他握刀的手,让他的刀没办法拔出去,另一只手也忽然提刀横扫。 “噗!”比燕蛮儿还要凶猛百倍的的血雾喷出来,溅在了燕蛮儿的脸上。 燕蛮儿的刀割在了匈奴大都尉脖子上的要害处。 匈奴大都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临死他都不相信,自己居然死在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手上,而且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你记住,我叫燕蛮儿,是东胡未来的巴图鲁,是东胡的勇士!”或许是看到匈奴大都尉眼睛里不甘,燕蛮儿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取下了匈奴大都尉的首级。 燕蛮儿大吼一声,提着匈奴大都尉的首级,将一个匈奴骑兵打下马来,他跃上马背,将匈奴大都尉的首级挑起来,大吼道:“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我杀了,还不投向投降!” 燕蛮儿的动作太快,就连那两个千夫长都没有反应过来,待他们反应过来,只见匈奴大都尉的首级都已经被挑在了半空中,脖子那里还扯着长长的血丝。 那些匈奴骑兵一见自己主将被杀,那还有再战的心思,纷纷后撤。原本就被燕蛮儿冲散的军阵现在直接乱成了一团。 在高地上的左大都尉眯眼看着这个方向,他见匈奴军纷纷后撤,知道燕蛮儿可能得手了,因此跨上马,率领左部剩余的兵马全部压了上去。 这一仗,匈奴上谷王部大败,损失军队近一万两千人。不过因为上谷王抽身的早,主力尚存,他们退守摩笄山扎营。 东胡山戎王损失四千余人,以左部伤亡最大。东胡山戎王在摩笄山以东三十里处扎营。 燕军损失不足千人,但斩杀匈奴近四千人,功劳不小。公子职在摩笄山以南距离匈奴人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东胡山戎部大营。 左部大营的一个帐篷里,燕蛮儿正躺在榻上面,脸色苍白。虽然他身上的金丝软甲缷去了匈奴大都尉不小的力道,但是依然伤到了左肋,此时在这个帐篷里,不仅呼韩耶和达曼两个安答在,就连东胡二王子、山戎王、左大都尉宇曼、右大都尉赫舍里都在帐中。此次会战,若不是燕蛮儿冲破匈奴大阵,击杀匈奴领兵的大都尉,恐怕在燕军到达之前东胡山戎王左部就已经被吃掉了。 所以,此战,当以燕蛮儿为破敌第一功。 东胡二王子突地极脸上中了刀,划了一个刀印,他来回在大帐里踱步,虽然他和燕蛮儿相识不久,但两人很谈的来。 “能救吗?”突地极问行人道。 一位萨满在帐里念了一会咒语,说道:“天神派来的勇士,不会这么快回去的,就是失血有点多,身子有些虚弱。” 突地极听说燕蛮儿没有性命之忧,稍稍安下心来,一旁的左大都尉更是长长出了一口长气。呼韩耶和达曼互相看了一眼,互相给了一个放心的表情。人群深处,门罗悄悄的扫了一眼左大都尉,然后低下了头。 至于右大都尉赫舍里则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有些失望。 “殿下,此战大胜,匈奴人虽然还守在这里,但军心士气都跌到了谷底,恐怕不敢在和我们正面交锋了。”右大都尉赫舍里说道。 突地极看都没看赫舍里,他冷淡的说道:“赫舍里,匈奴人主力埋伏在右翼,你为何不分兵援助左都尉?”突地极虽然人在战场,但对战场上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他也不是不知道山戎王帐下左右两大都尉之间的龌龊,可是他觉得,平时你们怎么闹都行,但面对外敌时还这样,可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右大都尉赫舍里虽然在山戎王部里嚣张跋扈,但并不代表他也可以把东胡大单于的王子不放在眼里。 突地极的话刚一说完,突地极身后的两名壮硕的武士就已经暗暗的把手按在了刀柄上,赫舍里相信如果自己稍微露出一点不恭敬来,突地极绝对有杀他的心思。 赫舍里忙跪下来,抓住突地极的衣襟,一边哭一边道:“殿下,不是我不救啊,当时我和匈奴中军激战正酣,根本没有办法支援左部啊!” 突地极冷笑一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匈奴人中军连你的一半军队都不到,几个时辰了,你居然能被他们拖住,我看,留着你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突地极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他不想越俎代庖,但他毕竟是整个东胡的王子,看着底下人这个德行,怎么能不生气? 山戎王在一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慢吞吞说道:“殿下请息怒,今日大捷,杀大将不祥,再说了赫舍里也不是没出力,只不过匈奴人太过凶悍罢了。” 突地极转过身来,看着山戎王,山戎王亲自说话了,他也不能不给面子。 终究没有再继续追究。 从始至终,左大都尉都只是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第六十九章 心动了? 突地极转过身来,看着左大都尉,说道:“左大都尉,今天多亏了你能拖住匈奴军的主力,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左大都尉宇曼行了一礼,说道:“还是殿下和大王遇事果断,指挥有方,才有今天的大捷。”山戎王脸上一阵通红,他当时可是力主撤兵的,甚至都有将左部丢掉的想法,反正左部大都尉对他总是阳奉阴违,若能借敌人的手除掉,也省的他烦心了。 山戎王尴尬的笑了笑,东胡二王子突地极则点了点头,若有所指的说道:“确实有赖山戎王了。” “不敢不敢。”山戎王忙挥挥手,那神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知道东胡二王子有借机敲打他的意思,也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 “好了,叙功的事,现在说还为时尚早,等我们打到匈奴人的龙城之后再叙,你们准备一下,一会我们要和燕国人见个面。”突地极说道。 山戎王等人忙应了一句。等众人离开,帐篷里就剩下呼韩耶和达曼两个人照顾燕蛮儿了。 燕蛮儿躺在榻上,肋下被简单的包扎了下,人虽然清醒,不过失血过多之后,身体还是有点虚弱。 “你啊,今天为什么那么拼命啊!”呼韩耶责怪了一声,今天毫无疑问燕蛮儿是整个东胡人的英雄,甚至让很多匈奴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可是今天也太危险了。若不是燕国人进攻的及时,就算燕蛮儿能杀死匈奴大都尉,要想活着离开,恐怕也等于痴人说梦! 达曼和燕蛮儿一直斗嘴惯了,今天也明显的有些不高兴,骂道:“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不是说好了一起上吗,你怎么一个人就冲上去了。那可是匈奴大都尉最精锐的骑兵,你就没想过后果?” 燕蛮儿挠挠头,他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勇敢,那么无所畏惧,只觉得心中有一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大喊,冲上去,冲上去。 说来也奇怪,燕蛮儿并不是牙尖嘴利之徒,可当他上了战场,真的跟换了个人似的,仿佛就如他是为战场而生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时候,头脑里感觉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就想着冲上去,打败敌人。”燕蛮儿稍一回味,然后说道。 呼韩耶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可真是我们的勇士,不过以后不许这么冲动了,今天若不是你身上的金丝软甲,恐怕你早就陪匈奴都尉去了。” 燕蛮儿也被呼韩耶说的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就是仗着有这甲,才敢凑过去和匈奴人近战的,正好试试这个甲有没有母亲说的那么好。” 呼韩耶在燕蛮儿胸口砸了一拳,骂道:“你也真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主,这都敢试?” 达曼走过来,一把套住燕蛮儿的脖子,说道:“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看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伯母去。” 燕蛮儿被他勒的气都有些缓不过来了,忙大声求饶,“以后不敢了,以后不敢了,放了我吧。” 三人嘻嘻哈哈的闹成了一团。 就在三人正闹间,忽然帐篷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咳嗽声,紧接着燕蛮儿的护卫豪泰进来禀告,有一个燕国人和三个随从要进来。 燕蛮儿三人忙停下来,燕蛮儿疑惑的看了呼韩耶和达曼一眼,说道:“燕国人,我不认识什么燕国人啊?” 两人还未说话,豪泰接着说道:“那个燕国人说了,是百夫长的故人。”燕蛮儿已经正式晋升为百夫长,豪泰也就以新的官职称呼。 达曼咋咋呼呼的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 燕蛮儿点点头。 达曼揭开帐篷走出来,看见帐篷外面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绝美少年,肤色奇白,挺翘的鼻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红色盔甲的将军,还有一个身子瘦削的少年冷冰冰的现在那里。 初见之下,达曼都忍不住一顿,暗赞道:“好俊美的少年啊!” “你是谁?”少年似乎两腮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的声音过于柔媚了。 “你又是谁?”达曼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主人吗,怎么还有被客人先问住的道理。 来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秦无衣。 她是随他叔父秦严以及哥哥秦朗来东胡营中和东胡人商讨接下来对匈奴的作战事宜的。 不过,对于她而言,别的事不是她该关心的,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燕蛮儿。 她今天听说燕蛮儿受了伤。 也是在营中打听了好久才找到这顶帐篷的,随她而来的是南宫烨以及女扮男装的春雁。 秦无衣淡淡的瞥了一眼达曼,说道:“你是燕蛮儿的什么人?”秦无衣既然已经确定了燕蛮儿在这个帐篷,那眼前这个东胡少年能从帐篷里从容出来,必然是燕蛮儿所信任的人。 她和燕蛮儿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能了解到燕蛮儿是一个极为谨慎又不善交朋友的人,而眼前这个人能这样问,大概率是燕蛮儿的好友。 “我是燕蛮儿的好朋友,我找他有点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秦无衣其实对东胡人没什么好感,当然燕蛮儿除外,不过想到既然是燕蛮儿的朋友,她也不那么冷冰冰的,而是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达曼倒是没想到,燕蛮儿那个榆木脑袋居然还能交到朋友,不由得大笑起来,说道:“这位公子,你确定你是燕蛮儿安答的朋友?” 秦无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大笑起来,点点头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达曼忽然收住笑,说道:“不可能,那小子从小到大的朋友我都认识,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达曼的脸色已经变得低沉起来,他可不觉得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是什么好人。 一旁的南宫烨忍了半天,终于发起火来,厉声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们公子说话?”虽然目前燕国和东胡是结盟关系,但双方几百年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达曼猛地一把握住腰间的刀,骂道:“燕贼好胆!” 秦无衣淡淡对南宫烨说道:“你先退下吧。”声音不大,南宫烨却不敢反驳,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达曼,不甘的退到了后面。 秦无衣说道:“壮士勿怪,我这个随从脾气有点急,壮士不要见怪。”秦无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也不高兴,东胡人一向蛮横,她极为讨厌,今天能这样慢条斯理的说话,已经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哼!”达曼冷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呼韩耶从帐内走出来,拉了拉达曼,对秦无衣说道:“公子勿怪,燕蛮儿安答有请。” 秦无衣点了点头,随呼韩耶两人走进了帐篷。 春雁和南宫烨两人跟在最后进了帐篷。 燕蛮儿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秦无衣,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当时他胸中怒气冲天,不告而别,心里先自亏了。 “你···你怎么来了?”燕蛮儿猛地从榻上坐起来,身上盖的被子也掉下去,露出身上的伤口出来。 燕蛮儿的动作也引得呼韩耶和达曼两个人目瞪口呆,人群中只有南宫烨冷眼看着,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刀子一般盯着燕蛮儿。 春雁则瞪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睛仔细打量那个救了小姐命的人。 秦无衣慢慢走过去,她的眉毛有些弯,如重叠的小山浓密而好看,一双曜黑的如宝石一般的眼睛柔情似水,水波依依的潵向燕蛮儿。 “你受伤了?”秦无衣竭力保持着镇静,她不想失去理智。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似乎一向冷静理智的自己,在燕蛮儿身边时,总是不由自主的将所有理智都扔在了九霄云外。 燕蛮儿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光着上半身,忙跌坐下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说道:“不碍事的,都是些皮外伤。”他忙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秦无衣从怀里掏出一个一寸大小的小玉瓶,她走过去放到燕蛮儿面前,说道:“这是我家祖传的金疮药,是战场上治伤的良药,你收着。以后不要那么轻易受伤了,似乎每次看到你都要受伤。” 燕蛮儿将玉瓶拿在手里,握紧,然后说道:“好。”简单的一个字,却让达曼在一旁现出惊愕的表情,心里暗道:“这燕国的小白脸是什么人啊,居然能让燕蛮儿这头倔狼这么听话。” 两人沉默片刻,两人不约而同的说了一个“你”字,说出口之后,又互相盯着对方,燕蛮儿还好,秦无衣的一张小脸蛋却慢慢的爬上了红丝,然后一张粉白的小脸全部被红色所覆盖。 她第一次觉得羞涩,心里暗想,自己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难道真像依兰那丫头说的,自己对这家伙动了心? 想到这里,秦无衣的心跳第一次加快了速度,乱了节拍! 第七十章 争执 秦无衣的脸愈发的红润起来。 “不好,你得赶紧离开这儿,右大都尉赫舍里也在这里,你怎么敢来这儿?”燕蛮儿忽然想起右大都尉赫舍里还在这儿,虽然没见到阿依律,但燕蛮儿觉得还是有点危险。他猛坐起来,也不忌讳什么,一把抓住秦无衣的手腕,站了起来。 只是刚站起来,扯动了肋部的伤口,疼得他直吸气。 秦无衣暗笑,这个傻哥哥是真的傻的可爱呢。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我是和父亲一起来的,赫舍里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会动我的。”秦无衣对于燕蛮儿对她表现出的关心还是心里感觉到一丝热热的暖意。 燕蛮儿有些疑惑,说道:“你父亲?” 秦无衣点了点头,说道:“赫舍里半路劫杀我是秘密的事情,这从他的手下经过伪装就能看出来,所以就算他知道我来了,也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会来找我而暴露自己呢。再说了,我来这儿,除了你,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秦无衣眨巴着一双精灵似的大眼睛,俏皮的伸了伸舌头,说道。 燕蛮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秦无衣掩嘴轻笑,“你是不是在关心我啊?”她好奇的眸子盯着燕蛮儿。 燕蛮儿忙挥了挥手,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没···没有。” 达曼在一旁看的奇妙,他仔细看了一眼秦无衣,只觉得两个人的对话有点稀奇古怪,摸不着头脑。 呼韩耶弯腰在达曼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位燕国来的公子是个女孩子。” 达曼惊恐的看了呼韩耶一眼,然后才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燕蛮儿安答,你关心人家姑娘就关心嘛,支支吾吾的不敢承认啊!”他猥琐的笑挂在脸上,气的燕蛮儿真想将他一脚踢出去。 燕蛮儿忙急着解释,说道:“你别听我安答胡说,我···没有的。”他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忙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旁的南宫烨冷冷的哼了一声,声音冷冷的说道:“你就是救了我们小姐的那个东胡少年,我叫南宫烨多谢了。”南宫烨在一旁插嘴道,他对燕蛮儿已经忍了许久了,任何对秦无衣表现出异样情愫的人,对于他来说,都是“敌人”。 燕蛮儿还没说话,达曼却不答应了。他和南宫烨在帐篷外面就已经不对付了,燕蛮儿脸皮薄,被南宫烨这么说,肯定又要说什么不用谢了,这不是等于承认把自己和那个姑娘分开了嘛。 燕蛮儿对男女之事是个小白,可他达曼不是,怎么说他也是左部第一风流倜傥的勇士啊,而且又是“过来人”。 于是给了南宫烨一个白眼,说道:“那个叫什么南宫的,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不好。我安答救了这位姑娘,自有这位姑娘答谢,你是这姑娘什么人,眼巴巴的在这儿献殷勤。” “安答?”燕蛮儿见达曼说话有些冲,忙叫了一声。 南宫烨霎时脸色变得铁青,待要说话,秦无衣悄悄的摇了摇头,南宫烨会意,也就不在和达曼争辩。 达曼看南宫烨没有说话,反而沉默着站在了一旁,更加重了底气,说道:“嘿,没话了吧,以后学着点,别那么多话。” 南宫烨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轻狂时候,虽然他在意秦无衣的感受有意退让,但这个东胡小子咄咄逼人,他也不会让他那般痛快。 “小子,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南宫烨上前走一步,指着达曼骂道。 “我就这样说话了,怎么,不服气啊,不服气来战啊!”达曼也不示弱,已经开始赤裸裸的挑衅了。 “谁怕谁啊,走!”南宫烨又岂会退让。 “安答!” “南宫大哥!” 燕蛮儿和秦无衣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呼韩耶在一旁打个圆场,说道:“哈哈,没事没事,就让他们两个人出去玩玩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两个人切磋了。” 燕蛮儿原以为呼韩耶是劝架的,没想到呼韩耶才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个人。就在他要出言阻止时,呼韩耶已经朝着秦无衣说道:“这位姑娘,你没什么意见吧。听说你们燕国的箭术和骑术也很不错,就让我们北地的汉子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的那么神。” 秦无衣看了一眼燕蛮儿,眼神深处微微一暗,她能听清楚呼韩耶话中的意思,是暗暗嘲讽燕国战力不强了,说起骑射功夫,东胡人说第二,谁又敢说第一。呼韩耶这是和达曼一起向燕国下战书了。 燕蛮儿也听到了其中的硝烟味,他向秦无衣歉意的笑了笑。说道:“我两位安答脾气古怪,你别见怪啊!” 秦无衣摇摇头,她忽然收起脸上的温柔,转过脸,整个人的气质都感觉变了。 “南宫大哥,既然两位东胡的勇士想见识我们燕国的骑射技术,你就去陪这两位东胡的勇士去练练吧,记住了,他们是燕哥哥的朋友,下手要知道轻重。” 南宫烨早就等秦无衣这句话了,他兴奋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身对呼韩耶和达曼道:“两位,请吧!” 呼韩耶和达曼听见秦无衣的话,觉得也没必要和一个姑娘一般见识。于是说道:“安答,你和这个姑娘好好谈谈心,我们去去就来。” 燕蛮儿本来想提醒一句两人,不过话还没说出口,两人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燕蛮儿可是从远处见过南宫烨的武力的,说实话,以他现在的实力,在南宫烨面前,基本上也没把握赢,更何况武力不及自己的达曼了。 至于呼韩耶,基本上和自己水平相当,要想打赢南宫烨,也没什么可能。 秦无衣又对身旁的春雁说道:“春雁,你也去看看吧,别让南宫大哥打伤他们。”春雁默默的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然后转身出了帐篷。 一时间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秦无衣转过脸来,看着燕蛮儿说道:“你不会生气吧?” 燕蛮儿摇摇头,他往后靠了靠,让秦无衣坐在榻边,他自小生长在礼法并不严格的东胡,所以也没有多少礼教的束缚。他心里怎么想的,嘴里便怎么说,也没有多少顾虑。 秦无衣靠在榻边坐下来,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两位安答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对燕国人有点偏见,今天你的那位南宫大哥给他们吃些苦头也是好的,以后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燕蛮儿说道。 秦无衣抬起头,看着燕蛮儿说道:“那你呢,对燕国人有偏见吗?”她的目光灼灼,似烧着一道熊熊的火,热烈而又恐惧。 她也不知道燕蛮儿会又怎么样的回答,她一边很想知道答案,一边又害怕答案不是她所想的。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或许我也应该和两位安答一样的,只是看到你,我又会想,那个我没见过的燕国既然能有你这样的女孩,应该不是一个坏地方吧。” 秦无衣听到他深情而又憨厚的回答,微微一笑,说道:“笨蛋。” 燕蛮儿挠挠头,他说道:“唉,估计你那位南宫大哥要将我两位安答揍得很了。” 秦无衣笑道:“你对你两位安答那么没有信心啊。” 燕蛮儿看着秦无衣,说道:“不是我没有信心,而是那位南宫将军确实很厉害,我遇上你那天见过他和赫舍里打斗,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领兵作战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我两位安答只知道你们是燕国人就心存轻视,我只怕他们会败的更惨。” 秦无衣微微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了解南宫大哥,你们若是在一块,绝对能成为知己的。”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不会的,我们成不了知己,甚至连朋友都做不了。” 秦无衣有些奇怪,聪明如她,也想不明白燕蛮儿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呀!”秦无衣问。 燕蛮儿深深的看了一眼秦无衣,暗道:这丫头到底是聪明呢还是聪明呢,难道她就看不出来。南宫烨说话做事处处维护秦无衣,显而易见对南宫烨情根深种,就连燕蛮儿都能看出来,秦无衣却显得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燕蛮儿是真冤枉秦无衣了,秦无衣被誉为秦家百年一遇的天才,智谋无双,但在感情方面,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罢了。偏偏这个东西又是不能用智谋去解决的。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的直觉吧。”心里却在想,因为有你的存在,他和我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秦无衣答应了一声,也不追问,说道:“我替你上药吧。”她看见燕蛮儿肋间的伤口处流出血来,也就不顾那么多了。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那有劳你了。” 秦无衣靠近他的身边,比较萦绕着浓烈的男子气息,这种气息和鲜血的味道相混合,散发出特殊的味道。 她第一次觉得这种味道也是极好闻的。 第七十一章 “北疆三杰” 她的心突突突的跳起来,心里感觉有两只小鹿在乱撞,她伸出手,从燕蛮儿身边拿起玉瓶,窝在手里。 然后她跪坐在榻上,替燕蛮儿除去伤口处的衣带,燕蛮儿上半身赤裸着,好几处伤口极为明显。就连当时救她而受的伤也在那里触目惊心。 秦无衣下意识的伸出手轻抚着伤疤,说道:“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要命的救我啊,你我素不相识,何苦为我拼命。” 秦无衣甫一近身,燕蛮儿便觉得刮起一阵香风,这股淡淡的香味和草原女子脸上涂抹的胭脂味并不相同。但却异常的好闻,感觉到秦无衣的靠近,他整个人的肌肉都立即绷紧了。 心脏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让他既感到紧张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 她的手很柔软,软的像北海中的海水,轻抚在他的肋部。 “其实,换了任何这个人遇上这种事情都会拔刀相助的。”燕蛮儿别过脸去,他第一次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秦无衣的头发扫过来,触在他的肌肤上,让他感觉到有些微微的痒意。 燕蛮儿禁不住往后稍稍挪了挪,秦无衣似乎并没有察觉,她仔细又小心的帮燕蛮儿涂好伤药,然后又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淡蓝色的手帕,手帕上绣着一只翱翔在天空的鹰,帮燕蛮儿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这才又坐起来。 先后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燕蛮儿看到秦无衣的额头都微微出汗了。 燕蛮儿看着她红彤彤的脸蛋,如刚熟的桃子一样粉嫩。说道:“等等,我帮你擦擦汗!” 说着便伸手过去,轻轻的将秦无衣额头的汗珠擦掉。秦无衣本来想说话的,可被燕蛮儿霸道的伸手,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眯着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有时候,她想,若是两个人能长久的这样坐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有些暧昧的时候,只听的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两人一惊,忙离得远了一些。 秦无衣从榻上猛地一下弹起来,南宫烨等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帐篷。 南宫烨身上有些尘土,但脸还是白的不像话,春雁默默的进来站在秦无衣身侧,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呼韩耶和达曼两个人居然罕见的也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闷的走进来,达曼的头发乱成一团,脸上轻一处,紫一处,就连衣服都破了好几处,别提多狼狈了。 呼韩耶稍微好一点,但也鼻青脸肿的,显然在外面没占着什么便宜。 南宫烨高傲的站着,向秦无衣行了一礼,说道:“我和两位东胡勇士切磋了一番,他们的脚上功夫并没有嘴上的功夫那么厉害。”说完轻蔑的看了呼韩耶和达曼一眼。 达曼哼了一声,骂道:“说话别阴阳怪气的,我功夫不如你,我认,可你要再这样不咸不淡的刺我,我可真就不客气了。”达曼就是这样的人,也不怕别人说自己弱,自己打不过,便是自己的问题,又岂会害怕别人说。 呼韩耶也说道:“不错,今天是我们轻敌了。你年长我们几岁,在拳头上赢了我们也没什么好夸耀的。” 秦无衣笑道:“两位勇士不要生气,你们直话直说,也是光明磊落的真汉子。” 秦无衣知道,再在这儿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她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是时候离开了。反正双方还能见上面,于是说道:“燕哥哥,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好,我送你们出去。” 秦无衣浅浅一笑,若九天下凡的仙子,说道:“不用了,你好好躺着,刚敷了药,两个时辰内是不能动的。” 说罢,又向呼韩耶和达曼行了一礼,说道:“今天多有得罪,请两位大哥勿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呼韩耶和达曼两个人心中再有怨气,也不能向一个小女孩发作。也就胡乱的答了一句,将三人送了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南宫烨一眼。 待将秦无衣三人送走,两人才气冲冲的回到帐篷,呼韩耶没好气的看着燕蛮儿居然在榻上无耻的笑,顿时气上心来。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我们千辛万苦的把你的情敌引开,给你们创造两个人谈话的机会,你还笑?” 说着便握起钵大的拳头,上来就要暴揍燕蛮儿。 达曼一把拉住呼韩耶,说道:“这家伙看着瘦瘦的,没想到力气那么大,你怪燕蛮儿安答做甚。” 燕蛮儿收住笑,说道:“是你们太急了,本来我想让你们不要去惹他的,可是我话还没说完,你们就冲出去了。” 达曼皱着眉头,说道:“听你的意思,你见过那小子的功夫?” 燕蛮儿点点头,这才将前面在草原上见到的都给两人说了,好一会儿,呼韩耶一拳终究打在了燕蛮儿的胸口,只不过尽量避着伤口,说道:“你这个小子,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惹他了,今天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关键是被我们许多部下看见了,想想就气人啊,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人?” 达曼也抱怨起燕蛮儿来,骂道:“你也别幸灾乐祸,以我过来人的眼光看,那小子对你那什么秦姑娘没安什么好心,你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对手,我看你以后怎么笑得出来。” 燕蛮儿淡淡一笑,说道:“现在我是打不过他,可再给我两三年,我也不惧他。再说了,又不是谁力气大,谁就能赢得女孩的欢心的。” “咦?可以啊,这话谁教你的?”达曼惊奇的说道,这么有哲理的话不像燕蛮儿的风格啊。 燕蛮儿摇摇头,他总不能说是在平郭城中听范胖子传授的吧! ······ 东胡山戎王大帐! 燕军派来的使者是令支邑上大夫秦尚的堂弟秦严,也是令支邑燕军的重要将领。 这次联络东胡,与东胡结盟,秦严是秦尚派出的第一负责人。 大帐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除了山戎王,和他的左右大都尉之外,还有东胡二王子突地极和他的护卫千夫长。 秦严和东胡二王子见过,两人寒暄过后,又和山戎王见礼。 山戎王是东胡军名义上的总指挥,不过突地极才是事实上的首领人物。 突地极问道:“今天你们进攻的很及时,打的也很凶猛,能大败匈奴人,你们也有功劳。”突地极是东胡王子,并没有参加过当年的碣石山之战,所以对燕国军队的战力了解不深,尤其是令支邑的秦家军,更是缺乏了解。 山戎王眼睛里却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今日山戎王看的清楚,燕国四千骑兵冲击匈奴上谷王王帐亲军,丝毫不落下风,便见这十几年秦尚在令支邑编练骑兵卓有成效。 “多谢二王子殿下,我们还是来的迟了,我大哥让我给二王子殿下和山戎王赔个礼,希望殿下不要怪罪。” 突地极笑道:“岂敢岂敢!”他也就是说说,虽然看不上燕国人的战斗力,但充人数还是可以的。 山戎王在一旁问道:“不知贵军以何人为帅?是不是秦大夫领军呢?” 秦严忙摇摇头说道:“大王误会了,这次我军北进,由公子职为主帅,我家兄长自己无终邑和孤竹邑的两位姬大夫为副帅。”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临走时,秦尚交代过,能说的都告诉东胡人,向他们显示诚意,也是向他们展示实力。 山戎王惊问道:“无终邑的姬俨大夫也来了?” 秦严点了点头。 突地极见山戎王动静有些大,心中不解,问道:“姬俨又是什么人?” 山戎王眼睛里闪出莫名的神色,他的瞳孔微张,转头对突地极说道:“不知殿下是否听说过燕国北疆的二宝?” 突地极摇摇头,他以前一直和匈奴人打交道,打仗的方向也在西面的匈奴交界地,和燕国基本上没什么接触,所以对燕国这边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 山戎王说道:“燕国北疆二宝,其一为北疆之狼,也就是令支邑上大夫秦尚,另一宝为北疆之狐,也就是无终邑上大夫姬俨。这两人,一个擅攻,一个擅守,都不是好相与的。” 当年东胡大单于十万兵马南下,挫于碣石山下,秦尚一战封神。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当时东胡两路大军南下,还有一路由东胡的鲜卑王率领,围攻无终邑达三十八天,愣是连一个城角都没拿下,反而损兵折将。碣石山一败,无终邑的包围也就解了。 因此秦尚和姬俨以及孤竹邑的姬樾有燕国北疆三杰之称。 姬樾也就罢了,不过是声明所累的空皮囊而已,另外两个可是真正让东胡人吃过大亏的,燕国人这次将北疆最重要的人都派过来,看来是有不小的意图啊。 突地极则稍稍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想和你军主将见一面,商讨接下来的动向问题,你能安排吧?” 秦严忙说道:“当然,殿下有这个意思,我们求之不得。”没来由的突地极突然觉得背心一寒,听燕国人的意思,他们早就想到自己要和他们的主将见面? 第七十二章 矛盾 接下来几天,燕国和东胡联军与匈奴人之间又进行了几次比较小的接触战,双方互有胜负。通过第一次大捷,匈奴人的兵心士气已失,战心已无,因此几次接触都是一触即溃。 上谷王甚至都有了退兵的想法! 经过几天的修养,燕蛮儿的身体也恢复的很快,这几日,由于燕国将领秦严常驻东胡兵营,所以秦无衣基本上每天都要来和燕蛮儿待两个时辰,照顾燕蛮儿上药。 第四日早晨,燕国大军开拔到了东胡军营附近,在东胡兵营南侧安营扎寨,就在这一天,除了上大夫秦尚留守大营外,燕国主帅公子职率领副帅姬俨和姬樾以及秦严来到了东胡军营,面见山戎王和东胡二王子突地极。 山戎王帐下左右大都尉,自己左右大都尉的亲信千夫长参与了和燕国人的会面。 燕蛮儿的伤势基本上已经回复,他以左大都尉亲信护卫的身份也参加了会面。 在东胡山戎王大帐。 双方见过礼,突地极和山戎王也没想到这次领兵的燕国公子居然这么年轻,纷纷有些好奇,公子职在燕国声名不显,熟悉燕国事物的山戎王似乎都没有听说过。 分主宾落座。 东胡二王子扮作山戎王的卫士,站在山戎王身后,他有意看看燕国来的将领,看有没有山戎王说的那么神乎其神。他瞥了一眼山戎王,山戎王会意,率先开口道:“没想到燕国主帅居然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啊!” 公子职淡淡一笑,在草原人眼里,皮肤白皙的公子职确实显得过于年轻了,再加上公子职尚未蓄须,和帐篷里这些正值壮年的大汉相比,有些不太相称。 “山戎王说的那里话,贵部二王子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几日前一人一马,三进三出匈奴本阵,那才真让人拍手叫好呢。”公子职礼节性的回答道,公子职多年来一直在诸国做质子,对于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戏码早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他应对倒也从容。 “哈哈,公子说的是,我们二王子殿下是草原的一只雄鹰,自然是勇猛无畏的。”山戎王也不谦虚,他的目光从突地极身上一扫,紧紧的抓住这个巴结二王子殿下的机会。 公子职微微一愣,他见惯了中原诸国的谦虚退让,东胡人的这种张扬个性倒让他一时答不上话来。 秦严在一旁忙低声对公子职说道:“公子殿下,东胡人性格如此,不必多疑。” 公子职这才猛然反醒过来,说道:“山戎王倒是自信。” 山戎王将公子职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多了几分轻视之意。一看便是来这里镀金的,应该没什么真才实学,也没什么真本事。 燕蛮儿站在左大都尉的身后,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公子职,倒觉得眼前这个公子哥虽然看着文弱,似乎内里别有乾坤。 公子职继续说道:“本公子对殿下仰慕已久,为何帐下不见二王子殿下的身影?” 山戎王咳嗽一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殿下受了些小伤,需要静养,今天就没办法出席了。” “哦?可严重否?本公子帐下有京都带来的良医,要不要替殿下看看?”公子职忙说道。 山戎王摇摇手,说道:“不用。”说话间已经颇为无礼了。 姬俨和姬樾以及秦严已经脸上露出愠色。 公子职眼睛里也闪出一丝怒气,不过他控制的好,没有表现出来。说道:“那就希望二王子殿下好生养伤。” 说完之后,公子职也就不在说话了。秦严心里嘀咕,前番他和东胡二王子见面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刚过了几天就伤了,显然是东胡人不想见面了,他心中也有怒气,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兄长,他对东胡人真的是了解颇深啊。 “山戎王,如今匈奴人龟缩不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不知大王和二王子殿下是怎么想的?”秦严上前一步,说道。 山戎王没有说话,右大都尉赫舍里却开口道:“自然是打了,匈奴人首战虽然败了,但依旧守着摩笄山,占据摩笄山险要,我们的骑兵施展不开,接下来就看你们的军队了。” 山戎王点点头,说道:“右都尉说的是,为何这两日你们的军队也闭门不出呢?” 秦严还没有说话,姬樾却抢先一步说道,“右都尉这话可就差了,我军前番伤亡颇大,自然也需要休整了。” 右都尉赫舍里冷笑一声,他倒是认得说话的人,是孤竹邑的上大夫姬樾,几年前碣石山之战,以及今年山戎王率部南下,此人基本上都成了隐形人,要么龟缩城邑中不出来,要么兵马一触即溃,基本上没给东胡人留下好印象。 不过鉴于前面他们秘密的合作关系,右都尉倒没有反驳。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左大都尉宇曼,宇曼则微眯着眼,不理会右都尉赫舍里的暗示。 赫舍里没办法,只得说道:“姬大夫这是什么话,这场仗主要是我们东胡打的,你们有什么伤亡,又何须休整?” 姬樾还要说话,公子职挥了挥手,接过话头,说道:“山戎王,我们是盟军,这样互相拆台不好吧。还是谈些实质性的问题吧。” 山戎王拿着手里的小刀,割了一块肉喂在嘴里,边嚼边说道:“我不觉得右都尉说的话有问题啊,我军和匈奴人激战两个多时辰,你们燕国人才姗姗来迟,真把我们当傻子啊!我听秦将军说,你们打算要军都径以东之地,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啊!” 公子职微微蹙眉,说道:“山戎王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我们提前约定好了的,莫非你们要反悔不成?”秦严代表燕国和东胡人商议,此次作战,若能击败匈奴人,燕国取得军都径以南之地,而东胡取燕山西麓地。没想到山戎王居然这个时候就开始对以前的定议提出异议了。 山戎王冷笑道:“公子这话我可就要说道说道了,你告诉我,你们燕国哪里来的脸面从我们手里拿走军都径?” 秦严在一旁再也忍不住,大怒道:“山戎王,这可是我们燕军主帅,公子殿下,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右都尉赫舍里冷笑一声,说道:“尊重,我东胡只尊重强者,你们慢吞吞的来也就罢了,还在这儿向我们讨要险要的军都径,又是何道理?” 秦严气的一下子站起来,说道:“我前两日过来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你们这是要公然反悔了?” 右大都尉也站起来,站在秦严的对面,两人已经各自将手按在刀柄上,说道:“前两日是前两日,今日是今日,又怎么能同日而语?” “你!”秦严都觉得自己被耍了,没想到东胡人居然这么不守信用。 山戎王这才在上座上缓缓开口,说道:“公子殿下,我听说殿下在燕国文武双全,不知有没有幸见一见殿下的武艺?” 秦严忙上前一步,说道:“山戎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没有说话的姬俨也终于开口了,他眼角的肌肉跳了跳,说道:“山戎王,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姬樾也忙站起来,说道:“山戎王,你安敢如此?” 山戎王放下手中切肉的小刀,站起来,笑道:“公子,你不会只是一个站在部将身后的胆小鬼吧!”在任何时候,强大的国力都是强大外交的重要支撑,你国家强大,别国自然尊重你,你国家弱小,别国也自然轻视你,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山戎王前面看见公子职进退有些失据,自然不会把公子职放在眼里。 山戎王继续说道:“若公子能给我们看一看你的能力,军都径也不是不能给你们?” 公子职低着头,他慢慢的站起来,目光凌厉的盯着山戎王,他慢慢的走到姬俨等人的前面,然后示意他们退后一点说道:“不知要我怎么证明?”他的声音不大,但声音中却透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燕蛮儿看着公子职,面前的这个年轻公子虽然个子很高,但一看便有些文弱的模样,根本不是所谓的有武力的样子。但他也有些好奇,想看看燕国的这个公子会怎么做。 山戎王从背后的的墙上取下一张大弓,拿在手里,他两脚站定,轻而易举的便将那张大弓拉开,说道:“这是一张从你们燕国的将军手里缴获的六石硬弓,公子把这张弓拉开如何?” 众人大惊,包括姬俨和秦严都微微一顿,“六石的大弓?那可不是一般的人能拉开的,就是放眼整个军队,能拉开六石弓的大力者也没几个。”不禁都有些佩服白发苍苍的山戎王,这老头虽然说话蛮横了些,但武力确实让人惊叹。 姬俨忙上前说道:“山戎王,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六石的硬弓就是普通的士卒都难以张开,更何况我们公子平时并非以力气见长,你这太胡来了?” 山戎王冷笑一声,说道:“堂堂燕国的公子,连一把弓都拉不开,日后如何继承王位,统领一个大国。” 整个帐篷里因为山戎王的一句质问,鸦雀无声! 第七十三章 你不能喜欢她 秦严上前一步,对公子职说道:“公子,我愿意为公子开此硬弓。”众人都知道,公子职从生下来就不受待见,可以这样说,他能活到现在都已经殊为不易,更何况让他开这么硬的弓箭。 公子职一向身体比较瘦弱,太子平倒是有蛮力,可这会子也借不来啊。 山戎王见公子职有些犹豫,而燕国的将领又抢着要替公子职开弓,更加笃定公子职没什么能耐。 “公子殿下,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来的话,那就算给了你们军都径又能如何,还不是会被匈奴人抢了去。”山戎王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在乎别的什么了,说话也毫不留情面。 可能谁也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本来是商议下一步行动的军事会议,现在居然变成东胡人对燕国公子的下马威大会了。 燕国人这次亏吃的不明不白。 燕蛮儿皱皱眉,说实话,他是不太赞成山戎王突然发难的。 “秦严,你让开!”公子职的声音有些淡淡的寒意,他的眉毛浓的如化不开的墨汁一般,他将自己的玉冠重新系了系,然后一把接过那张硬弓。 就在他要试着拉开的时候,忽然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少年从公子职背后的护卫中冲了出来,一把拉住公子职的胳膊,说道:“职哥哥,你不要拉。”确实女扮男装的秦无衣。 秦无衣今天也混在公子职的护卫中来到了大帐。 燕蛮儿心头一紧,山戎王身后的突地极也眼前一亮,从秦无衣说话的那一刻起,他就听出来了,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是个女孩儿。 只一眼,突地极便觉得心脏都有些窒息了,太美了,简直太美了。 他甚至找不到形容词去形容了,这还是穿的男装,若是换上女装,那还了得。 秦无衣站在公子职身前,对山戎王说道:“山戎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职哥哥乃燕国公子,你岂能让他如小卒一般做这等蛮力事?” 秦无衣个子不高,身子也有些瘦弱,但说话的时候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山戎王,也没有一丝惧怕。 一旁的赫舍里大怒道:“我们和你们主子说话,你一个小小的护卫,有你插嘴的份?” 秦无衣冷笑一声道:“主辱臣死,你们无礼在先,你再辱我们,即使身死异域,我们也会维护我们的尊严。”秦无衣这话一出,秦严等将领纷纷扒出腰间佩剑,东胡诸将也赶紧拿出兵器,一时间整个帐篷里杀机四伏。 “哈哈,哈哈,哪里来的小女孩,好大的胆子啊!”突地极从山戎王身后走出来,擦了擦脸上的灰尘,笑着说道。 突地极年龄和公子职差不多,但一身健硕的肌肉盘虬而起,一双胳膊更是粗壮有力。 他站在公子职身前,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无衣冷着脸,说道:“没想到堂堂东胡二王子也玩这瞒天过海的把戏,你会不会太轻视握燕国了。” 突地极走到秦无衣面前,忽然俯身,盯着秦无衣说道:“燕国的女人都似你这般吗,有点野性,我喜欢。” 燕蛮儿也是一惊,他也第一次知道那个这几天才认识的东胡青年居然是东胡的二王子,前番东胡二王子在他帐篷里的时候,他昏迷未醒,所以并没有见上面。 说实话,他有些生气。 突地极这是赤裸裸的骗了他。 而且更可恨的是,他对秦无衣表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这让燕蛮儿心中警钟不由得响了起来。 秦无衣微微后退一步,和二王子拉开一些距离,说道:“二王子,你说话放尊重些。” 二王子玩味的看着秦无衣,然后仰头笑起来,说道:“我哪里不尊重你了,我们草原人,敢爱敢恨,有什么说什么,我觉得你很好,我喜欢你,就说了,这就是不尊重。” 秦无衣还没有说话,可人群中又一个稚嫩的声音出现,不仅是突地极等人,就是燕国的公子职等人都觉得意外。 “突地极,你不能喜欢她!”燕蛮儿慢慢从左大都尉宇曼的身后走出来,来到众人面前,他霸道的抓住秦无衣的胳膊,也不怕捏疼了她,讲她拉在自己身后。 突地极一看是燕蛮儿,心里还比较兴奋,忙说道:“燕蛮儿,你伤好了啊!”燕蛮儿也是他这几天认识的比较说的来话的好朋友,虽然他没有告知自己的身份,但正是这种交往让他觉得简单而单纯。 燕蛮儿一拳砸在突地极的胸口说道:“你可没给我说过你是东胡的二王子啊!” “放肆,你居然直呼二王子之名,左都尉,你养的好部下啊。”右大都尉赫舍里在一旁斥道。 燕蛮儿转头盯了赫舍里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对突地极说道:“突地极,对不住了,你不能喜欢秦姑娘!” 突地极高兴的表情在脸上凝固起来,他收起笑容,看着燕蛮儿,说道:“为何不能?” 燕蛮儿迎着他的目光,回道:“不能就是不能,就算你是东胡的二王子,也不能。”燕蛮儿这话说的霸道无比,就连左大都尉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突地极向后退了几步,对燕蛮儿说道:“燕蛮儿,你叫我二王子吧。今天的会议你资格不够,先出去吧。”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好,属下告退。”燕蛮儿知道,两人寡淡的友谊已经画上了句号,突地极这样说,也算是最后给燕蛮儿一个警告了。两人身份不同,地位有差异,不该管的不要管。 左大都尉宇曼这个时候,站出来,对突地极说道:“二王子恕罪,是属下驭下不严顶撞了殿下,属下该死。”说着便要将燕蛮儿拉出去。 突地极说道:“无妨,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日后多加管教就是。” 燕蛮儿转过身,拉着秦无衣便要出去。 秦无衣从燕蛮儿出来的时候,一颗心就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一双玲珑剔透的眸子盯在燕蛮儿身上,再也没有挪动那怕丝毫。 她的心里如泡在蜜罐里一样甜蜜,虽然她还不知道这叫爱情的滋味,但能看到那个期盼的身影,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她还有些紧张,她看不惯东胡人的咄咄逼人,也不想公子职被晾在那里有损燕国的威严。 这个时候看见身前那个高大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多月前他舍生忘死的救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她的心一下子就温暖如春起来。 他的手有点硬,能明显感觉到他手掌上生出的厚厚的茧子,但被这双大手握着,心里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宁与喜乐。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没有,任由燕蛮儿拉着往外走。 燕蛮儿的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不已。 “慢着!”突地极和公子职的声音同时发出。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公子职什么样的人,说出之后,便闭着眼不说话了。 突地极瞥了一眼公子职,然后回过头来,说道:“燕蛮儿,你太没礼数了,我是让你走,不是让你带人走,难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二王子是真发怒了,他一路南来,山戎王对他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其他人就更不要提了。虽然他也觉得和燕蛮儿这个少年在一起说话很有意思,可当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这么无礼,那他可就不高兴了。 对于他而言,隐去身份去和燕蛮儿这种没身份的人交往是有意思的一件事。 但有意思并不代表就可以完全不在乎身份。 燕蛮儿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经滑到了秦无衣的手上,完全的将秦无衣的手包裹起来。 他也绝不退让,就算突地极是二王子又如何?就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又如何? 右都尉赫舍里冲过来,抬腿就是一脚踢在燕蛮儿的肚子上,燕蛮儿没有躲闪,他放开秦无衣的手,暗中使力,倒在了地上。 “不知死活的东西,殿下你都敢顶撞?”赫舍里向燕蛮儿吐了一口口水,居高临下的骂道。 左都尉宇曼走上前来,一把抓住赫舍里的衣领,说道:“赫舍里,你别欺人太甚,我的部下不听军令,自有我来处置他,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宇曼暴怒之下,居然一下子将赫舍里提到了半空中,力气之大,让人嗔目结舌。 时间太久了,似乎很多人都忘了,如今年老的左大都尉宇曼是草原上著名的大力士。 秦无衣惊叫一声,她连忙跑过去,扶住燕蛮儿,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说道:“燕哥哥,你怎么样,伤口有没有崩裂?” 燕蛮儿摇摇头,虽然他大伤初愈,身子还比较虚,但赫舍里那一脚还是接的下的。 场上的局面从东胡人为难燕国人一下子被燕蛮儿这个搅屎棍给搅和了。 虽然燕国的诸人都没有说话,但突地极心中的怒气如大火一样燎原起来。 看燕国人的笑话不成,但倒成了人家眼里的笑话。突地极越看燕蛮儿,心中的愤怒便越深一层。 第七十四章 降职 左大都尉宇曼站在帐篷里,老人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银白色,岁月的笔触也在这个老人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笔记,他老了,但他还没有死。 赫舍里挣扎了一下,没有从左大都尉宇曼手里挣脱,胀红了脸,想说话,可宇曼的手卡在他的脖子上,就连话说都不出来。 他呜呜了两身,左大都尉宇曼单手将他提起来,居然脸色都没什么变化。 帐中的山戎王也好,还是突地极也好,都暗暗赞叹,不愧是当年草原上著名的勇士。 燕国诸将就更加嗔目结舌了。 真应了草原上的一句话:在老的老虎,也还是老虎,你可以轻视他,但绝不要如惹恼他。 最后还是山戎王开口道:“宇曼啊,赫舍里虽然有些着急,做事没过脑子,但你也不用这样激动,让远道而来的朋友看着笑话。”毕竟是自己的女婿,山戎王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出丑。 左大都尉宇曼一把将赫舍里推出去,赫舍里差点跌倒外地,还是他身后的两名卫士反应快,才将他扶住。 “赫舍里,我这里再提醒一句,你平时如何嚣张跋扈我不管,但最好别惹到我头上。当年我能砍你哥哥一刀,今天我就能再砍你一刀。我宇曼这辈子上对的起大王,下对的起部民百姓,所以没什么惧怕的。”宇曼盯着赫舍里说道。 赫舍里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个不停,然后一把推开身后扶他的护卫,对着宇曼说道:“宇曼,你别高兴太早,今天的事我记下了。” 宇曼向前一步,恶狠狠的盯着赫舍里,赫舍里以为宇曼又要来,忙吓得往后退两步,口舌之快他要逞,但眼前亏不能吃。 “你别过来啊,二王子还在这里呢,你还敢动手?”赫舍里边说着,但他却不觉得宇曼真的会惧怕东胡二王子,当年宇曼可是连如今的东胡大单于都不放在眼里的,于是嘴里放着狠话,脚上生着风,离宇曼远了些。 山戎王都出言调停了,赫舍里还在惹宇曼,山戎王也有些生气了,怒骂道:“赫舍里,你给我闭嘴,好生待着。” “宇曼啊,赫舍里出手你的教训是不对,但他公然顶撞二王子殿下,却也不能轻饶他,你说怎么办吧?”山戎王转过头来,对宇曼说道。 宇曼没有再上前,他也只是吓唬吓唬赫舍里,赫舍里什么德行,宇曼能不知道。宇曼也知道,燕蛮儿顶撞东胡二王子,是大罪,决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说道:“燕蛮儿是我帐下百夫长,他年少无知,顶撞二王子殿下,当贬为十夫长,鞭三十,以儆效尤!” “好!”赫舍里在一旁指着宇曼说道,“你总算还知道上下之尊!”他人已经站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东胡二公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盯了燕蛮儿一眼。 左大都尉宇曼下令让两个卫士将燕蛮儿拖起来,秦无衣自然不依,公子职走过去一把拉住秦无衣,说道:“这是东胡人内部的事,我们不能干涉。” 秦无衣看着燕蛮儿,燕蛮儿轻轻一笑,说道:“你在这儿等我,有我在,天王老子也伤不了你!”燕蛮儿说的真诚,他瞥了一眼突地极,说道:“突地极,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以后你就是二王子殿下,今日我冲撞了你,是我不知礼数,该罚,我认。但我依然要告诉你,你最好不要打秦姑娘的心思,就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我也不会眼睁睁不管。”说完,他转过身,自己走出了帐外,秦无衣的眼泪已经挂在了眼角,她倒是很听燕蛮儿的话,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对东胡二王子突地极说道:“二王子,我没想到堂堂东胡王子殿下心胸这般狭窄,你先辱我燕国王子,又言语轻薄于我,哪里有和我燕国一同攻击匈奴的诚意,可惜我父亲还一直维护你们,处处为你们着想,实在是讽刺。你也不要得意,世间的事,怎么也逃不过你强我弱,否极泰来的圈子。你们东胡不可能一直强下去,我燕国也不可能一直弱下去。” 秦无衣虽然是一介女子,但说话却让整个帐篷里的人都鸦雀无声。 公子职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说道:“二王子殿下,你我都是王子,但今天吾从未感觉到你对吾有丝毫的尊重,这约不谈也罢。我军中还有要务,告辞了!”说罢带众人准备离开。 赫舍里在一旁骂道:“燕贼,你们太自大了,我军大营难道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公子职也不退让,冷笑一声,说道:“怎么,右大都尉想将我们留在这里不成?” 赫舍里寒声道:“有何不可?” 公子职微微一笑,说道:“无怪乎姨夫说你们东胡人狡诈奸滑,最不可信,我以前还觉得姨夫说的重了,今日一见,只觉得姨夫说的轻了,二王子,我想听你说一句,赫舍里不过一个小小的都尉,有什么资格跟本殿下说话。” 二王子还没说话,左大都尉宇曼说道:“殿下,容我说一句,如今匈奴大军还在摩笄山虎视眈眈,我们身位盟军,就这样撕破脸皮,只会让匈奴人得利,请殿下三思。”二王子突地极拳头紧握起来,他也没想到事态居然变成这样,有点失去他的控制。 二王子身后一个千夫长悄悄的在二王子耳边说道:“殿下,大单于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和燕国人保持好关系,如今是和匈奴人决战的重要时期,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千万不能冲动啊。”千夫长是东胡王帐亲军的重要人物,也是二王子一派的重要将领。他的话,突地极不能不重视。 突地极点点头,然后说道:“公子殿下,今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出乎我的意料,我们乃是盟军,我怎么会做扣押你们这样无礼的事,公子且先回去,待我处理完内部的事,再来向公子赔罪。”千夫长说的极为有道理,他也突然醒悟,今天怂恿山戎王侮辱燕国使团,不过是因为轻视燕国而已,没想到他们居然不惧怕威胁,突地极心里虽然不甘,但也不敢逼得太紧,毕竟非常时期,若是把燕国人推到匈奴人那边,对他们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好,那告辞了!”公子职说了一声,带领众将离开了帐篷。秦无衣连头都没回,跟着公子职离开了。 突地极盯着秦无衣,心里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蔓延。 待燕国人都离开,那个千夫长才叹息一声说道:“殿下,你今日太冲动了?” 突地极皱紧了眉头,说道:“怎么了?事情做了也就做了,有什么了不起,燕国人在我们东胡人面前低声下气惯了,说他们几句又能怎么样?” 千夫长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此次结盟,大单于是非常乐意看到的,尤其是在和匈奴大战的这个关键时刻,燕国人能送上门来,这就是雪中送炭的事,殿下今天欺负燕国王子拉不开弓弩,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山戎王知道说话的这人职位不高,但权力不小,属于东胡大单于亲信的少数人之一。 山戎王觉得千夫长是不是说的有些太严重了,于是说道:“千夫长,不过是个燕国的落魄王子而已,有那么严重?” 东胡与燕国的交锋,东胡历来都是胜利的一方,因此也就容易滋生轻视对手的问题,也不怪山戎王这样想。 千夫长说道:“他虽然是燕国的落魄王子,但也是王子,殿下那般侮辱他,便是伤了整个燕国的面子,这对两国盟约不利啊。” 左大都尉宇曼也说道:“千夫长说的不错,殿下,匈奴初战虽败,但主力未损,我军要北上汇合大单于,还需要燕国的支持。” 突地极突然感觉有些乏意,这一仗打的惊险之极,说实话,若没有燕国人及时加入战场,胜负难料的很啊。 他觉得自己今天做错了。 确实有些错了。 可是转眼一想,自己一向这样,燕国人有什么资格生气,有什么资格愤怒,在他看来,弱者是没有资格愤怒的。 “算了,说了也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燕国人有什么资格在本王子面前愤怒,不自量力。” 右大都尉赫舍里忙附和道:“殿下说的是,也不能太给燕国人脸了。” “赫舍里,你闭嘴。若不是你多言,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左大都尉宇曼指着赫舍里劈头就骂。 山戎王见两人又争执起来,忙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再吵就滚出去。” 山戎王回过头来对二王子说“殿下,我也同意宇曼和千夫长的观点,目前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二王子烦躁的坐下来,说道:“那我派个使者去说明我的歉意不就行了。”突地极已经让步了,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总不能自己又跑去道歉吧,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千夫长忧虑的说道:“只派使者恐怕不够啊?殿下。” 二王子没有理会千夫长说的话,而是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们说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啊?” 众人对于二王子的思维跳跃没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起来。 第七十五章 秦尚老矣,尚能饭否? 秦无衣跟在公子职身后和燕国诸将出了东胡帅帐,往外走去。 在大帐左侧的不远处,围了很多的东胡士兵。 他们在看燕蛮儿受鞭刑的场面。 秦无衣想跑过去,可被公子职一把拉住,公子职低声说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公子职有意无意的往燕蛮儿行刑的地方瞥了一眼。 秦无衣眼角的泪痕未干,一想到燕蛮儿为她挨这三十鞭子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疼痛。 “可是,我不能让燕哥哥一个人去受那鞭刑。”秦无衣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她也想以大局为重,可是她的心里却满满都是燕蛮儿的影子。 “职哥哥,你和二叔先走,我要去找他,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儿。”秦无衣咬着薄嫩的唇瓣,低声说道。 公子职叹息一声,自己这个表妹性情和常人不同,她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但把她一个小女孩留在东胡大营,那位绝对不行。 如今燕国和东胡的关系说坏就坏,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国就刀兵相向了,再者说了,那个东胡的二王子突地极可是对秦无衣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这就更不能让她留在这儿了。 “无衣妹妹,你不能留在这儿,临走时,我向姨夫保证你的安全才带上你的,你若留在这儿,我怎么向姨夫交代。”公子职尽力说服她。 可秦无衣哪里会听,她摇摇头,就准备跑掉。 公子职暗中向秦无衣身后的春雁使了个眼色,春雁有些犹豫,公子职又凶狠的瞪了一眼,春雁终究听话了,她一把扶住秦无衣,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脖子上一个手刀,力气不大,但足以让秦无衣晕过去了。 秦无衣瘫倒在春雁的怀里,公子职低声道:“带上无衣妹妹,快速离开。” 春雁背起秦无衣,一行人匆匆从东胡大营离开。 等他们抵达燕国大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秦尚坐着轮椅正在大营门口等候,见众人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脸上神情不好,他也没急着问,待一看见春雁背着自己的女儿,忙示意将他的轮椅车推过去,急问道:“衣儿怎么了?” 春雁口不能言,只能做几个比划,公子职忙说道:“姨夫不用担心,无衣妹妹只是昏迷过去了。我们进去说。” 秦尚听公子职如此说,也就放下心来,那派人叫来了秦无衣的贴身侍女依兰,将秦无衣带回营帐休息,众人这才一起回到中军大帐议事。 秦尚问一旁的秦严道:“莫非谈判不顺?” 秦严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散,冷哼一声说道:“东胡人欺我们太甚!”于是将所有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于秦尚听。 姬樾和姬俨也都沉默不语。 至于更下首的南宫烨等年轻将领则一个个怒发冲冠,尤其是听到东胡二王子公然侮辱公子职和轻薄秦无衣的时候,整个大帐都沸腾了。 秦尚冰冷的脸变成铁青的模样,他什么话都没说,然后对姬俨说道:“亲家公,你怎么看?” 作为整个事件的参与者,姬俨的表现并不令人满意。 “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亲家公,说实话,我对你也很失望啊!”秦尚并不避讳,他还是那样的快人快语,在整个燕国,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蛮横的人了,他不仅对自己人蛮横,更对敌人蛮横。 “亲家公,你这话怎么说的。”姬俨虽然知道自己的亲家公起脾气躁,但也没想到秦尚会劈头盖脸的说他,顿时有些揭不开脸皮来。 秦尚骂道:“东胡人蛮横无理,你们这么几个大将都在场,就都屁都没放一个。你难道不能比他们更蛮横?姬樾也就罢了,这个老匹夫明哲保身的性子众所周知,可你什么时候也被这老匹夫传染了!” “秦尚,你!”姬樾气的胡子都飘起来了。 他们三个人同镇北疆多年,尤其是秦尚和姬樾更是水火不容的大敌,秦尚说话自然不留情面。 “亲家公,你这火发的不明不白啊!”姬俨虽然知道亲家的性子,但毕竟也是封疆大吏,被这样明着指责,脸上火辣辣的。 秦尚又看向公子职,骂道:“职儿,你给我要记住,国家的尊严不是用嘴皮子来守卫的,更不是你退让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的。外交之道,礼让固然重要,但表现出为国赴死的决心,更重要!” 公子职向来惧怕自己的姨夫,这会被秦尚训斥,也不敢说话。 只得点头称是。 秦尚说话虽然难听,但仔细思量,却也觉得是金玉良言。 秦尚对秦朗说道:“去,拿我大弓来!” 秦朗忙答应了一声,这么多年来,父亲已经很少发过火了,但今天的秦尚让他这个亲儿子都觉得恐怖。秦朗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一句,忙小跑过去,将挂在帅帐后的一张精致的黄杨大弓解下来,拿过来递到秦尚手上。 “父亲,弓拿过来了。”秦朗低着头说道。 秦尚对身后的南宫烨已经另一名年轻护卫公孙瑜说道:“你们两个跟我去东胡大营,朗儿,你推着我,我们走!” 众人一听秦尚居然要去东胡大营,吓了一跳,忙劝阻道:“姨夫,这会去东胡大营干什么?” 秦尚说道:“干什么,自然是要去让东胡人知道,对待盟友有对待盟友的方式。你给我好好在大营待着,以防匈奴人偷袭。” “姨夫!”公子职又叫了一句。 秦尚理会都没有理会,然后对秦朗说道:“你去看衣儿醒了没有,把她带着,我秦家人上阵父子兵,没有逃避的道理。” 秦尚刚一说完,便听见帐外秦无衣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父亲,她不顾卫兵的阻拦跑了进来,眼角还有泪痕,但身上却已经穿了一件红色的软甲,一身戎甲打扮,两个侍女春雁和依兰也跟了进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爹爹,我就知道你要去东胡大营,我已经准备好了。” 秦尚眸子里闪过一丝明亮的精芒,还是自己的女儿懂他啊,秦家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女,可遗憾的是偏偏是个女子啊! 秦尚点点头,道:“走,出发!” 秦无衣兴奋的点点头,说道:“是,爹爹!” 姬俨和姬樾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满是无奈,燕国的北疆之狼还是那匹野狼啊。 公子职忙问道:“姨夫,你带多少兵马去啊?” 秦尚头也不回的说道:“老夫一人一车足矣,何须带兵!” 公子职愣了一下神,半天没回过神来。 帐篷里的年轻将领却一个个狂热起来,他们跟在秦尚的身后,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燕威武!” 所有的燕国将士都一同大喊起来。 “大燕威武!” 公子职现在那里,看着远去的几个人,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姬樾扫了一眼那些用尽力气呐喊的士兵,眼睛里却满是怨毒的神色,同为北疆的大夫,他可从来没有过着待遇。 燕国大营离东胡大营距离很近,燕国这边营中发生什么事,基本上东胡人的大营中就能听见。 燕蛮儿被打了三十鞭子,正躺在帐篷的床上“养伤”,他似乎和“伤”这个字杠上了,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 呼韩耶和达曼在帐篷里絮絮叨叨的在抱怨燕蛮儿的冲动,他们虽然不在现场,但行鞭刑的时候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方面惊讶于燕蛮儿的色胆包天,为了一个丫头片子居然连东胡二王子都敢顶撞,另一方面又为他的勇气而喈喈称奇。 “什么声音?”燕蛮儿听力极佳,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一个燕字在耳中回荡。 达曼和呼韩耶互相看了一眼,说道:“那里有声音?” 燕蛮儿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他的背被打的稀烂,还好秦无衣留下了一个小玉瓶,里面的药倒是很管用,涂抹上之后,疼痛好了很多。 “帮我把衣服穿上吧,我们出去看看。”燕蛮儿忍着疼痛,咬牙切齿的说道。 “真有声音?”达曼一边拿衣服过来,一边说道。 燕蛮儿点点头,他的听力不会错,好像是从燕国大营那边传过来的。 达曼将信将疑的替燕蛮儿穿上衣服,燕蛮儿朝帐外喊道:“来人。” 豪泰揭开门,走进了帐篷,向燕蛮儿行礼道:“小人在,十夫长有什么吩咐?” 燕蛮儿说道:“你们在帐外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因为燕蛮儿所在的左部,帐篷离燕国的方向最远,所以那边的动静这边也最小。 “十夫长,不曾有什么声音啊。”豪泰一五一十的回答道,他一直守在帐篷外面,确实没听到什么声音。 “不,你快去前营看看,我听见燕国大营的那边有动静,打探之后速速来报。”燕蛮儿说道。 燕蛮儿忍着疼痛,将衣服穿好,对两人说道:“你们今天不在,二王子殿下和大王今天太过分了,我怕燕国人可能咽不下这口气。” 呼韩耶听燕蛮儿说的严重,忙问道:“我听护卫说了一些情况,不过是小小的燕国,有那么严重?” 燕蛮儿惊讶的看着呼韩耶,摇了摇头,说道:“安答,你太轻敌了,燕国人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意志顽强,走,我们去看看,如果我猜的不错,燕国人会有大动静的。” 第七十六章 西北望,射天狼 “呜!”一阵震耳的号角声响彻起来,让整个东胡6大营都躁动起来。突地极和山戎王等人正在帐中议事,没想到竟然响起了代表敌军来袭的号角声。 突地极大惊,忙问道:“莫非匈奴人来了?” 山戎王也大惊失色,他们刚刚和燕国人撕破脸皮,若是此时匈奴人来攻,燕国人又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后果不堪设想。 帐中都是左右部的大都尉以及两部千夫长,突地极握紧了腰间的刀,说道:“我们去看看!” 众人站在营寨的寨墙上,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顿,这是做什么! 夕阳西下,淡黄的阳光从西边撒下来,落在金灿灿的地上,反射着点点光芒。 在远处,稀稀疏疏的走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人坐在一个木制的轮椅上,背后推他的是一个年轻俊雅的后生。身旁还有一个小少年身着软甲,牵着马走在那人身旁。在三人身后,有两名青年护卫和两名幼小的丫鬟,就这四个人仿佛踩着五色祥云而来。 寨墙上所有的东胡士兵都好奇的张望,燕蛮儿和呼韩耶、达曼三人藏在远处的角落里,远远的望着那七个单薄的身影。 燕蛮儿听见的没错,燕国大营那边确实发出了几声震天动地的怒吼声,豪泰稍一打听就打听出来。 秋高气爽,秋天的风已经有了凉意。 燕蛮儿背心的疼痛被这种清凉一吹,也少了许多疼痛! 达曼疑惑的问道:“那是谁?” 燕蛮儿和呼韩耶两人摇摇头,均表示不知道。 达曼忽然长大了嘴巴,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他们的旗帜!” 两人顺着呼韩耶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木轮车的后面,一名年轻的护卫双手紧握着一杆大旗,大旗由红色的面料做成,上面写着几个燕国的篆字。 “大燕上大夫秦!” 燕蛮儿嘴里喃喃道:“大燕上大夫秦?”他的目光和正好看过来的呼韩耶交汇在一起,然后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燕国令支邑上大夫秦尚!” 燕蛮儿心里暗暗的又加了一句,“秦无衣的父亲,北疆之狼秦尚!” 吃惊不仅仅是燕蛮儿三人,就连寨墙上的东胡二王子突地极、山戎王、左右大都尉、以及那些千夫长们都微微动容,这就是名动北疆的北疆之狼! 这些人里,只有左大都尉的眸子里闪出一点特殊的光芒,但很快就隐藏起来。 山戎王忙问守卫寨门的千夫长,“他带了多少人马,附近查探过没有,可有埋伏?” 千夫长忙回答道:“总共就来了七个人,附近已经派出斥候,尤其是燕军大营的方向,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调动!” 山戎王猛地一拳砸在寨墙上,骂道:“这老匹夫想干什么?”山戎王在秦尚手里可是吃过大亏的,他的眼皮都不禁跳起来,怎么感觉他一个人来,比他带一支大军来还要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山戎王对东胡二王子说道:“殿下,不如我们暂且回大帐,不用理会。” 突地极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不过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你怕什么?” 山戎王语塞,他很想说自己不怕,一点也不怕,可是,话到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总觉得,当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总还有什么后手。 这十几年来,虽然东胡无往不利,就是对燕国也胜多败少,但就是那罕有的几次失败,也都是拜那个人所赐,所以他不敢不重视,不得不重视啊! 突地极说道:“持我帅旗,我倒要看一看这个名满北疆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山戎王也不敢反驳,忙点齐五个千人队,大开寨门,出寨迎了上去。 所有将士都弓满弦,面色冷峻,如临大敌。 大军一字摆开,东胡二王子突地极和山戎王居中,左右大都尉护卫两侧,五千铁骑开始奔跑起来。 秦尚坐在木轮车上,眯着眼,秦无衣和秦朗站在他的身后,秦朗双手捧着一支大弓,秦无衣怀里抱着一个箭袋。南宫烨和公孙瑜分列两侧,公孙瑜手持帅旗,站在左侧,南宫烨左手倚着一支长矛,右手握紧腰间的剑柄,背上挂着一支大弓和两个箭袋。至于两个侍女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们美丽的容颜也为这肃杀的战场增添了几分温柔的味道。 突地极想极力展示他们东胡铁骑的战力,奔到离秦尚等人五十步时,他挥了挥马鞭,他身后的千人队整齐划一的猛停下来,所有的骑兵都鸦雀无声,他们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握着刀放在自己肩膀上,玩味的看着如刀板上的鱼肉一般的秦尚七人。 不过,除了突地极身后的千人队,山戎王其他的四个千人队则没有那么好战术素养了。 燕蛮儿三人悄悄的爬上了寨墙,在寨墙上的一个角落里能够清晰的看清楚场上的局势。 东胡二王子突地极骑在马上颇为无礼的居高临下而望。 双方都没有说话。 直到突地极望见穿着软甲的秦无衣,立即笑道:“姑娘,你又来了,莫非是喜欢上我不成?” 左大都尉守在左翼,离突地极比较远,他看见秦尚,眯着眼,没有说话。不过对于突地极突然的轻薄之语,却不禁皱了皱眉。 秦无衣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突地极的厚颜无耻,同是东胡人,她看突地极是越看越讨厌。 不过一直眯着眼的秦尚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鹰隼般的黑眸如夜空一般深邃。 他年龄不过四十七八,留着短疵,身上并没有穿盔甲,而是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的袍子,他似乎一直偏爱白色,以前是,现在也是,从未改变。 “你是去卑的哪个儿子?”秦尚的声音不大,但声音中的怒气不小。去卑是东胡大单于的名讳,整个北疆草原,恐怕还没有哪一个人敢这么大胆的直呼其名。 就连东胡二王子突地极也微微一愣,愣是没反应过来,确实在草原上恐怕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不多。 突地极有些发怒,斥道:“你敢直呼我父王名讳!”秦尚忽然从木轮车上站起来,脚下未动,起身一把从身后秦朗的手上接过一张大弓,左手持弓,右手从秦无衣抱着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羽箭,搭在弓上,三箭齐发,朝突地极等人射去。 这变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突地极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三支箭就已经破空而至,射在了突地极、山戎王和右大都尉的坐骑上。 三箭同时射中,只听的马儿嘶鸣一声,便坐倒在地,突地极狼狈的从马上翻滚下来,他害怕燕国人乘机在射,翻滚落地之后,就地滚了两圈,才站起身来,没想到秦尚只笑着看向三人。 山戎王摔得最为狼狈,他年纪最大,一时半会没爬起来,还是身后的护卫忙跑上去,将山戎王扶了起来。 右大都尉赫舍里则摔得最难看,三支箭看似一齐射至,但射中的马匹的部位却不相同。右大都尉赫舍里爬起来,一把从部下手里抢过一块盾牌,挡在身前,心里却不禁后怕,若是这个燕国蛮子射人不射马,那他们岂不是都命丧黄泉了。 太大意了,简直太大意了! 怎么可以离敌人这么近,他们看到对方只有七个人,确实太过轻敌了。 东胡的骑兵们已经搭箭上弦。 突地极大喊一声,“都给我放下!”突地极知道,以他矫健的身手和敏捷的反应,他尚不能躲开这一箭,恐怕自己的部下这箭没射出去,自己已经中箭身亡了。 秦尚这一手,既是威胁,也是警告。 东胡骑兵听了二王子的呼喊,纷纷将弓箭取下来,没有一丝声音。 秦尚笑道:“小子,我不管你是去卑的哪个儿子,就是你老子在这儿,他也不敢这么托大,离我五十步之远,就是有十个你,都不够本大夫杀的。”秦尚声音洪亮,狂傲无比,可听在东胡众将耳中,却都沉默起来。 他说的没错,五十步,对于一个神射手来说,距离太近了。 “当年在碣石山下,吾一百二十步内射杀去卑亲卫千夫长两人,便是我对他的战书,此弓乃十石大弓,步射百二十步可杀敌,骑射八十步内取上将军首级,你要不要试试?”秦尚将大弓握在手里,然后看了一眼,将弓扔在了突地极的面前。 双方此时已经离得很近,秦尚一甩之下,大弓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突地极的面前。 山戎王和赫舍里听了秦尚的话,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想离秦尚远一些。 秦尚仍然腿下一动不动。 突地极盯着弓看了一眼,他没有去捡起大弓,而是抬起头来,盯着秦尚说道:“你认识我父亲?” 秦尚斥道:“当然认识,不过我没想到去卑一代枭雄,居然生了你这么个目光短浅,色胆包天的崽子,假若你父亲在此地,可不是让你出丑这么简单了。我实话告诉你,东胡和燕国结盟可不是我燕国一厢情愿,去卑他才是主动者,你以为匈奴人那么好打,还是你以为我燕国这么好欺负?” 秦尚劈头盖脸就骂,突地极极力忍住胸间的怒气,没有说话。 第七十七章 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燕蛮儿站在寨墙上,虽然能清晰的看到场上的画面,但距离还是过于远了,所以听不真切。 他们将秦尚的一击看在眼里,燕蛮儿都惊的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达曼和呼韩耶说道:“好厉害!” 燕蛮儿点了点头,也惊讶的说道:“确实厉害,好厉害箭法。” 另一边,局势再转。 秦尚继续盯着突地极说道:“小子,我告诉你,凭你现在的地位,还做不到影响你父亲的决策的程度,而且,你也不是东胡太子,我和去卑谈盟约的时候就已经约定好了,击败东胡上谷王部,我帮你们牵制东胡上谷王,而我们燕国得到军都径,公平交易,你一个毛头小子就敢来否定我们的盟约,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又是谁给了你这个权力,莫非你想谋权篡位不成!” 秦尚不会让突地极有喘息的机会,突地极忙反驳道:“你血口喷人。”突地极是东胡二王子,虽然受东胡大单于宠爱,但毕竟是庶出,而且不是东胡太子,虽然未来也会有自己的部落,但终究继承不了大单于之位。这是他内心深处的痛,从未与人说过,所以他才拼命的立功,以期获得更多的战功,为未来争夺大单于之位储备力量。 可这是隐秘事,当暴露在众人面前时,他还是有些慌的。 “你个老东西,敢胡说八道,乱我军心。”他虽然被秦尚的一手箭术所折服,但也有他自己的骄傲,不肯退让。 秦尚怒目圆睁,抽出旁边南宫烨手中的长矛,便向突地极掷了出去,如闪电,如疾风,如迅雷,突地极的瞳孔变大,他眼睛里闪出一支长矛的影子,只是想要躲开的时候,脚下却如被施了定一般,半分也挪不动脚步。 他眼睁睁的看着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印子。 “嗡!”长矛深深的扎在突地极身后的地上,整个长矛的矛尖部分埋进了土里。长矛的尾部还发出嗡嗡嗡的响声,经久不绝。 东胡众将惊出一声冷汗,突地极更是双腿都忍不住了抖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必死,没想到秦尚居然没有杀他,他可不认为是秦尚功夫不好。 想到这儿,突地极怒气更甚。只是也惊叹于秦尚的战力,胸中怒气虽然盛,但也不敢表露的太明显。 “这一矛是作为一个父亲为女儿出的气,我女儿虽然娇蛮,但也是我秦某人的掌上明珠,岂容你一个登徒浪子言语轻薄,今天不杀你,是让你知道,我燕国乃是礼仪之邦,也是看在去卑的面子上,若在叫我知道你对我女儿嘴里不干不净,我必让你知道我燕国的愤怒,也不是你能承受的。”秦尚厉声说道。他都舍不得骂的女儿被一个登徒子言语轻薄,想想便杀心愤起。 突地极只觉得空气都凝固起来,仿佛要窒息一般,强大的气场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他除了在他父亲东胡大单于身上感受过之外,还第一次在别的人身上有这种感受。 秦尚似乎出完了气,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说道:“我会遵守约定,匈奴士气已失,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燕国,你还是尽快率兵北上吧。去卑那边要面对匈奴主力,也苦战连连,年轻人,你不要觉得有你父亲在,就万事皆休了,匈奴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弱小。” 突地极没有说话,他脸上神色变换,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秦尚继续道:“我听我女儿说你们有一个少年为救她挨了三十鞭子。”秦尚示意秦朗拿出一个盒子,秦尚点点头。秦朗将盒子拿过去,放在突地极的面前,然后将大弓捡起来,拿回了秦尚的身后。 秦尚继续说道:“这是楚国送给我们王上的珍珠,价值连城,就算是我替那个东胡小子给你赔罪了。打也打了,希望就此为止,不要再追究他的无礼之举了,如何?” 突地极将目光移到盒子上,看见盒子里闪闪发光的珍珠,然后忽然笑了起来,终于开口说道:“好,既然秦大夫这样说了,我也不能不给面子,那我就收下了。”他假装镇定,虽然心里还有些紧张,但他也不是普通人,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秦尚在燕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又在北疆握有兵权,若是能搭上这条线,对他的将来绝对是莫大的助力。 秦尚看着突地极的表现,有些赞赏的点点头,说道:“从你这会的表现看,似乎也没那么糟。” 突地极突然向秦尚走来,南宫烨和公孙瑜暗中戒备起来,秦朗也怕突地极要袭击秦尚,忙站在秦尚的面前。 突地极将珍珠交给他的亲卫千夫长,然后下令山戎王率领所有骑兵回营。只留下他和自己的亲卫千夫长等十余人。 秦尚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心中对突地极倒多了几分重视。这个年轻人,虽然有着普通的东胡人的高傲与无礼,但也有许多东胡人没有的果敢与决绝。 秦尚说完之后,又坐在了那辆木轮车上。 东胡骑兵缓慢的开始进入大营,秦尚转身对秦无衣低声说道:“这小子但也不是榆木疙瘩,依我看未来东胡王庭有的忙了。” 秦无衣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沉重的神色。 突地极走近秦尚众人,向秦尚行了一个草原礼,仿佛他们是初见的朋友一般。对秦尚说道:“我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你是我父王的朋友?” 秦尚也没有隐瞒,回答道:“有些交情,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突地极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是东胡二王子,我兄长是东胡太子。”突地极忽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秦尚说道:“和我所想大体一致,不过你能有这种心志和定力,也很不错了。” 突地极忽然继续向秦尚行了一礼,说道:“既然你是我父王的朋友,那我能不能叫你一声叔叔,我今天对秦姑娘有些失礼,我对秦姑娘道歉。” 秦无衣冷哼一声,说道:“殿下这脸倒是变的快,你应该有事和我爹爹说罢,就不要绕圈子了。”秦无衣看着突地极变脸变得这么快,便知道他没憋好事。 突地极忽然说道:“还是秦姑娘聪慧,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秦叔叔交个朋友。” 秦尚没有说话,秦无衣说道:“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怎么,觉得可以借我爹爹的力量为你争夺太子之位?” 突地极呼吸一滞,如果说前面是被秦无衣的容颜所惊的话,那今天就是为她的智慧所折服了。 真是一个奇女子啊! “秦姑娘真是好聪明啊。”突地极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的护卫都站的很远,也不怕他们泄露出去,但他也表现的不会太明显。 秦无衣说道:“不用你来拍马屁,你···”刚要继续说话,秦尚打断了秦无衣的话,说道:“衣儿,不许口出秽语。” 秦无衣缩了缩脖子,更显风致,她吐了吐可爱的舌头,不敢再骂人了。 秦尚说道:“你有意太子之位?” 突地极稍一犹豫,似乎在下决心要不要说。可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又如何?凭什么他一生下来就是太子,就因为比我早生几年?还是因为我母亲的地位不如他母亲。我不服!他骑术不如我,射术不如我,领兵才能不如我,打仗的能力也不如我,可凭什么将来他要统领东胡诸部,而我只能领一个小部落唯他的命令是从,我不服!”突地极说到激动处,连说两个不服。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别看二王子站在战功赫赫,在东胡久负盛名,可一但东胡大单于归天,太子继位,那他现在的声名越显赫,也就意味着将来的处境越危险。 无论中原还是草原,权力之争历来都意味着鲜血和死亡。 燕国是这样,东胡人也是这样。 没有人例外。 秦尚慢悠悠的说道:“我想听听你拿什么跟太子争,别提什么骑术,射术了,在权力面前,这些东西都是虚的。你一个人再能战又如何,能经得住成千上万人的冲击?”个人的勇武在大军作战中终究作用有限,智谋才是一个上位者必备的东西。 “我有军队,有战功。”突地极说道。 秦尚说道:“按制王子卫兵一个千人队,而太子整整有六个千人队。你有战功不假,可我听说东胡太子也不是普通人,曾经三征丁零部落,大胜而归。声名虽不如你,也不过伯仲之间罢了。” 突地极说道:“我有山戎部和鲜卑部的支持。” 秦尚冷笑一声说道:“太子有单于本部和乌桓部的支持,别说乌桓部,仅仅单于本部的支持你便没有一丝胜算。山戎王和鲜卑王都是见风使舵的性子,你如今受大单于宠爱,方能获得他们的帮助,大单于一旦传位太子,你觉得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支持你?” 突地极沉默了。 秦尚说的确实每句话都切中要害,和太子相搏,从一开始,他就占据劣势。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东胡大单于的宠爱,以及每次大单于特许的领兵之权,没了这个东西,他甚至连一个普通的牧民都不如。 第七十八章 给点希望 东胡二王子突地极面临的形势其实比燕国的公子职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加恶劣,因为公子职虽然也有意争夺太子之位,但毕竟从目前来看是被燕王推着走的,并没有赤裸裸的站在前台,告诉全燕国,他要争夺太子之位。而突地极则不然,整个草原都知道,他想将太子拉下马,他和太子之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唯一突地极比公子姬职幸运的是,相比中原的恪守嫡长子继承制的古老礼法,草原上其实更尊崇勇士。 突地极拱手说道:“请秦叔叔明说吧。” 秦尚摇摇头,说道:“叔叔一称就免了吧,我和去卑当年的那点情谊早在碣石山就用尽了,现在我们是敌人。目前我们是短暂的盟友,迟早有一天,依然会兵戎相见的,你叫我秦大夫就是了。” 突地极眼角的肌肉挑了挑,他也没法拒绝,草原上的人,不会让来让去,既然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好,秦大夫,请秦大夫赐教。”突地极真诚的说道。 秦尚忽然抬起头,望着西方的天空,说道:“你去叫那个救我女儿的少年过来吧,我想见见他。” 突地极见秦尚岔开话题,忙问道:“这个不难,只是我刚才说的事?” 秦尚点点头道:“我不会让你白说的。”秦尚的意思很明显,我会告诉你问题的答案,但是你得让我见见那个东胡少年。 突地极听见秦尚有松口的意思,兴奋异常,说道:“我亲自去叫燕蛮儿。”说罢,他转身骑马去了。 秦尚坐在木轮车上,目光收回来,朝着身后的秦朗和秦无衣问道:“你们看此子如何?” 秦朗笑着说道:“变化倒是快,但也不过如此。” 秦无衣则摇摇头,说道:“哥哥,你错了。”秦朗的笑僵在脸上,他没少被秦无衣这样打击,打击着打击着也就习惯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错了?”秦朗问他的妹妹道。 秦无衣则表情严肃,她的目光淡淡的,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哥哥,这个人被爹爹威势所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出正确的选择已经殊为不易了,更何况,他能放下身段,放下骄傲,可以厚着脸皮向爹爹求助,前一秒还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后一秒却是笑脸相迎的贵人,这样的人,不能轻视。”秦无衣倒和秦朗观点不同,她总觉得这个人危险的很。 秦朗有些不相信,说道:“有那么玄乎,我怎么不觉得。” 秦无衣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大哥,你就装傻吧,要说你看不出那个人的危险,别人还罢了,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秦朗尴尬的笑了笑,他偷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然后说道:“妹妹太高看我了。”只是他的笑怎么看怎么假。 秦无衣恼道:“爹爹,你看大哥,又装傻。” 秦尚没有理会兄妹两的斗法,而是低声说道:“衣儿说的不错,这小子城府不浅,我看东胡太子迟早要被他取代,你们以后和他打交道,要慎重。” 秦朗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父亲对突地极的评价这么高,他是有藏拙的意思,但也没将这个东胡二王子看的过高过重。 “父亲,他有那么厉害?”秦朗说道。 秦尚点点头,说道:“我也许久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他日后定是我燕国的大敌。” “父亲,那你还要替他出主意?”秦朗有些奇怪,既然父亲都看出来那个东胡王子绝非善类,怎么还要助纣为虐呢。 秦尚微微眯了眯眼睛,说道:“时间尚早,幼虎欲成王,总要给些希望的。再说了,他若是头没牙虎,又怎么能让东胡陷入争权的处境呢!” “不过,我恐怕是见不到了,日后,你们和他打交道一定要谨慎小心,切莫轻敌。” 秦尚说的有些苍凉,秦无衣立即不依了,她撒娇的缠住秦尚的脖子,娇蛮的道:“我不许爹爹说这种话,我不依,我不依。” 她的脸贴在父亲的脸上,别提有多委屈了。 秦尚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拍了拍秦无衣的手,笑道:“多大了,还这个样子,也不怕人笑话。”话里虽然是责怪之意,但宠溺的味道更浓。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多大也是爹爹的女儿。” “对了,爹爹,虽然东胡二王子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还有一个更厉害的,我觉得,他比东胡二王子还要厉害。”秦无衣边笑边说道。 秦朗在一旁哼了一声,说道:“妹妹,你不会说的那个救你的东胡少年吧。” 秦尚听在耳中,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知名的精光。 秦无衣捏着自己玉白无垠的下巴,眼睛弯成了月牙形,说道:“自然是我燕哥哥了,我觉得他比突地极厉害多了。”秦无衣不知道的是,一向以冷静理性著称的她说起燕蛮儿时那还有半分理性,更何况她还亲切的称呼他为燕哥哥。 要知道,在秦无衣的身边除了称呼两位兄长为哥哥外,也就称呼公子姬职为职哥哥,也是源于公子姬职曾在令支邑待了几个月的缘故,两人志趣相投,关系倒是比她二哥还要好一些。 站在最后面的依兰和春雁则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纷纷摇了摇头,心里暗道:“自己这傻小姐,都被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还不知道。” 秦尚在一旁则闷闷的说出一句话,“他真有那么优秀,那我一会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有我女儿说的那么好。” 大凡世间父亲最为矛盾的便是对自己的女儿了,小的时候盼着女儿长大,长大了又害怕女儿过早的嫁人离开。 秦无衣还没看到秦尚脸上微微变化的表情,她还傻傻的说道:“待会自然就见到了,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秦尚没有接话,秦无衣已经指着远处跑在最前面的两匹马大声道:“燕哥哥,燕哥哥来了。”秦无衣把身上的箭筒递给旁边一脸黑线的秦朗,便奔了出去。 突地极和燕蛮儿翻身下马,突地极的护卫则远远的站在远处,燕蛮儿的背还有些辣辣的疼,他也不知道突地极为什么会突然让他过来。 他跟在突地极的身后,见秦无衣奔过来,燕蛮儿看着她穿着红色的软甲,脚上罕见的瞪着一双小马靴。颇为英姿飒爽,娇俏的小脸蛋上微微红润,她奔过来也不忌讳,一把抓住燕蛮儿的胳膊,问道:“燕哥哥,你怎么样,我看看你的伤口?”她和燕蛮儿在山洞里互相亲密惯了,也不顾别人看见两人亲密的样子会多想。 其实主要还是秦无衣的年龄太小了,没有太多男女大防的意识,尤其是对燕蛮儿更是如此。 燕蛮儿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自己这边聚过来,忙抓住秦无衣的手低声说道:“我没事,我们先过去吧。” 秦无衣倒是乖巧,嗯了一声,和燕蛮儿一起来到了秦尚等人身旁。 秦无衣高兴的拉着燕蛮儿的手,说道:“燕哥哥,快来见过我爹爹。” 突地极和秦尚等人已经见过礼了。 燕蛮儿走到秦尚面前,看着轮椅上的这个中年人,说道:“在下燕蛮儿,拜见秦大夫。” 秦尚看着燕蛮儿,燕蛮儿看着秦尚,两人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燕蛮儿心中暗想:“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北疆之狼。” 秦尚则看了一眼燕蛮儿后,心里却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来。 “我认得你。”秦尚语出惊人,周围人都微微一愣。 燕蛮儿也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几天前一人在万军之中冲阵夺旗杀将的就是你!”秦尚盯着燕蛮儿说道。 秦无衣吓了一跳,他还以为父亲真认识燕蛮儿,听秦尚一解释,才恍然大悟。 燕蛮儿抬起头,回应着秦尚的目光,然后说道:“是我。” 秦尚点点头,说道:“不错,万军之中取上将军首级,那天我在山丘上看见了,你是个真正的勇士。” 燕蛮儿一听秦尚对他的评价,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毕竟秦尚这个北疆之狼对他而言都是非常敬重的。 “多谢秦大夫夸奖,我也是做我该做的而已。”燕蛮儿微微谦虚了一下。 这倒让秦尚刮目相看,东胡人历来自傲,根本和谦虚不沾边,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居然还有可贵的谦虚品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秦尚点点头,他从木轮车上站起身来,向燕蛮儿微微弯腰做了一个揖说道:“请恕在下身体有疾,无法行礼了。作为一个父亲,我很感谢你能救了我女儿。” 燕蛮儿忙回了一礼,说道:“不敢,秦大夫多礼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请勿挂在心上。” 秦尚倒觉得这个少年越来越有意思,燕语也说的很好,而且有些文绉绉的,这很不合常理。 秦尚说道:“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一生的大恩。”秦尚对秦无衣说道:“衣儿,你将我的大弓拿来。” 秦无衣哦了一声,从秦朗手中接过爹爹的那张十石大弓,说道:“爹爹,你要大弓干什么?” 秦尚接过大弓,将这张弓仔细的抚摸着,仿佛抚摸多年的老朋友一般,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巾,然后仔细的擦拭着,说道:“这把弓跟了我几十年了,它就像我的朋友一样,随我征战多年,今天我把这张弓送给你,算是报答你救衣儿的大恩了。” 秦尚此言一出,不仅燕蛮儿一呆,就连秦无衣、秦朗、南宫烨等人都愣在当地。 突地极更是沉默不语起来,心里暗道:“秦尚似乎对燕蛮儿格外的好啊!” 第七十九章 燕蛮儿的倔强 按常理推断,能得到秦尚赏识自然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更何况还能得到他的礼物。 就连一旁的秦朗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忙劝谏道:“父亲,这万万不可,这可是爷爷传下来的弓啊,怎么能把他送给一个东胡人。”秦朗微圆的身子气的颤抖起来,也亏的他并不是那么的胖,才让他的身子不显得那么激动。 秦无衣也紧咬着唇罕见的安静下来,她也猜不透爹爹的心思。 南宫烨和公孙喻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浓浓满是羡慕之意。 可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燕蛮儿都会欣然接受的时候,燕蛮儿却说出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一待。 “我不能收你的礼物。”燕蛮儿倔强的说道。他看了一眼秦无衣,眼睛里满是柔和的味道。 “我不是为了贪图你的感谢才救她的,我救她原因很简单,只是单纯的碰上了而已。至于今天我得罪二王子殿下,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喜欢她,仅此而已。”纯真的少年,说话中依然稚气十足。 不想让别人喜欢她,大胆而又直接的表露心意。 别人还不觉得怎么样,秦无衣已经快要泪水泛滥了。 她的心里翻江倒海起来,如清风吹拂的波浪,慢慢荡起涟漪,开始荡漾开来。 秦尚也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眼燕蛮儿,只觉得这个少年确实不简单。虽然突地极城府极深,变脸极快,但也改不了身上那种贪财敛物的毛病,那这个少年就更让秦尚觉得有趣了。 秦尚继续道:“你可知道这件大弓是什么东西?” 燕蛮儿看秦尚手中那张大弓形制和普通的弓弩并不相同,弓通体黝黑,而且比普通弓弩要大很多。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秦尚忽然笑道:“这张弓传说乃是上古时期,黄帝轩辕氏所造。相传当年轩辕氏为铸此弓,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拓,燕牛之角,荆麋之弥,河鱼之胶。故号曰‘轩辕弓’,曾以此弓,杀蚩尤,征四方,你真不要?” 秦尚说明此弓的来历,秦朗等人更是眼睛里充满对燕蛮儿的敌意。 那知燕蛮儿上前一步,从秦尚手中接过弓,南宫烨和公孙瑜怕他对秦尚不利,忙纷纷戒备。 秦尚却笑着挥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动。 燕蛮儿从秦尚手中拿起弓,只觉得弓体冰凉,他握在手里,反复看了一眼,赞叹道:“虽然我没听懂你说的什么,但这把弓确实是一把好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异物。” 燕蛮儿说着,手搭在了弦上,试着拉扯了一下,弓弦颇硬。 秦朗见状,说道:“这可是十石大弓,轻易拉不开的。” 燕蛮儿听出了他话里的嘲笑,他看了一眼秦无衣又看了一眼秦尚,说道:“秦大夫,我能试试吗?” 秦尚点点头,说道:“当然。” 燕蛮儿拿起弓,然后扎个马步,腰间用力,居然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将大弓拉了开来。 “啊”!燕蛮儿拉到一半的时候,他嘴里喊出一个啊字,便将那张大弓完全拉开来,弓如满月,而燕蛮儿的胳膊肌肉暴起。 突地极心里很不是滋味,十石的大弓,就算是他,也拉不开。这也是为什么秦尚给他下马威的时候,他只能安静的看着,却没有去捡大弓的原因。 六石的大弓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他似乎有些后悔,其实他和燕蛮儿刚开始交往的还不错,若不是因为秦无衣,他们的关系依然会好的很。 他或许真不应该和燕蛮儿把关系搞僵。 秦尚则没有过多的表情,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燕蛮儿能将弓拉开一般。 燕蛮儿收起弓,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确实是好弓。”然后将弓递到秦尚的手里,说道:“但我不能收,我母亲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为了得到感谢才救阿衣的。” 突地极都觉得有些遗憾,虽然他也不懂轩辕弓的来历,但从外观看,这都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弓。 燕蛮儿居然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一边惋惜,一边又似乎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没有坚守心了,秦尚只给了自己一盒子珍珠,自己就迫不及待的拿走了,多少显的过于贪婪了。 尤其是当燕蛮儿拒绝这把轩辕弓之后,对比之下,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秦尚也不强迫,只是说道:“你母亲说的也对。” 燕蛮儿忽然说道:“秦大夫,我有一件事想向您请教。” 秦尚有些意外,说道:“你说,我知无不言。” 燕蛮儿突然蹲下身子,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在脚下画起来,边画边说道:“秦大夫在草原上威名远播,尤其是碣石山一战,几乎封神。草原上的牧民将秦大夫的事迹编成故事,口耳相传。但是在下有一事不解,我从参与碣石山之战的牧民哪里获得大夫用兵的部署,我在地上演练过,无论是军队数量还是士气,我军都占优势,为何会一败涂地。而且在碣石山东侧,我东胡骑兵在海冰上作战,差一点就能击溃大夫的右翼,为什么海冰会突然裂开,致使我东胡骑兵跌入海中,军心尽丧,秦大夫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做到的,我一直想不通。” 秦尚罕见的从木轮车上坐起来,直起身子,双手握紧木轮车的两沿,一双鹰眼如刀,紧盯着燕蛮儿的眼睛。说道:“你演练过碣石山之战?” 燕蛮儿点点头。手上的树枝不停,又过了片刻才将整个战役形势图画了出来。 “秦大夫请看。” 秦尚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扭扭曲曲的笔画,在场的诸人也只有秦无衣和秦朗两个人能看懂燕蛮儿画了什么。 秦朗目光怪异的盯了燕蛮儿一眼,而秦无衣则大惊失色。 最令场中众人不解的是一直冷峻如山秦尚忽然一把抓住燕蛮儿的胳膊,急声道:“这画图之法是谁教你的,她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秦无衣见父亲如此惊慌,还是第一次见,忙上前一步,扶住父亲的身子,问道:“爹爹,怎么了,你别急啊。” 秦朗也没想到会这样,也上前扶住父亲。 燕蛮儿一脸的疑惑,秦尚的力气之大,让他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被抓断了。忙说道:“秦大夫,这画图之法是我师傅教的。” “师傅?是男是女?”秦尚继续问道。 燕蛮儿说道:“当然是男的了。”燕蛮儿也不知道秦尚为何这么在意他师傅是男是女。 秦尚一听燕蛮儿说他师傅是男的,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瘫坐在木轮车上。 “我想也应该不是,我想也应该不是。”秦尚嘴里喃喃说道。 这些人里,只有秦无衣知道父亲为何会突然这样,她劝慰道:“爹爹,你莫着急,总会有下落的。” 秦尚愤怒的眸子慢慢暗淡下来,她女儿说的对,不能着急,不能着急,他都找了十几年了,不在乎多一天少一天。 燕蛮儿看见秦尚这样,瞥了一眼突地极,突地极也摸不着头脑。 “秦大夫,你没事吧。”燕蛮儿小心的问道,他还以为自己勾起了秦尚的什么伤心事,于是心底里有些忐忑。 不过秦尚刚才的表现已经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见识过秦尚前面大杀四方,威慑突地极的场面,现在又看到秦尚这样,多少有些不真实。 秦尚捂住嘴,咳嗽了两声,他慢慢的将手巾藏进怀里,只有秦无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角已经微微湿润。 “孩子,那我今天就解了你的疑惑,假若是你领兵,你会怎么应对我在碣石山的部署。” 燕蛮儿微微沉思片刻,说道:“若我领兵,秦大夫在碣石山根本就见不到我,我会在直扑孤竹邑的同时,暗藏一军待命,等秦大夫领兵来碣石山后,我再以暗藏主力攻取令支邑,然后挥师南下,直指燕都。” 秦朗说道:“那你是不理会碣石山我燕军主力了?” 燕蛮儿说道:“碣石山易守难攻,山多林密,不利于骑兵展开,极其不利于我军作战,我理你们做甚。若我击败燕都外围的燕军,不用我做什么,燕王会亲自下诏让你们来救援燕都,到时候在蓟都下那一马平川之地,你们能是我们的对手?” 秦朗有点语塞,他细想了下,确实是这样。 燕蛮儿继续说道:“问题是,就算如大单于的布置,主力攻孤竹,侧翼拖住令支邑,我只是想不明白秦大夫是如何以两万孤军生生挡住东胡大单于的十万铁骑的。” 秦朗没有说话,秦无衣也没有说话,就连突地极也安静的听着。那场大战之时,他年龄不大,留守单于庭,并未出征。 这个时候他也想知道当初自己战无不胜的父汗是如何饮恨碣石山的。 秦尚看着燕蛮儿沉声说道:“当初去卑以十万铁骑南犯,所到之处,人烟匿迹,鸡犬不留。你觉得像那样一支军队能赢的最后的胜利?” 燕蛮儿说道:“十万铁骑,足以投鞭断流,如何不能取胜?”在燕蛮儿看来,兵精气锐,又有数量上的优势,取胜应该不是难事。至于抢掠人口财物,我东胡历来如此,也算不得什么。 第八十章 杀心 多年来东胡一直在燕胡关系中处于强势地位,燕蛮儿的这种思想,其实也代表了绝大多数东胡人的想法,那就是东胡人从骨子里还是看不起燕国人的,毕竟,几百年来,燕国在和东胡的战争中没有留下让东胡人尊重的基因。 秦尚有意思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背心里却是不由得生出一股冷汗来,眼前这个东胡少年的一番话尤其让他心里生寒。 燕蛮儿前面所说部署,就是他秦尚也没有办法,即使这有点事后狂言的味道,但也能看出这个少年对于军事的敏感度,超乎常人。 “你这么自信?”秦尚问道。 燕蛮儿说道:“当然,战阵之中,无论兵力多寡,要想取胜,自信当是第一要义。” 秦尚淡淡一笑,说道:“那我今天就来给你解惑,碣石山之战,你们东胡败因有三。大军过境,百姓流离失所,命不能保,失却人心,此其一也。轻敌冒进,自以为胜券在握,麻痹大意,弃骑兵之优势,与我步兵争短长,此其二也。我大燕将士,人数虽少,但身后是父母妻儿,家乡故里,故人人怀战死之心,无求生之意,此其三也。有此三者,焉能不败。” 秦尚的话仿佛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涉足过的窗户,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风景。 燕蛮儿低声的将秦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道:“原来如此,我想在秦大夫心中第三个原因才是燕国能大胜我们的真正原因吧。” 秦尚赞赏的点点头,他没想到燕蛮儿居然能悟透其中的要义,对这个少年真是一惊再惊。 “不错,这也是我大燕几百年来能够不断发展强大的根源。”秦尚的语气渐渐的豪迈起来,燕国从周朝初期的一个小小的国家,不断发展,七百年风雨,到现在变成一个北方大国,虽然国力和秦、楚、齐、赵等国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但不可否认的是,和建国初相比,国力还是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燕国的发展史,也就是燕国人不断和东胡、匈奴等族的战争史。 要么在夹缝中求生存,谋强大,要么湮灭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 燕蛮儿点了点头,说道:“我终于懂了,这场仗,我们东胡败的不冤。” 秦尚看了一眼突地极,似乎也是对突地极说的。 “燕国和东胡相邻,每年东胡乘着秋高马肥,都要南下掳掠,若遇灾年,这种侵扰更是加倍而来。我燕国百姓,久受其害,就整个北疆而言,数十万百姓,那一家没有战士战死在和东胡人决斗的战场上,那一家没有受过东胡人的掠杀和抢夺,所以,碣石山之战,才是开始。日后,你们东胡想来就来,想抢就抢,想杀人就杀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秦尚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恰好有几只大雁飞过,发出一声声鸣叫声。 燕蛮儿浑身一震,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漫上心头,就如他也身临其境一般。 秦尚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冬天坚冰解冻之事,恐怕是上天也看不惯你们的横行霸道,而降下的惩罚吧!” 燕蛮儿似信非信,不过秦尚这样说了,他也就不反驳了,毕竟,他最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他学到了一个新东西,军心和士气。这东西有时候往往比军队的数量,武器的优劣更能影响战争的结果。 燕蛮儿向秦尚拜了拜,说道:“多谢秦大夫解惑,我明白了。” 秦尚点点头,他对突地极说道:“二王子殿下,不是秦某人自夸,我一生阅人无数,能在这个年龄有这少年见识的,我还真没见过。殿下不是问我如何才能实现殿下的梦想吗?” 突地极眼皮一跳,说实话,他心底深处,不希望燕蛮儿能得到这样高的赞誉。不过听到秦尚要为他指点迷津,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快,说道:“愿闻其详。” 秦尚说道:“在乎得人,殿下要能广纳贤才,得人用人,如此也不惧和太子一战。” 突地极惊问道:“广纳贤才?” 秦尚点点头,说道:“不错,二殿下素有战功,培养一支只忠于自己的军队应该不难吧,在拉拢一批贵族子弟,加上他们家族的支持,就算将太子从座椅上扯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突地极还是有些疑惑,问道:“那哪些人算是秦大夫所说的人才呢?” 秦尚朝燕蛮儿处指了指,说道:“像这少年便是你需要的人才。” 突地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秦尚说道:“好了,我言尽于此。时间不早了,我就不送二王子殿下了,若二王子有意,明日在和我们公子商议进兵事宜。” 说完又转过头来对燕蛮儿说道:“你救小女之命的大恩,我记下了,将来若有机会,自会偿还。不过,将来你若引兵南犯,在战场之上,我是不会客气的。”秦尚说的异常认真,像是真的两人就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一样。 那知燕蛮儿也颇为认真的说道:“我也不会客气的。” 秦尚哈哈大笑起来,他大笑道:“好!好久没有和你这么有意思的后辈打过交道了。朗儿,拿酒来!”秦朗被燕蛮儿一句封死之后,好久都没有说话。这时候听见父亲的话,忙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壶,本来想从公孙瑜身上再取一个的。 那知秦无衣却说道“大哥,你给爹爹取,燕哥哥的我去取。” 秦朗无奈,秦无衣转过身,跑到侍女依兰和春雁旁边,依兰已经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酒壶,酒壶上还画着一副画。 秦无衣拿过她的酒壶递给了燕蛮儿。 秦尚说道:“这是我燕国酿造的烈酒易水寒!极其珍贵,这一壶算是送你的,尝尝?” 燕蛮儿拿着酒壶,揭开盖子,然后闻了闻,暗道:“好香的酒!” 秦尚这期间理都没理会突地极,也没给他给酒的意思。突地极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的站在一侧,一双眼睛全部盯在了秦无衣身上。 秦无衣则一双妙目都寄托在燕蛮儿身上。燕蛮儿仰头喝了一大口易水寒,只觉得一股辣味铺天盖地而来,顺着他的喉咙,辣的他五脏六腑都疼起来。 “咳咳!”燕蛮儿忍不住咳嗽起来。 燕蛮儿弯着腰不住的咳嗽,秦无衣无奈的走过去,帮他在后背上拍着,说道:“傻哥哥,这酒不是这么喝的,易水寒最是性烈,你也不怕喝醉了。” 燕蛮儿单纯的笑了笑,咳嗽慢慢的好起来后,说道:“我这不是怕秦大夫笑话我草原男儿不能饮酒嘛!”其实燕蛮儿并不喜欢喝酒,基本上每次喝酒的时候也都是他心情极其糟糕的时候,他用来借酒浇愁,只可惜用处也不是很大。 秦尚看着燕蛮儿红通通的脸庞,少年稚气未脱,但眉目间已经有了男子汉的味道。 点点头,对秦无衣道:“衣儿,我们走吧。” 秦无衣有些依依不舍,她对燕蛮儿说道:“燕哥哥,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小心些,千万别再受伤了。” 燕蛮儿盯着秦无衣,看到她明亮的眸子,心底里的温柔在慢慢滋生。他们或许有一天真的会在战场上相遇,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他要怎么办呢?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秦无衣已经随秦尚离开了这里。 燕蛮儿呆呆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的觉得有点孤单。 “燕蛮儿,你不会怪我吧?”一个雄浑的声音打断燕蛮儿的冥想。 燕蛮儿忙侧过身子,对突地极行了一礼,说道:“殿下说的哪里话,属下不敢。” 突地极有意无意的在燕蛮儿手上的那个酒壶上看了一眼,又迅速的将目光收回去,说道:“今天是我莽撞了,我希望你不要怪我。” 燕蛮儿摇摇头道:“属下有错再先,不敢放肆。” 突地极似乎心情也好了一些,他转过身,他的亲卫千夫长迎上来,骑上马,千夫长说道:“殿下,秦尚那老匹夫的话可用吗?” 突地极说道:“当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虽然今天让我出了丑,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还回来的。”突地极的眼神变得阴暗起来,如果他将来做了东胡的大单于,他会让整个燕国都要做他们东胡人的牧场。 燕蛮儿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时地望一望身后远去的身影。 千夫长往后面的燕蛮儿那里看了一眼,向突地极说道:“殿下,秦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今天的事,这小子估计已经记在心底里了,这小子别的不说,打仗确实有点不怕死的劲,如今他心生芥蒂,恐怕不能为殿下所用了。既然不能为殿下所用,那就必须除掉。不然,若是让他在单于庭被太子招揽,恐怕会变成殿下的敌人!” 突地极的眼窝深陷,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是说,杀了他?” 千夫长说道:“不错,不能效命于殿下,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都是隐患,不如趁他如今羽翼未丰,早些除掉,以绝后患。” 突地极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还没到杀人的时候,他自信像燕蛮儿这样的人才,他能驾驭,也能让他们成为自己未来夺权路上的助力! 第八十一章 记住今天的耻辱 燕蛮儿还不知道,他刚才已经差点上了突地极的杀人黑名单,他走在最后面,等进来了大营,突地极什么都没说,一进大营就撇下众人,单独招呼山戎王和左右大都尉三人进中军大帐议事去了。 燕蛮儿站在营垒前,呼韩耶和达曼忙走过来,他们还真怕燕蛮儿出点什么事。 “燕蛮儿安答,你没事吧!”两人急切的问。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没事,就是背心有点疼,我们先回营帐吧。” 三人来到了燕蛮儿的营帐,燕蛮儿坐在榻上,两人帮燕蛮儿除去衣服,整个背心已经被鲜血浸透,他为了拉开轩辕弓,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背后的鞭伤本来就只止住血,如今伤口又一次崩开了。 燕蛮儿躺在榻上,达曼帮他将背上的血水擦干净,又上了一遍药,燕蛮儿在营垒外拉弓的场景呼韩耶和达曼早就看见了。 达曼笑道:“你说你逞什么能啊,非要拉开那张弓干啥?我虽然只是远远的看见,但也知道,那张弓不是什么平凡的物件。” 呼韩耶也点头称是。 “是啊,二王子殿下都没拉开的弓,你拉他干什么啊,不是招人恨吗?” 燕蛮儿目光纯净,背心火辣辣的疼,但他没有呻吟一声,他说道:“我不能让燕国人看扁了。”他自小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他也不知道这个性格随的谁,小时候被欺负了,他无论打的过打不过都要一次一次去挑战对手,尽管败多胜少,但也让许多孩子觉得异常心烦,后面也就不敢再欺负他了。 秦尚以一个身残的老将,在东胡五千精锐骑兵面前,让三大主将灰头土脸,让东胡二王子士气俱无,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几千人马被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夺去战心,这在战阵之上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你啊,从小到大都这样。”达曼倒是理解燕蛮儿为什么这么做。两人一起长大,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啊。 燕蛮儿说道:“可惜今天我刚受过鞭刑,背部实在疼得厉害,不然我不会让燕国人那样耀武扬威的。”燕蛮儿说的倒是实话,秦尚在刚一开始射箭的时候,他就有了和秦尚较量一番的心思,虽然自知不是秦尚的对手,但战阵可输,尊严不能输。 达曼接着又笑了一句,说道:“你也不用这么较真吧,你要知道,那可是你未来的岳丈大人啊,你就不怕惹恼了他,他不把女儿嫁给你。”虽然到现在燕蛮儿和秦无衣还没有互相表露心意,但他们身边的人也都看出来了,这两人互相有意思。 只不过他们身在局中,当局者迷了。 呼韩耶也在一旁笑了起来。 燕蛮儿则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忙说道:“我···我才没有。” 达曼看着他的样子,在一旁说道:“我看你那么卖力的要把那张弓拉开,说不定还有一个原因,想让那姑娘的父亲注意到你呢,你说是不是?” 呼韩耶也附和道:“很是,很是” 罕见的燕蛮儿居然没有反驳,他低着头,想起了秦无衣的一颦一笑,只觉得天地之大,若能与他厮守,却也是人间的一件快事。 少年情窦初开总是诗,属于燕蛮儿的诗歌才刚刚动笔。 ······ 秦尚回到燕军大营之后,受到了全军的热烈欢迎。从他进入大营开始,所有的将士开始向秦尚行礼,公子职率领尉以上军官到大营门前迎接。 公子职亲自为秦尚牵马,秦尚也不以为意,许多士卒们开始呐喊起来。 姬俨没说什么,姬樾却一脸的恨意,他和秦尚在北疆共事多年,秦尚获得了多少奖赏和声名,他就承受了多少责怨和骂名,他们也互相斗争了一辈子,可似乎,他从没有占过半点便宜。 以前他就处于劣势,如今秦尚又是王亲国戚,以后恐怕就更加占不了什么便宜了。 秦尚简单的将事情给众将做了解释,便下去休息了。 入夜,在秦尚的军帐中,秦尚请来公子职,并且叫来了秦朗和秦无衣两人。 也算是一家人在一起坐一坐。 秦无衣一直心情不好,离开燕蛮儿后,一路上基本都没什么话。她本不是豪爽的性子,在家里的时候就内敛温顺,唯恐做错事,引得主母不悦,在外面相对来说比家里还自在些。 不过她今天心情不好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父亲。 她一路上没说话,秦尚也没理她,两个人算是僵持着。 吃过饭,秦尚对公子职说道:“殿下,我们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了。” 公子职有些不解,说道:“姨夫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这几天匈奴人的攻击只是试探?” 秦尚对于公子职的聪慧也颇为满意,说道:“不错。如果我猜的没错,匈奴上谷王这是在试探我军虚实,我们和东胡联军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但是我军远道而来,疲乏不堪,运送粮草也甚为不易,他们这是在等待时机啊!”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那我军多加防备不是就可以了。” 秦尚摇摇头,说道:“敌军占据地利上的优势,又有骑兵的机动性,我们要想彻底击溃匈奴人,还需要一场奋死的决战。”秦尚知道,当前制约燕军最大的问题在于燕国军队的构成,此次北征燕军由北地三部组成,指挥上本来就存在一定的隐患,再加上燕军骑兵太少,无法构成有效的突击力量,就算打赢也无法扩大战果。这都是让秦尚颇为忧虑之事。 他今天为什么要冒险去一趟东胡大营,除了要让东胡人知道,燕国的态度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现阶段,他们需要东胡力量的协助。 秦尚转过话题,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今晚请殿下过来,其实是想听听殿下的心里话,今天东胡人辱你,你心里怎么想的。”秦尚此次专门入京,便是向燕王表明态度,他已经公开站在公子职这一边了,这对于燕国的朝堂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原先三足鼎立的局面将被打破,一股新兴的势力在燕王的支持下成长起来,作为对抗相国子之和太子平实力膨胀的力量开始走上了舞台。 秦尚继续说道:“这些年,你在各国为质,艰难求存,你应该了解其中的凶险,未来的道路上比今天更复杂的局面,更艰难的局势都有可能出现,我就想问问你,你做好准备了嘛!”秦尚的语气冰冷,包括他自身,都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很多人都身不由己啊。 公子职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些年来,他怎么过来的,他何尝不清楚,明枪暗箭一个接着一个,每活一天,他知道都有身后无数人的努力,没办法,他的势力太弱小了。 “姨夫,我···”公子职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尚说道:“你也看到了,其实今天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东胡大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看,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做后盾,就算你贵如王子,他们也不会把你瞧在眼里。”秦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几百年来,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想百多年前的山戎部强大到可以在燕国境内肆无忌惮的抢掠,甚至燕国只能借助齐国力量才能将山戎人赶出去。 这就是弱国的常态。 公子职紧紧的握住拳头,今天所受的耻辱,他比任何一个人的感受都要直观都要深刻。 没有实力就得不到尊重。 公子职向秦尚说道:“姨夫,其实就是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今天的耻辱我不会忘记,无论我是公子也好,还是燕国的一介平民也好,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会让东胡人为今天的无礼付出代价。” 秦尚赞赏的看着公子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已经老了,近几年又旧伤发作,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都难说,你心里有数就好,未来是你们的,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姨夫!”公子职听秦尚这样说,心里不是滋味。忙叫了一声。 这时候半天闷不吭声的秦无衣突然冷哼一声,跑过来,抱住秦尚,说道:“爹爹,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秦尚抚摸着秦无衣的光洁的额头,说道:“衣儿终于给我说话了,我以为你以后不理我了呢,还真生我气了呀!” 秦无衣闷闷的说道:“爹爹,你就不怕突地极真杀了燕哥哥啊!” 公子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秦无衣和秦尚半天不说话,他说怎么感觉气氛有点古怪,原来是有原因的。 他转眼看了秦朗一眼,秦朗淡淡的笑了一声,说道:“还不是我们家有人胳膊肘往外拐。” 秦无衣转眼瞪了秦朗一眼,说道:“哥哥,你再说我就回家告诉嫂子你在箕国逛彻夜不归,逛歌舞坊去了!” 秦朗忙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秦尚,然后说道:“我什么时候逛歌舞坊了?” 秦无衣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逛歌舞坊了,不过你猜我把这话告诉嫂子,她是信你还是信我。”秦无衣有恃无恐的说着,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她大哥斗法了。 第八十二章 父女角力 秦无衣和秦朗斗嘴,公子职本来想劝一劝,但看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他根本插不进嘴。 他摊摊手,看了一眼秦尚说道:“姨夫,我是无能为力了。” 秦朗终究败下阵来,忙对妹妹说起了好话,说道:“好了,好妹妹,我说不过你,我投降好不?” 秦无衣哼了一声,一脸胜利的得意。 秦尚终于开口说道:“傻孩子,你真以为我要杀了他?”秦尚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见她这么快为了一个男子动心,他的心里不是滋味,但他是她的父亲啊,她喜欢的人,他难道真的能下的了手。更何况,燕蛮儿还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他秦尚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秦无衣低着头,说道:“可你在突地极面前极力夸赞燕哥哥,又给他你的轩辕弓,这不是捧杀他吗?你让突地极怎么想?我虽然和他没什么接触,但也能看出来突地极是一个心胸并不宽广的人。对比之下,他岂不是要杀人泄愤?” “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连这个都能看的出来。说实话,我确实当时动过这个心思。这个少年太危险了,如果说你是我秦家百年一见的天才的话,那这个少年绝对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 秦无衣抓着父亲的胳膊,说道:“所以你动了杀心?”她的指甲陷进秦尚的胳膊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是,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亲自动手,与其留一个未来的隐患,还不如尽早除之。不过后来我又放弃了。”秦朗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秦无衣一路上都没给父亲好脸色,原来她感知到了危险,感知到了父亲的杀机。 秦朗好奇的问了一句,“父亲,那个东胡少年真有那么可怕?” 秦尚摇摇头,说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多可怕?只是若是多加磨砺,将来必然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子数次救你妹妹而不居功,战场之上,不仅个人勇猛无畏,而且很善于调动部属的战意,这样的人物,你不能不防啊,更何况,他给我分析碣石山之战的时候,所部署的计划就连我可能也要上当,无法可解,这样的对手,你不害怕?” 一旁的秦无衣咬着唇,秦朗这才知道,当时看似平和的局面中居然隐藏着如此杀机,不由得佩服起妹妹来。他忽然又想起一个细节来,当时秦尚给燕蛮儿赠送轩辕弓时,秦无衣曾有意无意的靠在了燕蛮儿身旁,当时秦朗还觉得妹妹太粘人了,有这么大胆袒露心意的吗?殊不知居然是秦无衣暗中保护燕蛮儿的举动,也是向自己的父亲示以必死的决心。 秦尚伸出手抚摸着秦无衣的头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父亲冷雪无情?” 秦无衣盯着秦尚,父亲还不到五十岁,可是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脸上也满是岁月的爬痕。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没有。” 秦尚说道:“你啊,你说你这么单纯,我以后怎么放心,你才见过那傻小子几面,就那般维护他,若是他并非托身的良人,怎么办?” 秦无衣反驳道:“爹爹,燕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秦尚摇摇头,说道:“看一个人,一件事是不够的,时间短了也是不够的。俗话说,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你自幼读史,史书上那血迹斑斑你还看不明白吗?” 秦无衣却抬起头,说道:“我知道燕哥哥绝不是那样的人。” 秦尚知道情窦初开的女儿他说什么都不会听,也就不再说这件事。他继续说道:“其实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杀他,也就仅仅闪过那么一丝想法而已,我若是动手了,那就不是我了。”秦尚看着秦无衣,他没想到女儿竟然对燕蛮儿真正动了心。 秦无衣说道:“爹爹,我还是有点担心,我怕突地极他剑走偏锋。”突地极只见了自己一面,就说些下流话,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还真怕爹爹把燕蛮儿捧那么高,突地极嫉妒心发作,起了杀心。 “你多虑了。”秦尚忽然笑了笑,说道:“我今天之所以捧燕蛮儿,不是空穴来风。不是你说的吗,他比那个突地极要厉害的多,你看人的眼光不错,目前来看,突地极比燕蛮儿处事要圆滑的多,可燕蛮儿身上却有着突地极没有的坚韧。我那样说,其实也说的实话,我送给他轩辕弓,没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他救了你而已。至于你觉得突地极听了几句我的夸赞就会杀人,那你就太小看突地极了,也太小看燕蛮儿了。” 秦无衣抓着她的父亲,低声说道:“其实我也没怪爹爹。” 秦尚笑道:“真不怪?” 秦无衣从她父亲的手上逃出来,说道:“真不怪。” 秦尚说道:“我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突地极是一个图大事的人,或许他身边有人会建议除掉燕蛮儿,但他不会听的,不仅不会除掉他,而且还要用,还要重用。”秦尚的眼眸深处闪出一丝冷厉,突地极越强,也就意味着将来两虎相争的局面越惨烈,对燕国来说,未来打败东胡的希望就越大。 秦无衣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她是关心则乱,所以才埋怨父亲。 公子职今天并不在现场,但他也慢慢听明白了,他倒是对那个少年有点好印象,毕竟,突地极和山戎王侮辱他的时候,正是因为燕蛮儿挺身而出救秦无衣,才将那一幕他人生中的极黑暗的时刻揭过去。 “姨夫,其实我倒觉得那个东胡少年也不是坏人。” 秦无衣听见公子职说燕蛮儿的好话,立即笑道:“职哥哥,还是你对我好,不像我大哥,哼。”她鼻子里哼了一声,立即喜笑颜开起来。 秦朗有些吃味的说道:“大哥不好,你以后要是再找大哥要这要那,别怪我六亲不认。”秦朗见妹妹心情好起来,也开起玩笑来。 秦尚看着孩子们的心情好了起来,他自己心中的愁绪也渐渐消散。作为一个老人,或许淡去功利心后,儿孙绕膝之乐才是最可贵的吧。 秦无衣扁扁嘴说道:“哼,不找就不找,难道我职哥哥还能不给我找啊。我职哥哥找的话,必然又是要委托你的,你说你找不找?”她有办法治秦朗,秦朗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但有两个人的话,他必须要听。一个是父亲,另一个便是他们的大表哥公子职了。 秦朗彻底无语了,摊上这么一个聪明的妹妹,他不知道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秦尚看着他们三个,然后说道:“衣儿,还有一句话,我要对你说,虽然你对东胡那傻小子印象不错,但我要告诉你,我目前不会同意你们的事,你还小,还有许多时间去了解去认识一个人,千万不能冲动,你明白吗?” 自己的女儿自小性情孤僻,除了少数几个兄长,对谁都是冷冰冰的,防备意识极强,那样的女儿虽然少了几分快乐,但终究安全。 但女儿在燕蛮儿身边的时候太过不拘小节了,女儿还小,可燕蛮儿却不小了,再说东胡人风俗开放,尤其男女之事上更是少很多约束,他可不想将女儿至于危险之中。 “爹爹!”秦无衣叫了一声秦尚。 秦尚变着脸,说道:“你别这么叫我,就算你一辈子不理我,我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他是东胡人,光这一项,就有很多阻力,更何况,你的婚姻或许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做不了主。”燕王和燕王妃一向对秦无衣颇为宠爱,平时在蓟都的吃穿用度基本上和公主没什么差别,也就意味着她的婚事可能需要燕王的同意。 “爹爹,我的婚事我会自己做主。”秦无衣冷冷的说着。 秦尚说着:“那你就听我的话,若你按我说的,我以后保证你能做你自己的主。” “爹爹,你说的是真的?”秦无衣惊喜道。聪明如她,父亲话里的意思她又岂能不明白,不过是等几年吗,哪又有什么难得。反正他们年龄都小,也不急于一时。 秦尚看着她乐乎乎的样子,说道:“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秦无衣跑过去又揽着秦尚的脖子,说道:“还是爹爹好!” “真是女生外向啊,这还没嫁呢,就这副模样,这要是真嫁了,岂不是连我都不认了。” 秦无衣蹭着父亲的脖子,说道:“才不会,爹爹永远是衣儿的爹爹。” 估计能这样在秦尚面前撒娇卖萌的,也没有别人了。 秦尚转过身对姬职说道:“殿下,今天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姬职点点头,说道:“姨夫,你说。” 秦尚让秦无衣站起来,然后说道:“今天我给东胡二王子给了暗示,你们可能还要再见一面。” “什么?”姬职惊讶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心里有心结,但就如我告诉你的,屈辱你要牢记在心,但不能时时挂在脸上。要成大事,脸皮太薄不是什么好事,这个你倒要好好向东胡二王子学一学。” 姬职闷声不说话,他细想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明白了,姨夫。” 秦尚说道:“你们建立良好的关系,你可以是他的助力,他同样可以为你所用,在最终撕破脸之前,你们的利益是一致的。”秦尚早有算计,公子职目前要争嫡,实力太小,只能广交人脉了。而东胡的骑兵就是公子职目前最可能争取到的强援。 第八十三章 困局 姬职也明白从他踏上那一条路开始,他就没有了退路,这几年,他在齐国、宋国都做过质子,很多事情也慢慢看明白了,他理解姨夫的良苦用心。这是一个真正把燕国扛在肩上,放在心里的人。 他记起临出发前母亲对他的叮嘱。她说就算全天下都背叛他,但有三个人绝不会背叛他,一个是他的母亲,另外两个便是他的姨夫和姨母。 母亲和姨母是因为亲情,而姨夫则是因为心中的忠义。 “姨夫,你是在教我要懂得借势。”姬职说道。 秦尚点点头,说道:“不错。俗话说时势造英雄,殊不知英雄亦造时势。懂得借势,你才能有所用。”东胡人是燕国的百年大敌,但并代表东胡人就是铁板一块,他们和燕国一样,也存在权力斗争,有斗争就有机会。 姬职说道:“姨夫,大哥有齐国为强援,将军市被为爪牙,我怕?”姬职多少还是心虚,因为他的实力真的是不值一提。 秦尚见姬职又萌生退心,骂道:“迟了,已经迟了。若是在王上没有推出你之前你打退堂鼓,自然是可以的。前番你虽是王子,但默默无闻,对太子构不成威胁。可如今整个燕国都知道王上对你宠爱有加,甚至有胜过太子之势,你觉得太子对你还会那么温情脉脉?” 姬职心中一凛,不由得暗骂起自己来。 “你要记着,若想成事,有时候你就要忘记当下的局面,忘记功利心,踏踏实实去做事,天下事哪有一成不变的?。太子虽然娶了齐国公主,又兼有将军市被的支持,但你别忘了,还有一头猛虎子之在一旁窥测,就目前而言,子之才是太子殿下的对手,至于你还太小了,你明白吗?” 姬职点头答应。 秦无衣在一旁走过来,说道:“职哥哥,你也不用紧张,这次你领兵北伐取得军都径,依然会在国内名声大噪,声名有了,还怕没有追随者吗?” 姬职慢慢的握紧了拳头,他的心慢慢的变得坚硬起来,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只能无畏的走下去了。 这两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匈奴上谷王在沉寂了数天之后,突然袭击了东胡右部大营,东胡初战大胜,心里多少存了轻敌之心,损失惨重。 不禁右部伤亡惨重,更重要的是右部掌管粮草,一部分粮草被烧的一干二净。 在袭击右部的同时,匈奴上谷王派遣使者到燕国大营面见燕军主帅公子职,匈奴愿意将军都径以东以南之地尽数送于燕国,而他们要的不过是希望燕国能退兵而已。 事情传到东胡二王子这里,二王子大惊失色,甚至顾不上责罚右大都尉,从一大早就急匆匆带了近千头牛羊自己上好的马五百匹,来到燕国大营。除了他的一千王帐亲军之外,山戎王还派了左大都尉的一个千人队护卫。 见过面,东胡二王子突地极开门见山的说道:“公子殿下,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今天我来是想知道燕国的决定,听说匈奴向殿下许诺不再争夺军都径要塞?” 公子职暗暗看了一眼秦尚,燕军重要的将领都在大帐里,上大夫姬俨和上大夫姬樾以及中高级的将和尉都列在两旁。 秦尚暗暗的点了点头。 公子职站起身来,说道:“来人,带上来。” 帐外有两个护卫立即五花大绑押着一个粗壮的汉子走到了大帐里,公子职说道:“二王子,本公子并非失信之人,既然我燕国与贵部结盟,自然会尊约定,守信义,岂会做那等小儿不取的背约之事。” 东胡二王子明显的一愣,他倒是没想到燕国人会拿出这样的态度。本来他要先责怪燕国人不收盟约,然后再使之以利,使燕军不要为匈奴人的利益所诱惑。 他常以利而动,依然想什么事最先想到的是利益。 没想到燕国人根本就没什么别的心思。 见帐内气氛有些凝重,突地极忙说道:“我自然知道贵军不会出卖我们,我军侦查不利,受了匈奴人的攻击,我怕殿下这边也受到了侵扰,所以特地送来牛羊千头,马五百匹,希望殿下收下。”他立即调整了原来的计划,将带来的东西送出去。 公子职也忙说道:“殿下真是急我所急啊,那我就都收下了。” 突地极说道:“当然。” 公子职转脸冷着脸对匈奴的使者说道:“两军交兵,不斩来使,今天本殿下留你项上人头,你回去告诉上谷王,让他快快投降,免得到时候本殿下抓了他,以祭万千被你们残害的生灵。”他挥挥手,示意护卫解开匈奴人的绳子。 匈奴汉子什么都没说,他也不敢再激怒燕国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突地极也没觉得放走匈奴使者太过心慈手软,抬头对公子职说道:“公子殿下,我此次过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向公子殿下赔个不是。我受山戎王蛊惑,对殿下太过无礼,还望公子不要留下芥蒂才好。”突地极知道,这件事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原因推给山戎王,就算公子职心中再有恨意,也是山戎王招惹的,他总不能真去找山戎王的麻烦。 对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做什么不重要,说什么,摆什么姿态才重要。 果然公子职走过来,两人靠近一些,公子职说道:“二王子都这么说了,我难道还真能记仇不成?说实话,我早忘了。” 突地极伸出手和公子职握在一起,说道:“那我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过往的不愉快一笔勾销,如何?” 公子职笑道:“当然。” 说完后,突地极又专门过来向秦尚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秦大夫及时提醒,我才不至于一错再错。”他这个时候态度诚恳,确实得到许多人的另眼相看。 秦尚笑道:“二王子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突地极点点头,然后他把话题转到匈奴人身上来。 “殿下,匈奴人趁我军不备,破我右营,烧毁了许多粮草,看来我军北上的目标得暂时缓缓了,我今天过来,就想和诸位商议商议,如何能将匈奴人诱出摩筓山,彻底将其击溃。”自从上一次两军合力将匈奴人击败,斩杀匈奴大都尉之后,匈奴人基本上便固守摩筓山险要,经常派出骑兵袭扰,意图拖住东胡军主力,不让东胡山戎部北上。 公子职坐回主位,做沉思状,面露难色,说道:“这个有些难度啊,上谷王自上次大败后,基本上不与我军做正面接触,要想把他们调出来,不容易啊。” 突地极这次来到燕军答应,山戎王以及左右大都尉都没有随行,反而带着左部的燕蛮儿,右部大都尉的爱将霍里来到大营。 霍里是千夫长,而燕蛮儿是十夫长,在这个大帐里,算是级别最低的一个了。 燕蛮儿没有坐下的资格,他更多的时候是被当做突地极的护卫使用的。 公子职说的也是实话,上谷王素以谨慎闻名,尤其上一战之后,变成了惊弓之鸟,可显而易见的是他占据有利地形的策略却收到了奇效,这几日他抓住燕国和东胡矛盾的战机,一击而胜。 突地极身后的千夫长站出来说道:“匈奴人虽然背依险地,但毕竟都是骑兵,并不善于守城,你们燕国兵马善于攻城拔寨,强攻如何?” 突地极也把目光放到燕国诸将身上,希望看看他们对这个意见的看法,攻城本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伤亡大不说,还不一定能取得战果。 这次别人没说什么,无终邑上大夫姬俨率先开口说话了。 “这位将军有所不知,这次北征,因为主要和匈奴骑兵作战,所以我军多以步兵和轻骑为主,临走时并未携带攻城器械。”上谷地区作为匈奴上谷王的辖地,和北边的草原类似,并没有多少城寨,所以根本就预先没有准备。 千夫长又说道:“这一带林木甚多,能不能就地取材建造呢?” 姬俨说道:“来不及,造攻城云梯等物不仅需要很多工匠,而且也需要很多工具,这些短时间内都没办法送过来,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上面,不是好主意。” 其他诸将也都点点头,这也说的是现实的难度。 千夫长还是不想放弃,说道:“那如果从你们燕国往这边运送过来,如何?” 姬俨继续道:“山高路远,尤其军都径一待连点好走的路都没有,我北疆三邑又缺乏这些东西,只能从京都调运,一来一去,恐怕就到冬天了,将军能等到冬天?” 突地极把目光扫到孤竹邑上大夫姬樾那边,姬樾暗暗的点点头,示意姬俨并无虚言。 北疆三邑主要是防守北地的东胡与匈奴两部,基本用不上攻城的器具,所以平时这方面的储备依然也不足。 突地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那岂不是我们拿匈奴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他们在草原上待的越久,大单于在草原上面临的压力就越大。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引的众人把目光一起聚焦到了说话的那个人脸上。 “为什么我们不引蛇出洞呢?” 第八十四章 用间 说话的正是燕蛮儿。 燕蛮儿职位低微,在熙熙攘攘的众将领中显的极为不起眼,甚至那些燕国的将领都没见过。他们探寻的眼神在整个大帐里乱晃,终于在突地极的身后看到了一个身穿皮甲的少年。 少年的头发在额头飘散着,脸上还有稚气未脱。他的声音一出来,别人倒没什么,坐在木轮车上的秦尚却来了精神。 “这位是?”燕国的一位将领问道。 东胡人没有说话,倒是燕国的上大夫姬樾冷嘲热讽的说道:“他呀,他是东胡的一个十夫长。”在满是中高级将领的大帐里,十夫长这一个头衔显得过于轻微了。 燕蛮儿没有说话,他才不屑于和姬樾争吵。 突地极也有些意外,不过燕蛮儿的职位太低,他也不好说什么,刚刚和燕国解决了矛盾,他不想因为燕蛮儿就再次陷入那样的境地。 那名燕国将领不说话了,只是笑了笑。 无终邑上大夫姬俨却问了一句,“这位壮士所说的引蛇出洞,做何解?” 燕蛮儿现在受到突地极的重用,但他也更加小心翼翼,他明白突地极用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两人的关系,而是因为他对突地极来说有用处。不过燕蛮儿也有自己的打算,不管你为什么用我,只要你能用我便要建立些功业。 燕蛮儿看了一眼突地极,请示他自己能否说话。 突地极说道:“既然你有想法,那就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燕蛮儿走到大帐中央,向众人说道:“各位将军可以想想匈奴人在大营中坚守不出,可他为什么能抓住机会击败我军右部呢?”燕蛮儿将问题抛出来,问众人的意见。 说起这件事,突地极在一旁脸一红,他咳嗽两声,说道:“燕蛮儿啊,有什么你就直说吧。”众人心里都明白,匈奴人之所以能抓住战机,还不是燕军和东胡军两军闹矛盾,被匈奴人钻了空子。 不过这件事双方都讳莫如深,也就没人回答。 燕蛮儿说道:“匈奴人之所以能抓住我们的破绽,正是因为我东胡和你们燕军闹起了矛盾,甚至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而到现在匈奴人依然认为我们的矛盾未解。” 秦尚身后站着的秦朗突然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说利用匈奴人对我们的误解,让他们觉得渔翁得利的时机来了,引诱他们出来。” 秦朗很快的便理解了燕蛮儿的意图。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不错,只要我们双方矛盾公开化,甚至打起来,他上谷王在谨慎,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姬俨揉着自己额头,他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尚,然后说道:“可是殿下已经在匈奴使者面前和二王子示好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众人也觉得燕蛮儿说的很有道理,但经过姬俨这么一说,事实确实如此。 秦朗也觉得是这样,他看向燕蛮儿,说道:“那这样怎么办?” 那知燕蛮儿却笑道:“若是没有公子殿下这么一出,上谷王恐怕还不相信呢?” “什么意思?”秦朗急问,燕蛮说的越来越玄乎了。 燕蛮儿说道:“既然上谷王谨慎,自然不肯轻易相信。可今天他的使者已经告诉他我们和解了,假若我们现在打起来,那上谷王是信还是不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燕蛮儿说的拗口,但他们都明白了燕蛮儿的意思,越是谨慎的人,有时候做决定越是偏执。 使者带回去的信息,上谷王更有可能会觉得是燕军为了迷惑匈奴人放的烟幕弹。 所以他出兵的可能会大大增加。 姬俨点点头,说道:“说的有道理啊,反其道而行之,妙哉!那具体如何操作呢?” 燕蛮儿说道:“居然是做戏,那我们就要把戏做足了。我家殿下亲自来你们燕军大营赔礼道歉,而公子殿下则乘机欲报私仇,欲借机扣押我家殿下,我家殿下只身逃脱,心中气不过,领大军来战。战端一起,上谷王就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燕蛮儿继续说道:“若是公子殿下再率军佯装败退,匈奴人定然会出兵的。到那时,公子殿下再率兵直扑摩笄山,然后和我军两面夹击,必能大败匈奴人。” 姬俨激动的站起来,说道:“好,好,好啊。”他连说三个好字,然后对秦尚和姬樾说道:“你们二位认为如何?” 秦尚慢慢的说道:“示之以乱,引而击之,确实是不错的计谋。” 姬樾虽然不喜欢燕蛮儿,但也觉得这是一个好计策,只怪自己怎么没想到。 姬俨跪下对公子职说道:“殿下,我觉得此计可用。” 公子职看了看众将,众人都跪下来,表示赞同。 公子职点点头,他对突地极说道:“没想到二王子殿下身边人才济济啊,二王子觉得如何?” 突地极也在心里沉思,不由得暗怒,看来燕蛮儿对他还是心存芥蒂啊,不然这么好的计策,为何不早点告诉他。另外也佩服燕蛮儿的急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抓住匈奴人的软肋,并针对性的找到破敌的方法,已经算得上是不同凡人了。 “我觉得可行。”突地极当机立断,他也是打仗的一把好手,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 “关键问题是我们怎么样才能做的让假的跟真的一样,我们这里必然是有敌军斥候刺探的?”公子职说道。 突地极说道:“这个简单,烧几座营帐,你们扣押我的卫队,并且追击我的‘残兵败将’,我侥幸逃回大营,再领兵来战,机会不就来了,最好再趁乱放几个匈奴人的俘虏,上谷王不会不来的。” “说的有道理。”公子职点点头,对秦尚说道:“秦大夫,这样可行?”公子职在私下里一般都称呼秦尚为姨夫,只有在正式场合才唤他为秦大夫。 燕蛮儿说道:“若是我们派个人丢进匈奴俘虏的帐篷里,然后再让他们一起逃回去,估计更有说服力。” 姬俨说道:“你是说用间?” 燕蛮儿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这是个危险的角色,谁能担此重任呢? 姬俨说道:“那谁能做这件事呢,做这个不仅要有胆色,更要有随机应变的本事,不容易啊。” 燕蛮儿上前一步说道:“请殿下到时候将我扔到匈奴的俘虏中,匈奴人若趁乱逃走,必然会带上我,说不定我还要给匈奴人做行军的向导呢。” 公子职听燕蛮儿有毛遂自荐的意思,说道:“这可是个危险的活,你愿意去?” 燕蛮儿说道:“计谋是我出的,引上谷王出来自然是我去。” 秦尚在一旁突然说道:“你曾经在战阵之上斩杀匈奴上谷王帐下大都尉,很多匈奴人都见过你,你不怕上谷王认出你?” 燕蛮儿说道:“我不怕,若能助我军破敌,就算是杀了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哈哈,说的好。”秦尚对身后的卫士说道:“拿酒来。” 不一会儿一名护卫端上来一个酒盘子,秦尚亲自给燕蛮儿倒了一爵酒,说道:“视死如归,此刻当浮一大白,你饮了此酒,算是老夫给你壮行。” 燕蛮儿接过酒爵,说道:“多谢秦大夫赐酒。” 秦尚看着少年有些红润的脸庞,望着他幽深的眸子,心里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鲜衣怒马酒肆中,握刀横行草原中。 他低声说了一句:“你见机行事就行,还是要以安全为要。” 燕蛮儿望着这个老人,生出一些好感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秦尚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知道了,其实就算上谷王认出我来也没什么,只能让我的话更有说服力。” 秦尚点点头,他也自顾自喝了一杯酒,然后对公子职说道:“殿下下令吧,此事重在保密,拖的时间久了,容易生出别的变数。” 公子职点点头,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朗声说道:“诸位,此事极为隐秘,若今天所议之事不慎泄露,泄密者定斩不赦!”众将领跪下领命。 突地极眯眼看着燕国军队的布置,心中暗暗称奇,不愧是在北疆和他们东胡打了多年的军队,确实战意十足。 燕蛮儿则望着心中生出一丝羡慕来,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威行于众,发号施令。 秦尚作为燕军最有地位的副帅,又亲自安排了一些细节。 随后,安排突地极和他的千人队驻扎在大营之内,燕蛮儿离开大帐的时候,秦朗追了出来,叫道:“燕蛮儿,你等等。” 燕蛮儿回过头来,看着秦朗,行了个草原礼,说道:“秦世子,你找我有事?” 秦朗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说道:“你真要去冒险做间?” 燕蛮儿说道:“不然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被拖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秦朗自然知晓,他看着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少年,不知为什么,心里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说道:“你要不要见见无衣?” 燕蛮儿一愣,呆了片刻后,忽然一笑说道:“不了。”说完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秦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莫名的觉得那个背影有些孤单! 第八十五章 胖子的惊天消息 十六日傍晚,天干,有风。 干爽的天气让整座燕军大营都觉得清爽,一场胜仗让燕国的普通士卒都洋溢着甜蜜的笑容,对于他们士兵而言,有胜利就有功劳,有功劳就有赏赐,再说了,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胜利的滋味了。 军司马这几日已经录过功勋,只待战事结束,按功劳赏赐。 在燕国大营的西南角有几个隔离出来的帐篷,这几个帐篷和别的帐篷不同,外面虽然是帐篷,但帐篷里面关押着匈奴的俘虏,上次大战,燕军俘虏匈奴军六百多人,全部关押在附近的几个帐篷里。 匈奴的大都尉帐下的一员千夫长也受伤被俘,关押在这里。 在其中一个帐篷中关押的都是匈奴军中有职位的人,这个帐篷里关了大概三十多人,大部分都是十夫长之类的低级军官。 这些匈奴俘虏被燕军用绳子全部绑在一起,脚上用铜链锁在一起,手上都用绳子系着,除了吃饭的时候,手上的绳子可以解开,平时都绑的结结实实。 这天傍晚,在帐篷里进来两个燕国士兵,他们是燕军的伙头兵,这两个士兵是专门给匈奴俘虏们送饭的。两人一胖一瘦,倒也相得益彰。 瘦子手里一手提着一大桶汤水,另一手提着一篮子馒头和饼。 胖子则一手拿着一个大勺,另一只手提着几个碗。两人走进来,在看护的卫兵的主持下,给这些俘虏分发吃食。 卫兵和两人是两人是熟识,便互相攀谈起来。 “你们哥俩又来了,今儿又轮到你们俩儿了。”卫兵笑道,手倚着大戟,看好戏似的。 瘦子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我们伍长排的,有好事自然要把我们撇开,让我们天天看俘虏,这俘虏的吃的,有甚油水?”瘦子明显对今天的事情是颇为不满的。 一旁的胖子从一个篮子里掏出两个鸡腿,交给卫兵,笑眯眯的说道:“王二哥,这是小弟专门给你带的,你尝尝?”鸡腿属于肉食,在森严的军队中,除非打了打胜仗,一般普通士卒和下级军官都是没有机会食肉的。鸡肉虽然不算上等肉食,但在燕军中也是稀罕物,只有中级以上的将领才有权利食肉。 王二哥看见油乎乎的鸡腿,食指大动,一把抢过鸡腿,一边啃一边说道:“还算你小子有良心。” 姓王的卫兵估计是燕军的一个伍长,两只鸡退,他吃了一只,另一只扔给他身后的四名士兵道:“这个你们分了吧。” 四人大为高兴,接过去,你一口,我一口,那么小的鸡腿,唯恐谁一个不小心,嘴张的大些,就连骨头一起吞下去了。 那些匈奴人每人就只给一个饼,一碗清汤,他们吃肉吃惯了,那吃过这么寡淡的东西。但一个个拿起饼子就狂吃起来,哪有半点嫌弃的意思。 王二满意的看着这些匈奴人,骂道:“你们这些蛮夷,谁要是不想吃就再也别吃,我军军粮缺着呢,正好节约粮食。”说着转过脸对胖子说道:“还是你有办法,这群蛮子刚开始的时候居然不吃饭,气我我了,若是什长怪罪下来,那我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战国时代,诸国都实行新的军制以应对日益惨烈的兼并战争。燕国的军队,以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名;十人为一什,设什长一名;这里的伍长什长都是下级军官。刚开始这些俘虏还有些不听命令,嫌弃燕军给的食物太粗陋,甚至有人带头闹事。燕国负责看管俘虏的校尉一气之下斩杀带头闹事者五人,然后又听取胖子的建议,连续两天没有给这些俘虏饭食,这些俘虏才消停下来,不再吵闹。 这几天过来,胖子又连续减少了俘虏们的饭食数量,这些俘虏才彻底安静下来。 匈奴人虽然眼里满是怒意,但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们是俘虏,已经没资格挑三拣四了。 胖子一张油腻的脸上带着笑,对王二说道:“王二哥,上次我给你说的事,怎么样了,我能不能调到王二哥的手下啊,我待在火头军已经两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二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这个事吧,目前时机还不太成熟,再等等吧。” 胖子原本高兴的脸立刻拉下来,满是失望,他说道:“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一样上阵杀敌,博取战功。” 王二的大手拍在胖子的肩膀上,他说道:“你就别一天胡思乱想了,待在伙头营不也挺好吗?听说今天东胡的一个什么王子过来了,带来了好些牛羊,牛也就罢了,那些肥羊可不是你们先尝了新鲜了。再说了,现在和东胡关系这么好,以后还不多的是牛啊羊啊的东西,这么好的差事,连哥哥我都羡慕的紧呢。” 说起这个,胖子就更加愤懑了,他长长的叹一口气。 王二说道:“兄弟何故叹气啊?” 胖子抬头看着王二说道:“王二哥,你有所不知啊,你只看到了表面,却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意。”胖子神神秘秘的说道,他甚至压低声音,左右瞥了一眼。 王二见他害怕人多,骂道:“就你小心的很,这几个都是我的心腹,你直说就是,这些匈奴俘虏就更不用在意了,他们听不懂我们燕语的。” 胖子这才胆子大起来,说道:“这个我也是偷听到的,你可千万不能乱说啊,要是让将军知道了,我就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得。”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是大事,其实他本不想说的,可这可是在同僚中炫耀自己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王二甚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说道:“你这人别的还好,就这点不痛快,磨磨唧唧的,不爽利。你要觉得不想说,我便不听就是。”王二明显已经有些生气了,这胖子这么不信任自己,真是让他有点生气。 胖子听到王二口中有些不耐烦,忙堆笑道:“也不怪我太啰嗦,实在是事情太大了,不敢冒险啊。”他看见王二的脸色已经变得怒气冲冲起来,忙又补了一句,说道:“当然,在王二哥这里我是绝对放心的。” 王二哥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他骂道:“你这句话还象句人话,那你快说说,到底啥事啊,这么神秘。” 胖子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我随我们闾长去给将军们送吃的,意外听见了一个大秘密。”他的眉挑了挑,颇为得意。 “哦?快说说,什么大秘密?”王二被他说的心里直痒痒,军营里又没什么新鲜事,一群大老爷们在一块除了说些荤段子,便是八卦一些有趣的事来打发无聊枯燥的生活。 胖子说道:“我听将军们说,那个什么东胡的王子曾经在东胡大营里得罪了我们燕国的公子,今天那个王子只带了一千人马来营中道歉,我听将军们说要为公子报仇,扣押东胡王子。” 王二吓了一跳,忙捂住胖子的嘴,吓得肝胆俱裂,说道:“你不要命了,这么大的事你也敢胡乱编造。” 胖子见王二的样子,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说道:“王二哥,我说让你别听吧,这可不是我胡编乱造,我和小李子两个人都在场,他可以作证的。”胖子口中的小李子便是那个和他在一起沉默寡言的瘦子,王二看了瘦子一眼,瘦子忙不迭的点点头。 王二疑惑的说道:“怎么可能啊,我今天还听我们闾长说公子殿下绑了匈奴来求和的使者,要交给东胡王子,而且最后,公子殿下还把匈奴使者打发回去了,这怎么又要和东胡人撕破脸皮啊。” 胖子在一旁嘿嘿笑道:“王二哥你有所不知啊,东胡王子曾经在他们大营嘲笑我们公子殿下,我们公子可一直记着呢,这不,机会就来了。” 王二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我说怎么今天有军队调动的迹象,匈奴人又没攻来,调来调去的干啥,原来是因为这个。” 胖子低声说道:“所以我说啊,王二哥,你们立功的机会又来了,不像我和小李子,只能给这些俘虏送送饭,啥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王二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战功那么好立的,你看看我们同乡出来的,有几个活着的,你啊,别不知足,能活着就不错了。” 胖子却不想就这么算了,他继续说道:“王二哥,你还是得帮帮兄弟,你若是能帮兄弟进你的什伍,我一定不会让王二哥白白帮的,小弟这几年也攒了些家私,绝对让王二哥满意。”胖子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过去,交到王二手里,王二眉开眼笑,近乎抢的从胖子手里接过,掂了掂重量,又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笑道:“好,既然兄弟这么相信哥哥,哥哥也不能让你失望不是,这件事包在哥哥手里。如果你说的这件事是真的,那我们自然也少不了一份功劳,只要哥哥我升了官,怎么会忘了兄弟?”王二眯着眼笑着,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第八十六章 生机 胖子忙拍着马屁说道:“王二哥,那我的前途可就靠你了。” 王二将一根已经嚼烂了的鸡大腿骨吐在地上,他忽然俯下身,沉声说道:“不过有件事你得记住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再往外传了。秦大夫治军严苛,像今天这事该你我死几时回了。” 胖子忙笑道:“这个我知道了,王二哥你放心,我今天什么都没说过。” 王二满意的点点头,他抬头间看见几个匈奴人往他这里看,他几步快走过去,伸手就在那几个匈奴人脸上甩了几巴掌,只打的那几个匈奴人哭爹喊娘。 “不长眼的蛮夷,老子说话,你盯着看什么?” 那挨打的匈奴士兵被打趴在地上,半个饼子掉在了地上,他嘴里说着匈奴话,王二也听不懂,看他神态,估计是求饶的话。 王二又狠狠地在其中一个人的肚子上踩了几脚,只将那人打的半死,才放开了匈奴人,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真恨不得杀了你去领功。” 胖子和瘦子在一旁看见王二凶恶的一面,王二每打一拳,踢一脚,胖子便觉得心上跳一次。 不过心里却是莫名的激动,若是自己也能做个伍长的小官,自己一定要比他还威风凛凛。 王二打累了才站起来,对身后的士兵说道:“这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从明天开始就不要给饭食了,敢瞪我,不要命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那些匈奴人齐刷刷的低下头吃自己的饭食,再也没有人敢抬头四处张望了。 胖子也不等众俘虏吃完,便嚷道:“用饭时间到了,都给我停下来。” 那些匈奴俘虏忙一口将碗里的东西喝光,甚至有喝的太急,呛在嗓子眼的。 其实,燕国对待战俘还算好的,最起码有吃有喝,能保证一定的生命安全,若是燕国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他们这些人顶多也就是变成燕国贵族的奴隶。在匈奴那些被抢掠的燕国人,别说成奴隶了,有时候就连想活着都是一件奢望。 胖子和瘦子迅速的收拾了帐篷里的食具,胖子走到王二面前,说道:“王二哥,今天晚上要不去我们那儿,我们给你喝点?”酒在军中是大忌,一般只有犒赏或者犒劳的时候军中才会解酒令。平时若饮酒被发现,基本上自己的生命算是走到尽头了。 王二摇摇头说道:“酒还是算了,要是被抓着,老子命都没了,还怎么替你谋前途。”王二脑子有病才去饮酒,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胖子点点头说道:“那是,等我们大胜而归,小弟一定好好请王二哥去那孤竹邑的女闾逛一逛,王二哥不知道,那里的姑娘可真是会善解人意的。” 王二猝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这会子馋老子做甚,快滚回去,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胖子低声下气的答应了一声,弯着腰和瘦子一起行个礼,才灰溜溜的去了。 王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哈哈笑了起来,他对身边的卫兵说道:“你们好生看着,千万不能出纰漏,我去什长那里一趟,一定要给我把眼珠子瞪亮了,出了事,看我不扇你大耳刮子。” 那四个部下唯唯诺诺的答应。 然后他们将匈奴人的手又重新绑了起来之后全都出了大帐。 等燕国人离开,那些匈奴人都静悄悄的,那个千夫长年龄有些大,看来在整个帐篷里职位威望以他居首。 千夫长给最靠近帐篷门口的几个匈奴人使了个脸色,他们便立刻会意,有两个匈奴人爬在地上,听外面的动静。 由于他们脚上绑着铜链子,他们不得不艰难的移动,用了好长时间,才稍稍往一起靠了靠。 千夫长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中谁听的懂燕国话?”他的声音极低,离得远的人根本就听不到,只能一个一个的传,传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匈奴的年轻人举起了手,正是前一阵被王二暴打的匈奴士兵。 千夫长大喜,忙又低声说道:“快,换一换队形,我有事问他。”众人听了,又花了许多时间才将两人坐的近了些。 青年被王二打的鼻青脸肿,脸上的伤疤还流着血。千夫长低声问道:“你能听的懂燕国话?” 那青年点点头,说道:“我···我以前在燕国贩过马,多少懂一点燕国话,不过懂得不多。” 千夫长大喜,以他的经验,今天那个送饭的燕国士兵和看守他们的伍长之间鬼鬼祟祟的谈了许多事,又是送东西,又是说笑,说不定有重要的东西。只是,他又听不懂燕国话,所以无从得知他们说了什么。 千夫长是匈奴大都尉颇为倚重的干将,大都尉被东胡的一个少年勇士阵斩于战场,他又成了燕国人的俘虏,别提多背了。 虽然不奢望能从防守严密的燕军大营逃出去,但是多少探听一些燕军的秘密还是很有好处的。 这几天,燕国人三番五次的提审他们,希望从他们嘴里得到匈奴大营的机密,可他们这些人又那里知道只有高层才知道的秘密。 而且他伪装的极好,燕国人至今没有发现他是匈奴人的千夫长。 “今天那两个燕国士兵说什么,你都听到了?”他继续压低声音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不过青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十夫长,以前也并未见过这个老头,于是对他的问话,还是有点恐惧的。 “你别怕。”千夫长看他紧张的样子,低声说道。“我是大都尉身边的亲卫千夫长。” 千夫长? 青年差点就嚷嚷出来,千夫长在北部草原部落中,已经算是贵族了,非出身贵族不能任,非战功卓著不能任,他一辈子这么近距离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他们的百夫长了,那里见过千夫长的样。 他都想象不到,自己面见上官的时候居然会是在敌军的战俘营里。 “嘘!”千夫长见他张大了嘴巴,忙示意他声音小一点。 “你既然能听懂他们说的话,那两个人刚刚在这里我看再神神秘秘在说什么事情,你说给我听听。” 青年不时的咳嗽一声。 他也点点头,将王二和那胖子说的话大概的意思说了一遍。 千夫长听了之后,沉思片刻,他对身旁的关系比较亲密的两个百夫长说道:“果然是惊天的消息啊。”两个百夫长很不幸的和千夫长一样做了俘虏,他们三个人便算得上是目前帐篷里最有权威的人了。 其中一个百夫长也轻轻的笑了出来,“没想到东胡人和燕国人还有龌龊。” 千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要是能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就好了,若能让大王知晓,趁着燕国人和东胡人火拼,猛猛的打他们一顿,定能将燕国人和东胡人击败。” 百夫长也叹口气说道:“现在我们都成了俘虏了,怎么才能将信息传出去。千夫长,若不是大都尉刚愎自用,不听你的建议,我们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想想我就生气。” 千夫长瞪了百夫长一眼,骂道:“闭嘴,大都尉都魂归天神了,你还说这种推卸责任的话,你也不怕天神降罪下来。” 他们的声音虽然小,但千夫长一怒之下,变了脸色,百夫长还是连忙闭起嘴巴,说道:“属下不敢了。” 千夫长的脸色暗下来,这名百夫长也算的上自己的心腹了,他说的有何尝不是自己心里想的,只是,现在的状况,多说无益,反而打击他们这些俘虏的士气。而且他捕捉到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燕国人准备要对东胡人动手。 他们两国是盟友,如今只打了一场胜仗就开始明争暗斗,对他们匈奴来说,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等等! 千夫长忽然敏锐的捕捉到了另一个东西,他问青年道:“你是说那个送饭的火头军说今晚燕国人要动手扣押东胡的王子?” 青年低声的回了一句, “是啊,那胖子就是那么说的,说好像要报什么被侮辱的仇,和他们燕国的公子有关。我也只能听到这些,太难的词语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千夫长忽然暗喜起来,对两个百夫长说道:“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我们今天晚上能逃出去也不一定。” 两个百夫长没有理解千夫长的意思,都一头雾水,一个百夫长说道:“千夫长,你这是啥意思啊,我们真有机会逃出去?” 千夫长的脸上轻松下来,他对靠的近的那些匈奴士兵说道:“当然,燕国人为了给他们的公子报私仇而欲扣押东胡王子,你们觉得东胡王子能束手就擒。燕国人以为东胡王子只带了一千个士兵,对他们构不成威胁,所以敢这么做,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东胡王子的那一千士兵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东胡最为精锐的王帐亲军铁骑,是曾经让我们匈奴铁骑都吃过大亏的王帐铁骑啊。”千夫长说着,脸上的笑意便荡漾在脸上。 千夫长继续说道:“那一千人马若是能护着东胡王子冲出大营,你们想想看,东胡人能善罢甘休?”千夫长越说越激动,甚至弄响了脚上的铜链子。 第八十七章 又来了俘虏 帐篷外守卫的燕军士兵听见帐篷里面的响动,以为有什么动静,忙跑进来观察一番,但匈奴人反应极快,当燕军进帐篷的时候,匈奴人专门负责听外面动静的士兵早已经把动静说给了千夫长,他们很多人忙假装睡觉了。 只有那两个门口的士兵假装发生了口角,燕国士兵进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两人跪在地上,只喊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燕国士兵这才骂骂咧咧的去了。 千夫长黝黑的眸子在黑暗中再一次亮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低声骂道:“燕国蛮子得意的时间不多了。” 一旁的百夫长也都重新坐起来,说道:“可我们没办法把这个好消息传给大王啊。” 这么一说,无疑给千夫长火热的心浇上了一盆冷水,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说道:“哼,那我们就等着,总有机会的,如果他们的大营能乱起来,那我们逃出去的机会还是大大的。”他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将手里的绳子紧紧的攥在手里。 其他人当然唯千夫长之令是听了。 千夫长继续说道:“你们今晚都睡醒些,说不定变数就在今晚。” 众人点头应允。 当人们对一件事情心存期待的时候,时间仿佛也变的慢起来,甚至等待变成了一种煎熬。 许多匈奴人都期待晚上变乱的发生,可等了两三个时辰,帐篷外面依然一片死寂,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千夫长心里暗骂,这燕国人嘴里没一句实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动静。他也不想成为俘虏结束自己的一生,总是希望出点变数才好。 困意慢慢袭来,千夫长也经不住困倦,浅浅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杀!” “快追啊!” “杀!” 也不知是做梦还是别的什么,千夫长忽然听见耳中传来一阵喊杀声,他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大眼睛一看,便看见三三两两的匈奴人也都醒来了。 而帐篷外面喊杀声震天,隔着帐篷都能看见火红的亮光在熊熊燃烧。 千夫长忙低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身旁的百夫长说道:“不知道,估计是燕国人动手了。” 千夫长听了极为兴奋,他两只手握着碗一般大的拳头,直欲要把绑他们的绳子扯断一样,高兴的道:“乱了好,乱了好,越乱越好。”他就像一个带着癫狂的疯子,真想狂笑起来。 果然,看守他们的一伍燕军全部打着火把,冲进了帐篷,伍长王二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青铜剑带着一伍士兵守在帐篷的门口,其他士兵也各持矛戟,一脸戒备的神色。 王二来回在帐篷里踱步,大声骂道:“该死的东胡人,没想到那么难缠,居然在北边冲开了个口子。”王二身边的一员士兵看伍长生气,转脸笑道:“头儿,你怎么知道北营那里的事儿。” 东胡王子及其部署的帐篷就安在北边的方向,虽然燕军大营和东胡大营隔的近,但也有一刻钟的路程。 王二骂道:“我那会专门偷偷看了一眼,无终邑的军队和令支邑的军队全上了,没想到那些东胡人是硬茬子,愣是冲开了一个口子,我也不敢多待,就跑回来了。” 那士兵鼻子里哼哼一句,“有公子殿下亲自坐镇指挥,秦大夫和两位姬大夫辅佐,就算跑了也能抓回来。”士兵倒是很自信,本来,燕军多年作战,难求一胜,这次北征,第一战便赢了,普通士卒的士气也都被激发出来。 “也没那么简单!”王二面色忧虑的说了一句,他亲眼看见那一千骑兵的战斗力,实在是凶悍的可怕,恐怕也只有秦家军的主将亲卫营有那么恐怖的战力。 “你们给我好生待着,别起什么别的心思,谁要是敢乱动,老子这就送他去见阎王。”王二看着这些匈奴人睁大了眼睛,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异样的情绪,忙吼道。 匈奴人吓得低下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声音也逐渐慢慢的消停了下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喊杀声终于完全停下来,王二听了帐篷外面有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忙出帐篷去迎接。 却见一个青年将军身着火红的亮甲,满脸血污,身边闾长和属长都在,就叫他们的什长也跟在队伍的后面。他们拖着一个东胡少年,东胡少年浑身是血,被拖进了帐篷。 王二见过这个青年将军,他是上大夫秦尚面前的红人,北地难得的青年才俊,南宫烨。 南宫烨走进来,看着那群匈奴人,一脚踹在门口的一个匈奴十夫长胸前,那个十夫长也没想到飞来横祸,南宫烨大力一脚,不仅将他踢到后面,而且撞倒了好几个匈奴兵。那名十夫长只发出了一声闷哼,便再也没了声响,他的胸口塌陷下去,眼见不活了。 匈奴人没想到这名青年将军一进门就杀人,不由得往里面挤了挤,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 匈奴人崇拜强者,更畏惧强者。 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句。 南宫烨转脸大骂道:“你们对这些匈奴杂碎太仁慈了,看他们坐着的阵型,明显移动过,看来贼心不死啊。” 背后的闾长等人忙都跪下来请罪,王二更是吓得魂飞天外,两只腿抖成了筛子。 南宫烨厉声对匈奴人道:“你们最好别自作聪明,想着从营中逃出去,我们很多士兵手上还没有首级请功呢,如果你们不老实,我不介意让你们来给我的士兵添些彩头。” 那些匈奴人听了这么残酷的一句话,那里还有半分傲气,齐刷刷的跪下来求饶。 南宫烨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而是说道:“带进来。” 两名卫兵拖着一个东胡少年走进了帐篷,东胡少年虽然浑身是血,但异常的硬气。 他挣扎着身体,愣是站了起来。 只是他刚站起来,两名护卫便同时出手,将他重新按倒在地。 这位东胡少年正是燕蛮儿。 燕蛮儿挣扎着,吐出一口鲜血,嘴里骂道:“你别得意的太早,二王子殿下会杀回来。” 南宫烨冷笑一声道:“败军之将,就算逃回东胡大营又如何?你以为我们燕军会惧怕他吗?” 燕蛮儿冷笑一声,说道:“趁我军不备,暗中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胆子和我大战一场,我要是怕了你,我便不是东胡的种。” 南宫烨走过来,踩在燕蛮儿的背上,说道:“小子,别给我在这里逞英雄,你以为我怕你不成。你现在一个阶下囚徒有什么资格跟我对战!” 南宫烨不再理会燕蛮儿,转身对闾长说道:“把他和这群匈奴人绑在一起,好好看管,这可是东胡王子比较信任的百夫长,也是殿下班师之后要献俘的俘虏,一定不能出差错。” 闾长大惊,忙道:“喏!” 南宫烨便不在说话,离开了帐篷。 闾长不敢大意,对什长说道:“你亲自守在这儿,南宫校尉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出了什么事,脑袋可就不保了。” 什长忙点头答应。 等众人离开,什长又调来另一伍士兵,总共十人看守。 王二看着什长脸色难看,忙拍马道:“什长,东胡王子真没抓住啊!” 什长一面亲自督把那名被南宫烨杀死的匈奴人拖出去,又看着把燕蛮儿的双腿拷起来,将他的双手也用绳子绑住,一边没好气的骂道:“还不是这小子拼死保住了东胡王子,他穿着东胡王子的披风,将我们的追兵引错了方向。让东胡二王子给逃了。” 王二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说道:“那还留着他做什么,一刀砍了岂不痛快。” 什长在王二头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你懂个屁,这小子怎么说也算东胡二王子身边的红人了,留着他用处更大。就你这榆木脑袋还想升官,也不想想你王家坟头有没有那棵做官的草。” “是是是”王二忙满声应道,心中虽然有不满,但脸上却不敢露出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帐篷。 帐篷里又变成漆黑一片,不过帐外的火光似乎未灭,帐内倒能看到一点光亮。 燕蛮儿从地上坐起来,匈奴人都没有说话,他坐起来后做了一件令众人都目瞪口呆的一件事。 燕蛮儿举起手中的绳子,开始在脚上的铜链子上一遍一遍的磨。 匈奴千夫长冷笑道:“没用的,这么粗的绳子,你真以为能磨断它,就算能磨断,得等到什么时候。” 燕蛮儿用袖子在额头擦了擦,将额头上血迹擦去,然后说道:“不管什么时候弄断,总有断的时候,你总不能让我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吧。”燕蛮儿对匈奴人可没什么好态度,反正双方正在打仗,能有什么好脸色。 千夫长笑道:“你对我们敌意很重啊,看你对燕国人的态度,也算一条汉子,我也就不计较了。我们都关在这里,同病相怜。”千夫长顿了片刻,说道:“你们王子真逃出去了?”千夫长心里还是很希望东胡王子逃出去的,毕竟,东胡王子安全,那他们这些俘虏就有趁乱逃走的希望。 那知燕蛮儿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说道:“当然,不出一个时辰,王子的大军便会回来报仇,他们以为事情做的私密,把我们东胡人当傻子不成。”言语间却是慢慢的不屑。 第八十八章 原来是你 燕蛮儿的眼神中射出一道精光,他盯着匈奴人的千夫长,说道:“我看你也不是普通的匈奴士兵吧?”燕蛮儿说了一句,便又自顾自的的磨起绳子来。 燕蛮儿用衣服将绳子捂住,所以基本上听不到什么声音。 千夫长听了燕蛮儿的话,微微一愣,他倒没想到燕蛮儿居然看出他不是普通士兵。顿时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是千夫长,已经算得上是高级将领了,若是被燕国人知道他的身份,那他那还有活着的可能。 一个千夫长的首级,在燕国北疆,可是要连升两级的。燕国和匈奴人也打了很多年的仗,能得到的千夫长首级屈指可数。 千夫长身旁的百夫长也大为惊慌,狠声道:“要不我们除了他。” 燕蛮儿看都没看说话的匈奴兵,而是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盯着匈奴千夫长,说道:“你确定你杀的了我?” 在暗弱的火光下,匈奴千夫长盯着燕蛮儿看了一会儿,忽然惊叫出口, “你,你是杀我们大都尉的东胡勇士?”千夫长不觉得身体都一下子竖起来了。 其他的匈奴人听见千夫长的声音,都不约而同的朝着燕蛮儿的反方向挪了挪。 想离这个杀神更远一些。 两万大军啊,愣是生生的在数万军队中突到了匈奴大都尉的身前,而且单骑斩杀匈奴大都尉,匈奴大都尉又不是普通士卒,他也是大浪淘沙,拼杀出来的勇士。 那名百夫长下意识的捂住肋下的伤口,燕蛮儿当时用夺取的匈奴兵的长矛,横扫将他从马上打落,断了两根肋骨,到现在他依然心有余悸。 燕蛮儿在暗处发出令人胆寒的笑,说道:“是我又如何?我双手双脚虽然被缚,却也不惧你们。”他盯着众人,那双眼睛仿佛死神之眼,哪怕看一眼,都觉得遍体生寒。 千夫长良久之后叹息一声,说道:“你我目前俱是俘虏,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英雄出少年啊,你有那般胆色,不愧深得东胡二王子喜爱重用。” 燕蛮儿便不说话了。 千夫长说道:“当时我曾力劝大都尉,不要逞匹夫之勇,和你单打独斗,大都尉终究没有听我的。不仅他死了,也让我大匈奴不少儿郎战死的不明不白。” 燕蛮儿道:“我倒觉得你们大都尉是一条汉子。” 千夫长没有说话,他忽然说道:“壮士,有件事我想和壮士谈一谈。” 燕蛮儿皱了皱眉,说道:“我和你之间似乎没什么谈的必要吧。” 千夫长收拾心情,他坐起来,低声说道:“当然有必要,除非壮士不想从这里逃出去。” 燕蛮儿说道:“逃,我不正在逃吗?”燕蛮儿扯了扯手上的麻绳,然后继续磨起来。 千夫长心里暗想,看来这个少年也不过是徒有过人的武力而已,并没有什么城府。心里大喜,便觉得又多了一层生还的希望。只要说服他与自己合作,若是东胡人杀来,他们趁乱绝对可以逃出去。 千夫长说道:“壮士真觉得靠这个能逃出去。”他指着燕蛮儿手上的粗麻绳,摇摇头。 燕蛮儿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千夫长左右看了看,示意其他的匈奴士兵让开一条道,说道:“你走近一些,我说于你听。” 燕蛮儿自然不答应。 “怎么,你们也想学燕国人,乘我不备偷袭我。” 千夫长见他如此天真,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说道:“自然不会,我们的手脚也被绑着,怎么偷袭你。再说了,我们偷袭你有什么好处,燕国人都说了,你是要献俘的俘虏,我们若是杀了你,恐怕所有人都要给你陪葬,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燕蛮儿点头沉思了片刻,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千夫长听他的语气软化下来,说道:“自然是有道理的,草原上有一句俗语,没有朋友是永远的,只有利益是永远的。我们虽然是对手,但此时此刻,我们的目的却是相同的。再说了,燕国人胆敢偷袭你们的二王子,也就是要和你们撕破脸皮,你们也就成了敌人,莫非你还等着他们把你好好的送回不成。” 燕蛮儿说道:“自然不是,我替二王子引开追兵的时候,二王子承诺过,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千夫长叹息一声,继续他的“循循善诱”,他说道:“可你想过没有,就算二王子会带兵前来报仇,那燕国人要是狗急跳墙怎么办,先杀了你怎么办,那个时候,你还等你们的二王子吗?” 燕蛮儿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该怎么办?” 千夫长见燕蛮儿终于上钩,说道:“求救不如自救,我们合作起来,一起想办法逃出去。” “和匈奴人合作?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和自己的敌人合作。”燕蛮儿有些生气的说道。 千夫长哀叹一声说道:“我都说了,我们现在不是敌人,是合作关系,你救我们,我们也救你。等我们出了燕军的大营,你回你的东胡,我们回我们的匈奴,岂不是两全其美。” 燕蛮儿又陷入了沉默,最终,说道:“我暂且就信你一回。” 千夫长大为高兴,忙说道:“这才对,你往近一些,我们商量商量。” 燕蛮儿去了心间的怀疑,然后往千夫长身边挪了过去。 千夫长在近处看着燕蛮儿,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看你年纪,应该还不到二十吧。” 燕蛮儿敷衍的回了一句,“我今年十七了。” 千夫长抖动着发白的胡子,笑道:“谁能想到让大都尉魂归天神的居然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英雄,有点意思啊。” 燕蛮儿不想听他啰嗦,急不可耐的说道;“你这老头,啰里啰嗦尽说些没用的,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逃出去啊。” 千夫长笑了一句,说道:“年龄大了,少不得变啰嗦了。你估计若你们二王子逃出去,他什么时候会领兵来攻?” 燕蛮儿说道:“这还用说,自然是立刻就会发兵的。” 千夫长笑道:“那就更好了,我们等你们二王子领兵攻打,燕军大营自然混乱,我们到时候就假装打架,将燕军引进来,然后趁机夺取他们的兵器,乘乱杀出去,岂不是好!” 燕蛮儿瞳孔微缩,握紧了手中的拳头,说道:“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千夫长说道:“只要我们从大营中冲出去,这一带地形我们非常熟悉,逃回大营应该是没什么难度。” 燕蛮儿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说好了,逃出大营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日后战场上相见,我不会客气的。” 千夫长听燕蛮儿大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自然” ······ 秦尚大帐。 尽管已经是子夜时分,外面凉风习习,但在帐篷里面却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燕军和东胡军的冲突持续了一个时辰,他们也都回到了帐篷,不过今晚这么重要的时刻,没有人能睡的着觉。 秦尚正在和秦无衣对弈,秦朗以及公子职都坐在一侧观战,今天帐篷里还有一个特殊的客人,无终邑上大夫姬俨也坐在一旁观战。 秦无衣在秦家年轻一辈中出了名的棋艺高超,时常让秦尚也要厚着脸皮毁几步棋。不过今天,秦尚却将秦无衣压制的死死地,败象已经显现。 秦尚笑道:“衣儿,弈棋最忌讳心有杂念,你在这样下去,可就要输了。” 一旁的姬俨也笑道:“说起这个,好像衣儿输给你这个还是你教他下棋的时候的事吧,想想也好几年过去了。”秦无衣七岁学棋,秦尚只教了她三天,第四天秦无衣就已经能自己弈棋,第十天秦朗秦越已经没办法赢她了。至于第十五天,秦无衣的棋艺就连秦尚都甘拜下风。 百年已降的天才少女,就是这般风华无二。 秦尚也轻抚着自己的胡须,说道:“你说的也是啊,都快五年了。” 姬俨笑道:“沁儿那丫头时常嘴里念叨她的小妹妹,如今也已经是大姑娘了。等这场战事结束,就让孩子们都聚一聚吧。”秦沁是秦家长女,嫁于姬俨的世子姬无夜为妻,如今已经育有一子一女。 秦尚说道:“亲家公说的是,这几年战事频仍,不知不觉居然都少了儿孙绕膝之乐。” 秦无衣一晚上心絮压根就不在此处,这会姬俨提起秦沁,方回过神来,问道:“姬伯伯,姐姐上次来信说小侄女生的甚是漂亮,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相见她了呢。” 姬俨笑道:“这个嘛,你们姐妹自有通信,我也不方便插言,等你们姐妹见面了,自己去看。” 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姬俨说道:“衣儿再过几年也就到婚配的年纪了,不知衣儿可有什么意中人没有?我北地虽然苦寒,但从不缺英雄少年,衣儿要是看中那个小子,别管你爹爹答应不答应,姬伯伯一定站在你这一边。” 一番话只说的秦无衣面红若桃,艳丽无双。 第八十九章 护妹狂魔 秦无衣低着头,她虽然常年穿着男装,但丝毫隐不去美丽少女的那股子清丽味道。她微微低下头,露出奶白色的脖子,少女的羞意完全展露了出来。 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 即使她刻意穿男装,学男子样去行事,但终究改变不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孩的事实。 秦尚看着女儿罕见的露出这等神色,笑道:“亲家公,也亏你还记得衣儿的事,唉,不瞒亲家公,衣儿的事我也愁啊。” 姬俨笑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一对这么好的女儿,愁什么啊?” 秦尚说道:“沁儿我倒不愁,无夜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对沁儿那是疼到骨子里的。我最担心的还是衣儿这丫头啊。” 姬俨叹口气,说道:“其实你也别想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侄女要相貌有相貌,要才情有才情,难道还愁嫁不成。也就是她现在年龄还太小,不然你秦家的门槛早被提亲的人踩烂了。”姬俨说的也是实情,当世女子及笄之后,便意味着可以成亲生子了。燕国地处中原北面,民风开放,人口又不甚殷实,所以提倡早婚。 许多女孩子面临十三四岁就有人提亲求嫁,也是颇为普遍的事情。 秦尚也笑了出来,一旁秦无衣则一手捏着衣角,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秦尚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说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衣儿这事啊,我还真做不了主啊。” 姬俨惊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姬俨也是一个聪明人,秦尚虽然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他的面色也凝重起来,说道:“我明白了,确实是个麻烦事,不过你也不用愁,孩子还小,总有转寰的余地的。”他说完这句话,一旁的秦无衣却是站起来,说道:“姬伯伯,你和爹爹先聊着,我就先下去了。”想是女孩子脸皮薄,听父亲谈论他的婚事,也不愿听,于是及早告退了。 姬俨说道:“嗯,那你快去休息吧,我和你爹爹今晚是睡不着觉了。” 秦尚也在一旁说道:“朗儿,你陪你妹妹下去吧。” 秦无衣的小帐篷就在秦尚大帐的旁边,是护卫最严密之地。 秦无衣又和姬职告别,然后才从大帐出来。 在回营帐的路上,秦无衣跟在她哥哥身后,说道:“大哥,他走了?” 秦朗点了点头,说道:“是,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秦无衣就不说话了,秦朗看见妹妹略带落寞的表情,说道:“妹妹,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主意是他出的,他自然要去亲身实现了,不过说实话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秦朗也渐渐发现燕蛮儿确实和别的东胡男子不同,这个少年有时候感觉少年老成,有时候又觉得他稚气未脱,也不知道那一面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秦无衣闷闷的嗯了一声,表示她听见了。 秦朗说道:“你今天晚上因为什么不高兴?” 秦无衣抬起头,望着浩瀚的星空,一轮圆月挂在高空,诉说着清冷的寒意。俗语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看今晚月光洒满的样子,明天必然又是晴空万里了。 秦无衣的目光盯着那轮月亮,说道:“当时有一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天空。” 秦朗也不知道妹妹说什么,他站在秦无衣身旁,说道:“妹妹,有件正事我要告诉你。” 秦无衣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兄长,从小到大,除了父亲,也就自己的大哥似乎对自己最好了。大哥人虽然笨了点,但比起二哥秦越的阴翳和猜不透,显然更让人觉得亲和。 “什么事?”秦无衣将那个模糊的身影藏在内心深处,低声问道。 秦朗说道:“那个东胡的二王子对你贼心不死,你也要注意些,我看他故意和父亲靠那么近,也不仅仅是想得到父亲的帮助那么简单,我虽然没什么大才,但也不愿意我疼爱的妹妹远嫁北荒之地。” 秦无衣忽然被他兄长的严肃给逗笑了,秦朗平时说话总是笑脸相迎,似乎很少见他板着脸说话,长这么大,甚至都没见过秦朗发火。 秦府如今世子和二子关系恶化,秦越自从搭上太子平和将军市被这两棵大树,平时连家都很少回,和秦朗更是不两立的境地。睿智如父亲也拿他们两的关系没办法,更何况别人。 就是那样,他都未从大哥脸上见过丝毫生气或者严肃的情绪。 笑似乎都已经成了秦尚的标签。 “大哥,你生气了?”秦无衣有点好奇,又觉得有点新奇,试探的问道。 秦朗看着妹妹纯净的眼睛,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打了个响指,说道:“你啊,别不放在心上,被东胡王子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那还是有机会成为下一任东胡大单于的王子。” 秦无衣被她兄长这么一打岔,心里的难受劲似乎好了些。其实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心里有些难受,也说不上什么原因,或许是她从没有这个样子过,所以让大家都觉得有点担心。 “大哥,其实有时候我发现你比二哥还要难懂。”秦无衣看着秦朗的眼睛说道,虽然平时在爹爹面前两人没少斗嘴,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秦无衣赢了,但秦无衣心中总有一种感觉,那个每天以笑容示人的大哥不是真正的大哥。她没有直接回答秦朗的话,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秦朗笑道:“你个傻妹子,大哥再难懂难道还会害你不成。我也不是故意要那样的,只不过有人逼迫太紧,我也没有办法啊。”秦朗罕见的对妹妹吐露心声,只不过点到为止。 秦无衣一脸的黯然,大哥和二哥的事,她又岂能不知道。 她多想两人能好好的相处,可是,终究只是自己的梦想而已。 忽然秦无衣拉着秦朗的袖子,说道:“好了,不提不开心的事了,我的事情大哥也不要担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大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嫁到北疆去的。” 秦朗从她的手里把胳膊抽出来,说道:“这事你别跟我说,我连我的事还顾不过来呢,怎么顾得了你?” 秦无衣冷哼一声,说道:“哼,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去找嫂子,我就不信嫂子治不了你。” 秦朗说道:“你怎么又提你嫂子啊!” 秦无衣面露委屈的说道:“不能提吗?早知道我就不提了。” 秦朗将她推在身前,把她推到帐篷里,说道:“你就知道拿你嫂子压我,今晚睡浅一些,最多两个时辰,东胡的兵马就要来了,我们就得撤了。” 秦无衣没有立即进帐篷,而是站在门口,点点头,说道:“大哥,放心吧,嫂子其实不会罚你的,她爱你还来不及呢。” 秦朗笑骂一声,“去,小孩子,懂什么爱?” 说着转身离开,秦朗走在月光下,他也抬头望了望明亮的月光,心里闪出远在令支邑的那个身影,他抬头低声说道:“这次离开家这么久了,好久没给你和孩子写信了,你是不是也在月光下北望呢。”说着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是一个极懒的人,若不是看着父亲日益苍老的模样心中有些悲戚,他也许会一直像个懦弱的长子一样活下去。 或许没有出息,或许在别人眼里是无能的表现,但他都不在乎。 只要活的心安就好。 只是,就连这个卑微的愿望都无法达成啊。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秦家之所以屹立不倒,是因为那个身残的父亲还在支撑,可父亲总有老去的一天,总有离开他们的一天,那个时候呢?他怎么办?她怎么办?妹妹怎么办?秦家一大家子人怎么办? 总不能让妹妹去扛下那一大家子人的责任吧。 想到这里,他的拳头紧握起来,他握住腰间的剑柄,朝父亲的营帐走去。 秦无衣悄悄的站在门口,将秦朗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见他的背影远去,秦无衣才转过头,心道:“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可我们没得选,不是嘛。” 她回到帐篷里,依兰正在埋头画什么东西,春雁则在一边安静的坐着。 两人看见秦无衣进来,忙都站起身迎了上来。依兰说道:“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不让春雁跟着,多危险啊。” 依兰一边说着,一边帮秦无衣解下身后的披风。春雁端上来一杯热茶,秦无衣接过去,坐在榻上,轻抿了一口,说道:“你图画的怎么样了?” 依兰忙跑过去,将刚才画的图拿过来,但见图上清晰的标注着这一带的山川河流以及道路,虽是帛画,但笔法劲道清晰,颇有大家风范。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这是我们三个最重要的任务,平时让春雁陪着你多走走,多看看,尤其是那些少有人走的小路,更要多留意些,有时候一天不起眼的小路,或许就能为我们带来一场大胜利。”秦无衣的目光落在那副精致的地图上,悠悠的说道。 第九十章 逃营 依兰点点头,说道:“小姐,我和春雁这几日一直带着北谍司在上谷地区勘察地形,并且我已经派了一对人,继续往北,准备将整个上谷地绘制下来。”秦无衣掌管秦家北谍司,而依兰是她的重要助手。此次北征,她抽调北谍司精锐六十余人随军北上,他们的任务很明确,这六十多人都是精通舆地之学,专门负责勘察各地的名山大川以及重要通道,绘制成图,再由依兰进行汇总,绘制成大图,作为军中作战之用。 由于是秘密行动,所以普通士卒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所用的地图,也比一般的地图更加精确。 秦无衣喝了一口热茶,她将茶杯放下来,说道:“传令下去,大山以北的草原就不用去了,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上谷地区,以及上谷以西的雁门,代地。” 依兰说道:“我记下了。” 依兰一边替秦无衣捏着肩膀,一边说道:“小姐,我看前一阵军中喊杀声不断,莫非是又和东胡二王子发生了冲突?”依兰和春雁两人并没有跟随秦无衣,所以今天定下的谋算就连他们二人都不知晓。 依兰说起这个,秦无衣又想起燕蛮儿来。她心中微微有些怒气,心道:“东胡军也好,燕军也好,大将小将不大不小的中间将那么多人,你非得充好汉,献什么间谍计,引蛇出洞计,还要把自己搭上去亲自行那间计,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能耐。”她心里想是这么想,但终究还是担心燕蛮儿安危。 秦无衣说道:“没事,你们先收拾好东西,说不定后半夜我们就要移营。” 依兰看见秦无衣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多问,先去帮秦无衣打水,伺候她洗漱完,待秦无衣休息了,她才和春雁去悄声的收拾东西。 ······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燕蛮儿和匈奴人正在帐篷里浅睡,忽然听到帐篷外的远处鼓声震天,紧接着便是沉重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众人都被这巨大的声响所惊醒,和前半夜的声音相比,此时传来的声音更加惊心动魄。 燕蛮儿忙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匈奴人中也有一个士兵趴在地上,耳朵贴地,仔细的听着。 燕蛮儿抬起头,脸上带着几许兴奋,对匈奴千夫长说道:“二王子带兵杀过来了!” 匈奴千夫长看了一眼那个听声音的匈奴士兵,匈奴兵点点头说道:“壮士说的不错,大概不下万骑。” 匈奴千夫长说道:“此地地形较高,骑兵估计一击之力无法冲过来,再加上我看见他们修筑的营寨颇为坚固,恐怕一时半会打不到这儿来啊。” 燕蛮儿低声说道:“你多虑了,燕军和我军数量差不多,但我军皆是骑兵,一冲之下,他们能有多少力量抵抗,我们也做好准备吧,若是这边乱起来,我们也要行动了。” 匈奴千夫长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大家做好准备,时机成熟,我们就趁乱冲出去。” 众人都重重的点点头。 燕蛮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虽然他以身犯险,但终究有些紧张。他只能厚着头皮不去想被识破的后果或者暗自戒备匈奴人报私仇。 毕竟他杀死了匈奴大都尉,而这些人又都是大都尉的下属,谁也不敢肯定这里面是不是有那么一两个头脑发热的家伙。燕蛮儿手心里渗出了些汗粒,声音传了许久,终于附近也有声音传过来了。 东胡人冲破了燕军的防垒。 战俘营这边也漏进了东胡人。 燕蛮儿和匈奴人都清晰的看见帐篷外明亮的火光已经烧起来了,还有燕国士兵在大声的喊叫。 这时候,王二率领着五名士兵奔了进来,他们手持利刃,每人手里打着一个火把,冲进帐篷。看来他们是害怕俘虏们借机闹事才闯进来监督的。 “你们最好别乱动。”王二握着手中的剑,指着众俘虏厉声说道。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早已计划好的燕蛮儿已经一脚踢翻了身旁的一个匈奴兵,燕蛮儿的脚虽然被锁着,但他踢翻人后,在地上借了力,腰身一挺,就拾起身。 那个被袭击的匈奴人大为恼火,骂道:“你敢偷袭我。”他也揉身而上,两人抱在一起,开始扭打起来。旁边的匈奴人则起哄似的喊了起来。 王二大惊,骂道:“都喊什么,给我坐下,快坐下。” “哦!” “哦!” “哦!” 匈奴人那里会理会王二在喊什么,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愈发的聒噪起来。 王二大怒,他也看出来了,闹事的主要还是那个东胡少年带起来的,他们两个在中间位置扭打不停,这些喊叫的匈奴人也就不会停。 再三制止没有作用后,王二挥剑砍翻了面前的几个匈奴人,他走过去,一箭削在和燕蛮儿打斗的匈奴人背上,匈奴人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而死。 王二还要再砍向燕蛮儿的时候,燕蛮儿举起手,王二砍下的剑不偏不倚的砍在了他双手间的绳子上。绳子应声而断。 王二脸带惊慌,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陷井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燕蛮儿可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 他的手刚得自由,左手就抓过去,抓住王二的脖子,右手拍在他的手腕上,将王二手中的青铜剑夺了过来。 燕蛮儿将剑一横,搭在王二的脖子上,王二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肝色。 燕蛮儿寒声道:“让你的部下退开,把脚链的钥匙拿出来。” “壮士,你小心点,你小心点。”王二大惊,感觉到冰冷的利刃在脖子上散发着凉意,他的腿都快软倒了。 燕蛮儿对着那五名士兵自己帐篷外面的士兵说道:“给我退出去,扔把剑进来。” 那五名士兵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可是燕蛮儿手里掌握着他们头儿的姓名,他们也不敢贸然冲上去。 “你,快下命令!”燕蛮儿又将手中的剑紧了紧,忽然握剑下刺,刺在了王二的大腿上,王二鲜血直流,呼爹喊娘的大叫起来。 “还不按壮士说的做,还等什么呢。” 其中一名士兵忙扔下一把剑,然后他们端着兵器,慢慢退出帐篷。 燕蛮儿对王二说道:“钥匙呢?” 王二有些委屈,说道:“壮士,我身上真没钥匙,钥匙在什长身上,刚才有东胡人漏到这儿来了,什长率兵去帮忙了。” 燕蛮儿一脚将剑踢到身后,那些匈奴人赶紧拿起剑把手上的绳子割掉。虽然脸上的链子还串在一起,但至少手自由了。 这时候,一个匈奴士兵大叫道:“这每个链子的连接处比较细,应该可以砍断。” 燕蛮儿说道:“那你快试试。” 那人砍了十几下,只听的咣当一声,那名匈奴人和另一名匈奴人脚上的铜链的中间部分便断了开来。 燕蛮儿拉着王二走出帐外,匈奴千夫长手上的绳子也早已割断,他们慢慢的跟着燕蛮儿走了出来,大概走出了十多个。 远远望去,北营那边火光冲天,但见整个大营已经一片火海,他们这边还好些,但也有一些东胡骑兵。 驻守其他地方的燕国兵发现这边发生了变故,大声叫喊着冲到这边过来。 燕蛮儿急声对千夫长说道:“还有多少人没出来,等这边聚集的人多了,抓一个小小的伍长可就没有用了。” 千夫长看了一眼身后,两个百夫长还在,出来了十多个人,他看着远处向这边聚拢过来的燕军,心下一冷,说道:“不等了,冲吧。” “什么方向?”燕蛮儿大喊道。 千夫长说道:“西南方!” 燕蛮儿说一声好,便大声道:“给我滚开,他抓着王二开路,那五名士兵愣是没敢攻上来。” 燕蛮儿他们脚上有链子,迈不开脚,西南方向是小山岭,他们往这边冲,和围过来的燕军打了起来。 这些匈奴人手无寸铁,但也凶悍,他们打倒燕国士兵,抢走他们手上的武器,聚拢在一起,往外走。 至于还留在帐篷里的匈奴兵就没那么好运了,大批的燕军已经迎了上来,和那些企图逃跑的匈奴打了起来,只一会,剩余的匈奴人就被燕军全部消灭。 千夫长远远的看着,他喊道:“别往后看,快跑。” 他们最终跑出了燕军的营帐,燕蛮儿一脚踏在王二的胸口,将他踢飞出去,然后拿起剑跟着千夫长就跑。 燕军在后面一直追赶。 不过千夫长对树林里的路甚为熟悉,燕军虽然对他们又射了几箭,除了射中了两名匈奴人之外,身下的共七个人逃出了燕军的包围圈。 他们一路向西南走去,走到一个分叉口的时候,燕蛮儿停下脚步说道:“千夫长,我们就此分开了吧,燕国人应该追不上我们了。” 千夫长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剩下的五个人立即将燕蛮儿围了起来。 燕蛮儿手中还有一把剑,他厉声道:“怎么,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想杀我!”燕蛮儿怒目嗔骂,随时准备揉身而上。 第九十一章 我本东胡狂儿 燕蛮儿暗中戒备,算上那名千夫长,对方一共有六个人,他们脚上都带着镣铐,施展不开,但毕竟都是身经百战的汉子,燕蛮儿也不敢大意。 虽然只有两把兵器,但近距离作战,兵器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燕蛮儿的心脏都跳的加速起来,献计的时候,他就有过这样的觉悟,但当真正的危险来临,燕蛮儿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双方进入了短暂的对峙状态。 千夫长压着嗓子说道:“我并没有杀你的想法,我前面就说过,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燕蛮儿冷笑一声,将剑举起来,说道:“可我们已经逃出燕军大营了,剩下的路我们各走各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孤身一人,好欺负?”燕蛮儿的声音中透着冷冽,也透着轻蔑。 “虽然你们以多欺少,可真要打,我也不惧。”燕蛮儿说道。 这些匈奴人见识过燕蛮儿冲阵之时的勇猛,见他已经准备出手,虽然仗着人多势众,但不由得退开一步,和燕蛮儿拉开了点距离。 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冤死鬼。 千夫长说道:“我并没有和你为敌的意思,这一带我最是熟悉不过,你想回去找你们东胡的军队,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从这儿出去只有一条通道,那就是摩笄山。你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对我们也算的上是有救命之恩,所以才希望你跟我们一起去大营。” 燕蛮儿怒道:“你故意引我到这儿的。你倒是好算计,欺我不熟悉地形吗?” 就在两人争辩的时候,远处忽然闪现出火光,以及传来喧闹的声音。 是燕国的追兵! 燕蛮儿大呼不好。 脸色数变。 千夫长强装镇定,说道:“没有时间犹豫了,快走吧。” 燕蛮儿颇为为难的看了一眼远处逐渐变多的火光,领兵追击的正是燕军著名的勇士南宫烨。 千夫长也看到了南宫烨,他说道:“此人动辄杀人,你不会觉得在他手上会有活路吧。”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那我先说清楚,你最好别动歪脑筋,我不是你的俘虏。” 千夫长笑道:“我从没这么这么想,快跟我走吧。” 燕蛮儿点点头,跟了上去。 七人又顺着山岭里的路直行,直行了大约一刻钟之后,折而向北,当他们穿过一条小溪之后,看见了匈奴人设在摩笄山南侧的大营。 千夫长往后看了一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笑道:“终于到家了。”其他五个匈奴人也都高兴的跳起来。 不一时,有几匹马已经疾驰而来,想必是匈奴人撒在外围的斥候,将几人团团包围,千夫长走上前,和骑兵的领头人低声交流了几句,那领头人的态度才变得好了许多,但也没有多尊敬的意思。 他们把燕蛮儿众人带到了军营,燕蛮儿没想到他们居然态度这么差。疑惑的看了一眼千夫长,千夫长笑得有些尴尬,他说道:“你先忍耐一下,他们是大王的亲兵,一向牛气冲天的。”大凡主将的亲兵,都是眼高于顶,有着常人没有的优越性的。 燕蛮儿点点头,只是他们刚一入大营,周围的匈奴兵便团团围了上来,将众人围在中心。 其中一个匈奴将领还吼道:“东胡狗,杀了他。”那些士兵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燕蛮儿拿起手中的剑,露出战斗姿态,如果真要死的话,那他宁愿站着死,死在冲锋的路上。 这些匈奴士兵对东胡人充满了恨意,想来这段时间的战争给双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创伤。 千夫长忙走过去,对那个匈奴将领说了一会儿话,那匈奴将领抬头瞥了一眼燕蛮儿,将信将疑的又看了几眼。然后才说道:“你跟我来,其他人等着。” 将领带走了千夫长,而他们剩下的五个人则被团团的围在营前,就连那几个匈奴人,也并没有受到多好的待见。 燕蛮儿望了望大营里面四周的布置,到处都是骑着马巡视的骑兵,这一点,和东胡大营很像。 游牧民族多马,骑兵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也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匈奴上谷王部的实力比他们山戎王的实力还要强上几分。 过了一会儿,千夫长和那名将领又来到了营前,这一次,匈奴将领对众人态度好了许多。匈奴将领走过来,从他身后的一位士兵手上接过一把大斧子,朝着燕蛮儿的脚下砍落。 燕蛮儿眼睛微眯,没有一丝动弹,斧头从他面门劈下去,带来一阵冷风,燕蛮儿眼睛都没眨一下,那斧头从燕蛮儿眼前劈下去。只听的当啷一声响,将燕蛮儿脚上的链子斩为两截。 那将领哈哈大笑起来,盯着燕蛮儿说道:“好小子啊,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燕蛮儿没好气的说道:“这可不是你们匈奴人的待客之道啊。” 那只那将领也不生气,他一把将斧子扔给身后的士兵,笑道:“我可没说你是客啊,你杀了我大匈奴的大都尉,是仇敌还差不多。” 燕蛮儿冷笑一声道:“我和大都尉战场之上厮杀,生死有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应该算不上什么仇敌吧,顶多各为其主而已。” 那将领喈喈叹了口气,骂道:“你本东胡儿,倒学了一张南蛮子灵巧的舌头。” 燕蛮儿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说道:“那要不要尝尝我手中的剑,看这把剑像不像东胡男儿的剑。”他将那把青铜剑握在手里,感觉随时都要冲上去一样。 这时,千夫长开口了,千夫长一把拉住那名将领,说道:“事情紧急,你们就不要斗嘴了,大王还等着呢。” 那将领冷哼一声,说道:“小子,等这场仗打完,我倒要领教领教东胡的剑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么硬!” 燕蛮儿笑道:“我随时奉陪,不过,我可不会客气的,你最好带着必死的决心来。” 那将领看了一眼千夫长,说道:“这小子够狂,怪不得就连大都尉也在他身上遭了殃,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的声音有些粗陋,听在耳中,燕蛮儿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都说东胡男儿无良善,这少年倒是一股狂劲可冲天! 第九十二章 强敌 燕蛮儿在战场之上并没有见过大名鼎鼎的匈奴上谷王,上谷王在草原南部的上谷地区威名赫赫,他不仅和燕国常年作战,也时常和东胡人交锋。 早晨的湿气扑面而来,燕蛮儿进入上谷王大帐的时候,并没有马上看见上谷王。 在帐篷里,生着一盆烧的很旺的火,火光一闪一闪的,四个美丽的匈奴女子正在帐篷里的地毯上跳舞,妖娆非凡。 匈奴上谷王部的将领们坐成两排,欣赏着舞蹈。 偷袭东胡右部大营得手算是为他们挽回了几分颜面。 有一个中年人背着门,坐在地毯上,发出粗犷的笑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美艳的匈奴女子,一双手早已经不老实的摸索起来,逗弄的怀中女子也不时地发出各种令人心酥的笑声。 大帐的光线有些暗,就连人的脸都看不清。 那将领和千夫长都安静的站在了一旁,没有说话,整个帐篷里的空气都仿佛凝聚了起来。 那中年人握着女子的脚,叹息道:“都说鉴赏美人是一件细活,下品者赏其容,中品者观其腰,上品者鉴其足,方为真美人,你的足美则美矣,就是少了几分纤细。” 燕蛮儿踏在地毯上,整理了一番心绪。他不知道那个背向他的人是不是上谷王,但听他说话说的是燕国语,而且多少有些咬文嚼字,倒像是中原的贵族。 这个时候,那中年人转过脸来,燕蛮儿才看的清楚那人的长相。 那人头上编的是匈奴人标志性的辫子,鼻子高高挺起,穿着一件中原人的袍子,脸皮白净,他抱起美人,露出笑,说道:“所以,你算不得美人。” 中年人说着,忽然将那名美人扔在了地上,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美人惊呼一声,忙跪在地上,就连跳舞的四个美人也跪下来,瑟瑟发抖。中年人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他猛的向燕蛮儿冲过来。 燕蛮儿瞳孔一缩,但见中年人已经向他直击过来,燕蛮儿忙出手格挡,中年人一脚踩在燕蛮儿格挡的手上,燕蛮儿后退了两步,卸去力道。燕蛮儿紧盯着中年人,便欲欺身而上。 那知中年人却没有再打的意思,他的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说道:“东胡山戎王部落何时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少年,倒让人有些意外。” 燕蛮儿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他的手腕有些发疼,心里暗道:“好强的力道。” 中年人朝那名将领说道:“斥候回来了没有,什么情况?” 那将领说道:“大王,东胡人和燕国人打起来了,燕国营寨被毁,双方还在鏖战,不过燕国人往南退守了。” 中年人也就是上谷王沉思片刻,他转过脸问燕蛮儿道:“两个选择,第一,我为我的部下报仇,杀你祭旗。第二,从实给我说说昨晚发生的事,做我军向导,助我杀敌。你怎么选?” 燕蛮儿抬头望着这个有些另类的上谷王,他没有想象中草原人的那种粗野,更没有很多草原人都有的自大。反而,他的所有表现超乎寻常的冷静。 千夫长在一旁说道:“大王,我们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目前正是我军出击的大好时机,不能错过啊。” 上谷王没有回答千夫长的话,而是盯着燕蛮儿,想看他怎么回答。 燕蛮儿心里如翻江倒海般激烈的斗争起来,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强大的对手,他习惯掌握主动,可在上谷王面前,他从始至终都陷入被动的局面。 这让他感觉到危机的来临。 “如果我不选呢?”燕蛮儿低着头,握紧拳头,凝神戒备。 “不选?”上谷王好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继续道:“我说了,两个选择,必须选,我可没有说有不选的选择。” 燕蛮儿压下心中的紧张,说道:“我听说上谷王在草原上是赫赫有名的英雄,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我就在这里,你要杀就杀,我若皱一下眉头,便不是东胡的汉子。” 上谷王若有所思的盯着燕蛮儿,说道:“你倒是个犟性子,你能将我的大都尉杀了,我也然能将你杀了。很公平的买卖。” 上谷王笑着看向千夫长说道:“这就是你给我推荐的人?我看他可没有向我效力的意思。” 千夫长忙说道:“大王息怒,没有这少年,我们几个脱不了困,更加没办法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带回来,我曾答应过他,不视他为俘虏,请大王留他一条命。”千夫长看来在匈奴人的部落中地位不低,甚至上谷王都对他极为尊重。 燕蛮儿看在眼里,心里暗道:“居然没想到这是一条大鱼,幸亏自己没有轻视他,否则恐怕会被这个老狐狸给识破。” 门口已经进来两个武士,就等燕蛮儿做了第一个选择之后,将他拖出去。 那知燕蛮儿却没有正面回答上谷王的问话,而是主动求死,这让他们既觉得奇怪,又感到这少年颇有骨气。 上谷王没有说话,他走到那几个美人跪下的地方,说道:“为我穿甲。”那些美人忙爬起来,为上谷王穿上盔甲,也不避讳大帐里人多。 燕蛮儿知道上谷王是在等自己说话,他和上谷王互相盯着,两人对视了很长时间。 燕蛮儿知道,一昧的强硬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有时候,还是要能屈能伸。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是绝对可以下令杀他的。而从他一进门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燕蛮儿就知道,此人是动了杀心的。 而且燕蛮儿知道,就算自己反抗,不要说动用军队,就是他亲自上阵,自己也打不过他。 这是燕蛮儿遇上的第一个让他觉得无法战胜的家伙,他能和山戎王一开战,就用计谋将山戎王的策略完全反制,实在是他遇上的敌人中一等一的角色。 以前碰上的阿依律也好,还是右大都尉赫舍里也好,似乎在这一刻和上谷王相比,都成了跳梁小丑一样。 长这么大,能在心理上给他这么大压力的人,上谷王算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秦无衣的父亲秦尚。 他犹豫片刻,说道:“若想让我为你效力,也不是不可以,我想知道为你做事,你能给我什么好处?”燕蛮儿终究率先低下头来,避开了上谷王的目光,算是示弱了。 第九十三章 较劲 面对不同的对手,应该有不同的应对之策,这是从小到大燕蛮儿的老师博尔呼给他的教导。 燕蛮儿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对于老师的教导,他铭记在心。 上谷王是一个兼具草原人的粗率和中原人的城府的人,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或许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上谷王看破他们计谋的漏洞,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上谷王听到燕蛮儿终究软化下来,他挥了挥手,示意进来的卫士先出帐篷去,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燕蛮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那要看你对我的用处有多大了。” 燕蛮儿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上谷王说道:“一个区区山戎王我没放在眼里,上次若不是山戎王部的左都尉宇曼看破了我的意图,我早就让你们东胡人兵败摩笄山了。就算燕国人来了又如何,姬俨和我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还不只是得了一个‘北疆之狐’的浑号,在草原上,狐狸是没有存在感的。”草原上的统治者是狼,是狼群,不管你是虎,还是狐,在草原上都得绕着狼走。 上谷王说完,那些匈奴将领们都纷纷大笑起来,本来上谷王说的也没错,别看山戎王对燕国人蛮横,但在燕山一带和匈奴人打仗的时候,占着便宜的时间也没多少。 燕蛮儿的脸色有些泛青,要知道,在对手面前,如果表现的太过软弱,是得不到对手的尊重的。 燕蛮儿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们东胡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实不足虑。我更看重最后的结果,谁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燕蛮儿所有的思想来源于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还有一个便是他的老师博尔呼。博尔呼在左大都尉帐下以谋将著称,在左大都尉帐下,战功仅次于第一勇士达奚若,不过他平时存在感极低,并没有达奚若那般为人所知。 上谷王看着燕蛮儿,说道:“没想到你也读过燕国的兵法,我倒对你产生了一点好奇心,我记得千夫长说你是东胡二王子的亲卫百夫长?那想必你出身必然高贵了,不知你出身那位贵族之家啊!” 燕蛮儿不知道燕国的兵法是什么,他所说的胜败乃兵家常事的话是听他母亲教他的,他也不知道那是出自于兵法。不过对于上谷王所说的出身贵族之家的话,他便有些不满意。 “我并非贵族出身,我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牧家而已。” “哦?”上谷王倒对燕蛮儿更加好奇了,他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做东胡二王子的百夫长是全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了?” 燕蛮儿出身低微,自小受部落里其他孩子的歧视。所以对家室高低贵贱的分别非常讨厌,他一直坚信,只要自己努力,完全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出身卑微又如何?身份低贱又如何?正如他母亲给他讲过的,有多少人出身低微却出人头地,又有多少人出身高贵却跌落云端。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燕蛮儿精芒内敛,他盯着上谷王说道:“当然,在草原上生存,若不自强,迟早为他人鱼肉,我先击杀大黑熊,为左部勇士之冠,得十夫长。后斩杀你们部落的大都尉,授百夫长,这便是我的路。” 燕蛮儿是一个极其敏感又自信的人,正因为出身低微,所以更看重个人努力。 上谷王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有些相似,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哈哈,我没想到我们匈奴的都尉居然成了你的垫脚石。”上谷王忽然笑了起来,他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没来由的心里有些羡慕嫉妒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嚣张跋扈,也这般自信满满,只是权位越高,越发的谨小慎微起来。 燕蛮儿说道:“弱肉强食,他也完全可以让我做垫脚石,只是他太轻敌了,所以,此刻是我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话,而不是他。” “好,好一个弱肉强食。千百年来,这便是我草原上的规矩。”上谷王哈哈大笑起来,“想当年我假装走私商人,在燕国待过一段时间,燕国人便不懂这个道理,他们想的倒是如何品鉴美人多一点。”上谷王说到这里,不由得笑得更加肆意起来。 燕蛮儿却不认同上谷王的观点,他当初在白狼山南麓见到的燕国士兵,以及这一次燕国士兵所表现出的战斗力,都已经不同往日。 他的脑海里一直不时地闪现着那些年轻的脸庞为了救秦无衣而甘愿赴死的情景,说实话,对他的心理改变太大了。 因为在他们的部落里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而且打仗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战友的情义,更多的是一种上下级之间的命令和服从。 燕蛮儿知道,秦无衣的那些护卫誓死护卫秦无衣,绝不仅仅因为秦无衣是他们的主人。更重要的是一种情感上的认同,因为燕蛮儿发现,他们冲上去的时候,没有那怕一丝的犹豫。 就好像本应该如此一样。 “我倒不同意大王的观点,冒昧问一句,大王几时去的燕国?” 上谷王没想到燕蛮儿会反问他,不由得陷入了回忆,说道:“大概有十年了吧。” 燕蛮儿说道:“那就是了,我虽然没有去过燕国,但却见过燕国的人,昨天晚上为保护王子,我亲眼见识过燕国的军队。他们或许没有我们善战,但也不能小觑。十年前的燕国,又怎么和十年后的燕国同日而语。” 上谷王摇摇头,他对燕蛮儿的话并不认同。燕蛮儿也看出他眼里的不屑,也不强求,他能轻敌更好。 上谷王转过话题,说道:“这次东胡和燕国的将领里头让我真正忌惮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北疆之狼’秦尚,那老头狡猾如狐,残暴如狼,我怎么相信这不是他和你们二王子用的计谋,想引我出去,打我埋伏呢。” 不愧是匈奴上谷王,居然能看的如此精明。 这是燕蛮儿的第一想法,不过,也正是上谷王这一句话,让他看出来,上谷王并非不想出兵,而是,他想出兵,只是还不能说服自己。 燕蛮儿一双眼睛动了动,就如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样,咧开嘴笑了出来。 第九十四章 出兵 两强相争,必有一伤。 隔岸观火,渔翁得利。 上谷王是一个极为敏锐的将领,不然他又怎么能抓住东胡人和燕国人的矛盾,夜袭东胡山戎王右部,让山戎右部大伤元气。 他对机会的把握敏锐的超乎常人。 燕蛮儿知道,出兵与不出兵只在他的一念之间,自己要做的,不是鼓励他出兵,反而要阻止他出兵。因为燕蛮儿知道,就算自己投降匈奴,上谷王也不会真正从心底里信任燕蛮儿,这与才能无关,更多的关乎人性。 “我能提供给大王的东西,就是你不要出兵。”燕蛮儿慢吞吞的说道。 “哦?为何?”上谷王倒有些意外,“你是亲自经历过燕国人的偷袭的,可有做戏的成分?” 燕蛮儿紧锁着眉头,怒道:“做戏,何来做戏?我部八十六人,除我之外,为了保护二王子冲出重围,全部战死,二王子甚至肋下中箭,有什么好戏可做?” 上谷王静静的听着,大脑飞速的分析着燕蛮儿话里的真假。 他抬起头看了千夫长和那名将领一眼,两人却不约而同的一起点头。 想必是千夫长所说的和他们派出去的密探所刺探的军情一致。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阻我出兵?”上谷王带着疑问,问道。 燕蛮儿没有立即说话,然后他长长的出口气,说道:“我降你已是不该,若是上赶着请新主子攻我的部落,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草原上驰骋。”草原上虽然没有国家的概念,但部落便是他们的家国。 上谷王笑道:“你多虑了,我匈奴军中,你们东胡的勇士奴隶不少,想必你们东胡军中,也不乏我们匈奴的勇士,我们虽然部落不同,习俗各异,但都是天神的子民,又有什么分别。”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说实话,我今天屈于你的强权,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草原上自古以来,只服强者,不管这次你出不出兵,请恕我不能同行。” “放肆,你说不同行就不同行吗?”一个匈奴将领站起来骂道。 另一个人也说道:“大王,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不可轻信。” 燕蛮儿说道:“本来我就没让你们相信什么,我已经给大王说了,不可出兵,难道我劝你们出兵不成?”燕蛮儿冷嘲热讽起来,那两个将领虽然暴怒,但也不敢太放肆,毕竟上谷王治军严苛,没人敢触他的眉头。 千夫长则说道:“大王,时不我待,再耽搁下去,恐怕就错过最佳作战时机了。” 上谷王皱紧了眉头,他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今天的一切,他似乎觉得太过顺利了,有点不敢相信。可是心里又有一个人站出来督促他,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失去,确实有些可惜。 他向来谨慎,还得再等等。 看最后一批斥候带回来什么消息。 按说按这个时间,双方应该已经打的筋疲力竭了。 这时候,一个卫士求见,他进来后,直接跑到上谷王身边低声在上谷王耳边耳语了一番。等他说完离去,上谷王才猛地一拳头砸在桌子上,他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说道:“东胡人大败燕国军队,燕国军队的营垒被攻占了一半,双方还在对峙,不过燕军已经被东胡骑兵给打残了。” 千夫长激动的说道:“大王,天赐良机啊,若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攻击燕国营垒,拖住燕国营垒的东胡军主力和燕军残部,另一路则夜袭东胡大营,夺取他们的辎重和粮草,然后分进合击,会师再破东胡军主力,则我们的大事就定了。” 上谷王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着燕蛮儿说道:“你不参战那是不可能的,我还怕你是东胡人的奸细呢,我一生用兵谨慎,不能因为你这个小子而马失前蹄。” 燕蛮儿说道:“那要不要给我把链子再带回来。”燕蛮儿指着那位将领说道:“我脚上的链子被这位将军给斩断了。” 上谷王笑道:“还用不着锁你。”上谷王指着那位将领说道:“提雷,这小子就交给你了,你给我看好他。” 提雷哈哈大笑道:“大王,放心吧,有我在,这小子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燕蛮儿听了他的话,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说话。 上谷王对千夫长说道:“你先带燕壮士去换身衣服,我们即刻出兵。” 千夫长忙领了命,他走到燕蛮儿身边,说道:“我们走吧。” 燕蛮儿点点头,然后向上谷王行了一礼,告辞出去。燕蛮儿知道,必是上谷王要布置兵马,将他支开。燕蛮儿心里冷笑,就算你再狡猾,只要你出了兵,这场仗就必败无疑。或许不能让你伤元气,但也绝不会轻轻松松就脱身。 燕蛮儿长长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他看向那个千夫长,说道:“算你今日没有食言,我们俩扯平了。” 燕蛮儿说的是千夫长在上谷王面前替自己说话,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有什么说什么。 千夫长看着燕蛮儿笑道:“若你能真心归顺我匈奴,一个千夫长跑不了,你这小孩,虽然有时候有点自大,惹人讨厌,但也不是什么坏人。”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你错了,我可从没说过我是好人。”燕蛮儿目光流转,这次用间,他心底深处多少是有些后悔的,因为他宁愿堂堂正正在战场上将敌人击败,这样或许更英雄些。 只是,他的功利心太强了,他要立功,这是他目前心中唯一的期望。 上谷王分派完任务后,各将领都各自集合兵马去了。 大帐里只剩下上谷王和提雷两人,上谷王对提雷说道:“你过来,我另有任务给你。“ 上谷王拿着马鞭指着一张用羊皮描画的地图说道:”我还是不太放心,我给你一万兵马,藏入摩笄山中,以观形势,若是确实没什么问题,你们就绕道冶水,断燕军的归路。若我们遇上伏兵,那你就杀出来解围。” 提雷惊讶的说道:“大王,你还是觉得这是个圈套。” 上谷王抬起头,盯着地图,说道:“还是小心点好,虽然啰嗦,但一万次也无妨。若中了埋伏窝窝囊囊的死了,一次也太多了。” 提雷是上谷王的心腹干将,自然明白上谷王的意思。 第九十五章 埋伏 上谷王的手紧紧的攥着马鞭子,他历来打仗,不打则已,打则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 “你给我把那个东胡少年盯死了,若有异动,就地斩杀。这个少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太大胆了,胆子大的让我都觉得不安心。”上谷王心中其实更多的是杀意,自己帐下极受重用的大都尉被杀,而且他的到来,上谷王总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危险来,具体哪里不正常,他又说不出来。 “大王,不如我们直接杀了他岂不更加安全。”提雷眼神一凛,建议道。 “不,直接杀了还是可惜了。而且,他虽然杀了大都尉,但毕竟还是救了千夫长他们,若真能为我所用,必然是一把锋利的兵刃。”上谷王说着,他其实也是在赌,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那就杀掉,对他而言,这是一场不会输的赌局。 他不会让一个威胁部落安全的人在部落里。 “你盯紧就行。”上谷王又重复了一句。 提雷点了点头,说道:“大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上谷王整顿兵马,兵分两路,一路攻燕军大营,另一路则由上谷王亲自率领,击东胡大营。 时直中午,火辣辣的烈日在空中照着,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炎热,许多士卒几乎连皮甲都穿不住。 上谷王率三万骑兵直扑东胡大营,东胡人措手不及,而且由于留守的士兵太少,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攻进了大营。 上谷王在帐外的一片空地上压阵,一名千夫长跑过来,说道:“禀大王,营中留守的东胡兵马不多,已经被我军歼灭。” 上谷王点点头,他的神色愈发变得坚决起来,“他们的粮草呢?” “在后营。”千夫长说道。 上谷王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东胡人的大营在摩笄山对面的一座拗口,这里是摩笄山向东进发的唯一通道,有一座小山岭和摩笄山隔路相望。 东胡大营就驻扎在这座小山岭下。 大营里的帐篷已经全部被点燃,一道道浓黑的烟雾腾空而起。 上谷王骑在马上,看着垒的高耸的粮草,东胡人和匈奴人一样,打仗的时候,并不会携带太多的粮草,尤其是向南攻打中原国家的时候,就更不带粮草了。 对他们而言,抢掠比自身携带更安全。 所以后营中储存的粮草并不多。 上谷王说道:“全部烧掉,一颗粮食也不要给东胡人留。”上谷王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的心中也燃起了火焰。 此战,必胜。 就在上谷王脸上露出笑容的时候,忽然耳畔传来了震天的战鼓声,上谷王还没有完全展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只见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兵马开始向他们攻过来,南面是红色的战旗,燕国兵马布着整齐的军阵开始向匈奴人进攻。 燕国公子姬职的帅旗就插在南山岭上,上大夫秦尚坐着木轮车站在山顶上,俯瞰整个战局。 秦家世子秦朗身穿一件玄色的盔甲,亲自上阵,指挥作战。 上谷王心里咯噔一声,大骂道:“那小子误我!” 他扬起马鞭,大声道:“不要慌,各部兵马向我集中,布阵。”上谷王知道,除非有数十倍的兵力,不然就算他们被包围,要吃掉一支三万多人的精锐骑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他们那里来的那么多兵马。 燕国兵马在南边,东胡兵马在北边,将上谷王装入了一张罗天大网。 东胡二王子突地极兴奋的对山戎王说道:“终于将上谷王这头狐狸诱出了狐狸洞。” 燕国与东胡在昨天晚上进行的“大战”可不是做戏那么简单,而是趁着做戏的时间将兵马进行了调动。 除了姬俨以两万兵马守燕军大营作为诱饵之外,其余兵马尽数调到东胡大营附近埋伏。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必须给上谷王一次重击,若能歼灭,那就更好了。 山戎王也笑着说:“殿下,出击吧!” 山戎王心里也憋屈的久了,能在上谷王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他是极愿意去做的。 二王子,拔刀在手,大喊道:“将士们,给我杀!”近五万精锐铁骑如一阵龙卷风般砸向战场,整个战场之上都是马匹的相撞声和喊杀声。 秦朗的令支邑军守东南,姬樾的令狐邑军守西南。 秦朗也拔剑在手,南宫烨在秦朗身边,紧抿着唇,说道:“世子,我领兵冲吧,世子在此压阵就好。” 秦朗摇摇头,大声道:“我燕国儿郎横行疆场,我身为先锋主将,岂有躲在众军之后的道理。这场仗打到这里,没有什么计谋,拼的就是谁有必胜的决心了。我若不向前,我军两万儿郎,谁肯向前。”今日的秦朗,没有平时的嬉笑怒骂,在他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坚毅,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 南宫烨抱拳道:“世子所言甚是,末将知错了。”匈奴骑兵如潮水般向他们冲来。 秦朗大声道:“弓箭手,准备!” 全军的数千弓箭手开始搭箭,等待匈奴人靠近。燕国兵马和东胡兵马不同,他们的兵马更多的是步兵和车兵,所以,他们目前的状况是以守代攻。 燕军守着匈奴人撤退的必经之路,匈奴人若想突围,只能撕开燕国军队的防御圈。 近了,近了。 秦朗看到匈奴人进入了弓箭的射程,大喊道:“射!” 数万支箭入飞蝗一般向匈奴人的骑阵中射去,下起了一阵箭雨。 虽然匈奴骑兵腾挪躲闪,但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依然损失惨重。 不过匈奴人的骑兵速度很快,几吸之间已经到了燕军的阵前。 秦朗大声道:“变阵!” 弓箭手退后,手持长矛的士兵列着整齐的方队,开始向匈奴骑兵进攻。 燕军一改过去车兵为主的军种,在北疆的军队中步兵已经完全占据主流。尤其是秦尚以百人一闾为一方阵,战力更是极强。 而以长矛兵在前,则能最大限度的限制骑兵的冲击。 一名匈奴兵冲的过快,撞在一支锋利的长矛上,整个人被刺了个通透,连人带马跌倒在地,冲击之势为之一滞。 第九十六章 兵可死,儿亦可死 烈日在天空中射下暖融融的光,和着血红色的烟雾飘散到半空中,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喧闹的战场之上。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噬人的光芒,刀光剑影在清风中如花般绽开,谱写了一幕又一幕血腥而又悲壮的画面。 地上的残缺的尸体狰狞而恐怖,艳红的血河刺目而精心。战士们如同无情的野兽,在不断吞噬着鲜活的生命,在不断诉说着战斗的残酷。 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成了战场上唯一的声音。 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下来。 一名燕国士兵被匈奴人一刀捅进了胸口,他大喊一声,不顾那把刀在逐渐撕裂他的身体,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上的断剑插进来敌人的胸膛。 他的意识在慢慢的消失,他的眼睛在慢慢的变得模糊,他转过身,朝着南方,使劲的想睁开眼在看看,那是故乡,是亲人,是父母妻儿。 然后轰然倒地。 他笑着死的。 在战场上,有许多燕国儿郎都以同样的方式在向匈奴人表达他们的愤怒,表达他们的反抗之心,百年屈辱,得慢慢的去改变。 岁月变换,沧海桑田,总有一天他们会王者归来。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块毫无生气的修罗场。 秦朗握着剑,砍翻一名匈奴人,他看着那些儿郎无畏的场面,心中的热血再一次被点燃。 山岭之上,公子职穿着一件华美的盔甲,眼望着场中的局势,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躁动起来。 秦无衣咬着唇,盯着战场,什么都没说,只是她紧紧握紧的双手暴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公子职看到秦朗居然也阵中厮杀,而且好几次差点受伤,忙说道:“姨夫?朗弟被匈奴人围在中心了,我们快派兵去救啊!” 秦无衣放眼望去,果然秦朗在和南宫烨已经完全和敌军战在一起,甚至被匈奴人分割包围了,他们正奋力厮杀。 秦尚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说道:“战场之上,靠的是袍泽,相信的是战友,我们能帮什么忙。” 公子职说道:“我军虽然兵力占优势,但匈奴人都是骑兵,我们的士兵根本近不了身,我怕朗弟突的太深,就没办法出来了。我们不是还有三千骑兵吗?我们为什么不以骑兵打骑兵?” 秦尚望着远处安静的摩笄山,说道:“我们只有三千骑兵,这个时候投入战场还为时尚早。” “姨夫?现在还早,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就怕朗弟坚持不了那么久。”公子职和秦朗关系非常亲密,看着秦朗亲身涉险,他的心里自然着急。 秦无衣说道:“职哥哥,你不要太担心,大哥有南宫烨保护,应该无妨的。”她的目光看向战场,心里虽然不安,但她不敢说,更不敢表现出来。起码大哥还能看见,可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他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她不敢问。 秦尚说道:“职儿,你临走时,王妃是怎么样给你说的,遇事要稳重。这才不过是几万人的仗你就这个样子,你看你,那还有半点公子的涵养。你要记住,你是三军主帅,只要你在这儿,帅旗在这儿,军心便在这儿,胜利的希望就在这儿。” 公子职急道:“姨夫,这些我都懂,我只是担心朗弟。” 秦尚看着场中的局势,说道:“我燕国儿郎为国死战,人人皆可死,我儿怎么能例外。”秦尚的一句话,让还未参战的三千骑兵个个都抬起头,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这些普通的士卒暖心的了。这便是他们的主将,这便是他们豁出性命也要为之死战的人。 这时候,一名骑将驰过来,对公子职和秦尚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殿下,上大夫,姬大夫派信使过来,他已经将匈奴人往东引过去了。”这名骑将是秦尚帐下的四大校尉之一的司马翎,也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秦尚帐下有四名年轻的校尉,南宫烨声名最盛,为亲军校尉;公孙瑜为秦尚掌旗官,力大无比;司马翎为骑校尉,掌三千骑兵;最后一位秦昶,为骑校尉,掌另外三千骑兵。四人合称“四校尉”。 姬俨的任务是诱饵,是将匈奴人一部引开主战场,让他们无法救援上谷王。 姬俨佯装败退,往冶水东逃去,自以为大胜的匈奴人也追了过去。 秦尚说道:“好!其他方向有没有问题?” 司马翎说道:“目前还没有动静。上大夫,我军要不要出击。” 秦尚眯着眼,说道:“等等,再等等。匈奴兵的人数有问题,上谷王为将谨慎,他不可能不留后手的。” 司马翎也转过头,脸上生满了浓浓的担心来。 “可世子他?”司马翎觉得,他有必要提一提,可他的话没说完,秦尚如鹰隼一般的目光就直射过来,盯着司马翎说道:“退下,撒出斥候,密切注意周围动静,所有异象,立刻来报。” 司马翎见秦尚打断他的话,显然是告诫他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过于纠缠,他也不敢再问,忙说道:“喏”说完之后,退了下去。 秦尚又把头转向战场上,战场上的局势又有所变化。 上谷王不愧是百战老将,尤其是骑兵战的大师。他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居然以一万骑兵的反冲来为其他兵马创造机会。 两倍于匈奴人的东胡军,居然硬生生被匈奴人打的停滞下来,尤其是东胡山戎王右部,被上谷王几次都差点撕开了口子,若不是左都尉宇曼反应快,及时派兵补上,他们的包围圈早就破了。 至于燕国的防线,依然稳如磐石。 一排排士兵倒下,一排排士兵填上去,他们心中有一个不能后退的线,那就是决不能让他们轻易越过自己这道坎。 战争从中午开始打了一个多时辰,上谷王愣是没冲开一个口子。 上谷王气愤的一鞭子摔在地上,骂道“提雷呢?派去攻打燕军的兵呢,怎么一个都没来。” 一名千夫长说道:“大王,号角都吹了三次了,我军无一人到。”上谷王盯着地图,大骂一声,开始组织再一次攻击。 第九十七章 逃跑 “这群蠢货,难道听不到集兵的命令吗?”上谷王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吼出来。 下面的的将领们一个个都低下头。 上谷王在马背上望着南面,说道:“对东胡骑兵防御为主,给我把主攻的方向放在南面燕国的军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给我撕开南面的口子。” 众人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是,大王。” ······ 在远离东胡大营的摩笄山南麓的树林子里,一万匈奴骑兵正在搜寻一个人,这个人叫燕蛮儿。 上谷王出兵的时候,提雷率领的万人队最后一个出发,而且是走到摩笄山南的一个口子后并没有跟随大部队,而是折而向南,全军隐藏在了山林里。 燕蛮儿一眼便看出了匈奴人的意图,这是一支奇兵,一支一万人的精锐骑兵在这里暗藏。 提雷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咕噜噜喝了一口酒,看了一眼燕蛮儿,见燕蛮儿的眼睛在四周乱看,然后说道:“你在看什么?” 燕蛮儿笑了笑,说道:“我当然在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我们不是应该去东胡大营吗?到这里做什么?” 提雷有意的看了一眼燕蛮儿,“你不是很聪明吗,可以猜猜看啊。” 燕蛮儿在周围走着看了一圈,说道:“大王好算计,此地距离东胡大营不过十余里,而且大路通畅,对于我们骑兵来说,更是迅速间就能冲到东胡大营那边。万一,东胡营有变,将军便能迅速做出反应。” 提雷抬起头,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你小子果然聪明啊。” 听了他的话,燕蛮儿心里一动。一支这么强大的军队藏在这里,对任何任何对手来说,都足以致命啊。若是在双方交战最激烈的时候这支军队出现,那可是改变整个战场局势的大事件。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样才能将这个消息回给二王子。 燕蛮儿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提雷刚刚说了一句话,他想更确定一点。 “你是说从一开始大王便知道要在东胡大营和胡燕联军作战?”燕蛮儿心里一跳,莫非上谷王已经看出来他们的计谋,故意将计就计,引他们入穀?不对,就算上谷王猜出来,他也不会冒险,毕竟,双方军队的数量差距摆在那里,就算他们匈奴人的骑兵再厉害,也经不住东胡骑兵和燕军主力的连番攻击。 燕蛮儿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刚才提雷的话什么意思呢? 提雷见他陷入沉思,也不理他,而是说道:“大王英明神武,有什么事不知道?” 燕蛮儿看着周围,他意识到匈奴人对他已经起了疑心,周围总有几个人有意无意的堵住了燕蛮儿的退路,实际上他已经被匈奴包围了。 燕蛮儿心里暗道:“看来匈奴人是不会放过我了。”他想是这样想,可是心里却没这样的觉悟。 “这倒是。”燕蛮儿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斜挂的太阳,按照时间推断,匈奴军队应该已经开始进攻了,他得想办法把这支军队调远一些,只要拖延一两个时辰,就算这支军队加入战场,也基本上没那么大的破坏力了。 燕蛮儿摸了摸肚子,对提雷说道:“我能不能上个茅房,肚子有点疼。” 提雷看着燕蛮儿,想看看他是不是做伪,不过看了良久,也没看出什么来。 “你最好别出什么幺蛾子,虽然大王器重你,我可对你没什么好感。”提雷说道。 燕蛮儿回道:“你有一万大军在这儿,我还能变成苍蝇飞出去不成。” 提雷冷笑一声,对身后两个汉子说道:“你们两个陪着燕壮士去,记住了,燕壮士是大王器重的人,可不能让他跑了。” 提雷也不怕燕蛮儿多想,有什么说什么。 燕蛮儿也不忘讽刺一句,“如果将军觉得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提雷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燕蛮儿走到人烟稀少的下风位置去方便,那两位卫士则站在远处。 燕蛮儿笑着说道:“两位要不要一起?” 两位匈奴士兵翻个白眼,理都没理燕蛮儿。 燕蛮儿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跑到一棵大树后面去方便去了。 时间过了很久都没有出来,两位卫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这小子怎么这么慢?” 另一个则贼笑一声,说道:“莫不如他那玩意有问题?” 两个人互相看着,大笑了起来。 那个卫士喊道:“小子,你好了没有,快点啊。”他们能看见树后面的衣服,以为他还蹲在那里,于是又喊了一句。 另一个则低声道:“要不我过去看看那小子。”说着他轻脚走了过去,当他看见那件衣服的时候,才愣在当地,忙大喊道:“那小子不见了?” “什么?” 两个人跑过来,才发现所谓的衣服,真的就只是一件衣服,燕蛮儿的衣服挂在一根木棍子上,而人早已不知去向。 两人大惊,忙说道:“快回去报告首领。” 两人跑回去,提雷正在向北眺望,等待上谷王的号角声。 见他们两个跑回来,皱紧了眉头,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回来了,那小子人呢?” 两个武士说道:“他跑了!” “什么?”提雷大惊,“什么跑了,跑哪里去了,我不是让你们看着他吗?怎么能让他跑了。” 两人支支吾吾的说了一下情形,提雷大怒道:“你们两个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去给我找啊,就是翻遍整片树林,也要给我找回来。” 两人忙说道:“是,是。”两人头上已经渗出汗粒来了。 提雷又吩咐一个千夫长,说道:“你带一个千人,去给我找,不需要留活口,就地杀了便是。”反正上谷王也没说留活口,活着就是麻烦。 千夫长刚要出发,忽然破空之声刺耳而来,提雷反应迅速,拔刀砍落,一支羽箭朝提雷的方向射来,提雷挥刀将羽箭砍为两截。 定睛望去,燕蛮儿在不远处拿着一张弓骑在马上,想必是从匈奴士兵手上抢来的马匹和弓箭。 燕蛮儿大声喊道:“我乃东胡百夫长燕蛮儿,来这里取你的狗头!” 一人一骑,就那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变化太快,让所有匈奴人都有点措手不及。 第九十八章 姬樾的算计 燕蛮儿远远的望着提雷,说完之后,便搭弓上箭,一箭朝提雷的头顶射去,提雷不防,正中提雷头上的头盔,一箭力气极大,将提雷的头盔从头顶上射落。 提雷身旁的卫士忙将提雷护在中心,燕蛮儿嗤笑一声,说道:“我走了,你回去告诉上谷王,我乃东胡勇士,岂能向你们匈奴摇尾乞怜。”说罢,一提马缰绳,向南狂奔而去。 他的速度太快,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提雷一把推开眼前的卫士,然后跨身上马,大声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追。” 众人一愣,忙说道:“是!” 燕蛮儿带着提雷在周围连兜了好几个圈子,但他一个人异常灵活,每次都快要追上得时候,燕蛮儿总能突然加速,将他们甩开。 追了一阵,提雷身旁的千夫长一把拽住提雷的马缰绳,说道:“首领,我似乎听见大王集兵的号角了,我们不能再追了。” 提雷猛地拉住马,他也忽然有些心惊,似乎从刚才开始,燕蛮儿就一直带着他兜圈子,现在已经离东胡大营不近了。 他忙问千夫长,说道:“我们离开多长时间了?” 千夫长回道:“快半个时辰了。” 提雷大呼一声,“不好。我们中这小子的调虎离山计了,快,马上去东胡大营。” 提雷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燕蛮儿扯着鼻子走了。 ······ 东胡大营。 匈奴人的疯狂反扑让燕国军队承受了巨大的损失。光秦朗这个方向的燕军,战死者就达千余人,而且如潮水般的匈奴骑兵仍然在不计伤亡的猛攻。 虽然匈奴人的损失还要大于燕军,但他们依旧不顾生死的冲击。 骑兵冲起来,对于步兵的优势是决定性的。 而北边不知为何人数占优的东胡骑兵并没有呈现压倒性的攻势来。 秦朗好不容易杀退一波进攻,他喘息着,以剑驻地,看了一眼重新冲阵的匈奴骑兵,大吼一声。 “布阵,御!” 将近一个时辰的激战让双方都筋疲力尽。 不过匈奴人的损失还要在燕军之上。 上谷王亲自督兵,终于,西南方向的姬樾率先支撑不住,被上谷王在西南侧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驻守西南角的姬樾看见己方损失惨重,不由得眼皮子都跳起来,他站在战车上,指挥全局。 车旁一个中年谋士对姬樾说道:“上大夫,不能在这么打了,在打下去,我们孤竹城那点精锐就要拼光了。” 姬樾当然知道,他的心都在滴血啊,那可是他花了几十年才攒的老本啊,他又何尝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可这次作战和别次不同,公子职亲自督兵,有临阵杀将之权,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变成公子职立功立威的工具。 “快,让陈浩率三千兵马给我把口子堵上。” 中年谋士劝道:“上大夫,现在我们的后军只剩下六千人,再抽去三千人,护卫大夫的兵马就只剩下三千人了,假若那三千人拼光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中年谋士的话深深地击中了姬樾的内心,他有点动摇,说道:“可是,公子亲自督战,若匈奴人从我们这里突出去,那我岂不是难辞其咎。” 中年谋士忽然看了一眼远处山岭上的帅旗处,然后说道:“匈奴人骑兵纵横草原,我们这点步兵,就算败了,公子也怪不了你。再说了,只要我们往东南方向移一移,匈奴人冲散的可就不仅仅是我们了。” 姬樾点了点头,对啊,若是秦尚那边的阵型也乱了的话,公子还能怎么罚。 正所谓法不责众,他就不相信,公子能狠的下心,将他和秦尚都斩了。 “你说的对,传令下去,让加强左翼,将口子给我往右翼推,我倒要看看,他秦尚怎么解这个局。” 中年谋士轻笑起来,说道:“上大夫说的极是。” 公子职看到匈奴人冲溃了燕军的包围,气的大叫。 “姬樾那边怎么回事,给我传令下去,给我堵住口子,堵住口子。” 虽然他们对匈奴人的攻击已经见了成效,但这次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可不仅仅是简单的击败,所能歼灭匈奴上谷王部的有生力量,则匈奴上谷王部以后也不会成为威胁。 传令兵忙去传令。 只是,战场之上,有时候就争一口气,一口气泄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秦朗也注意到了西南角的变化,他气的一脚踏在地上,对南宫烨说道:“南宫烨,你替我守在这里,我率两千兵马,去西南边,去堵住口子。”秦朗满脸是血的望着南宫烨,他这边的压力也大,但决不能让上谷王从他们燕国的包围中突出去。若是让他那般轻易地突出去,那他们谋划这么长时间的意义又在哪里。 “世子,你是我军主将,还是我领兵去堵口子。”南宫烨急道。他的任务是保护世子的安全,他可不敢让世子去冒险。 秦朗一把抓过南宫烨的衣领,说道:“你去不行,我把将旗立在这儿,你要给我守住此旗,决不能让匈奴人从我们这边突过去,你明白吗?” 南宫烨急道:“可是,世子的安全怎么办?” 秦朗看了一眼远处的高高飘扬的帅旗,说道:“父亲不会怪罪你的,若我战死,那是我的荣幸。我很乐意与我大燕将士们马革裹尸。” 南宫烨说道:“可是,我不仅担心匈奴人,还担心姬樾那个老东西啊!”姬樾和秦尚多年明争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就连南宫烨都深有所觉。 上次,勾结东胡人的内应,南宫烨就怀疑是姬樾搞得鬼。 秦朗吐了一口吐沫,说道:“正因为对这老家伙不放心,我才要去。我是秦府世子,公子的表弟,也算是半个王亲国戚了,有些事,你做不得的,我能做。你明白吗?” 南宫烨明白秦朗的意思,姬樾位高权重,从目前的情形看,姬樾极有可能是为了保存实力妄自退守的,要让那老家伙去拼命,必然要见血的。 如果官职或者地位压不住他,他又怎么会听? 南宫烨说道:“世子,那世子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南宫烨向世子发誓,人在旗在,绝不会让匈奴人越过这条线!” 秦朗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说完,他转过身,引兵马朝姬樾的方向而去。 第九十九章 世子 匈奴人冲破了姬樾军队的防御,那个口子渐渐的越撕越大,就当他们觉得自己有机会突出去的时候,忽然一个黑甲将军从东南方向冲了过来,他的士兵在他的带领下,迅速的将口子堵住了。 而带来的是匈奴人更加疯狂的反扑。 秦朗右胸中了一刀,但他只用布条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就重新披挂上阵。 击退匈奴人的又一次进攻后,秦朗将两个姬樾手下的校尉喊过来,那两个校尉胆战心惊的过来向秦朗行礼,秦朗手起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他本来皮肤白皙,标准的公子哥模样,可这个时候看他,那还有半分细皮嫩肉的样子,他浑身被鲜血浸透,有些地方伤口还在汨汨的流着血。 下巴上的胡茬子这几天长的很快,让人看不出这是一个青年人。 “你们为何要撤退?”秦朗的声音不高,但任谁听了,他的声音里都含着怒气和杀意。 “为何不把口子堵上,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权力?啊!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把口子撕开,我们所有的布局都会成泡影。” 两名负责这里作战的校尉全身都颤抖起来,他们跪在地上,其中一个,狡辩道:“实在是匈奴人攻势太猛,我···我等抵挡不住啊,再打下去,我军就要拼光了。” 秦朗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抵挡不住?六千兵马守这么一个角落你就给我找理由,”他终于气不过,一脚将那名校尉踏翻在地,指着他骂道:“匈奴人攻了两个时辰,我令支邑军守了两个时辰,我们的前军快打完了,可曾后退过半步?” 秦朗是真的气啊。 内斗也不应该这么个内斗法啊。 他现在终于明白碣石山大战的时候父亲为什么要提刀准备去杀姬樾了。平时两人斗斗法也就罢了,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还想着明哲保身呢。 该杀,实在是该杀! 秦朗又踢了一脚。他并不打算和他们废话,“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临阵脱逃的逃兵,拖下去,斩首示众!” 几千人的大军都在这儿,而且孤竹邑的军队数量还占多数,但秦朗这句话说出去,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分辨。 那两名校尉喊道:“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你有什么权力杀我!我是姬大夫手下的将领,你无权杀我!” 秦朗怒道:“我无权杀你?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杀你。”他转过身,对护卫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 “喏!”两名护卫忙跑过来,将两人按到在地,正要出手的时候,姬樾已经赶到了。他怒道:“慢着。” “世子殿下,你好大的能耐啊,都跑到我的军中来杀人了。”姬樾发白的胡子仿佛在颤抖,他倚住战车的前沿,盯着秦朗。 他一句话说出来,周围立即围上来许多士兵,原先被秦朗震慑住的姬樾的士兵也都纷纷向秦朗围过来。 那两名校尉一看姬樾来了,忙叫道:“上大夫,末将无罪啊,实在是匈奴人打的太凶了,我们怕再挡下去,损失惨重啊,上大夫,救命啊!” 另一人也哭道:“上大夫,我们也想顶住啊,我们不是故意临阵脱逃的。” 秦朗也抬起头,盯着姬樾,他上前一步,向姬樾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姬叔叔,你应该知晓此战的利害吧,这两人临阵溃逃,差点就让匈奴人破开我们的军阵,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匈奴人早就从这里逃脱了,姬叔叔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秦朗,你太过分了,还不该杀,是我说了算,我孤竹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姬樾怒道。 秦朗说道:“一人溃逃,全军士气为之所夺,这样将领,不罚如何定军心,不罚,何以对的起王上。” 姬樾冷笑一声,说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你这是要拿王上来压我了。”姬樾看着秦朗,心中愈发不满,口子撕开之后,不堵口子的命令是他传的,他又如何去杀听他命令的人。 秦朗心里血气上涌,他走过去一脚将其中那名道:“就算我拿王上压你又如何?莫非现在姬大夫连王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你放肆!”姬樾见他居然在他面前直接动手,于是骂道。 秦朗也不后退,道:“你才放肆,是谁给了你权力居然包庇临阵脱逃的部下。” 姬樾寒声道:“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过是一个世子,论爵位论官职,你都是下属,就是你父亲亲自来到这里,他也不敢对我这么无礼,你居然这么对我说话,难道你想死?”姬樾这话说的已经够直白了,他也是被秦朗连续的无礼给激怒了。说话有些急,不然以他谨慎的个性,实在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 秦朗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怎么,你还想杀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杀我!”秦朗挺起胸膛,他往前一步,那些士兵就往后退一步,姬樾是秦朗的上司,他们可不是。他们是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个青年人是什么人的。 “姬樾,我虽然是世子,官职没你高,爵位没你大,但我也是王上的侄子,公子的弟弟,我今天倒完看看,谁敢动我一根汗毛。” 他甩了一下披风。 面对众将士说道:“将士们,你们都是我燕国的好儿郎,今天,匈奴人在这里,只要我们再坚持坚持就能给他们前所未有的重创。我们今天若是退了,别说匈奴人,我们都会看不起我们自己。匈奴人为什么往我们这边冲,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燕国是弱国,我们燕国的儿郎是懦夫,你们难道真的想让匈奴人得逞,真的想成为他们口中的那种人吗?” “你们可曾记得,无论东胡人还是匈奴人,每年秋高马肥都要南下杀我百姓子民,虏我父母妻儿,烧我家乡故里,为什么,就是因为燕国是弱国,我燕军是弱军。说我们不能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们永远都抬不起头,永远都是他们嘲笑挨打的对象,将士们,难道你们真的就想这么窝窝囊囊的看着敌人嘲笑吗!” 秦朗举起手,对数千将士说道。 那些燕国士兵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心里也如被重击一般,都沉默下来。 第100章 临阵后退者,斩 秦朗的话就如一根火星,点燃了燕国士兵心中被压抑了许久的愤怒之火。 也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句,“杀!杀!杀!”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举起手中的兵器,大喊起来。 “杀!” “杀!” “杀!” 这是一支全新的军队,这是一支改头换面的军队。如果说前面他们是为了服从命令而打仗的话,那此时,他们便是为了尊严。 为了那个不曾被尊重的尊严。 他们想把失去的尊严夺回来,用刀,用剑,用意志,用必死的决心。 秦朗平时混迹于阁楼舞坊,做的是二世祖的荒唐事,说的是纨绔子弟的轻浮言。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也是那场碣石山大战的英雄。 他也是阵斩敌将的英雄。 秦朗没有理会姬樾,他翻身上马,他不想再比姬樾低一个头。 继续说道:“将士们,我乃秦府世子,今日我和你一样,都是一名燕国士兵。我会冲在你们的最前头,冲在最危险的地方。我们一道去夺回我们失去的尊严,去夺回我们无上的荣光,你们说,好不好?” “杀!” “杀!” “杀!” 几千人爆发出超乎他们人数的能量。 姬樾抓战车的手都有些病态的白,他知道,他已经失去此时对士兵们的影响力了。他脸上的肌肉纵横交错着颤抖起来。 秦朗的眼睛盯着地上的两名校尉,那两名校尉下意识的往后一缩,惊恐的看着秦朗。 秦朗露出一脸狠戾,说道:“将这两个临阵脱逃的懦夫给我拖下去,斩!” 两人眼见活命无望,整个身体瘫倒在地,软的如泥一般。 他们惊恐的看着姬樾,想让他们的主子说一句话,可从始至终姬樾一句话都没说。 一人忽然像疯了一样的,大喊道:“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奉命行事的,我是奉命行事的。”伴随着一句惨呼,那名校尉的控诉就此烟消云散。 姬樾双目充血,他的全身都忍不住抖起来。 秦朗自然知道那名校尉临死前说的话什么意思,他骑着马,走到姬樾身旁,低声说道:“姬大夫,还是善自珍重的好,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不该做的事千万别做。” 姬樾忽然嗤笑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不愧是秦尚那个老东西的长子,你也别高兴太早,就凭你,还撑不起秦家的家业。” 秦朗笑道:“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姬大夫费心了。” 姬樾忽然俯下身,在秦朗耳边低声说道:“是吗,难道世子不想知道是谁和我联合击杀你们的东胡使团的。” 秦朗的眉头不由自主的锁起来,不过他反应很快,说道:“这个我还真没兴趣,我这里也有一件密事,听说姬大夫的小妾和令公子走的很近呢,上大夫有时间还是琢磨琢磨怎么齐家治国吧。” “你!”姬樾的脸色铁青,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小子。 秦朗则已经淡笑着走到了军队的最前面,他拿起剑,大声吼道:“将士们,随我冲!” “杀!” “杀!” “杀!” 如猛虎出笼,如蛟龙入海。 匈奴人很不解,为什么刚刚还是最薄弱的环节,不过短短的时间怎么突然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决斗。 上谷王在骑兵中心,千夫长向他过来报告军情。 “大王,南面打开的口子又被燕国人堵上了。”千夫长是上谷王的亲信,此时也浑身是伤。 上谷王看着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他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尽了,他没有想到,这次居然败的这么惨,还有可能把命都留在这儿。 他布置的另外两支军队居然一支都没有来,攻击燕国大营的那一支也就罢了,他额外暗藏的一支居然也没有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淡淡的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千夫长犹豫了片刻,斜着脸,说道:“损失已经超过半数了。” 上谷王气的将马鞭子扔在地上。四面环顾了一眼,然后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南压,我就不相信什么时候羊能有和狼战斗的勇气。”他盯着南方,忽然沉重的马蹄声从南面急奔而来。 远远的望见,正是匈奴人的旗帜。 提雷所率领的一万人马终于姗姗来迟。 虽然迟了,但还是来了。 千夫长兴奋的说道:“大王,是提雷来了。” 上谷王也心情一震,说道:“终于来了,好,给我往南冲!” 山岭上的秦尚看到南边冲过来的匈奴骑兵,眼前一亮,低声道:“终于来了,果然还有后手。” 公子职说道:“姨夫就是再等他们?” 秦尚说道:“不错,只是他们出现的时间过于晚了,司马懿,该你出马了,把剩余的骑兵全部带过去。” 司马翎说道:“喏” 战场上再次陷入了疯狂的厮杀中。 燕蛮儿从南面赶过来的时候,发现双方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他没有停留,他也不知道自己争取的那点时间能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一脚踹翻一名匈奴士兵,夺过他手中的刀,也加入到了厮杀的队伍中。 他的距离和秦朗离得很近,燕国的阵型再一次被匈奴人冲垮,双方进入了惨烈的白刃搏斗。东胡骑兵也完全混入,乱成了一锅粥。 他发现一个黑甲的青年将军被数十个匈奴骑兵包围,厮杀正酣,他夹紧马腹,奔过去,连续击退三人。挡住了一名匈奴骑兵对青年将军的挥砍。 黑甲将军正是秦朗。 秦朗躲过一劫,他一刀杀死那名匈奴人,燕蛮儿也从马背上滚下来,两人背靠着背。 “没想到你小子还活着?”秦朗看见是燕蛮儿救了他,说道。 燕蛮儿说道:“没想到看上去不可靠的你还真让人意外?”燕蛮儿和秦朗虽然不算熟稔,但能在战场上,生死之间轻松一刻,也能缓解紧张感。 “刚才多谢你救了我?”秦朗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模样,说道。 燕蛮儿说道:“现在说这话还早了些,你看这些人,他们可不想我们活着。”燕蛮儿指着围着他们的匈奴人说道。 秦朗邪魅一笑,大喊一声:“那他们和我的意见一样啊,我也没想着让他们活。” 第101章 大胜 燕蛮儿冷眼看着那些匈奴人也大吼一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罢,两人握着剑杀向围着他们的匈奴人。 这一战,匈奴人终究败了。 败的狼狈不堪。 此役燕胡联军在东胡大营之地击败匈奴军上谷王部主力,上谷王虽然突出了燕胡联军的重围,但损失惨重。 上谷王部被斩杀近两万五千级,受伤万余人,而燕国和东胡联军则阵亡接近一万五千人,其中燕军达到九千多人,受伤更是达到两万余人,这可能是燕匈战争以来,第一次燕国能有这么大的胜利。 虽然借助了东胡人的力量,但不得不说,秦朗以世子身份亲自冲阵的一战,让匈奴人第一次见识到了燕国军队的风骨。 他们或许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上谷王率残部向西溃逃,燕胡联军追击三十里,大胜而归。 当天晚上,燕胡双方在摩笄山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大会。 酒宴开始之后,坐在主位的燕国公子和东胡二王子先祭奠了战死的将士,然后宣布开宴。 燕蛮儿此次立了大功,东胡二王子当场授予燕蛮儿百夫长之位,等于是正式将燕蛮儿纳入自己麾下了。 燕蛮儿也没有拒绝,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能得到东胡二王子的看中对于出身普通的燕蛮儿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不过东胡二王子也明言,他仍然是做大都尉于曼的部下,并不需要跟随二王子征战。 酒到半酣,燕蛮儿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他们并没有资格坐在帐篷里饮宴,除了刚开始接受职位的时候在中军大帐见了诸位高级将领之外,整个喝酒的过程都是和呼韩耶以及达曼在外面度过的。 他本不太喜欢热闹的局面。 他喝了几口酒,然后起身,拿着酒壶离开了篝火处。 呼韩邪和达曼早已经跑到人群中载歌载舞了。 燕蛮儿趁着夜色,来到了摩笄山一侧的一块高地,这里埋葬着此次阵亡的所有将士,包括燕蛮儿的十人队和百人队的士兵。他的十人队战死八人,除了豪泰之外,只有一个人在这场战争中活了下来。百人队战死六十七人,剩下的几乎个个带伤。 今日战后,因为他们需要立即北上,所以战死者的尸体只能就地火化,然后在这里统一立碑,以作纪念。 燕蛮儿坐在碑前,拿出酒壶,在地上倒了一些酒,然后背靠在石碑上,低声的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秦国的一首歌,这首歌是母亲教他唱的,唱着唱着,心里愈发的苍凉起来。 他抬起头,远处的战场上还有未燃尽的火光,以及直上天际的浓烟。 夜星寥落,清风迷人,原本美丽的风景,却无时无刻无不浸润着血腥的味道。 这就是战争啊! 燕蛮儿也曾期盼过,也曾畅想过,可真正置身其中,才发现,这或许是世间最残酷的东西。 他又喝了一口,生平第一次有将自己灌醉的冲动,今天的大战,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谋划”,无论他承不承认,若没有他的引蛇出洞和用间计,这场规模宏大的战斗至少现在是打不起来。 他不禁问自己,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有了怀疑。 “在想什么?”忽然一个声音从他的耳畔响起。 “大营里那么热闹,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燕蛮儿转过身,望着来人,说道:“你呢?你还不是一样。” 来人正是秦尚的长子,世子秦朗。 他只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胡茬子也没来的急刮,他手里提着两个酒壶,就势坐在燕蛮儿身边。将其中一个酒壶递给燕蛮儿,说道:“给,这是我燕国的易水寒。” 燕蛮儿接过酒壶,盯着秦朗说道:“多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酒。” 秦朗挥挥手,说道:“你别误会,我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知道,但总有人知道。” 燕蛮儿将酒壶的塞子拔掉,拿到嘴边闻了闻,没有立即喝,而是闻了许久。 “为什么不喝?”秦朗看他闻了一会之后,又将酒塞子盖上,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这么香的酒要留在心情好的时候喝,我今天心情不好,如果借酒浇愁,就太浪费这么美的酒了。”燕蛮儿看着秦朗,他们两个人今天在战场上第一次并肩作战,虽然没有多少交流,但因为这件事,两人确实熟悉了不少。 燕蛮儿很奇怪,他总是和燕国人能很容易的走近。 “你这话说的有点意思,我燕国的酒太烈,若你喝过齐国的酒,你就知道,酒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味道。不过,对于我们喝惯烈酒的人来说,味道太甜,反而觉得腻。”秦朗仿佛在回忆一样,他喝过燕国的酒,喝过齐国的酒,喝过楚国的酒,但不知为什么,只有燕国的酒让他影响深刻。 似乎不论过了多少时刻,他能想到的,只有燕国的酒。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齐国啊?好遥远的地方。我也喝过许多地方的酒,但能让我记住的却只有你们燕国的酒,真是奇怪。” 秦朗微微一笑,说道:“你是不是为自己设了谋而感到过意不去?” 燕蛮儿猛地抬起头,盯着秦朗,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秦朗没有理会燕蛮儿惊诧的表情,而是说道:“第一次上战场的人都是这种想法,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秦朗大概比燕蛮儿要大十多岁,但燕蛮儿和他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却意外的感到轻松。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当然,我能听?” 秦朗笑道:“当然,今天的我心情也不好,我也不喜欢借酒消愁,倒喜欢让别人分担我心中的愁绪。你可别后悔啊,我的故事可是非常精彩的。”秦朗此时的状态和他在战场上倒是完全不同。 第102章 不愉快的小插曲 两人对着夜色在石碑前畅饮畅谈,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远处的一顶帐篷里,秦无衣站在帐篷的门口,静静地眺望远处的两个模糊的身影。 依兰将一件红色的披风披在秦无衣的背上,低声说道:“小姐,你如果真想见他,就去见呗,干嘛要让世子殿下替你送东西啊。”依兰在秦无衣面前随意惯了,有什么想法她也不隐瞒,爽快的说了出来。 其实她倒觉得那个叫燕蛮儿的真的很普通,尤其是和四大校尉的南宫烨比,更是相差甚远,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对她那般痴迷。 就仅仅是因为他救过小姐的命? 秦无衣回过头来,轻步走到木几前,提起毛笔,开始在一张绢帛上慢慢写字,她写的是燕国的篆书,如果仔细看,和依兰所写的字迹很像,不过她的笔迹里透着依兰所没有的一缕英气。 依兰见小姐不说话,也不敢再问。 转眼看了一旁的春雁,春雁一如既往的拿着一件匕首在仔细把玩。她摇摇头,静静的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这时候,外面有丫鬟进来说东胡二王子求见。 秦无衣边写着,边对依兰说,“你出去告诉他,我歇下了,让他回去吧。” 依兰轻轻点了点头。 依兰来到帐篷外,东胡二王子带着两个人早已经在帐篷外等候。他既然能来这儿,想必是得到了秦尚的默许,不然秦无衣的小帐篷离秦尚的帐篷最近,不可能让别人靠近的。 东胡二王子突地极看着一个俏丽的小丫鬟出来,但见这个女孩年龄不大,但风流身段已经微微的露出来,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坯子,不由得心里暗道:“秦家还真是出美女啊。” 依兰看着二王子眼里露出的狂热情绪,心里不满,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二王子,我家小姐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二王子日理万机,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二王子突地极站在帐篷门口,往近走了走,说道:“明明帐篷的灯还亮着,怎么能说歇息了呢。”突地极喝了些酒,脸上还有喝酒之后的潮红。 “本王子今日大败匈奴上谷王,心里高兴,特意来看看你们小姐,你去将她唤醒,我有事给她说。” 突地极大不咧咧的说道,其实突地极也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只不过他今天大败上谷王,心情愉快,又加上喝醉了酒,早已经被酒迷了心窍,那还顾的上什么礼仪啊。 再说了,东胡男女表达爱慕之意的时候相当开放,有什么说什么,也不会顾忌太多。 依兰忍住心中的怒气,说道:“二王子,你是东胡王子,说话要放尊重些。我家小姐已经就寝了,还请王子自便吧。” 依兰心中也有气,他虽然是东胡二王子,但燕国北疆的人最看不惯,最讨厌的也是东胡人。 依兰自幼陪伴秦无衣一起长大,在秦府的地位超然,又是一个敢说敢当的主,所以也不管突地极是不是王子,只把自己想说的的说了出来。 东胡二王子突地极顿时觉得落了面子,咆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本王子这样说话!” 依兰被东胡二王子骂了一声,心里有些委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不由得哭了起来。 突地极借着酒劲还想闯秦无衣的帐篷,秦无衣帐篷外守卫的是隶属于北谍司的女侍卫,他们挡在了帐篷门口。 突地极还准备嚷嚷,哪知秦无衣却走了出来,秦无衣站在帐篷门口,将一杯冷水猛地泼在了东胡二王子的脸上,冷冰冰的说道:“酒醒了没有?没想到东胡二王子喝点酒居然是这般丑态,怎么,以为这里是你们东胡草原吗?想闯谁的帐篷就闯谁的帐篷?” 面对秦无衣的质问,突地极微微一愣,酒醒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秦无衣的门口,不由得转过身看了看自己的侍卫,骂道:“我怎么在这里?” 侍卫着急忙慌的说道:“是···是王子殿下想过来的。” 秦无衣冷哼一声,看都没有再看二王子,转过身,牵着依兰的手,进了帐篷。 突地极碰了一鼻子灰,甩了甩袖子,本想说两句缓解气氛的话,然后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依兰委屈的哭了出来,一旁的春雁拿起手上的匕首就要出帐篷。 “回来。” 秦无衣淡淡的说了一句。 春雁停下脚步,然后气愤的走到一个柱子旁,拿起手中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刺起来。刺了几刀之后,她收起匕首,来到依兰旁边,抓起依兰的手,紧紧地握住,她不会说话,那就用温暖去让她明白她的关心。 秦无衣在一旁看着依兰,说道:“平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别人骂你的时候,连一句反驳都没有。” 依兰抽抽噎噎的说道:“还不是怕得罪了他,再让他说出对小姐不好的话来。” 秦无衣也抓住她的手,“那就是怪我了。”秦无衣看着依兰,继续说道:“好了,别哭了。为那样的人哭泣不值得,总有一天我们不用看东胡人的脸色的。” 依兰抬起头,两只眼睛清澈的盯着秦无衣,问道:“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秦无衣抬起头,眼神坚定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总会看到的。” 依兰慢慢的擦干眼泪,秦无衣说道:“好了,也不是所有的东胡人都是坏人,你和春雁去把这份帛书拿给燕哥哥,什么都别说,交给他就好。” 依兰好奇的说道:“小姐你真不去见他吗?他明天就要走了。” 秦无衣摇摇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不去了。”她也说的决绝,没有半丝拖泥带水。 她心里很想去,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也行,见一见就好。但终于她还是将自己心中的冲动强压下去。 现在的他们,走的越近,产生的事情就越多,受到的阻碍就越多。她相信,若他懂她的话,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难处的。 其实在父亲和她谈过之后,她就明白了,她们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去的时候,多看看他的样子,回来讲给我听。” 秦无衣在依兰临走时又补充了一句,说完,忙转过身去,唯恐别人看到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依兰点点头,拿起帛书和春雁去了石碑处。 第103章 以战止战 秦朗很健谈,他很风趣的将自己的往事娓娓道来,燕蛮儿一边听,一边问,两人倒像是许久未见得好友,很谈的来。 燕蛮儿笑道:“没想到你和阿衣两兄妹居然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秦朗点点头说道:“说起小妹,他一向是看不惯自己这个纨绔兄长的,不过她也有一点不好,平时想的太多,少了活泼跳脱的性子,每天装的跟个小大人似的,反而苦涩。”秦朗平时以散漫纨绔面世,身为堂堂上大夫世子,却没有半点经世济用的意思,日常流连酒楼歌舞坊,长于妇人之手,所以才有了秦尚虽强,二世败其家的说法。 燕蛮儿想起冷冰冰的秦无衣来,话说她那个年纪确实更应该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生活。而她脑海里想的却大多是家国大事,深沉的谋算,聪明有余,但可爱不足了。 “燕蛮儿,你属东胡,我属大燕,你我本是世仇,但我需要你明白,千百年来,只有你们南下侵略我们燕国的时候,却很少有我燕国北上攻击你们东胡的时候,今天我们燕胡罕见的合兵一处,共击匈奴,但不意味着日后我们还是朋友。”秦朗从小就不喜欢东胡人,他能和燕蛮儿相聊甚欢,也是因为燕蛮儿确实和他平时见到的东胡人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他妹妹似乎对这个少年有着别样的心思。他今天来和燕蛮儿谈天,可不是什么心血来潮,也不是只是作为妹妹的信使给燕蛮儿送酒来的。他只有一个妹妹,他要好好的了解一下以这个少年,看他值不值得自己的妹妹付出。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秦无衣虽然是秦家的幼女,但她的终身大事却不是秦家所能决定的。这也是王亲国戚带来的副作用,一方面会受到燕王的无上荣宠,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的少了自己做主的机会。 甚至有一种风声,燕王有意待秦无衣长大成人之后,将他许给太子平。 此等种种谣言,虽然没有证实,但既然有消息传出,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燕蛮儿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或许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那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秦朗伸了个懒腰,然后又灌了一口酒,说道:“确实是啊。说说吧,今天为什么会心情不佳,这次对上谷王部作战,你可以说出尽了风头,计谋跌出,而且敢亲身涉险,可算的上是有勇有谋了,还有什么事让你觉得心情不好。” 燕蛮儿其实听了秦朗的经历,便越发激起了对秦朗的好感,他自己本身也不是那种内敛的人,只是在草原上因为歧视不得已罢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忽然觉得有些失落,我宁愿计谋不是我出的。” 秦朗好奇的说道:“这又是为何?” 燕蛮儿靠在石碑上,他转过身,突然抚摸着石碑说道:“若不是我出的计谋,这些将士们就不会死,他们的父母妻儿也就不会承受失去他们的悲痛,我觉得都是我的错。” 秦朗在燕蛮儿肩膀上拍了一把掌,他看着燕蛮儿的眼睛,说道:“虽然我只大你十余岁,也没资格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我父亲说过一句话,我一直深藏心底,今日可以和你分享一番。” 燕蛮儿惊道:“秦大夫?”燕蛮儿心里对秦尚是非常有好感的,也是非常尊重他的,因为他在东胡部落,实在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就连普通的牧民提起他,似乎都有说不尽的故事。 原因无他,只因为碣石山大战是东胡人从上到下,每个人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百年以来,以此战东胡损失最为惨重。比人员伤亡更糟糕的是,似乎一向温驯如羊的燕国人也变得不那么温驯了。 秦朗点点头,说道:“是,父亲曾说过,‘国虽大,好战必亡;民虽安,忘战必危’,我燕国国小力弱,几百年来,南迫于中原诸强,北受掠于你们东胡和匈奴,所以对我们而言,战争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因为,只有战争,我们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只有战争才能让我们的家园获得安宁。所以,你会发现,我燕国的兵马虽然弱小,但从来都心怀必死之心,正是有这颗心,我们的国家才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你不必为他们的死过度悲伤,逝者乃是英雄,他们并非枉死,而是为国家,为亲人而死。” 秦朗忽然站起身来,手扶着石碑的道。 “我们活着的人还有活着的责任和使命,他们用生命为我们争来的机会,我们活着的人要继续守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秦朗的脸上有着别样的坚决,他似乎也许久没有和别人这样说过话了。 不是不想,是没有人。 正如一句话所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争斗,就有尔虞我诈。 他本就是俗人,自然也免不去世俗的喧闹。 燕蛮儿也站起来,他喝的酒也有点多,秦无衣给他的易水寒,他没舍得喝,但他自己带的酒壶却被他喝了个精光。 他听到秦朗说的话,只觉得心里的愁绪居然一扫而空。 是啊,没人喜欢打仗,没人喜欢死亡。 可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你不喜欢他就不会发生,有多少人,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前行的。 秦朗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有一句话叫以战止战,止戈为武。” 燕蛮儿嘴里默念着秦朗说过的以战止战,止戈为武,心中不由得一片畅然。 燕蛮儿握紧了拳头,说道:“我明白了,秦兄说的是以战争来达到阻止战争的目的。只有自己变强,让外敌生不了觊觎之心,他便不敢再轻言战事,是不是?” 秦朗笑着说道:“怪不得妹妹对你另眼相看,你确实和一般的东胡人不同。” 燕蛮儿向秦朗行了一礼,笑道:“多谢秦兄为我解惑。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有这种情绪了。” 秦朗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你现在还小,以后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最冷血的不是黄金,不是兵器,也不是权力,而是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的人心!” 人心向善,天下安! 人心向恶,天下乱。 第104章 野望 秦朗抬起头,看着明亮的星空。 人心如夜空,终究多了许多不可预测的晦暗地带。 燕蛮儿说道:“人心?”燕蛮儿明显对秦朗的这句话还不是太理解,他沉思片刻,说道:“秦兄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倒不觉得人心有多坏,我从小在草原上长大,附近的叔叔伯伯对我和母亲都很照顾,也没见他们的人心有多坏。” 秦朗没有回答燕蛮儿的话,而是转身说道:“你以后会明白的,这种事,说是说不透的,当你遇上了,你才会懂其中的意义。” 燕蛮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秦朗瞥了眼燕蛮儿,他盯着燕蛮儿的眼睛,忽然脸上起了些许变化,说道:“燕蛮儿,接下来,我说的话可就没那么友好了。” 燕蛮儿没想到秦朗会突然变了脸色,也有些不知所措。 秦朗说道:“前面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交谈,接下来我是以一个燕国子民以及一位哥哥的身份和你说话,你听清楚了。” 燕蛮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变化如此之快的秦朗。 他没有说话,而是也紧紧的盯着秦朗。 “我是不会同意我妹妹和你的事的。”秦朗冷冰冰的说道。“我先说结果,我不知道你和我妹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作为她的长兄,是绝不会让她嫁给你的。” 燕蛮儿原本有些热络的心瞬间冷却下来,这算不算乐极生悲,否极泰来。 燕蛮儿盯着秦朗,说道:“为什么?” 秦朗说道:“原因有很多,你也不要怪我世俗,她乃堂堂大燕上大夫之女,又深得王上宠爱,你觉得我们会让她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夫长?”秦朗说的极为直接,也不管燕蛮儿脸上的变化。 “我···我已经是···”燕蛮儿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他很想说自己已经是百夫长了,可说到一半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秦朗见他吞吞吐吐,继续说道:“而且你们之间还有一个极大的问题,就是你是东胡人,我们家历来和东胡人势不两立,这样的话你更加无法得到我们家族的认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燕蛮儿只觉得从头顶生出一股凉气,从上面窜下去,直到他的脚底。秦朗的这句话,带来的冲击比当时在平郭城常胜给他打击还要大。 燕蛮儿向前一步,走到秦朗的面前,盯着秦朗说道:“那难道就成了一道无解题了嘛。”难道他好不容易打开的心房就要这样关闭吗? 虽然他从未说过喜欢秦无衣,可从心底深处,他一直都对那个冷冰冰的女孩充满了异样的情绪。 他或许不像其他草原上的汉子,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心意而已。 秦朗盯着燕蛮儿,说道:“办法倒不是没有,你若能归顺我们燕国,假以时日,在战场上建立功勋,扬名后世,也不是没有可能?” 燕蛮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还有些老师意味的秦朗,转眼间居然就如一个商人一样,准备招揽他了。 而且是以秦无衣为饵。 这是燕蛮儿听到秦朗的话之后心中生起的第一个想法。 燕蛮儿的脸也瞬间变了颜色。 “秦兄,这可不是一位兄长该说的话啊,再说了,你这是要我背叛我的部落,背叛生我养我的地方吗?” 燕蛮儿心中已经腾腾升起了怒意,招徕他没有问题,劝他为燕国效力也没有问题。 但是,把他和秦无衣的事也穿插其中就多少显得有些没意思了。 秦朗挥挥手,说道:“你也别急,我就那么一说而已。” 燕蛮儿正色道:“虽然你是阿衣的哥哥,我本不应该这样对你说话,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和阿衣之间的事,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喜欢阿衣,不会因为我的地位卑微而改变,也不会因为我是东胡人而改变。” 燕蛮儿激动的说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他也不再恐惧,虽然秦无衣不在这儿,但并不妨碍自己说出对她的心意。 秦朗嘴角上扬,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的笑。 “而且,我虽然和阿衣相识未久,但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嫌弃我出身的人。再说了,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不能出人头地,建功立业。我在这里可以答应你,我会隐藏我的心意,不让阿衣知晓,我会努力建功立业,到时候,我会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能配的上他。” 秦朗好奇的看着他,说道:“你想成为草原上的雄鹰?” 燕蛮儿抬起头,说道:“有什么不可以?” 秦朗摇摇头,说道:“据我所知,你们东胡人也是异常看重家室出身的,千夫长以上官职几乎都被几个贵族姓氏所垄断,你若想出人头地,肯定没那么简单。” 燕蛮儿笑道:“我和阿衣在草原上相遇的时候他曾经给我讲过一篇文章。其中有这样的句子。”燕蛮儿看着秦朗说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阿衣说,这里面出现的人都是出身寒微,但从未放弃,故而最终都成就了一番大业的。虽然我没见过这些人,但从阿衣的只言片语中,能感受到她对这些人的推崇。我虽然也出身低微,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能像他们一样坚持,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总有一天能超过他们,实现我自己的人生抱负的。” 秦朗就更加意外了。燕蛮儿说的这句话是儒家的重要人物孟子说的,孟子曾经求见燕王,结果燕王不用,故而去燕入齐。 孟子在燕国期间,父亲秦尚曾经邀请孟子去令支邑小住了两个月,给秦家这个讲学,其中秦无衣学的最是刻苦,也最得孟子的喜爱。 他也上过孟子的课,只觉得满嘴仁义道德,克己复礼,没什么用处。 虽然当世百家之中,儒墨并称显学,但在诸国国君和施政者眼里,却不推崇。 面对日益激烈的争霸战争,法家明显更受为政者的欢迎。 没想到秦无衣居然会和燕蛮儿说孟子的事,更难能可贵的是,燕蛮儿只听了一遍居然就记得只字不差,实在是天赋异禀的怪胎。 “你听了一遍就记下来了?”秦朗满脸狐疑的问道。 第105章 秦朗的往事 燕蛮儿点点头,记东西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从小母亲教的东西他就能够很快记得,而且能够记得非常精确。 “对啊,阿衣也说那是他的老师给她讲的。”燕蛮儿低声说道。 秦朗又仔细的看了一眼燕蛮儿,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这个少年身上,确实有太多让人意外的东西了。 “你今天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打我妹妹的主意,从目前你的地位,绝对不行。” 燕蛮儿看着秦朗,忽然也笑了起来,说道:“秦兄,你那般在世人面前自黑,恐怕也不仅仅是喜欢风花雪月吧。”燕蛮儿觉得,既然话说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他不算聪明,但看事情也有自己的眼光和角度。 “什么意思?”秦朗低声问道,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不善。和刚开始两人谈话开始相比,判若两人。 “意思很简单,因为我对秦府的事略有耳闻。秦兄虽然是世子,未来的上大夫继承人。但是,二公子秦越的崛起,让世子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世子虽然有着雄厚的人脉基础,但似乎在秦家长辈眼里,二公子才是最适合继承上大夫位子的人。我说的没错吧?”燕蛮儿哂笑一声。 没想到秦朗听了燕蛮儿的话之后,不仅没有感觉到惊讶,反而似乎早就知道一样,说道:“是妹妹告诉你的吗?”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不是。阿衣从未和我说过家里的事情,我第一次知道阿衣是秦家幺女,还是在平郭城的时候,而且当时我就不告而别了。” “那你从何处得知这么多的秘事?”秦朗紧接着问道。能知道秦家这么多的底细,必然是知晓其中厉害的人说的,不然,怎么会知道。 燕蛮儿心里看着秦朗的脸色,暗道:“看来范阎说的是真的了。”当初,在平郭城没少听范胖子一张大嘴胡咧咧,他倒是什么话也不忌讳,有什么说什么。 燕蛮儿说道:“我以前遇上一个朋友,他似乎对你们家的事特别感兴趣,无意中听到的。秦兄也不要着急,他也只说了这么多,我也就是当笑话听听。” 秦朗忽然脸上变了数变,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来。他和二弟秦越的事情也不是大秘密。许多燕国的有心人都能看的出来。 这几年令支邑不断有谣言传出,尤其是说秦尚旧伤复发,难以治愈,恐命不长久。 这就更加加剧了世人对秦府下一代继承人的猜测。 秦家长子秦朗,纨绔子弟,终日游走于青楼妓坊,不成大器。 秦家少子秦越,聪明睿智,才学武艺样样精通,实在是难得的年轻才俊。 这样的留言已非一日。 可秦朗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似乎没有人关心过。 秦朗忽然哈哈笑起来,说道:“没想到第一个看出我本性的居然是一个东胡人。” 燕蛮儿说道:“你错了,我并没有看出你的本性,我也没办法看出你的本性。我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我们两个很像。” 很像? 秦朗有些不理解,他们两个以前从未有过交集,能有多少像的地方。 燕蛮儿继续说道:“我们是同一类人,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伪装自己。我在草原上,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活,唯恐出一点差错,而且还要拼了命的练习刀术和骑术,就是想有一天,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吗?”燕蛮儿的目光纯净的如一汪清泉,但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秦朗却有一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 世人都知道他出身贵胄,姨母是燕王王妃,算的上是王亲国戚了。再加上又是上大夫秦尚的嫡长子,未来秦府的继承人。这样的世家公子哥表面光鲜亮丽,走到那里都带着吸人眼球的魔力。 只是又只有谁知道,自从他的生母,燕王妃的妹妹在碣石山大战那一年,为守卫令支邑被敌军的流箭射中之后,不就就去世了。 似乎从那一年开始,原本励精图治的世子殿下就变成今日的样子。 秦朗走到燕蛮儿身边,忽然俯身望着燕蛮儿,秦朗的个子高挑,比现在的燕蛮儿要高出半个头。 “我和你不同,我们的经历也不像,你还是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就你现在的样子,还教训不了我。”秦朗声音低沉的说道,显然他一直在平复心中的怒气。 燕蛮儿能感觉到他的怒意。 燕蛮儿说道:“我这么说不是挖苦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期待敌人的仁慈你也换不来敌人的宽恕。我们山戎部右大都尉赫舍里已经不止一次想杀我了,可我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将自己藏起来,去祈祷敌人的仁慈,而是勇敢的迎上去,让敌人也知道我的愤怒。”赫舍里和燕蛮儿之间的矛盾可不仅仅因秦无衣而起,从燕蛮儿的母亲将赫舍里儿子打骨折之后,赫舍里对燕蛮儿的杀意就从未消散过。 赫舍里也不是没有派过杀手,只是在隐蔽的地方被燕蛮儿解决了罢了。 秦朗仔细的重新打量起燕蛮儿来,似乎想把他看的更加仔细一样。 “你在暗示我?”秦朗问道。 燕蛮儿说道:“我只是喜欢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在这个世上比兵器还要残忍,比黄金还要冷漠的是人心,人心不足,便生杀心。其实今天我除了对要不要谋划有疑问外,还有一件重要的疑问就是我应不应该出头,今日我在中军大帐接受封赏的时候,右大都尉赫舍里就狠狠地瞪过我,我和你打个赌,今天晚上赫舍里肯定会派人来取我性命。” 秦朗忽然笑着说道:“你这么肯定?” 燕蛮儿说道:“当然,你说过了,人心啊!我出了不该不该出的头,而且我目前的境地也是很多人不想看到的,难道和秦兄不像吗?” 秦朗忽然觉得和燕蛮儿说话很有意思,他盯着燕蛮儿,说道:“你既然知道他们会来,你还一个人跑这儿来?” 燕蛮儿忽然露出两排白如雪的牙齿,笑着说道:“因为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将不在沉默。” 第106章 螳螂捕蝉 秦朗走了,他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燕蛮儿望着秦朗远去的背影,这个年轻人给他留下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印象,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的话,那便是惺惺相惜。 正如燕蛮儿说的,他们很像。 燕蛮儿转过身,握紧了腰间的弯刀,他把秦朗给的那个酒壶解下来,放在石碑后面。 秦朗说了,他是受人所托,燕蛮儿,所托是何人。 知道他喜欢易水寒的人,只有一个,令他喜欢易水寒的人,也就那么一个。 “燕公子。”燕蛮儿正蹲下身子放酒,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腻声腻气的声音。 燕蛮儿惊诧的转过身,看见两个俏生生的姑娘站在石碑前正在盯着燕蛮儿。 依兰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衣衫,明艳如水。 春雁则一身玄色的裙子,如夜色一般朦胧。 燕蛮儿认得两人,他们是秦无衣的侍女丫鬟。 “你们找我何事?”燕蛮儿站起身,走到石碑前,看他们两人的年纪,似乎比秦无衣也大不了几岁,尤其穿淡绿色衫子的少女,恐怕我就和秦无衣年纪一般大小。 依兰和春雁曾经在东胡大营外面见过燕蛮儿,她在东胡二王子眼前受了气,此刻心中对东胡人正没什么好印象,看着燕蛮儿,心中也极为不悦。 依兰看秦无衣穿着麻布织就的衣物,粗布衣衫,将本是俊朗的少年包裹的有些寒酸,心里越发不满。 可怜小姐还为这个少年茶饭不思,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好东西能让小姐那般聪慧的天之骄女着迷。 依兰仔细的看着燕蛮儿,从怀里掏出一块帛书,说道:“这是我家小姐让我给燕公子的。”说着把帛书递过去。 燕蛮儿一听是秦无衣给他的东西,忙抢先两步,从依兰手里近乎抢一般将帛书夺过去。 依兰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不由得吓了一跳,而春雁则眸子一亮。 燕蛮儿拿起帛书,小心的打开,帛书上全部用篆书写就,燕蛮儿小时候在母亲的教导下学过燕国的篆书,看到秦无衣的笔记,确实心中暗赞一句,真是一手好字。 当时写字作文大多使用竹简,帛书贵重,数量又少,非贵族之家不能用。 依兰见燕蛮儿夺过帛书以后就不说话了,心中更气,说道:“喂,你就没有什么东西给小姐?” 燕蛮儿头都没抬,说道:“没有。”然后便又低头看帛书去了。 依兰见他这般无礼,气的直冲过去,在燕蛮儿的小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脚,骂道:“我真替小姐不值。”然后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月光有些晦暗,星星也稀疏的各自眨着眼睛。 燕蛮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抬头看一眼两人,然后他拿起弯刀,慢悠悠的往后面的树林走去。 与大营渐行渐远,在一条河边,燕蛮儿跳上河边的一块大石头,蹲下去,双手掬着水,往自己脸上拍了拍,想让肚子里的酒气散一散。 河水有些刺骨的凉。 草原上的深秋已经渐渐有了些寒意。 他能听见耳畔不时地传来马蹄声。 一骑。 两骑。 三骑。 总共有五十骑。 燕蛮儿的脸贴在水面上,冷笑一声,自己好大的面子啊。 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就算自己这个所谓的“功臣”突然死了,恐怕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吧。 毕竟自己的存在感太弱了,就算有东胡二王子的赏识又如何,既然他们选择出手,就自然有应对东胡二王子的方法。 五十骑围成一个半圆形,将河边的那块大石头围起来。这些士兵都有一个明显的特点,他们统一穿着匈奴人的衣服,而领头之人则用黑巾蒙面,唯恐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五十个骑兵全部搭弓上箭,瞄准了燕蛮儿。 燕蛮儿站在那块大石头上,转过身,说道:“你们终于来了?是不是等的有点着急?” 领头之人没有立刻下令攻击,而是骑马向前走了两步,说道:“燕蛮子,你应该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活着,今日我就亲自来送你一程。” 燕蛮儿看着那个领头的人,笑道:“阿依律,真是许久未见啊,我还以为你战死沙场了,没想到在和匈奴的战场上没见你的面,匈奴人跑了,你却现身了。”燕蛮儿确实也好奇,这次出兵匈奴,从始至终他就没见过阿依律的影子。原本以为他没有来战场上,却原来是藏着这样的祸心。 领头人将脸上黑巾摘去,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虽是在月下的黑暗中,也能认出那确实是山戎部右大都尉的心腹,百夫长阿依律。 阿依律露出一张阴森森的笑脸,他的头上带着一顶厚厚的毡帽,用来遮挡他没有耳朵的尴尬,然后看着燕蛮儿道:“那我也不能让你做个冤死鬼,你猜的不错,正是我。” 燕蛮儿抬头望着阿依律,说道:“好久不见啊,阿依律百夫长,看在我快要死的份上,能不能为我解个疑惑。” 阿依律看见他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原本官运亨通,极受右大都尉的亲信,可自从摊上燕蛮儿以及秦无衣两个人,次次受辱,次次受右大都尉的责骂,这个仇怎能不报。 “哈哈哈,看在你给老子添了那么多堵的份上,我就答应你,你想知道什么?”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我就是很好奇,再怎么说我现在也算是立过大功的人了,而且二王子对我也算不错,你们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了我,会不会显得太露骨了。” 阿依律哂笑一声,仿佛再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燕蛮儿,说道:“哈哈,露骨?燕蛮子,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显示一点小聪明你就是个人物了。实话告诉你,阿依律压根就没有来摩笄山,取你性命的也不是东胡骑兵,而是匈奴人。” 阿依律冷眼看着燕蛮儿,继续说道:“你让匈奴上谷王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他派一些兵马俘杀你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你说对不对?” 燕蛮儿眼神一凛,说道:“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终究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那又如何?真相大白了又如何?二王子知道了真相又如何?难道他还能为了你这个蝼蚁般的东西杀了右大都尉不成?”阿依律冷笑着说道。 第107章 黄雀在后 燕蛮儿沉默了。 阿依律说的不错,假若自己今天真的死在这儿了,那确实和蝼蚁没什么两样。 难道还能期望对自己心里有龌龊的二王子调查自己的死因不成? 这便是一个身为普通人的悲哀。 燕蛮儿握紧了拳头,问道:“真是好算计,你隐藏在军中,现在又假扮匈奴人行凶,谁也怀疑不到右大都尉的头上去?果然天衣无缝啊。” 阿依律再次在马背上狂笑起来。 他喜欢看别人临死前挣扎的样子,这会让他心里生出一种更加异样的情绪。 “小子,你怪就怪投错了胎,惹错了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不然到了地下,总觉得遗憾。” 燕蛮儿看了一眼远处的天幕,风有点凉,空气中也似乎带着一点湿气。 好像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雨水了。 燕蛮儿的心有点疼。 不知为什么,他的人生,他的路,总是被别人逼着,走上他并不喜欢的路。 “假如我出身好一点,你就不会杀我?假如我没有得罪你们,没有阻止你们行凶,你就不会杀我?还是假如我这蝼蚁一般的人,从未出现过,你就不会杀我?”燕蛮儿声音低沉的连续三问,好像在问阿依律,又似乎是再问自己。 “呵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燕蛮儿惨笑一声,忽然觉得心中有无尽的萧索与荒凉。 阿依律看着燕蛮儿突然如疯子一样说起胡话,冷笑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就算没有这些理由,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 燕蛮儿猛地抬头,盯着阿依律说道:“为什么?” 阿依律骑在马上,五十名骑兵的马都衔着枚,除了呼吸声之外,听不到一丝声音。 阿依律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清晰与刺耳,他好笑的看着燕蛮儿,就像一个俯视众生的神,仿佛在他眼里,生命如草芥一般弱小。 “因为我不想让你活着,那你就没有活着的理由。” 他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天边的惊雷,一同灌入燕蛮儿的脑海里。 燕蛮儿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又冷戾起来,一股莫名的寒气笼罩他的全身。他的心也从未如今天这般坚硬。 可笑,他今天居然觉得自己杀孽太重。 简直是一个笑话。 燕蛮儿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死吧。既然你说的这是天道,那我就毁了这天道!”谁说出身卑微就得死,谁说拔刀相助就得死,谁说被贵族看不惯就得死,假如这便是世上的规则,那我今天就毁了这天道,破了这规则。 燕蛮儿咬牙切齿将这句话吐出来。 终究下雨了。 雨水滴在燕蛮儿青涩的脸上,他的脸甚至有些扭曲,有些异样的狂热,多年来被欺辱,被嘲笑的画面一幕幕开始涌上心头。 让他的心甚至有些绞痛。 他欲善待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无意善待于他。 这是何等的悲凉啊! 阿依律发现下雨了,他骂骂咧咧的说道:“好了,该送你上路了,路上有雨,正适合你这等蝼蚁。” 燕蛮儿忽然在黑暗中闪出一张笑脸,只是这笑却比愤怒更让人觉得心惊。燕蛮儿从腰间拿出那把弯刀,将刀慢慢的抽出来。 刀者,凶器也,无论用怎么样华美的辞藻去美饰,都改变不了他凶器的本质。 可是正如那句话所说,刀无好坏,人却有善恶。 若是握刀之人为自己心中的守护而战,那便不再是凶器。 河水发出一阵阵响声,无尽东流。 燕蛮儿眸子一亮,忽然大声道:“动手!”说罢,整个身子,从大石上跳下去,跌入水中。 阿依律见燕蛮儿要逃,忙下令射杀。 “嗖嗖嗖!” “嗖嗖嗖!” 刺耳的射箭声伴随着雨声一起而至。 许多人都跌落下马。 阿依律大惊。 有埋伏? 他们身后的树林中不断有箭射出,只一吸的时间,五十名骑兵精锐就被射杀殆尽。 阿依律的马被射中,阿依律倒在草地上,忙翻身爬起来。 只留下阿依律惊恐的站在尸体堆里。 变数来的太快,阿依律都没有反应过来。 “噗通!”燕蛮儿从水里冒出来,他全身湿透,走的很慢。 阿依律知道,肯定在身后有无数的弓箭再对着他的背,他不敢动弹。 本以为自己是伏兵,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才是真正的板上鱼肉。 燕蛮儿跳入水中为的就是躲避阿依律部下的攒射,他再一次以自己为诱饵,吸引了阿依律的全部注意力。 燕蛮儿身上的水滴再不断的滴落,他擦了擦眼角的水,走到阿依律面前,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阿依律则整个人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你想做什么,我可是右大都尉帐下的百夫长,你···你敢杀我?”阿依律鼓起勇气,做最后的挣扎。他可不想就这样死了。 燕蛮儿咧着嘴,笑道:“百夫长记性不好啊,你不是告诉过我,从来没有见过阿依律吗?那么我现在杀了你,谁有知道死的人是阿依律呢?” 阿依律有些语塞。 燕蛮儿绕着阿依律走了一圈,说道:“此刻你能体会到我心中的恐惧了吗?那些被你视若蝼蚁的人都是这种感觉,所以你的把此刻的感觉记住。” 阿依律忽然冷笑道:“就算你杀了我,右大都尉也不会放过你的。” 燕蛮儿低着头,说道:“这些事就不劳百夫长大人操心了,你放心,你也不会孤独太久的。赫舍里别看他现在风光,你说不定很快会见到他的。”燕蛮儿的声音就如地下的阎罗,只是听着便觉得心惊胆战。 阿依律说道:“你不能杀我!你个燕蛮子,我乃堂堂百夫长,你是什么东西?” 燕蛮儿看着他的模样,说道:“除了你的官职,除了你的地位,再没有别的了嘛!今天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真正的看看,除了这些东西,你阿依律和我这个蝼蚁到底有什么不同?” 燕蛮儿退开一点,向阿依律说道:“拿起你的刀,动手吧!” 燕蛮儿紧握住手中的寒刃,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脸色,感受那浸入骨髓般的寒冷。 第108章 私盟 阿依律的身体砰的一声,倒在泥泞中,尸首分离。临死前,他的脸上还布满惊恐的神色。 燕蛮儿将弯刀拿起来,刀刃上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不一会儿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燕蛮儿将刀收入刀鞘,低声说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死吧,是你死,不是我死。” 燕蛮儿转过身,漫步走到后面的树林里。 秦朗一身甲衣,正在林中等待。他身后有几十名卫士也在悄悄的往黑暗中隐去。 燕蛮儿走到秦朗面前,低声问道:“赫舍里派出来盯梢的人呢?” 秦朗此时也表情凝重。他慢吞吞的说道:“已经全部处理掉了。” 燕蛮儿没想到燕军的行动这么快,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调军队出营,会不会引起他人的疑心?” 秦朗看着远处滔滔的河水,虽然漆黑一片,但声音不小。 “今日轮到我巡夜,兵马调动是正常的事,不会引起怀疑。” 燕蛮儿点点头。 他和秦朗今晚在聊天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这条计,不过,他不确定秦朗是不是一定会来。两人都是极为聪明的人,有些话只需提一提即可,无需点透。 “我没想到你一定会来。”燕蛮儿伸手扶住一颗树干,低声说道:“总之,今天你救了我一命,多谢你了。” 秦朗也站在他身旁,他穿着玄甲,有一种别样的英武之气。 秦朗已经让所有的骑兵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用,就算我不来,你照样可以解决他们。他们把你想简单了,也把人想简单了。猎狗追兔,不一定就能追上,原因无他,兔子为生存而遁,而猎狗仅为一餐饭而追,可以想见其中的差异了。” 秦朗头盔上的水滴也在往下滴落。 燕蛮儿说道:“那不一样,虽然我有杀尽他们的决心,但人数太多,我便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我现在势单力薄,还不是和赫舍里撕破脸皮的时候,我还需要时间。” 秦朗低声笑道:“有时候真看不懂你,时而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憨傻少年,时而又是一个精明果决的武士,真不明白,那一面才是真正的你。”这也是秦朗的心里话,这个少年确实给了他太多的不可思议。他又在心里暗暗问了一句,这样的燕蛮儿,自己那个傻妹妹知道吗?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其实不难懂,就像你说的,猎狗追兔,我便是那只为了活下去而疯狂奔跑的兔子,有时候,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些不得已的事情。” 秦朗的眼睛也变得锐利起来,他说道:“你看上去真不像十七岁。”他忽然想到了自己,自己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母亲还没有去世,他也没有遇上那般令他感觉到担心的处境,斗鸡走马,花前月下,真正的纨绔生涯。 这个少年已经背负的太多了。 燕蛮儿没有立即说话,他朝周围看了看,说道:“今天的恩情我记下了,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来。我们也算盟友关系了,只要你开口,我会尽我所能的。” 秦朗点点头,君子一诺,重于千金。他不知道燕蛮儿是不是君子,但看他的眼神,这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自己或许有一天还真需要他的帮忙。 他也不矫情,伸出手,说道:“好,我秦朗也记下这句话,到时候还希望你不要食言才好。” 燕蛮儿伸出手掌,和秦朗的手抓在一起,说道:“我草原男儿,一言一诺,重若白狼山。岂会食言?” 秦朗点点头,说道:“好!” 两个年轻人的眼睛里,各自生出许多豪意来。 燕蛮儿从林中出来后,去了一趟石碑,在石碑后面,拿起那一壶易水寒,他拧开塞子,仰起头,猛地灌了一口酒。 赞道:“好酒!” ······ 秦朗将河边的所有尸体清理干净,然后带着巡逻的士兵回营,他在帐篷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方才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匆匆起来。 东胡人已经拔营而起,他们今天就要离开上谷之地北上草原。 昨天双方已经商议,燕军在摩笄山驻守,并在军都径筑城,以牵制上谷王残部。 上谷王兵败摩笄山,损失惨重,一时半会,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燕国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军都径,握紧了进入上谷地区的咽喉。 秦朗简单洗漱了一番,走出大帐,发现远处的东胡人正在拆卸帐篷,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秦朗脚步没停,先去父亲身边点了卯,然后匆匆来到了秦无衣的帐篷。 秦无衣已经醒了。 秦朗将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隐瞒的高速了秦无衣,在秦家目前的家里,秦无衣是秦朗可以信任的人。 秦无衣一直是静静的听着,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男装,头发像男子一样束起来,倒是一个俊美少年。 她一边喝着依兰递过来的粥,一边时而皱眉,时而舒颜。 等秦朗说完,秦无衣才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 “他没受伤吧?” 额。。。。。。 秦朗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他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鲜衣怒马的世子秦朗。 “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妹妹,你难道不是应该先问一句,我有没有受伤的吗?这还没嫁人呢,就这么外向,若真等你嫁了人,那还不得把我这个兄长丢到九霄云外去啊。” 一旁伺候的依兰掩嘴轻笑。 秦无衣则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将碗中的粥喝完,漱了口,然后抬头看着秦朗,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秦朗哼了一声,说道:“他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啊,他能受伤?不过呢,主要是你哥哥出现的及时,他呢,顶多也就拖延拖延时间罢了。” 依兰撤去秦无衣眼前的餐具,秦无衣站起来,说道:“他是不是今天就要北上?” 秦朗笑道:“当然啊,不是都商议好了嘛。我过来的时候,他们那边都已经在收拾帐蓬了,估计也就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要出发了吧。” 秦无衣脸上的神情一暗,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她抬起头,望着她的兄长,很是认真的说道:“大哥,说实话,能和他成为朋友是你这几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第109章 梦话 燕蛮儿昨晚睡了一个好觉。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睡的那么安心,以至于早晨的时候差点点卯迟到。 燕蛮儿已经正式晋升为百夫长,作为左大都尉宇曼的亲卫,虽然这条百夫长晋升之路曲折而漫长。但终究不负所望。 今天东胡大军就要北上草原,与东胡大单于会合,所以,从一早开始,各部都开始收拾帐篷,为北上做准备。 燕蛮儿的百人队只有五十二人,左大都尉下令从各部抽调精锐为燕蛮儿的百人队补齐全额,宇曼也被调入百人队,燕蛮儿让宇曼来做副百夫长。 颇受燕蛮儿器重的豪泰升任十夫长,并继续担任燕蛮儿的亲卫。 豪泰性子质朴,牧民出身,自从跟随燕蛮儿后矜矜业业,勤苦做事,算的上最好的部署了。 燕蛮儿的安答呼韩耶也因为这次战功晋升为百夫长。 燕蛮儿和呼韩耶的百人队都隶属于达奚若的千人队。 早晨的时候,燕蛮儿正在指挥他的部署收拾帐篷。他对宇曼说道:“安答,你让大家把缴获的战马喂养好,争取要做到一人双马。” 宇曼点点头,他现在也是燕蛮儿的副手,虽然按排位他比燕蛮儿年长,但他心里也很是高兴,因为让他冲阵可以,但做别的事情,就算是为难他了。 “你放心吧,安答,我会安排好的。”宇曼高兴的回道。 就在这时,呼韩耶从那边跑过来,边跑边喊道:“燕蛮儿安答,宇曼安答。” 燕蛮儿和宇曼转过身,看见呼韩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宇曼笑道:“你慢点,安答。出什么事了?” 呼韩耶看着两人,一只手扶住燕蛮儿的肩膀,一边做了个深呼吸,才慢慢好起来。 “你们这边快了没有?” 燕蛮儿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说道:“快了,就剩最后几个帐篷了。” 呼韩耶笑道:“你们别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刚才左大都尉那边传口信过来,让燕蛮儿安答去一趟。” “左大都尉?”燕蛮儿有些好奇,他还和左大都尉没怎么说过话呢。这么火急火燎的找他,难道是有什么大事? 呼韩耶点点头,“算了,路上再给你细说吧,我父亲让我过来喊你的,这边的事情就交给达曼安答吧。” 达曼忙说道:“嗯,你们快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燕蛮儿一路随呼韩耶往左大都尉的帐篷而去。在路上,呼韩耶向燕蛮儿透露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宇曼左大都尉对燕蛮儿非常器重,有重用燕蛮儿的意思。 燕蛮儿看着呼韩耶,说道:“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呼韩耶向燕蛮儿眨眨眼,笑道:“你开心就直说呗,装什么啊。我也是听父亲说的,好像左大都尉对你此战的表现非常满意,他想让你做他未来的接班人?” 燕蛮儿猛地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盯着呼韩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假的,左大都尉有这样的意思? 众所周知,在东胡各部,千夫长以上官职都是世袭的,并不会传给外人,他和左大都尉非亲非故,他怎么能做未来左大都尉的接班人。 燕蛮儿忙对呼韩耶说道:“安答,这话不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祸患无穷。” 呼韩耶抓过燕蛮儿的脖子,悄声说道:“安答,你怕什么,若你未来做了左大都尉,我会从心底里为你感到骄傲的,也会尽力辅佐你的。”呼韩耶说的极为认真,他是真心这般说的。 燕蛮儿也悄声问道:“别的先不说,你到底是怎么听来的。” 呼韩耶低声回道:“我告诉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父亲啊,昨晚我趁父亲睡着了去偷他的酒喝,结果意外之中听见父亲说的。”看他鬼鬼祟祟的模样,燕蛮儿就想笑,谁能想到,在战场上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勇士,会是一个晚上趁自己父亲睡着而去偷酒喝的家伙。 呼韩耶问道:“安答,你说左大都尉今天叫我们两去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 燕蛮儿稍作沉思,然后正色说道:“安答,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答应我。” 呼韩耶见他表情严肃,不敢大意,忙说道:“安答,你说。” 燕蛮儿说道:“无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希望就此打住,千万不能泄露出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东胡男儿,将来若真能蒙左大都尉看的起,那是我的荣幸。若这只是一件空穴来风的事,那也没什么,我并不觉得遗憾。若是这种事情,传了出去,无论我有没有这种想法,在外人眼里,我都是有野心的。安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燕蛮儿按着呼韩耶的肩膀,沉声说道。 俗语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呼韩耶说出了左部一个重要的问题,左大都尉年事已高,但并没有子嗣。据说很早之前,左大都尉有一个女儿,但后来好像战死沙场了,也没有留下后人。而左大都尉也并没有在找女人。 所以,左部没有继承人的事,基本上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而且,我们做下属的,不能妄自揣测不该揣测的事情,这对我们没好处。” 呼韩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事情太过敏感。忙点了点头,说道:“安答说的对,是我大意了,差点把安答置于危险的境地。”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你为了我好我岂能不知,放心吧,只要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将来一定能够闯出一片天地的。” 呼韩耶笑道:“安答说的极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左大都尉的军帐,求见之后,卫兵放他们进了军帐。 这是又一次燕蛮儿近距离接触这个老人。 燕蛮儿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每次见左大都尉的时候,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不是他的官职,而是他的满头白发。 左大都尉好像真的老了。 他曾经是整个山戎王左部的脊梁和英雄,可英雄也怕迟暮啊! 第110章 燕蛮儿的看法 左大都尉穿着一身皮甲,坐在一张虎皮铺就的榻上假寐,他的须发皆白,脸上也全是岁月带来的沟沟壑壑。只不过,他的一双眼睛似乎仍然露着逼人的锐气。 他的双手搭在两边的沿子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的敲打着,整个军帐里静悄悄的,仿佛空气都凝固起来。 站在左大都尉身旁的是呼韩耶的父亲达奚若。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盯着呼韩耶和燕蛮儿,然后也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 燕蛮儿和呼韩耶两人走上前来,先向左大都尉宇曼行了一礼。 左大都尉宇曼仍然一动不动。 燕蛮儿又看了一眼达奚若。 达奚若居然也罕见的高高的昂起头,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左大都尉宇曼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出现了。 “燕蛮儿,有件事本都尉要问你?” 燕蛮儿忙低下头说道:“大都尉尽管问,末将有问必答。” 左大都尉宇曼看着少年清晰的眉眼,想仔细的看看,他抬起头,说道:“我想听听你对我和右大都尉赫舍里的看法?” 这?燕蛮儿偷偷的瞄了一眼达奚若,左大都尉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对右都尉赫舍里的例子,难道是左大都尉听到了不该听的什么,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事业原因。 山戎王帐下左右大都尉互相看不顺眼,整个东胡草原都知道。这让他怎么说,说来说去,不还是那句话吗,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又或者? 燕蛮儿心中一惊。 莫非自己昨晚联合燕军的秦朗歼灭右都尉部下阿依律的事被左大都尉知道了。 他以此来试探自己的口风。 燕蛮儿心里有些紧张,但他又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强迫自己要镇定。 若真是左大都尉知道了真相,也不打紧,毕竟左右大都尉之间基本上水火不容,双方除了互相看不顺眼,也没什么交集。 “大都尉,这···这不是属下该议论的事。”燕蛮儿在脑海里思考良久,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左大都尉眸子一深,如鹰一般的眼神紧紧的盯着燕蛮儿,说道:“你很谨慎?” 燕蛮儿摇了摇头,说道:“回大都尉,属下只是觉得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不该属下想的,属下就不费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想了。” 左大都尉都被燕蛮儿的回答差点逗笑了,才十七岁的少年,从哪儿学来的一板一眼的官话,倒像是燕国那边使者说的话。 “无妨,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此次对匈奴作战,你的功勋最大,计谋也堪称玄妙,从你在围猎大会上夺魁以来,我还没仔细和你谈过事,今天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左大都尉的声音不大,但他苍老的声音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霸气。 燕蛮儿心里微微放心下来,既然左大都尉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他并不知晓昨夜发生的事,他也心宽下来。 达奚若在一旁看着燕蛮儿说话慢吞吞的样子,骂道:“真是什么样的老师,教什么样的徒弟,博尔呼平时黏黏糊糊的,教出来的徒弟也黏黏糊糊的。” 燕蛮儿也不敢反驳,只得说道:“回大都尉,对于左右部的关系,我想用一句话可以概括。” 左大都尉问道:“什么话?”左大都尉微微挺起身子,对于燕蛮儿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他很好奇。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燕蛮儿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沉声说道。燕蛮儿仔细想了想,或许只有这一句话能够概括两部的关系了。 “有这么严重?”左大都尉宇曼紧盯着燕蛮儿,问道。 燕蛮儿说道:“有。这几年,右部大都尉赫舍里仗着自己是山戎王的女婿,四处吞灭各地的小部落,其实力已经比我左部强出不少,再加上山戎王的支持,右部早有吞并我左部的心思,只是摄于大都尉的声名,才没有那么露骨而已。” 左大都尉宇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静静的听着。说道:“你继续说。” 燕蛮儿转眼看了一眼呼韩耶,说道:“我觉得这几年大都尉对于右部的野心应对的过于保守了。” 什么? 燕蛮儿居然直接说左大都尉的不是。 一旁的呼韩耶最先反应过来,他忙拉了拉燕蛮儿的衣服,忙说道:“大都尉,我安答的意思是右部这几年太过蛮横了。” 左大都尉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冷硬起来。燕蛮儿居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便不想停下来。 “大都尉,我的意思很明显,我们草原上崇尚强者,若我们再对右部退让,许多依附于左部的小部落都会离我们而去,而没有了他们的支持,恐怕就离右部吞并左部那一天不远了。远的不说,鲜虞部原本隶属于我左部管辖,可几年前,右大都尉以鲜虞部据右部相近的理由将鲜虞部的统属权夺了去,而大都尉一句话都没说,致使右部的胃口一次又一次的变大,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燕蛮儿盯着左大都尉的眼睛,大胆的说道。 既然说到这里,他也没有任何保留,只把自己所看到的,所想到的,一股脑全抛了出来。 左大都尉继续冷冰冰的说道:“那照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啊!”很明显左大都尉的语气中已经充满了不悦。 燕蛮儿抬起头,说道:“以刚治刚,右部赫舍里贪财好色,弄得许多部落天怒人怨,大都尉没必要对他过于忌惮。再说了,他还犯了一件极为愚蠢的错误。” “什么错误?” “右都尉自以为是右大都尉的女婿便胡作非为,可他忘了,右大都尉的长子,右大当户才是右部最有资格嚣张跋扈的人。”换句话说,右大都尉赫舍里越界了。虽然目前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并不代表着右都尉的儿子右大当户会什么都不在意。往往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 燕蛮儿的这句话点出来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右大都尉赫舍里的实力膨胀已经引起了右部大当户的注意,也就是说,赫舍里在不断扩张的同时,其实也在四面树敌。 第111章 秘密任务 燕蛮儿的话如平地的惊雷,不仅让呼韩耶一愣,就是达奚若也不由得低头沉思起来。 燕蛮儿的话虽然大胆,但却说到了整个事件中最关键的节点。 左大都尉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燕蛮儿继续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用不了多久,就算大都尉不行动,右大当户也会主动找上大都尉的。” 达奚若奇怪的的插了一句嘴,说道:“这又是为何?右大当户和大都尉可是从没有来往的。” 燕蛮儿看了一眼左大都尉。 左大都尉点了点头,示意燕蛮儿说下去。 燕蛮儿说道:“这点很简单,因为赫舍里的实力膨胀已经超乎了右大当户的想象。甚至已经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了。我听说赫舍里每年都要带大批的财物贿赂左部的贵族,许多左部元老对赫舍里的印象很好。” 达奚若罕见的点头,他竖起大拇指说道:“小伙子,不错啊,你说话的感觉跟博尔呼差不多,不过你比他更果决。” 燕蛮儿忙低头说道:“千夫长过奖了,我也就是说说我的想法,怎么敢和博尔呼师傅相比。”在草原上,直接称呼名字并不是失礼的行为。 左大都尉从榻上边站起来,他走到燕蛮儿身边,仔细打量燕蛮儿,问道:“那你觉得,假如有一天,我们和右部终究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这其实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只从兵力的多寡考量,山戎王左部共有即战力八千余人,加上老弱妇孺也不过四万多人,而右部能立刻上马作战的人数就达到一万四千人,几乎是左部的两倍,更别提右部还有众多的从属部落了。 燕蛮儿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左大都尉宇曼看着燕蛮儿,笑着说道:“你大胆说就是,难道我还会责怪你不成。强就强,弱就弱,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是。”燕蛮儿把手放在胸口行了一礼,他对左大都尉了解不深,若有些话还没办法敞开心扉去说。古往今来,无论中原还是草原,上位者总是不喜欢听到别人不好的评价的。 “以我的观点来看,若没有外援,胜负在四六之间。” 达奚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倒是和我估计的差不多,我们四,赫舍里六。”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千夫长错了,是我们左部有六成分胜算,右部只有四成。” “咦?”达奚若惊讶的看着燕蛮儿,说道:“小子,你这话可就有点自欺欺人了。你自己都说了,右部兵力是我们左部的一倍,怎么我们的胜算还比他们大一成呢?” 燕蛮儿说道:“兵在精不在多。我军虽然只有八千人,但个个愿意为大都尉死战,从这两次的作战就能看出来,将士不惜生,这便是我们最大的赢面。而赫舍里就不一样了,赫舍里虽然有一万多军队,但右部兵马缺乏统一的训练,而且兵无战心,毫无士气可言。” 达奚若笑道:“你就这个小子不成熟,就算如你所说,也不过五五之数,你以为要那么多兵马都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燕蛮儿笑道:“本来五五之数,还有一分胜算是大都尉给我们带来的。” 达奚若一惊,这才坐转过脸,看着左大都尉,燕蛮儿说的一点都不错,一个左大都尉能顶的上数千人马。大都尉老了,可她还在,只要他在,左部的天就塌不了。这便是将领的作用。 达奚若霎时没话说了,左大都尉也不禁笑了起来。 左大都尉宇曼说道:“说的好,看来我左部也是有人才的。” 燕蛮儿说道:“多谢大都尉夸奖。” 左大都尉说道:“这次攻击匈奴,你的功劳很大,东胡二王子本来想直接调你去他的帐下任职,但被我拒绝了。能得二王子青眼是一回事,可跟着二王子去单于庭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想你过早的陷入太子和二王子的权力之争当中去。” 燕蛮儿这才知道,为什么当时东胡二王子想让自己去单于庭,可第二天封赏的时候,却让自己只是担任百夫长,但并不提去单于庭的事,原来根源在这里。 燕蛮儿忙说道:“属下不敢,属下只听大都尉命令。”燕蛮儿以为这是左大都尉在试探他的忠心,忙低头说道。 左大都尉说道:“你明白其中的缘由就好,我左部近几年人才凋零,悍不惧死的士兵不缺,但唯独少能够独挡一面有潜力的青年才俊,你年龄虽然还小点,但只要稍加磨砺,也能成为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 燕蛮儿听见左大都尉对他这么高的评价,忙谦虚的说道:“谢大都尉称赞,属下只是安心做事就罢了。” 左大都尉点了点头,说道:“你今天的议论对我的启发很大。” 左大都尉说着,然后又朝呼韩耶看了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说道:“燕蛮儿,呼韩耶听令。” 燕蛮儿和呼韩耶互相看了一眼,说道:“卑职在。” 左大都尉说道:“我有一件秘事要交给你们两人去做,此次北上,估计北面的大战也已经结束。匈奴大单于不是冲动之人,上谷王若败,他必然会生出向西溃逃之心,甚至遣使求和。到时候东胡和匈奴之间恐怕又要和平几年。等祭天大典一结束,你们两个率你们的两个百人队,假装走私的行商,到西边的匈奴,以及南边的燕国,赵国,秦国等地去给我找一个人。” 燕蛮儿有些疑问,什么人能得左大都尉这么看重,还要撒开这么大年纪去寻,估计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大都尉,不知要找寻什么人?”燕蛮儿问道。 左大都尉眸子一暗,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原貌。他看着远处,低声说道:“他的名字叫燕回,是一个中原来的商人。” 一旁的达奚若听见这个名字浑身也是一抖。他不明白为什么大都尉要去找那个人,而且还是派这个颇有潜力的年轻人去找。 第112章 燕回 达奚若立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一个背叛了部落的人,一个将部落带入了危险境地的人,现在去找他,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十几年前,关于那个人的一切痕迹都已经在草原上绝迹了。 他也生死未卜,对于一个消失了许久的人物,找他何用? “大都尉,末将觉得···”达奚若刚想要表达自己的意见。左大都尉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达奚若,你先别说话。”左大都尉的语气并不怎么严厉,但达奚若却知道,虽然平时左大都尉待部下宽厚,但当他以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也是最不能招惹的时候。 他也不敢往下说。 左大都尉看着燕蛮儿说道:“我没有多余的信息给你,你就顺着这个名字去寻。但是你们记住了,一定要秘密的去查,去找,决不能让右大都尉赫舍里知道你们在找这个人。” 燕蛮儿有点头大,只有一个名字,这要怎么找,还不是和大海里捞针一样。 或许是看到了燕蛮儿和呼韩耶两人的疑惑,左大都尉拍了拍手掌,两名武士带进来一个年老的牧民,牧民大概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但他的身子似乎很是健朗。站在燕蛮儿和呼韩耶的面前,完全感觉不到老态。 老牧民走到燕蛮儿面前,他盯着燕蛮儿的脸, 老牧民围着燕蛮儿走了一圈,叹息道:“真像啊,真像啊。”他嘴里低声呢喃,声音太小,只有离的很近的燕蛮儿和呼韩耶听到了。 老牧民转了一圈之后,去向左大都尉行礼。 “拜见大都尉!” 左大都尉点点头,说道:“阿拉巴,以后你就跟着燕蛮儿百夫长吧。” 阿拉巴忙说道:“是。” 左大都尉转身对燕蛮儿说道:“阿拉巴是燕回的奴隶,对燕回最为熟悉,就让他当你们寻人的向导吧。” 这一次拜见左大都尉,燕蛮儿感觉跟做梦一样,他也不明白,左大都尉先是问他问那么多关于左右部的事,然后又交给他一个这样奇怪的任务,他到现在都还晕乎乎的。 回去的路上,燕蛮儿问呼韩耶,“安答,你说大都尉到底什么意思啊?” 呼韩耶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燕回这个人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那知道阿拉巴却在两人的身后说道:“两位大人有所不知,主人可是一个奇人。” “哦?奇人?”燕蛮儿说道:“奇在何处啊?” 阿拉巴说道:“当年主人孤身一人来到东胡做生意,可是仅仅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成了左部最大的商人,而且还到箕国,燕国等地做生意。怎么能不奇?” 燕蛮儿说道:“不止这些吧?” 阿拉巴倒是赞赏的点点头,说道:“不愧是大都尉看中的人,想问题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燕蛮儿说道:“那个叫燕回的人既然能得到大都尉的青睐,不仅仅是因为出色的商业头脑吧。” 阿拉巴看着燕蛮儿说道:“当然不是,主人真正让人称奇的地方在武艺,他是当年整个东胡草原的巴图鲁。而且还有一件非常私密的事,那就是现在的东胡大单于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都是主人的手下败将。”阿拉巴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崇敬的的神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的奴隶脸上都能浮现这种神色啊。 燕蛮儿心里都有些好奇了。 若真能找到那个人,倒要好好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 “果真有那么厉害?”呼韩耶觉得不信,他在一旁低声抱怨。 阿拉巴虽然年老,但耳力不差,他哂笑一声,说道:“大人,你可以回去问问达奚若千夫长,当年达奚若千夫长也是我家主人的好友,我家主人在战场上可不止一次救过千夫长的命,按说你也应该称呼一声燕叔叔。” 呼韩耶被阿拉巴一句噎住,不说话了。 阿拉巴对燕蛮儿说道:“大人,以后我便是你的奴隶了。” 燕蛮儿没有回答,他的脑海里还在想那个叫燕回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左大都尉军帐。 左大都尉又躺回到虎皮椅子上,微眯着眼,沉思今天的所做所为。 达奚若并没有离去,他想说话,可左大都尉脸色不好,他也不敢这个时候捋虎须。 “你到现在还对他心有怨气?”左大都尉慢慢的开口说道。 达奚若听见左大都尉问他,跑到左大都尉面前,说道:“大都尉就不该找那个家伙,要不是燕回,帕娜儿也不会?”他说到这儿已经有点说不下去了,想当年,帕娜儿美名远播,作为整个东胡草原上的明珠,谁不对她心里怀着一番爱意。 和帕娜儿一起长大的达奚若,博尔呼,还有现在的东胡大单于都是帕娜儿的爱慕者。 只是谁都没想到,帕娜儿最后选择的居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燕国人燕回。 更可气的是他还是商人出身。 左大都尉听见达奚若这么说,也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达奚若继续说道:“大都尉,你让呼韩耶去找那家伙,我也不反对,我只是有点想不通,大都尉今天本来是想考察燕蛮儿的,为什么忽然给他们给一个这样的秘密任务。” 左大都尉沉思片刻,说道:“这孩子很聪明,他对左右部形势的看法甚至超乎我的想象,我们左部不乏武士,可是像这样能运筹帷幄的将才却少的可怜。难道你不觉得这孩子的才智很像一个人吗?”左大都尉盯着达奚若,悠悠的说道。 达奚若没想明白,可被左大都尉盯了一眼之后,他立刻醒悟过来。 “大都尉是说此子有那家伙的才智谋略?”达奚若一直对燕回有偏见,所以也不称呼他名字。 左大都尉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我虽然不喜欢燕回,觉得他太爱耍小聪明,但毕竟也是他帮我将左部变成山戎部的第三部落的,而且若不是他,我也早被赫舍里的父亲害死了,现在想起来,或许真的是我错了。” 左大都尉低声说着,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老人。 第113章 北上 或许我真的错了。 左大都尉的眸子里氤氲着少许的雾气,他纵横草原一生,从未向任何人认过错,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或许当年真的是自己错了。 若自己放下门户之见,放下族群之见,没有因为燕回是燕国人而歧视于他,没有阻挠燕回自己女儿帕娜儿的感情,那事情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大都尉,我觉得大都尉没有错,要说错都是那小子的错,若当年不是他好勇斗狠,在巴图鲁大会上将东胡大单于打的那么狼狈,也不会招致东胡大单于的报复,帕娜儿也就不会死。” 当年那件轰动草原的事虽然现在记着的人不多了,但是在他们这些经历过的人身上,却从未忘记过。 当年还是太子的去卑也是属于帕娜儿这朵草原雪莲的追求者之一,而且由于他的加入,让达奚若、赫舍里等人黯然失色。 高贵的出身,享誉草原的赫赫威名,似乎从太子的时候开始,就预示着东胡要出一位前无古人的大英雄。 英雄自然要配美女,当年去卑疯狂追求帕娜儿的时候甚至在帕娜儿的帐篷外面唱了一夜的情歌。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几天后的巴图鲁大会上,一位名叫燕回的燕国人不仅在巴图鲁大会上大败太子去卑夺走了巴图鲁称号,而且他还宣布了一个震惊草原的消息,他要和帕娜儿成婚。 一时之间,整个草原上都炸开了锅。 当然这也造成了后面的悲剧,东胡太子去卑不甘失败,先是伏杀燕回,然后又逼着左大都尉要娶帕娜儿为妃,结果帕娜儿殉情而死。 “当年燕回和帕娜儿从悬崖上摔下去,这是我们所有人都看见的,大都尉确定他还活着?”达奚若的一句话,将左大都尉从回忆中惊醒。 左大都尉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可前段时间,我从一个西边的行商哪里听到有个叫燕回的中年人曾经在秦国和匈奴的边境一带出现,无论是不是他,我都得找一找。” 达奚若惊讶的说道:“莫非他没死,那帕娜儿呢?” 左大都尉做沉思状,说道:“帕娜儿依然没有消息。” 达奚若忽然猛地向左大都尉跪下,请求道:“大都尉,末将请求去做这件事,我对燕回那小子比较熟悉,找起来也容易。” 左大都尉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能去,认识你的人太多,而且你去了容易引起赫舍里的怀疑。你把你手中的事情做好就可以,还有,燕回的事情决不能再给你家小崽子说。” 燕回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自己作为左部的第一勇士,确实太过招人眼球了。 达奚若说道:“我明白了。只是我还有一点不解,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大都尉为什么突然要找那个家伙呢?” 左大都尉忽然抬起头,望着帐篷里的跳动的亮光,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弥补一个父亲的错罢了。另外,给你家小子和燕蛮儿这孩子一个出去的机会,见见这天下有多大,对他们的将来有好处,对我们左部的未来更有好处。” 左部的未来终究还是要交给年轻人的。他们理应有更开阔的眼界和更加丰富的经历。 大约用了一个多时辰,东胡军队已经全部拔营而起,向北进发。 临行前,燕军统帅公子职率领秦尚、姬俨、姬樾等高层将领在冶水河畔送别东胡兵马。 燕蛮儿站在远处的冶水河边,呼韩邪和达曼也骑马站在河边,三人吹着河风,然后并排站着,往南望去。 “在看什么?舍不得吗?”呼韩邪也顺着燕蛮儿的目光向南边燕国的军营那边远望。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要走了,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达曼在一旁酸意十足的说道:“安答,你可不是一点舍不得,我看你都想留在这儿了。” 呼韩邪也忍不住笑了。 燕蛮儿说道:“相见难,别亦难,像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呼韩邪心中叹息一声,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燕蛮儿这还是情窦初开,就这般模样,也看得出是一个多情之人,也不知道对他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毕竟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大了。 “走吧,前军都已经出发了,你若真想和他在一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她父亲是燕国的重臣大将,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燕蛮儿没有说话,他一扯马缰绳,说道:“草原上的雄鹰总有一天会飞的比大燕还高,走吧。” “哈哈,燕蛮儿安答,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狂劲。”达曼跟在他们两个人身后,大声的笑了出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着大军狂奔而去,属于他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等东胡兵马离开后,在燕蛮儿三人站过的冶水河畔,出现了一辆马车和几名骑兵。 秦家世子秦朗陪着妹妹秦无衣来到了冶水河畔,望着北边逐渐消散的烟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妹妹,我们回去吧,这边风大,别吹伤了身子。”两人站了很长的时间,河边的风有些大,将秦无衣鬓角的发丝吹起来。 秦朗害怕妹妹身子柔弱,不敢多吹,于是说道。 秦无衣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哥哥,问道:“哥哥,你说他会不会将我给忘了。”她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忧郁,从小到大,虽然她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疼,但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没有多少安全感的小女孩,母爱的缺失让她对自己重视的东西总是患得患失。 “哥哥,你说是不是越在意的东西,越容易失去。”她低声说道。 秦朗站在秦无衣的面前,摇摇头说道:“傻妹妹,你还小,不应该这么悲观的。” 秦无衣忽然说道:“哥哥,你不懂。从小到大,似乎我越在意的东西就越容易受到伤害,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秦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的话,不过他忽然想起燕蛮儿让他带的一句话来,于是他低着头,将自己的妹妹拉过来,说道:“对了,那天晚上,燕蛮儿好像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我本来第二天就想给你说的,结果给忘了。”秦朗故意摆着个脸,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不过我看妹妹心情不好,我也就不说了。” 第114章 匈奴大单于的愤怒 秦无衣一把抓住秦朗的衣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秦朗,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忘了呢?” 秦朗摊摊手,盯着自己的妹妹,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我看你这么伤春悲秋的,心情不好,若是真将他的话告诉你,那你更伤心怎么办?大哥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你说对吧?” 秦朗早就恢复了嬉皮笑脸的一套,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心里暗道:唉,看来大凡是女子,无论是十几岁的少女,还是成熟女人,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似乎都会变傻啊。我们秦家百年一见的天才,就因为心上人走了,除了唉声叹气,居然找不到半点平时的理智回来,实在是让人气愤。 人比人,气死人。 或许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吧。 “你到底说不说啊,你不说我可走了。”秦无衣见秦朗死皮赖脸的不说,瞬间变了脸色,开始威胁秦朗。 秦朗笑着说道:“说,说,说,当然说了。好妹妹,又不是多大的事,用的着给我变脸吗?你不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生气啊。” 秦无衣哼了一声,说道:“那还不快说。” 秦朗低声嘟囔道:“是不能让你生气,你若生气了,你嫂子就会生气,你嫂子若生气了,那我不就惨了。” “你说什么?”秦朗的声音太小,秦无衣没听清楚。 秦朗忙笑道:“我说燕蛮儿让我告诉你,给他几年的时间,他会亲自来我们令支邑来看你的。” 秦无衣听了秦朗的话,脸上悲伤的表情如雨过天晴的彩虹一般,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了笑,说道:“他真是那么说的?” 秦朗翻个白眼,对妹妹道:“大哥的话你还不信啊,我也是服了你们两个,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不见面,可怜我堂堂上大夫世子,居然成了传话的了。” 秦无衣去悲为笑,说道:“哥哥,多谢你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秦无衣轻笑着上了马车就往回走。 秦朗也不懂她为何这样疯疯癫癫的一会悲伤,一会喜悦。 “妹妹,你去哪儿啊?”秦朗见他上了马车就往营寨的方向走,不由得喊道。 秦无衣马车都没有停,只听见马车上传来秦无衣愉快的声音。 “回去读书!” 秦朗愣在当地,看来那个拼命三妹似的妹妹又要回来了,从此与书为伴了? 秦朗待秦无衣离开,燕蛮儿蹲下身子,从地上抄起一把土,捏紧之后,又任由它从自己的指缝中漏下去。秦朗抬起头,望着遥远的北边,低声说道:“希望你好好活着,我们能有把酒言欢的一天。” ······ 在东胡与匈奴之间,有大约千余里的瓯脱之地,作为两大部落的缓冲地带。 东胡军主力和匈奴大军主力在瓯脱之地的一个叫清水川的地方进行了规模巨大的大会战。 东胡西侵,十万铁骑漫天而来,匈奴大单于也不示弱,紧急召集匈奴左右贤王以及隶属于匈奴的楼烦王,白羊王,上谷王,丁零王等诸部共十余万骑兵应战。 只是东胡军实在强横,再加上东胡大单于去卑用兵如神,几战下来,匈奴接连战败,最终退守在一个叫清水川的地方和东胡军对峙。 已近深秋季节,草原上的风已经多了几许寒意。 这几天匈奴大单于实在不好过,他们本部被东胡军击败,败退三十余里。 五天前,位于匈奴本部以北的丁零王率残部退到清水川,丁零王为东胡军所败。 而就在昨天,让匈奴大单于更加绝望的一个消息传来,匈奴上谷王部也被东胡山戎王部击败。 一时之间,整个战争的局势一边倒的向东胡人倾斜。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离匈奴人越来越远了。 匈奴大单于坐在中军大帐内,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帐下匈奴各部大王以及首领几十人坐着,整个大帐的气氛有些紧张。 上谷王和丁零王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暗自叹息一声,他们两个在南北方向的溃败将匈奴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东胡人极有可能对匈奴大军进行全面的包围。 匈奴大单于愤怒的将一个喝酒的铜碗摔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他盯着丁零王和上谷王骂道:“你们两个蠢货,就不能多支持些时日吗?” 丁零王和上谷王忙跪下请罪。 丁零王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他说道:“大单于,实在是东胡军队太过凶猛,我军打不过啊。”丁零王说的也是实话,这一代的东胡王去卑是难得的雄才大略之主,即任东胡大单于后,一方面积极发展,另一方面率兵四处,东击肃慎、扶余,南略箕国和燕国,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匈奴也算是草原上的大部族,可实力和东胡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上谷王见丁零王都说了,他比丁零王年轻许多,不过也不敢托大,低着头说道:“大单于,若是没有燕国人从中横插一杠子,我绝对能重创山戎王部,只是,燕国人居然一反常态的和东胡人结盟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说起这个,上谷王眼里便冒出熊熊的不甘之火来。他这次在燕国和东胡的联合打击下,经历前所未有的大败,损失惨重。让他的心在滴血啊。 匈奴大单于又骂了一声。 “小小的燕国蛮子也敢捋我大匈奴的虎须了,真是岂有此理。” 这时候,匈奴的左贤王说道:“父汗,如今局势对我军不利,眼见寒冬将临,今年的气候似乎比往年要冷的多,不如我们还是休战吧。”匈奴的官位设置中,以长为尊。通常左贤王也就是匈奴的太子,未来匈奴大单于的接班人。 他的话在整个匈奴部落中都很有份量。 左贤王此话一出,几乎半个帐篷的人都开始附和。 匈奴大单于望着帐篷里吵吵闹闹的众人,没有说话。 左贤王继续说道:“父汗,再打下去,我们就愈发的艰难了。这几场大战,我军损失达两万人,虽然东胡人也不好过,但这样硬碰硬,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啊,还请父汗早做决断!”左贤王的意见很直接,目前实力有限,和东胡人存在着差距,并不是硬拼的机会。 第115章 议和 匈奴风俗,单于以下,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诸大臣皆世官,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禆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等。 另外又有归附于匈奴的楼烦王、白羊王、河南王、上谷王等诸王,地位大概和匈奴本部的左右大将差不多。 东胡与匈奴的设官类似。 左贤王的一番话其实也算是深思熟虑后的建议,今年匈奴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雨水较往年为少,天气干旱,粮食已有不足。若是没有胡人来攻,九月大祭之后,他们也得向南边秦、赵、燕三国发动袭击,获取一定的过冬物资,不然今年的冬天是很难熬的。 匈奴大单于将马鞭立在案几上,他没有立刻同意左贤王的意见,而是将目光定在了上谷王身上。 “上谷王,你觉得呢?” 上谷王是匈奴诸王中唯一一个曾经在中原国家生活过的贵族,也因为这一点,颇得匈奴大单于喜爱。 上谷王看了一眼左贤王,说道:“我也同意左贤王的意见。东胡人这次趁我们遭遇旱灾来攻,本来就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他们准备充分,我们仓促应战,方有此败,莫不如我们和东胡人议和,暂时答应他们的条件,以应对眼前的困局。” 上谷王素以智谋出众著称,倒是和那些整日里喊打喊杀者不同。 左贤王听见上谷王赞同他的意见,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上谷王,微微点了点头。 上谷王既然这么说,那么以上谷王为首的楼烦王,白羊王等边地禆王也都同意。 左贤王站起来,他大概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但壮实无比,一双眸子如狼似虎,霸气十足。 “父汗,下决定吧,迟则生变啊!” 匈奴大单于虽然心中有很多的不情愿,但形势比人强,他也不在坚持,中原人有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总有机会的。 “好,既然大家都觉得议和好,那就议和吧。只是去卑胃口不小,像往年一样,送些女人,牛羊恐怕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啊。”匈奴大单于有自己的担忧,东胡实力强劲,天下无匹,东胡大单于去卑又是一个雄才大略的雄主。 如今匈奴三路大军,三路皆败,没有战场上的胜利来支撑的外交是不会总有主动权的。 左贤王抬头说道:“父汗,无论如何再打下去不是善策,不如我们派使者过去探探东胡人的口风。” 左谷蠡王一直没有说话,作为匈奴地位仅次于大单于和左贤王的第三号人物,他的意见也相当重要。左谷蠡王大概四十多岁,看上去很精干。 “大单于,按照去卑一向的惯例,此人对土地扩张有着异常的狂热,这次要想停战,恐怕不割地,他是不会停下西进的脚步的。” 左贤王也沉思片刻,看着左谷蠡王,说道:“左谷蠡王说的对,既然要议和,那就给去卑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价码。我们也能有喘息的机会。” 匈奴大单于点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今年天旱,又冷的早,估计今年冬天难熬,和东胡人休战之后,得趁冬天来临之际,在秦国和赵国那边抢些过冬的粮食和物资。” 众人都点头称是。 虽然他们的实力比不过东胡人,但是打中原诸国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派谁去做使者合适呢?此次议和,我们派去的人职位不能太低,不然东胡人会觉得我们没有诚意?”左贤王问道。 匈奴大单于深邃的眼睛扫下去,很多人都低下了头,他们和东胡人一样,都供奉天神,对待中原人他们可以拿出狼一般的姿态。 可面对东胡这头猛虎,他们也不能不小心谨慎。 去卑残忍好杀,若东胡人同意议和也就罢了,若东胡人不同意,那派去的使者十有八九就有可能成为东胡人的祭旗之物,若就那么死了,也太过冤枉了。 “大单于,我愿意去做这个使者!”忽然,人群里上谷王站起来主动请缨。 左贤王平日里和上谷王走的近,也非常器重于上谷王,这时候见他主动请缨,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匈奴大单于说道:“父汗,儿臣觉得上谷王可行。” 匈奴大单于也甚为满意。 说道:“你还有什么条件,尽早提出来。” 上谷王说道:“议和的牛马物资等物不是大问题,就是送给东胡人的土地该多少合适,还请大单于示下。” 匈奴大单于胸中也早有算计,说道:“你就告诉去卑,本单于愿意将瓯脱之地三百里予东胡,换取东胡人退兵。”瓯脱之地是东胡和匈奴两大部族之间的荒地,也是两大部族中间的缓冲地带,双方早有约定。 匈奴人送给东胡三百里瓯脱之地,也就意味着匈奴人要向西迁移三百里,继续让出和以前等量的土地。 众人都觉得不过是一些荒地,也没那么重要,只有人群中一个青年忽然站起来,劝谏道:“大单于不可,土地乃国家之本,岂可以轻易予人,这次三百里,下次再三百里,我匈奴土地虽广,也经不起这样的挥霍。”说话的是右谷蠡王,也是匈奴大单于的最小的儿子。 左贤王皱紧了眉头,瞥了一眼右谷蠡王,说道:“弟弟,你多虑了,不过是弃地而已,伤不了根本。” “不然。去卑虎狼之心,贪得无厌,以土地送东胡,那和抱薪救火有什么两样,儿臣觉得并非善策。莫不如我军先退,以避其锋芒。我们受天灾之祸,他东胡又岂能幸免。到时候我们在杀回来,不就好了。” 左贤王冷笑一声,斥道:“你想的也太过天真了。若是中原人,我们这样做没什么问题。可东胡和我们一样,生活在马背上,我们若退,他们便能夺取我们最丰美的水草地,若是他们把单于庭也移到我们的单于庭,你确定我们能拿的回来。空有一腔热血,是无法让部族变得强大的。” 第116章 议和 2 左贤王和右谷蠡王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矛盾,因为在匈奴部落中,左贤王的实力仅次于大单于,也不存在争夺大单于之位的问题。 但是右谷蠡王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左贤王在匈奴以智者闻名,常年的监国生涯让他更加熟悉政治的运行。 东胡和匈奴风俗相似,生活方式也相似,若真直接退去,那他们就再也没有办法在这片草原上立足。土地是部落的根本,这话本来没有错误,但在此时此刻,在他们实力未济之前,如果顽固的抱守旧制,那恐怕没什么好处。 “可我们一旦向向东胡求和,那让周围的部落怎么看,我们大匈奴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右谷蠡王是一个传统的匈奴勇士,做事崇尚勇力,在匈奴也算是战功卓著了。曾经攻击过西边的大月氏和秦国,都有斩获。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比恪守祖宗陈法更重要的了。 左贤王冷哼一声,说道:“中原人有一句话,世易时移。我并不是不爱惜我们的土地,只不过如今我军数战皆败,兵无战心。而东胡人携大胜之威,士气正盛。再者,南边的燕国居然和东胡结盟,有从南面抄断我军后路的危险,若我们再这样对峙下去,形势会对我们愈发不利的。” 上谷王看见两位王子打起嘴仗来,全匈奴都知道他是左贤王的跟班,他忙出来说道:“右谷蠡王,左贤王之言确实是实情。说实话,就是如今去求和,我们也不一定能得到东胡人的同意,若他们执意要继续打,说不定到时候我军就连议和的可能都没有了。” “你!”右谷蠡王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上谷王,原因无他,只因上谷王有时候一股中原人的做派,而他是很讨厌中原人的。 “你一个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本王说话。上谷部五万部众损失大半,你要负主要责任。”右谷蠡王盯着山谷王说道。 上谷王心中也来了气。虽说右谷蠡王是匈奴王子,比他们这些裨王要高贵的多,但他也不是什么裨小王,怎么说也是一个大部落的首领。 再说了,这次战败,他的心里难道就不滴血吗?他难道就不心痛吗?这一战的损失要恢复,起码得需要十多年的时间。大单于都已经不问罪了,他一个右谷蠡王又拿着这说事,岂不是太看不起他。 上谷王向大单于行了一礼,说道:“大单于,这次我在上谷虽然战败,但毕竟拖住了燕胡联军八九万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燕军顿兵摩笄山下,也是我部的牵掣之功,右谷蠡王这般侮辱臣,臣觉得委屈。” 匈奴仍然是原始的部落制,虽然有严格的上下等级关系,但相对中原诸侯而言,他们的等级关系也不那么森严。所以上谷王也敢对王子身份的右谷蠡王直接提出自己的抗议。 “你委屈?你的意思是你吃了败仗我们还要给你庆功不成。”右谷蠡王不等父亲说话,直接斥道。 左贤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被右谷蠡王这般侮辱,他站起来,对右谷蠡王说道:“右谷蠡王,你别欺人太甚。上谷王常年驻守上谷地,于我匈奴有大功,你不该这样说一个功臣。” 眼见兄弟两人的争端又起,顿时其他王都赶紧站起来,将两人隔开,以防两人的冲突进一步的扩大。 匈奴大单于冷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好儿子”,捂住胸口,猛烈地咳嗽两声,说道:“都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你们争什么争。” 大单于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大帐中瞬间安静下来,忙都跪了一地。 左贤王率先说道:“父汗息怒,是儿臣的错,不应该和弟弟斗嘴的。”左贤王一句轻描淡写的斗嘴,立竿见影的便将事情的性质小化了。 原本是军国大计的分歧,就因为一句话变成了兄弟两人的私人恩怨。 连匈奴大单于都忍不住心里觉得非常满意,看来将来将匈奴交给左贤王,他可以放心了。 几百年的发展,几百年的战场厮杀,匈奴有如今的地位都是祖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历代单于都为了部落的强大而呕心沥血,甚至有好几任单于战死沙场,没有他们的前仆后继,就没有今天匈奴的强大。 大单于冷眼看着右谷蠡王,骂道:“你给我滚到帐篷外面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大帐。” “父汗!”右谷蠡王自然不服。 “父汗,我不服!” 他梗着脖子,看着他的父亲。 大单于看着自己的儿子顶撞他,心中怒气更甚。对帐篷里的武士骂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出去!” 几名武士哆嗦一身,忙过来,硬拉着右谷蠡王退出了帐篷。 右谷蠡王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大骂道:“我不服!我不服!” 匈奴大单于回过头来对左贤王说道:“你弟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就不能让着他,你是我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将来是要做大单于的人,这点胸怀都没有?” 大单于望着左贤王,责怪道。 左贤王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聪明的让大单于有时候都觉得心里发寒。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志向远大,想将匈奴变成草原上的第一部落,可有时候他的行事作风,太过冷血无情,这让他都觉得有些隐隐不安。 左贤王忙请罪说道:“父汗息怒,儿臣也是太着急了,所以说话没了轻重。” 大单于长长的出了一口长气,叹息一声,说道:“好了,我也没有怎么怪你的意思。去卑逼我们太甚,议和的事你全权处理吧,我累了,要歇息了,你们都出去吧。” 左贤王眼睛里闪过一丝利芒,说道:“是,父汗,儿臣等告退。” 大单于挥了挥手,疲累的瘫坐下来。 这时候,从内帐走出大单于的大阏氏来,阏氏是匈奴贵族之女,左贤王之母也就是上一任大阏氏死后,匈奴大单于并没有从其他的阏氏中挑选一个人担任阏氏,而是娶了匈奴贵族之女为大阏氏。 大阏氏今年不过二十七八岁,是匈奴有名的美人,只是至今尚无子嗣。 第117章 议和 3 大阏氏穿着匈奴的传统服饰,一张精致的笑脸笑颜如花,全身曲线玲珑,和中原女子相比,她的身上散发着别样的英武之气。虽然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少妇,但周身所笼罩的成熟的韵味却让她更加妩媚动人。 大阏氏俏生生的站在大单于的身后,替他捏着肩膀,然后将一张粉嫩嫩的俏脸贴在大单于的背上,说道:“孩子们都大了,有争执也很正常,你也犯不着和他们生气。” 大单于伸出自己的大手,将大阏氏娇嫩的小手握在手里,叹息一声说道:“这几个小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大阏氏说道:“如今东胡势大,在此危急时刻,你也该让他们兄弟两个团结起来共度难关才是啊。” 大单于点点头,说道:“哎,这两个崽子从小就不对付,性子又走了两个极端,要让他们团结,不容易啊。这几年多亏你了,若不是你辅佐我替我处理一些事情,我还不知道要老上几岁呢。” 大阏氏嫣然一笑,环住大单于的脖子,说道:“大单于有天神庇佑,岂会有事,我也就是帮大单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大单于看着她,忽然有些失落的说道:“就是可惜你没有怀上孩子,不然生下的崽子一定像极了你。” 大阏氏已经嫁给大单于多年,但子嗣问题也是困扰大阏氏的一个大问题。 大阏氏听见大单于又提起这件事,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然后说道:“是妾身的身子不争气,” 大单于见她也有些失落,将她拉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说道:“闻到你的香味,我就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大阏氏眼波流转,将自己的头埋入大单于的胸口,说道:“大单于现在就很年轻呢。”说着将涂满胭脂的嘴唇凑到大单于耳边,低声说道:“大单于生龙活虎的样子妾身可是喜欢的禁呢。” 大单于看着她媚眼如丝的模样,那还把持的住,一把抱起她,狂笑着就往后帐走去。 ······ 左贤王率领众人从大单于的军帐离开后,又来到了自己的帐篷。 既然议和的调子已经定下来了,那么怎么议,具体怎么安排,怎么行事,都要尽快商量出一个成法来。 右谷蠡王已经被排除出了决策层,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忠于左贤王的人。 左贤王对众人说道:“这次议和,实乃无奈之举,但对我匈奴非常重要,在这议和的关键时期,也要做好打大战的准备,假如东胡人不许议和,那我们也不能就那么跑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 左贤王继续说道:“右谷蠡王虽然冲动,但有一句话说的也是正确的,那就是若我们轻易退兵,对四邻来说确实会损坏我们的威严。” 上谷王忙说道:“左贤王说的是,这次去东胡议和,我一定争取对我们匈奴最有利的条件。” 接下来,左贤王又对议和的具体事情做了详细的安排,一直商议到了深夜,然后才遣散众人。 最后留下了左贤王的心腹左谷蠡王和上谷王以及左右大将四人在帐中,他还有秘事要和四人商议。 这四个人,除了上谷王之外,都是匈奴部落中地位最尊崇的人物,左贤王有了他们的支持,也不怕自己未来继承大单于之位的道路上生出多少变数来。 左贤王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说道:“这次东胡人来势汹汹,打破了我的好些计划,父汗似乎对我已经起了疑心,你们接下来暂时不要妄动,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一向不说话的左谷蠡王这个时候倒是很是健谈,他说道:“左贤王,大单于从西方将右谷蠡王调过来,而且重新给他一个万人队,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左贤王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好奇怪的,老头子恋栈不去,也是人之常情。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我三十几年都熬过来了,不怕再多熬几年,把你们准备的事情全部取消吧。” 左谷蠡王有些不解,说道:“左贤王,就算右谷蠡王常驻单于庭,他手里不过两个万人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啊。我们为何不先下手为强呢。” 左贤王盯着一闪一闪的油灯,摇摇头,说道:“老头子狡猾着呢,你们别以为他现在老了,可忠于他的人还不少,别人不说,单单一个右贤王,本太子拉拢了那么多次都没有成功便知道那是老头子授意的。” 上谷王一直是作为左贤王的一个智囊存在的,他也说道:“左贤王说的对,只要大单于活着,左贤王便是独一无二的继承人,我也觉得没必要现在生出别的事端来。” 左贤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总之先把当前的事情做好,所有事等东胡人退兵之后我们在因事而议。” 左谷蠡王又想起一件事,他说道:“对了,左贤王,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左贤王有必要知道。” “你说。” “据我们在王帐大军中安插的人说,大阏氏似乎和右贤王走的很近。” “大阏氏?”左贤王的脑海里闪现出那个成熟妩媚的女人,似乎每次想到那个女人,自己的心头都会生出一团火来。他摇摇头,艰难的将那个女人的身影从脑海里赶出去。 他疑惑的问道:“大阏氏和右贤王本来就是亲属关系,他们走得近有问题吗?” 左谷蠡王说道:“是那样没错,只是我担心会不会是大阏氏有身孕了。” 万一大阏氏有了身孕,将来为大单于生下儿子,恐怕将来一个王少不了,我怕大单于心血来潮,起弱化左贤王实力的心思。 左贤王倒不以为然,大阏氏是贵族之女,又不是自己的生母,一旦父亲去世,自己继立大单于之位,那现在大阏氏按匈奴祖制,就会变成自己的大阏氏,到那个时候,就算她有了孩子又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左贤王那颗火热的心仿佛被点燃了,更加热络起来。 第118章 议和 4 有时候,人一旦有了希望,那么这个希望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不用理会,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左贤王压下内心的旖旎心思,沉声说道。 左谷蠡王点点头,说道:“但愿我的怀疑是多余的。” 左贤王说道:“目前对我们而言,你只需要盯紧右谷蠡王就好了,决不能让他在单于王庭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来。” 左谷蠡王说道:“是。” ······ 原本风和日丽的草原上忽然风云突变,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让干旱的草原有了几分生意,绿草盎然,整个草原上都弥漫着青草的味道。 大雨滂沱而下,匈奴与东胡双方都被这场雨给打乱了计划。 东胡诸部已经全部在清水川回合,十几万大军的营帐像一个个黑白棋子,布满在草原这张大棋盘上。 上谷王部在清水川东南驻营。 第三日上午,雨变得小了些,燕蛮儿这两日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东胡和硕公主。 燕蛮儿好不容易将和硕公主送走,却引来呼韩邪和达曼的一阵嘲笑。 达曼笑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燕国有有一个上大夫之女对你情根深种,这里高贵的草原之珠又对你心思活络,我们没有你这么好命。” 呼韩邪也在一旁说道:“我也觉得,亏得你这家伙不好色,不然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你们两个就别乱嚷嚷了,和硕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再说了,我一直将她当妹妹看的。”燕蛮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暖意,虽然自己对和硕公主并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从小就能受她的关照,也让燕蛮儿觉得暖心不已。 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没有朋友的人而言,更加可贵。 达曼笑道:“但我可没觉得和硕公主有把你当哥哥的意思,她可是冲着自己的情郎来的。” 燕蛮儿说道:“你就别再这儿嫌事儿大了。”燕蛮儿转过身,微风细雨,燕蛮儿将目光转向东胡大单于主营那边。从今天早上,匈奴派了使者来到了东胡大营,随使者到来的还有上千上万的牛羊和装满缯品的大车。 “你还不知道啊?匈奴人来议和来了。”呼韩邪看着远处纷繁的人影。 “什么?”燕蛮儿一惊,他倒是没想到匈奴人会突然来求和。 达曼语气微酸的说道:“和硕公主每天都来找你,这么大的事他没告诉你?” 燕蛮儿摇摇头,他喝和硕公主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谈论这些部落中的事。这几日没有战事,和硕公主来到燕蛮儿这儿,大多数时候,都是缠着燕蛮儿给她讲解一些外面有趣的事情的。 燕蛮儿被她痴缠不过,只得捡些有趣的事讲给她听,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呼韩邪转过话题,说道:“匈奴已经正式向我们求和了,据说提出的条件很诱人,本来大单于还在犹豫,但这几日天气突变,雨水不停,估计事情也就在这一两天了,从今天匈奴人源源不断的运送物资看,估计谈成了。” 燕蛮儿和两人回到帐篷,燕蛮儿坐下来说道:“这是匈奴人的缓兵之计啊,如今我们三路大胜,若能乘胜追击,就是匈奴单于庭也能掌握在我们手里。要是这个时候议了和,那就等于给了匈奴人喘息之机,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呼韩邪听燕蛮儿这样说,也皱紧了眉头,说道:“有这么严重?” 燕蛮儿说道:“今年大旱,匈奴和我东胡其实境遇都不好,不过春天的时候,我军先后大破箕国和燕国,得到了大量的粮食物资,所以,比起困境,他们匈奴人才是真正的困境。” 呼韩邪说道:“可是虽然我军大胜匈奴人,但是我军也已经被拖了一个多月了,师老兵疲,也有些筋疲力竭了。再加上气候已经变冷,估计今年冬天会来的早,拖久了对我们其实也没有多少好处啊。” 燕蛮儿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总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轻易放弃有点太可惜了。” 达曼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就别猜了,那么大的决定都是上头做的,我们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能起什么作用。” 呼韩邪笑道:“达曼安答说的是,你呀,就别杞人忧天了。” 燕蛮儿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呼韩邪的父亲达奚若来到了帐篷,达奚若是三人的直属上司,达奚若对三人说道:“你们三个怎么没去看匈奴使者啊。” 匈奴使者来求和,不仅带来了大批的牛羊马屁等物,而且还送给东胡大单于美女十二人,许多好奇的东胡士兵都聚集起来,看热闹去了。 “拜见千夫长。”三人连忙拜见千夫长。 达奚若示意他们不要多礼。 燕蛮儿说道:“这样的时刻,我们应该戒备才是,岂可因一时好奇,而置身于危境之中。每当这样的时刻,我们更应该小心防备才是,若匈奴人不是真心议和,那我们岂不是会措不及防。” 达奚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个小子,确实是一块打仗的料。左大都尉也是这么说的,整个左部这两日压根就没有松懈过。” 呼韩邪说道:“父亲,匈奴人议和的事定了吗?” 达奚若收住笑。然后看着三个人,说道:“定了,上谷王带着匈奴大单于的信作为正使来的,大单于已经答应议和了。匈奴人献上美女十二人,牛羊牲畜万头,马五百五,黄金五百金,另外还有他们愿意将瓯脱之地三百里让于我东胡,大单于很高兴,一口就答应了。” “什么?”燕蛮儿看着达奚若,“千夫长是说他们主动提出的割地?” 达奚若点了点头,说道:“是匈奴人自己提出来的。” 燕蛮儿忽然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匈奴人中有大才啊,如此壮士断腕之举,没有非凡的意志和决心是做不出来的,厉害。” 燕蛮儿忍不住赞叹一句,这样的对手,不简单啊。 第119章 大阏氏 不得不说,这个人的这种做法是极为大胆的,毕竟在当时人眼里,土地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 不过对匈奴人来说,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达奚若笑道:“是啊,大都尉也这么说。” 燕蛮儿一双纯净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历来部落战败,要想议和,都有送质子的习惯,不知道匈奴人有没有提质子的事情。” 达奚若冷笑一声,脸上满是轻蔑的味道。 “败军之将,他们以为能躲得过去?” 呼韩邪惊呼一句,说道:“父亲,为何口出此言啊。”听达奚若的意思,应该是匈奴人想不用送质子,但被东胡拒绝了。 目前东胡和匈奴并称草原上东西两边的强大部落,但东胡的实力实在比匈奴还要大上一大截,要知道这次东胡出兵匈奴,实际上才带领了一部分兵马,更多的是带有练兵的性质。 达奚若说道:“匈奴希望大单于免去王子为质的条件,不过被大单于拒绝了。” 呼韩邪说道:“原来如此,败军为质,本就是应有之义,匈奴人也无话可说。” 燕蛮儿沉思了片刻,心想东胡与匈奴之间的战争这样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他都有些想自己的母亲了,次离开家一个多月,似乎以前还真没有这么久过。 而且,听左大都尉的意思,恐怕巴图鲁大会之后,他就得和呼韩邪扮作商队去寻那个叫燕回的人了,再次回到白狼水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呼韩邪大起胆子,说道:“父亲,那今天就是匈奴正式议和的日子了,应该很忙才是,父亲怎么有空过来找我们。” 达奚若这才猛地醒悟过来,笑着说道:“你看我差点把大事忘了,大单于已经决定让二王子去匈奴大营了,你们两个被二王子调入护卫队,要护送二王子去匈奴大营谢礼。”虽然东胡一方是战胜方,但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而且东胡派二王子去匈奴大营,也足以证明东胡人对匈奴人的看重。 “是。”两人忙点头答应。 中午时分,东胡接受匈奴议和的要求,双方正式议和。 东胡答应退兵,而匈奴割让鸥脱之地三百里于东胡,并遣送幼子屠各为质于东胡。 东胡遣二王子突地极率兵马一千两百人,象征性的带了些东西,前往匈奴大营谢礼。 匈奴人为了显示诚意,派太子左贤王前往营帐大门口迎接。 结果东胡二王子连马都没下,倨傲的从左贤王身边走过。 燕蛮儿和呼韩邪跟在二王子和他的亲卫千夫长的身后,燕蛮儿看了一眼左贤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恚怒,心里暗想,二王子此举,实在是过于轻率了,实在不应该如此无礼的,匈奴人虽然战败,但双方已经议和,日后还要和睦相处。二王子此举实在是有失风度。 他和呼韩邪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各自的想法,都摇了摇头。 匈奴太子左贤王素有贤名,在草原上也算是传奇人物,燕蛮儿看他不过三旬年纪,但行事作风颇为雅致,少了几分粗犷之气,但隐然有城府之深。 进入匈奴人的穹庐大帐,燕蛮儿有幸和呼韩邪两人以及千夫长三人执兵器护卫二王子大帐。 这还是燕蛮儿第一次进入大单于的大帐,但见大帐内异常奢华,支撑大帐的柱子有两个人合抱那么粗,地上铺着厚厚的毡裘,所有用具皆用黄金和中原来的丝绸所造,燕蛮儿仿若置身于一座宫殿之内。 大帐内匈奴各王都井然有序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各色的肉食和马奶酒。 匈奴大单于居中而坐,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长相秀丽妩媚的女子,女子脚畔蹲着一只白色的大狡犬。 燕蛮儿的眼睛不由的在那只大狡犬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狡犬是草原诸部中饲养的犬中贵种,体型巨大,口甚阔,毛发多黑色,喜食肉,一日三餐,一只成年的狡犬一顿饭可以吃掉一头成年的羊,凶狠异常,与虎豹搏斗而不惧,所以深受草原贵族的喜爱。 只是狡犬数量不多,尤其是白色的狡犬就更为稀有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燕蛮儿的目光,那只狡犬本来闭合的眼睛慵懒的动了动,扫了燕蛮儿一眼,燕蛮儿也不畏惧,紧盯着那只狡犬。 狡犬似乎有些意外,它的呼吸渐渐地变得粗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匈奴大单于头顶带着一顶鹰顶金冠饰,手中拄着象征单于权力的金玉琉璃杖,身上穿着华丽的长襦锦袍,腰间系着一条黄金饰具带,虽然已经是一个垂垂的老者,但依然能感受到他那股豪贵气与霸气。 二王子先向匈奴单于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拜见大单于,我乃东胡二王子突地极,奉父汗之命,特来向大单于问好。” 匈奴大单于则笑着说道:“好,王子一路辛苦了。” 二王子则笑道:“本王子一路西来,都有大单于的精心照料,谈何辛苦。” 东胡二王子坐在客座上,正坐在左贤王的对面,左贤王也都坐了下来。 “那就好。”匈奴大单于说了一句,然后说道:“当年我和令祖父会猎于北海的时候,你父亲还是个年轻人,看来我是真的老了。”他面带沧桑的说道。 东胡二王子针锋相对的说道:“父亲也常说,当年的北海之耻,他不敢或忘啊。” “哈哈哈哈。”匈奴大单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旁的大阏氏岔开话题说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们就不要说这个了。”她媚眼如丝的看了一眼东胡二王子,继续说道:“二王子远道而来,应该赏些我们匈奴的美人妙舞才对。” 匈奴大单于点了点头,便不再提以前的往事。 大阏氏站起来,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襦裙劲装,乌黑的发丝盘成一个匈奴女子传统的发饰,头发上饰以金丝,成熟的气息扑面而来,就连东胡二王子都忍不住心中一动。 不愧是匈奴第一美人! 突地极心中暗赞。 第120章 要争回点面子 大阏氏眼波流转,顾盼间秋风暗送,最是魅惑,恁是大帐内的匈奴人早已熟悉她的风情,依然被她的风采所迷。 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在阳光下尽情释放着自己的光芒,成为最妖艳的那一朵。 众人不由自主的将眼神聚焦到这个帐篷内最美丽的女人身上,就连那些跳舞的美艳女子都仿佛成了陪衬。 大阏氏款款走到大单于身边,她居高临下的看去,她能从帐内的每个男子眼睛里看到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众星捧月,万千宠爱集于一生的感觉。 她从来都不曾内敛自己的光芒,她从一出生就仿佛全身带着光环。 大阏氏出身于匈奴大贵族兰氏,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在匈奴内部,主要的核心氏族有五个,分别是挛缇氏、呼延氏、须卜氏和丘林氏,这五大氏族并称为匈奴的贵族五部,基本上所有的高官都出自这五个氏族,而大阏氏就是兰氏的长女。 不过,大阏氏的目光在燕蛮儿的身上微微一顿。 燕蛮儿静静的站立在东胡二公子身后的时候,如一颗树一般直挺挺的站着,除了刚进帐篷的时候向四周扫了一眼之外,基本上再也没有抬过头, 大阏氏微微有些生气,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子在她面前这样镇定。 不过怒气很快就消散了。 大阏氏拉着匈奴大单于的胳膊又重新坐下来,她幸福的看了一眼匈奴大单于,然后微笑着对东胡二王子说道:“这几名舞姬是从南边燕赵之地买过来的,二王子可还觉得喜欢。” 八名舞姬正在帐篷中心跳舞,看她们弱柳扶风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匈奴女子。 东胡二王子不想在大阏氏面前留下坏影响,也收起了倨傲,笑道:“既然是大阏氏的眼光挑选的,自然是没有错的。”东胡二王子这句话虽然有拍马之嫌,但听在大阏氏耳中,还是非常开心的。 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喜欢甜言蜜语。 大阏氏也不例外。 不过这话听在左贤王耳朵里可就是另外一种味道了。他今天心中本来就有气,东胡二王子不过是一个庶子,居然对他那般无礼。更何况,他言语间,居然有调戏大阏氏之意。 大阏氏抿着唇轻笑,对二王子突地极说道:“二王子真会说话。” 匈奴大单于这个时候也说道:“今天你就在我们大帐中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就让王子屠各随你去饶乐水。可好?” 东胡二王子行礼说道:“一切听大单于安排。” 左贤王坐在二王子的对面,忽然出声说道:“父汗,儿臣久闻二王子乃是东胡不世出的勇士,听说曾经十九岁的时候射杀过一头猛虎,不知今天是否有幸能看一看二王子的绝世神力?” 匈奴大单于听儿子如此说,也来了兴趣,说道:“哦,有这等事?” 左贤王心中冷笑,都传说东胡二王子力能杀虎,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左贤王脸上露出笑容,回道:“是啊,就连我左部的牧民都流传着二王子杀虎的故事。”他转眼对上谷王说道:“上谷王,这件事你最有发言权,你和二王子在摩笄山相持那么多天,最后在二王子面前吃了暗亏,你说是不是?” 东胡二王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左贤王一会说自己是杀虎英雄,一会儿又是让上谷王吃了暗亏。 什么叫暗亏,用不光彩的手段打败对手那才叫对方吃暗亏。 左贤王明里是夸赞二王子,暗中则不乏讽刺之意。 二王子猛地站起来,说道:“左贤王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在上谷地堂堂正正击败的上谷王,你凭什么说我让你们吃了暗亏。” 左贤王看着二王子冲动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轻蔑一笑,不过脸上没露出来。 他对二王子说道:“那我怎么听上谷王说有一个少年用间将他引出摩笄山大营,能出这样的鬼点子,二王子怎么能说用的堂堂正正之法。” 二王子其实对用计谋这件事也不太认同,所以当左贤王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让他沉默了片刻。 呼韩邪看了一眼燕蛮儿,燕蛮儿一动不动的站着,什么都没说。 在这样的场合,目前还不是他们一个护卫可以说话的时候。 二王子冷哼一声,虽然他对燕蛮儿提出的计谋不太喜欢,但终究帮东胡取得了胜利,他也不能任由左贤王这样说,于是说道:“不论用什么计谋,只要能取得胜利就是好计谋,既然你说我胜之不武,那就让上谷王出来,我和他赤膊上阵,打一场,到时候再看谁是英雄。” 这时候上谷王站起来,对匈奴大单于说道:“大单于,大阏氏,我们已经和东胡议了和,再和二王子比试恐伤了和气。我倒有一策,不如我们双方各派三名武士,比试比试拳脚,就当是给大单于大阏氏和二王子娱乐了。” 匈奴大单于笑道:“上谷王这个提议不错,我看可行,二王子,你觉得呢?” 东胡二王子还没有说话,他这次来匈奴大营的时候并没有带有名的勇士,只有两个在战场上表现还尚可的燕蛮儿和呼韩邪,他知道,这是匈奴人给他们自己找回面子的方式,怎么着也不能输啊。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上谷王说道:“二王子,若是二王子殿下不敢应战,认输了便是,也没人说二王子的不是。” 上谷王刚将这话说完,大帐里顿时响起一阵笑声,那些匈奴的将领们都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二王子冷笑一声道:“上谷王,比就比,你以为我怕你不成。怎么比?” 上谷王忙说:“好,果然是东胡二王子,那我们就各上三名勇士,第一人,角力。第二人,斗骑。第三人,试箭。如何?” 二王子狂笑道:“有何不可?我能在摩笄山让你上谷王大败亏输,就不惧你今日的挑战。” “好!”匈奴大单于也高兴的鼓起掌来,“你们也别争的面红耳赤的,就当是助酒兴的节目罢。”匈奴大单于看着场上的情形,心中暗道,不管怎么样都要在争回点面子。 第121章 好色之徒 匈奴和东胡一样,很多东西都缺,但就是不缺善骑射的勇士。 每一个草原男儿,小的时候就要练习骑羊,稍大些就要骑马放牧,接受系统的马术训练,为将来上战场做准备。 对他们而言,骑马就像是走路一样,射箭更像是一种习惯,而非技能。 大阏氏一双如花妙目流转着,说道:“大单于,既然二王子和上谷王提出要比武,那我们也不能只看着,得添些彩头不是?” 大匈奴笑道:“阏氏说的极是,大阏氏觉得添什么好呢。” 大阏氏挥了挥手,两个侍女一样的人捧着一个大盒子走上来放在帐子中央的案几上,然后侍女小心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居然装满了黄灿灿金子,最起码有百金之多。 “这就当是我们的彩头了,我们双方已经和议,今日比试也绝无争输赢的意思,大家以武会友,就当是合欢了,还希望双方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大阏氏说话声音柔和,听在耳朵里仿佛耳朵都像是被人轻抚一般。 山谷王应了一句,“是” 二王子则什么话都没说。 大阏氏脚下的那只狡犬似乎也对比武有点兴趣,本来趴在主人脚畔安心睡觉的它,也不由得抬起了头,睁着绿色的眼睛,盯着大帐中央,就连耳朵都竖立起来。 上谷王从帐外带进来三个匈奴勇士,三个勇士清一色的高个,粗腰,大膀子,一看便是匈奴部落中的百战精锐。三人都是三十岁上下,他们行过礼,静静的站着。 东胡二王子对身后的燕蛮儿说道:“今日左贤王和上谷王有意考校你们的武艺,又有大单于和大阏氏百金做彩头,实在是一件喜事。本来想以三人迎战的,不过太麻烦,你一个人上去,把三场都比了算了吧。”其实东胡二王子也没有办法了,他虽然带了一个战斗力非常强悍的千人队,但里面勇力冠绝全军的却是一个没有,他曾见过燕蛮儿的冲阵和射术,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准备让燕蛮儿以一敌三。 东胡二王子身后的千夫长大为惊讶,忙低声劝谏道:“殿下,这太托大了,若是三战皆败,那我们可就成了东胡的罪人了。” 东胡二王子则没有理会千夫长的劝告,匈奴大单于说道:“大单于,这是我的亲卫百夫长燕蛮儿,懂些骑射,有点蛮力,我欲让他以一敌三,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匈奴王心中怒气已经暗生,没想到今日被一个后生小瞧了。他微眯着眼,慢慢说道:“当然可以,二王子这是成竹在胸了啊。” 一旁的大阏氏看了一眼已经站在大帐中央的燕蛮儿,燕蛮儿和三名匈奴大汉并排站着,显得过于瘦弱了,不过她却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来。 左贤王看见燕蛮儿站在中央,才认出燕蛮儿的样子,惊愕道:“是你?” 左贤王见上谷王居然有些失态,问道:“你认识?” 上谷王忙说道:“此子便是那个在摩笄山下用间计将我掉出去的人,没想到你还没死。” 燕蛮儿抬起那张俊秀而又稚嫩的脸,他看了看东胡二王子,二王子点点头,示意他说话。 然后燕蛮儿才说道:“上谷王都能活生生的站在这儿,我又能到哪里去死。” “你!”上谷王语塞,这小子的伶牙俐齿他已经见识过了。 “好小子,看我今日不亲手杀了你。”上谷王本来在匈奴诸王中以儒雅著称,基本上很少见他红眼的时候,没想到今日一见这个东胡少年,居然就动了杀心,也让众人一呆。 燕蛮儿则抬起头,直视上谷王的目光,说道:“你能杀死我,这个我信,因为我现在打不过你。不过,我也有信心,在我死的时候,让上谷王陪伴我一起去见天神。”燕蛮儿很是谦和的说道。 当他说前一句的时候,众人还都有些发笑,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居然一上来就承认自己打不过上谷王,这不是伤自己士气吗? 可当他们都听见燕蛮儿又加了一句的时候,狂笑过后,却是冷静的盯着燕蛮儿,对这个少年多了几分敬重。 匈奴人是游牧民族,都知道一句话,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这可不是只说说而已的。 上古王忽然笑道:“好小子,我倒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燕蛮儿轻轻一笑,说道:“多谢上谷王青眼。” 上谷王则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东胡二王子也笑起来说道:“燕蛮儿啊,大单于和大阏氏可是添了彩头的,你可不能让大单于失望啊。” 燕蛮儿低声说道:“是。” 燕蛮儿抬起头,刚好碰上大阏氏的目光也看过来,他冷眼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对三名匈奴武士说道:“你们谁先上。” 燕蛮儿身子瘦削,个子和三名匈奴勇士比起来也低他们半个头,但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大帐内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是同样一个想法,太托大了! 太骄傲了! 太傲慢了! 三名匈奴勇士也微微一愣,互相盯着看了对方一眼,他们也算得上匈奴军中各个方面的佼佼者了,可燕蛮儿一句话,却一下子把他们心中的怒气都激了起来。 “小子,你太狂了。” 大阏氏让那些跳舞的八名舞姬退开,给他们角力留开空间。 燕蛮儿忽然开口说道:“大单于,卑职有一件事情想请大单于应允。” 大单于微微一顿,他倒没想到燕蛮儿会想他提要求,他本来心中就不高兴,自然也懒得去理他。他刚要说话,大阏氏忽然伸出手悄悄捏了一把大单于的胳膊,然后抢着说道:“勇士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燕蛮儿说道:“我可以不要那一百金,大单于能否将这八名舞姬赏给卑职。” 燕蛮儿一句话说出去,不仅是大单于,就连大阏氏也语塞起来,就连一边的东胡二王子和呼韩邪也都奇怪的看着燕蛮儿,不知道燕蛮儿葫芦里卖什么药。 而那些已经沉寂下去的匈奴将领们的笑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就像看着一个小丑,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大阏氏看着这个少年,低声骂了一句, “好色之徒。” 第122章 有点逆天 燕蛮儿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闪出四个字:好色之徒。 大阏氏暗暗在心里又加了几个字:贪得无厌的好色之徒。 三名匈奴勇士中一名长得最壮实的汉子冷哼一声,对燕蛮儿说道:“小子,你太狂了,你还没赢呢?” 大阏氏看了一眼大单于,大单于点了点头,他倒要看看这个轻狂的小子今天怎么击败他们精挑细选的三名勇士。 大阏氏站起身,朗声说道:“好,金子还是你们赢者的金子,我们就再添八名舞姬,就看你们谁能笑到最后了。” 那八名舞姬早已经在帐篷的角落里提心吊胆了,他们聚成一堆,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他们就像飞在天上的飘萍,他们的命运从来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匈奴人说的好听,说什么采买来的,其实都是匈奴人南侵燕赵边地的时候抢掠的燕赵女子,匈奴大阏氏选择其中的娇俏者派人教以舞蹈,用来在大单于面前争宠。 燕蛮儿向大单于和大阏氏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单于,大阏氏。” 左贤王冷冷的看了一眼东胡二王子,然后笑道:“没想到你的亲卫倒是一个妙人。” 东胡二王子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他的内心深处对燕蛮儿的这种狂气也颇为不喜,而且燕蛮儿似乎总是有超出他控制的感觉。 燕蛮儿走到匈奴勇士的对面,然后转脸对左贤王说道:“中原人说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罢了。我东胡男儿,从来都是敢作敢言的好男儿,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名匈奴汉子大咧咧的说道:“小子,你话太多了。” 燕蛮儿转过身,没有说话,轻抿着唇,便向匈奴勇士冲了过去。 “砰!” 两人的拳头对在了一起,燕蛮儿和匈奴勇士各自退开,燕蛮儿比匈奴勇士多退了两步。 匈奴勇士见一拳就将燕蛮儿击退,狂笑道:“小子,不过如此。” 说罢提起钵大的拳头又抡过来,燕蛮儿这次则没有正面对敌,而是凭借着自己的速度腾挪躲闪,每次都是堪堪躲过匈奴勇士的重击。 就这样还是被匈奴勇士扫到,身上中了几拳。 匈奴勇士越打越是兴奋,越打越是焦躁。 而周围的匈奴人则都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小子不行啊,尽是躲闪了。” 甚至匈奴左谷蠡王都已经开口嘲讽了。 “二王子,这就是你东胡的勇士?太丢人现眼了。” 东胡二王子则愤怒的瞪了一眼匈奴人,没有说话。 呼韩耶看着场中的情景,心里暗道。 安答这是再找机会啊,先试探敌人的实力,然后示之以弱,又激怒敌人,让敌人露出破绽,最后一击而胜。 不由得感慨,燕蛮儿似乎越来越聪慧了。 他在和燕蛮儿结安答之前并不了解燕蛮儿,在结为安答之后,和他慢慢地相处,他才发现燕蛮儿确实是一个非常善于学习的人。 他这短短几个月的成长呼韩邪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心里暗自佩服起来。 众人还在调笑,那只场中局势忽然巨变,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 匈奴勇士庞大的身躯就像一个被扔出去的东西一般,重重的撞在支撑大帐的大柱子上。 匈奴勇士吐出一口鲜血,他慢慢抬起头,想爬起来,可是刚抬起头就觉得一个黑色的影子向他扑来,如一只猛虎一般,将他重新扑倒在地。 燕蛮儿卡在匈奴勇士的脖子上,他的眼睛中似乎充着血,沉声说道:“你的话才太多了。如果在战场上相遇,我不会让你活过二十招。”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匈奴勇士心中一寒,没有说话。 燕蛮儿缓缓站起身,然后慢慢走到大帐中央,先对东胡二王子说道:“回二王子,末将不辱使命。” 东胡二王子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燕蛮儿然后又向匈奴大单于和大阏氏说道:“大单于,在下失礼了。” 大单于坐直了身子,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东胡少年,然后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匈奴勇士,匈奴勇士抱着自己的胸口,还在不断地咳嗽,他跪下来,然后闷声说道:“大单于,卑职该死。” 燕蛮儿站在中央,对剩余两名匈奴勇士说道:“骑马和射箭,在这里施展不开,我们就去校场吧。” 那两名勇士还惊诧于刚才的突然巨变,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到燕蛮儿都已经率先走出帐去。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然后紧跟着燕蛮儿出了帐篷。 匈奴大单于沉声说道:“右贤王,你去监督。” 东胡二王子也对身边的千夫长说道:“你也跟右贤王走一趟吧。” 其他人都没有出去看比试的意思,刚才燕蛮儿抓住匈奴勇士放松的间隙,直击匈奴勇士的要害胸口,只一脚就将匈奴勇士踢废,可以想见这个燕蛮儿的蛮力有多大。 他一开始的腾挪躲闪原来居然是个藏拙。 大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被他给骗了。 众人都觉得脸上无光。 尤其是提起这场比试的左贤王更是铁青着脸,沉闷着不说话。 他们心里已经隐隐有些不安。 这个时候听到帐外匈奴士兵在狂喊,每喊一次,帐中众人的心情就沉重一分。 倒是大阏氏坐在匈奴大单于的身边,一手支着下巴,有些跃跃欲试的想去外面看看。不过她看见大单于脸色不好,也就不去捋他的虎须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右贤王和两名匈奴勇士走了进来,两名匈奴勇士一人身上没什么变化,而另一人则衣衫有些破洞。 紧接着,燕蛮儿跟随着千夫长也进了帐篷,但见他一脸轻松。 右贤王向大单于禀告道:“回大单于,我方两战皆败,最后获胜的是东胡的燕蛮儿。” 两名匈奴勇士也跪了下来。 燕蛮儿静静的站着,匈奴大单于猛地站起来,冷哼一声,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往内帐去了。 所有的匈奴王爷和大将们都站起来,然后目送大单于进入内帐。 他们低着头,只觉得天都要快塌下来了。 第123章 斗犬 大帐内的氛围有些诡异的宁静。 大阏氏起身,刚要说话,忽然大阏氏脚底下的那只大狡犬忽然猛地站起来,它恶狠狠的盯着燕蛮儿,眼睛里有着异样的赤红。 而它的大嘴里流下长长的馋涎。 大阏氏也没想到狡犬居然会对燕蛮儿充满敌意。 那三名匈奴勇士看见那只大狡犬忽然向燕蛮儿冲过来,他们吓得忙向旁边退开。 就连那些王爷们和大将们都忙抽出刀来,暗自戒备。 大阏氏豢养的这只狡犬凶悍异常,甚至普通的匈奴勇士都敌不过它,所以当他忽然发狂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可不想被这畜生不明不白的咬一口。 燕蛮儿见大狡犬向他扑来,忙就地一滚,向旁边避开大狡犬的重重一击。 一名匈奴的勇士躲避不及,被它锋利的爪子从胳膊上划过,差点将他的胳膊生生扯下来。 那名败在燕蛮儿手上的匈奴勇士眼见无法逃出大狡犬的攻击,已经抱住胳膊,吓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燕蛮儿心中暗道:“好强的畜生,见它撕扯的动作异常娴熟,想来是受过特别训练的。”不过,情形不容许他再多想。 他看见那只大狡犬没有理会自己,而是转过身向那名匈奴勇士走去。 燕蛮儿心中大惊,这畜生会吃人! 燕蛮儿想都没想,从靴筒里拿出博尔呼赠给他的那把金柄短匕,欺身而上。 燕蛮儿大吼一声,“畜生,你过来啊!”燕蛮儿害怕自己的动作慢了,不得已吼了一句。 只不过这让在主位旁边的大阏氏吓了一跳,一声惊呼道:“不许伤害燕然。”大阏氏的这只大狡犬是在祭天的时候,在燕然山中捕获的,而后大阏氏取名燕然。 燕蛮儿没有理会大阏氏的吼叫,他冲过去,一把拉住大狡犬的尾巴,大狡犬本来一张大嘴已经落到了匈奴勇士的脸上,馋涎成丝线掉在他的鼻子上,可硬生生被燕蛮儿拉住了。 燕蛮儿力气也真大,居然就那样把那头巨大的狡犬慢慢的往后拉了几步。 大狡犬大怒,他转过身,又朝燕蛮儿扑来,一人一犬开始缠斗起来。 那名匈奴勇士逃出生天,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燕蛮儿,在另外两名匈奴勇士的搀扶下,退到了后面。 大阏氏叫了几声大狡犬的名字,可这个时候大狡犬状若疯癫,哪里会理会它主人的声音。 大阏氏身后闪出两个侍女,将大阏氏护在身后,而匈奴武士们也都围了上来,将燕蛮儿和大狡犬围在中心,以防大狡犬急了伤人。 呼韩邪想要去帮忙,东胡二王子摇摇头,说道:“先看着,等情况危急了在上。” 呼韩邪急道:“可是燕蛮儿安答刚刚才和三名匈奴勇士交过手,我怕他力有不逮。” “急什么,现在是我东胡立威的好时机,若燕蛮儿能杀得了这只大狡犬,那匈奴人对我们东胡就只有敬仰的份,你给我好生待着,不要节外生枝”。 呼韩邪惊诧的看着二王子,低声道:“二王子,燕蛮儿安答已经为我东胡赢来了尊重,他是一个勇士,但他不是天神,他会受伤的。”呼韩邪心中并不高兴,他们是部下不假,可他们也希望得到上司的看重,而不是用之则来,不用则去的奴隶。 二王子这次没有说话,一旁的千夫长则低声斥道:“放肆!有你这样跟殿下说话的吗?” 呼韩邪还欲反驳,可是场中的变化又将众人眼神吸引了过去。 燕蛮儿居然骑在了大狡犬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大狡犬的脖子,而无论大狡犬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大狡犬甚为惊恐,它尝试着向支撑大帐的柱子去撞击,可每次撞的时候,燕蛮儿凭借着巧力都能化解危险。 燕蛮儿将金柄短匕咬在嘴里,然后就这样和大狡犬相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疯狂的大狡犬力气渐衰,终于认命似的低声吼了一句,趴在了地上。 燕蛮儿仍然不敢轻易放手,狡犬聪明如狼,他可不敢轻敌。 许多匈奴士兵惊呼一声,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能用武力将这头大狡犬降服的人。 要知道这只大狡犬自幼被大阏氏收养,它的眼里只有大阏氏和大单于,曾经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将数名匈奴勇士击败。 大阏氏以为大狡犬死了,忙从上面跑下来,心急如焚,正要去查看的时候,本来眼睛微眯大狡犬忽然猛地又睁大了眼睛。 燕蛮儿忙又勒紧了它的脖子。 大阏氏喊道:“不要杀它,不要杀它!它对你已经没有敌意了。”大阏氏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她久浸于匈奴权力的漩涡,虽是女子,但也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冷然。 可这会的大阏氏却显得异常的焦躁不安,对她来说,这只大狡犬,不仅仅是她的宠物,几年的感情,已经成了亲人一般。 燕蛮儿本欲杀了这畜生,但看到大阏氏的眼神,便松开手。 燕蛮儿站起来,他的腿上不小心被大狡犬的猎爪扫到,有几道触目惊心的血槽,他全身的衣物都被撕了个稀烂。燕蛮儿慢慢的走过去,不再看大狡犬和大阏氏,向二王子行了一礼,呼韩邪忙搀扶住他,低声问道:“伤的重不重?”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皮外伤,没事。” 呼韩邪才放心下来。 燕蛮儿也将目光投向那个美丽到妖艳的大阏氏,大狡犬似乎慢慢的恢复了过来,刚才燕蛮儿差点让它窒息死掉。 大阏氏伸出白玉一般的手轻轻地在大狡犬的脖子上抚摸。 大狡犬则低声呜呜的叫了两声,将那张大嘴在大阏氏的胳膊上剐蹭。 燕蛮儿看着心里有些好笑,但终于忍住,没有笑出声。 那只大狡犬恢复过来之后,居然罕见的又朝燕蛮儿的方向跑过来,不过这次没有了凶狠的眼神,倒显得轻松不少。 它摇着自己的长长的尾巴,伸出自己舌头,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跑到了燕蛮儿的身边,用他洁白的毛发蹭着燕蛮儿的小腿,向燕蛮儿示好。 燕蛮儿悄悄将手中捏紧的短匕放下来,看着这只大狡犬,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第124章 千夫长的暗示 大阏氏瞪着漂亮的眸子,盯着自己的爱犬,有些疑惑。她说道:“这位勇士,你赢了,按照规则,那箱子里的白金和那八名舞姬都属于你的私人财产了。” 燕蛮儿向大阏氏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阏氏赏赐。” 燕蛮儿蹲下身子,在大狡犬的头上抚摸了一下,大狡犬居然意外的温顺,他将大狡犬往外推了推,大狡犬居然很听话的又跑回了大阏氏的脚底下。 “大阏氏,狡犬乃犬种贵种,白色狡犬更是贵中之贵,若我猜的不错,大阏氏是否给这只犬喂食了人肉。” 大阏氏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 燕蛮儿继续道:“有一个人给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的身份有贵贱,但人命无差别。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也好,还是低贱的奴隶也罢,天神给他们的命是一样的。大阏氏宠爱狡犬,本无可厚非,但以活人献食,就伤之天理了。” 大阏氏脸上脸色未变,但她似乎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 一旁的左贤王冷笑一声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们匈奴的大阏氏也是你该教训的?” 左贤王这句话一下子又引起了匈奴人对东胡人的仇恨,燕蛮儿以一敌三,已经让匈奴人脸上无光了。 他现在又来多嘴多舌的说大阏氏的不对,真当他们匈奴无人不成。 他们心中岂能没有怒气。 燕蛮儿刚要针锋相对,没想到大阏氏却开口了。 “算了,今日是我们匈奴和东胡和议的大日子,争执不祥。” 大阏氏看着燕蛮儿要出口反驳,然后率先打断燕蛮儿的话,她继续说道:“二王子一路也辛苦了,今日就早些歇息,明日正午用过饭,我们再派屠各王子随二王子去东胡,如何?” 一直没有说话的二王子点点头,他的眼睛在匈奴大阏氏身上搜索者,然后说道:“一切听大阏氏吩咐。” 大阏氏转过身,她的脚步很快,那只大狡犬也紧跟着她的步伐,朝内帐走去。 大狡犬临走时向燕蛮儿汪汪的叫了两声。 众人都开始散尽。 早有匈奴人安排的婢女将东胡二王子引入准备好的帐篷休息。 燕蛮儿居然也得到了一个帐篷。 时间已经是夜晚,他们拜别二王子,准备进帐篷里休息一会儿。 燕蛮儿和呼韩邪刚进帐篷,东胡二王子的千夫长就跟了进来。 两人忙起身行礼。 千夫长大马金刀的坐下来,说道:“今日燕蛮儿百夫长好威风啊!出的好头啊!” 燕蛮儿眼皮一跳,眼前这人虽是二王子的亲卫千夫长,但却管不到他们两个,他们对他客气,也只是因为他的职位比他们两个高而已。而且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集,不知道他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呼韩邪首先听着心里不舒服,说道:“千夫长这说的什么话,难道燕蛮儿是为自己出头吗?” 千夫长冷笑一声,酸身酸气的说道:“难道不是吗?早闻燕蛮儿百夫长见了美色就走不动道,今日冲冠一怒,也是风流的很啦。” 呼韩邪气的将头上的尖帽扔在地上,便欲开骂。 外面雨水还没有停的意思,虽然雨水小了许多,但浓浓的湿气还是让人觉得腻烦。 燕蛮儿拉住呼韩邪的胳膊,燕蛮儿心中猜测,今日千夫长不请自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来挖苦自己几句的吧。 “千夫长,卑职为了部族荣誉,安敢爱惜此身。今日匈奴人相逼,蒙二王子看中,方下场一试,虽然身创数十,但仍欢喜没有输了我东胡的志气,不知千夫长何故来此挖苦卑职,卑职不解。” 燕蛮儿也是个驴犟的性子,虽然大多数时候理性,但火气上头,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大单于他也不惧。 草原男儿活的就是一个畅快,活的就是一个恣意,若是被太多规矩所束缚,也就没了多少意思了。 千夫长听他这么一说,也没处反驳,毕竟经历过今天的人都知道,匈奴人安排比试那是蓄谋已久,他们在战场上没有遇上敌人,可他们不想再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也被东胡人死死地压着。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们虽然筹谋的久,但却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燕蛮儿而更加狼狈不堪。 “其实我今天来呢,也不是什么大事,二王子帐中缺少个伺候的人,你看怎么办呢?” 呼韩邪转过脸看了燕蛮儿一眼,燕蛮儿心中好笑,他就知道今日千夫长不请自来是有原因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千夫长再打那八名舞姬的主意。 他想借八名舞姬给二王子邀功,顺便自己也能沾点油水。 燕蛮儿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暗示一般,说道:“匈奴人不是安排了人伺候二王子吗?莫非千夫长没有告诉殿下?” ······ 千夫长一愣,他生气的抬起头盯着燕蛮儿说道:“小子,不枉匈奴人说你,你太狂了。” 燕蛮儿说道:“千夫长有所不知,在下从小出身寒微,只知道一件事情,自己的东西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拿,我没觉得这是轻狂的表现。” 千夫长没想到他嘴皮子还尖利若斯,碰了个灰头土脸,冷哼一声,气冲冲的去了。 燕蛮儿看着千夫长愤怒的背影,看着呼韩邪说道:“哎,又树了个敌人。” 呼韩邪说道:“其实我还没问你呢,你真喜欢匈奴人的舞姬啊,千夫长这次来,自然是二王子授意的,不然他能拉着个老脸来给你说这番话。自然是二王子想要,又不好张嘴,所以千夫长才过来的。” 燕蛮儿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想到了,这也是我不喜欢二王子的原因,对我们这些下属也用心机,若他直接张口来要,我还对他敬重些。” “嘘!”呼韩邪忙低声说道:“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燕蛮儿看了一眼帐外,低声说道:“自从上次为了阿衣的事,二王子就已经对我怀恨在心了,现在虽然用我,也是无奈之举而已。” 呼韩邪没想到燕蛮儿想的这么多,他也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还跟着二王子,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你要知道二王子可是要和大王子争夺单于之位的,自古草原上的权力之争,有那次不是你死我活的。” 第125章 我不贪心 燕蛮儿抬起头,看了一眼呼韩邪,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呼韩邪安答,我们有选择吗?我们没得选,不是吗?”他们不过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一个千夫长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生死相隔,更何况是王子那如山一样高的上位者,他们一句话,毁家灭族都不在话下。 呼韩邪点点头,说道:“我们是没得选,可是二王子要用你,又这样对你,我心里不痛快。”呼韩邪和达曼在结安答的时候排名在燕蛮儿之前,但他们两人知道,他们三个人中真正的主心骨是年龄最小的燕蛮儿。 燕蛮儿冷笑一声,说道:“不用担心,二王子还用的着我,暂时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了,我们现在势单力薄,也需要借二王子的势来壮大我们自身。他在利用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在利用他,互相利用而已,用不着不痛快。”在草原上,燕蛮儿只信奉一件事情,那就是强者才能生存。 男儿当自强,若你自己没有实力,就算再高贵的身份,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肥羊而已。 呼韩邪点了点头,他倚着额头说道:“你说的对,现在东胡草原内部权力斗争日益严峻,太子和二王子之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要我们实力足够强,无论他们谁获胜,都不得不将我们视为拉拢的对象,那时候我们才有主动权。” “就是这个道理,我左部虽然力弱,但若是能有正确的发展思路,也不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燕蛮儿非常赞成呼韩邪的话,他也没想到,呼韩邪和他同一个想法。 呼韩邪忽而笑道:“你今天拒绝了二王子的要求,我都能想的到他明天见你的时候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燕蛮儿忽然想起来,似乎自己把那八名舞姬还没有作安排,他拍了拍额头,说道:“看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达曼安答呢?” 呼韩邪问道:“怎么了?前一阵他去安排士兵的住处去了。” “快,我都把那八个姑娘给忘了。”燕蛮儿不好意思的说道。 “啊!”呼韩邪也回过神来。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真被那八个舞姬给迷住了。”呼韩邪笑着问道。然后又低声念叨一句。 “你也太贪心了,八个人会不会太多了些。” 燕蛮儿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呢?” 说罢,燕蛮儿走出了帐篷,细雨濛濛,燕蛮儿刚一出来,有一位年轻的匈奴士兵就对燕蛮儿说道:“百夫长大人,大阏氏交代八名舞姬已经送到你的另外一个帐篷了,请大人前去接收。” “另外的帐篷?”燕蛮儿疑惑的问道。 “是的,大人。大阏氏说了,这顶帐篷就让大人的安答们住着,今天大人也累了,可以到另外的帐篷去歇息。”士兵说着,从士兵身后又走出两个美丽的侍女来,看上去应该是匈奴女子,他们并没有低着头而是大胆的望着燕蛮儿,扑闪扑闪的眨着眼睛。 “这是大阏氏另外赏赐给勇士的侍女。” 两人走上前来,双眼含媚,不过在他们身上更多的是英气。 北地女子,气质终究和中原女子不同。 燕蛮儿忙向这名士兵说道:“今日蒙大单于和大阏氏赏赐美女八人,我心中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也非贪心之人,还请勇士替我向大单于和大阏氏谢罪,不敢再侈谈他人了。” 那名士兵倒是没想到燕蛮儿居然会拒绝,不由得一愣,心里多了几分钦佩。说道:“这···” 燕蛮儿从袖子里拿出几把燕国的名刀币递给匈奴士兵,说道:“就多谢勇士了。” 那名士兵隐蔽的将明刀币收起来,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原话回了。” 燕蛮儿喜道:“多谢。” 那士兵点点头,说道:“八名舞姬在离这里不远的第三个帐篷,大人的手下已经护卫在侧了,那我就不打扰大人了,告辞。” 燕蛮儿听这名士兵说话口吐不凡,不似普通士兵,不过他对匈奴人了解也不深,也就不去妄自揣测了。 只是那两名侍女见燕蛮儿拒绝了她们,眼睛里倒是充满了幽怨,今日燕蛮儿力压三名勇士,她们可是看在眼里的。匈奴女子崇尚勇士,他们想着就算不能长久,陪伴勇士一夜那也是无上的荣耀。 只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载落花。 燕蛮儿和呼韩邪往第三个帐篷走去,呼韩邪笑道:“燕蛮儿安答,经过这件事,你这好色的名头可算是打出去了。说不定以后会有美女纷至沓来的。” 燕蛮儿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道:“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燕蛮儿来到那名士兵所说的第三个帐篷的时候,达曼已经派人在大帐外守卫了。 两名骑兵见百夫长过来了,慌忙行礼。 燕蛮儿问道:“达曼副百夫长呢?” 其中一名骑士回答说:“副百夫长去调兵了,我们过来的时候碰上一个匈奴兵带着八名女子,说是匈奴大单于给百夫长的赏赐,副百夫长便令我们在这儿守着,他去调些兵马来,守卫百夫长。” 燕蛮儿苦笑着看了一眼呼韩邪,笑道:“达曼做这事倒是轻车熟路。” 呼韩邪笑道:“莫非还有故事不成?” 燕蛮儿脸一红,说道:“他来了你自去问他。”燕蛮儿想起当初达曼用自己的一张如簧巧舌骗的巫娜儿团团转,那次两人按耐不住就要钻帐篷,可怜的燕蛮儿被达曼骗着替他守了很长时间的人。 燕蛮儿刚进帐篷。 那八名舞姬一个个吓得忙跪下来,对于他们而言,燕蛮儿也好,其他人也好,他们都是为奴为隶的份,也没什么不同。 只能期望被送的那个人能对他们好一些。 燕蛮儿往前走一步,他们往后退一步,燕蛮儿虽然和其他东胡人相比,长相没那么粗犷,但见他曾经和大狡犬搏斗,生怕燕蛮儿是一个残忍好杀的主,都吓得不轻。 “你们都是哪里人?” 燕蛮儿走过去,和呼韩邪坐下来,盯着八个人问道。 那些舞姬听燕蛮儿问话,都不敢说话,只有一个年龄小点的舞姬转着灵动的眼睛,大着胆子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奴是燕国人,其他七位姐姐是赵国人。” 第126章 送他们回家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你们家里怎么舍得将你们卖到这么远的地方?” 燕蛮儿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被掳掠来的,所以出言问了一句。 这八名女子虽说不是绝色,但在苦寒之地的匈奴,也算得上中人之姿的美女了。 那个燕国女子继续大着胆子说道:“我们不是被买来的,都是匈奴人南下的时候抢到这儿来的,大人,你不是匈奴人吧。” 燕蛮儿看着这个胆子大的女子居然还反问他来了,不由得笑道:“我是匈奴人如何,不是匈奴人又如何?” 燕国女子说道:“你用的燕国话问的我,我以为大人是燕国人。”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不是燕国人。” 那女子听见燕蛮儿的话,明显眼里有些微微的失望。她大着胆子,扁着嘴说道:“大人,我们都是苦命的女子,希望大人怜惜。”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你们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明日我会安排人送你们回家。” 什么? 不仅八名女子面面相觑,就连一旁的呼韩邪都瞪大了眼睛。 送他们回家? 这句话就像一个晴天霹雳般让众人不知所措。 那八名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是那名燕国女子胆子最大,问道:“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燕蛮儿点点头。 这时候达曼也过来了,达曼见燕蛮儿和呼韩邪都在帐篷里,喜道:“安答,你们已经过来了。我还正准备派人去禀报呢。” 呼韩邪笑道:“今天怎么跑这么勤快。” 达曼说道:“哎呀,今天是大日子啊,燕蛮儿安答今日赢了八名美人,正是成年的好机会,我这个做安答的,怎么着也要跑快一些,不是吗?”他边说边笑,他已经是尝过男女感情滋味的人了,食髓知味。但燕蛮儿似乎对男女之间的这点事不大懂啊,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虽然人有点多,但不妨碍他替自己的安答张罗张罗的。 那八名舞姬听了达曼的话,立刻吓得面无人色,达曼话里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燕蛮儿紧锁着眉头,还没有说话。 呼韩邪已经说道:“你以为燕蛮儿安答是你呢?安答已经答应送他们回家了。” “什么?送他们回家?”达曼大叫起来,问道:“为什么啊,他们不是奴隶吗?” 呼韩邪见燕蛮儿脸色不好,忙拉了拉达曼,说道:“达曼安答,他们不是奴隶,他们是舞姬,都是燕赵边境的穷苦女子,被匈奴人抢掠到这儿的。” 达曼有些不解,说道:“这也没什么啊,我们还不是也会在燕国和箕国的边境抢人,弱肉强食,他们打不过我们,理应就是这种结果啊。” 呼韩邪忙紧紧地拉着达曼的袖子,给他使了几个眼色,燕蛮儿今日在大帐上能对大阏氏说那么一番话,就说明他其实是很不喜欢这种抢掠的。 燕蛮儿抬起头,冷哼一声,对豪泰说了一句。 “明日向匈奴人买几套男子的衣物,让他们穿上。明日如果雨小,你率五十人将他们八人送到赵国边境。” 豪泰目前深受燕蛮儿重用,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做起事来兢兢业业,基本上没出过什么差错。 豪泰忙说道:“是。” 燕蛮儿瞪了达曼一眼,就准备离开。 可是那个燕国的女子说道:“大人,我不是赵国人,我去哪儿啊。” 燕蛮儿停下脚步,问道:“你是燕国哪里人?” 女子低下头,脸上有些黯然,说道:“我···我是无终邑人,不过我已经没家了。” 燕蛮儿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燕国舞姬泫然欲泣,说道:“那次匈奴人入边,我们村寨三百多人大部分都被匈奴人杀了,只有我们几个女子被掳掠到了匈奴为奴,我爹娘为了救我,都被匈奴人杀了。” “你叫什么名字?” 燕国舞姬颔首说道:“我在家的名字叫春草。”春天的草,蕴含希望,饱含生机。 只可惜好名字并没有带来好的运气。 燕蛮儿听在耳中,不自觉地将拳头握紧,然后沉声说道:“那你就先跟着我吧。”说罢,什么话也没说,便离开了帐篷。 达曼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样的事情他们东胡也做,但是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的事情。 达曼问呼韩邪,“这是生我的气了?” 呼韩邪摇摇头,说道:“你啊,不是很了解燕蛮儿安答吗?怎么这个时候犯浑。” 达曼还是没想明白,说道:“我这不也是为他着急吗?” 呼韩邪叹息一声,便将今天在匈奴大单于的穹庐中经历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达曼这才拍了自己额头一巴掌,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的。其实从小燕蛮儿安答就很在意自己的身份,那些孩子骂他是奴隶之后,说他父亲不是草原人,我早该想到的,今天是我的问题。” 呼韩邪倒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说道:“好了,你也别自怨自艾了,他呀,说不定有一个人喝酒去了,我们去找他。” 达曼点点头。 这些舞姬将两个人的话听在耳中,这时候赵国舞姬中终于有一名女子低声问道:“两位大人,小女子斗胆问一句,救我们的那位大人不知该怎么称呼?” 呼韩邪一呆,说道:“东胡山戎王左部燕蛮儿百夫长。” 八名舞姬忽然都跪下来,说道:“求两位大人向燕蛮儿百夫长传一句话,奴谢谢百夫长。我们愿意留下来侍候百夫长。” 在他们心里燕蛮儿是第一个将他们当人看的人,他们辗转数年,还没有人为他们想过。 呼韩邪摇摇头,说道:“前面的话我替你们带到,最后一句我就不说了。燕蛮儿安答决定的事,是不会改的。” 说完,便和达曼离开了帐篷。 春草扑闪着自己的大眼睛,转过身对诸女说道:“明日就要和姐姐们分别了,小妹多谢姐姐们这几年的照顾。”说着向她们拜了下去。 那其他七个女子都围过来,抱在一起哭了出来。 终于要回家了吗? 第127章 前世因,今世果 大阏氏慵懒的躺在宽大而又舒适的厚榻上,她只穿着一层轻轻的薄纱,性感而诱人。 巫山云雨后的女人最是致命。 大单于已经离开。 今日,连续下了七八天的绵绵细雨终于停了下来。 难得的是天空中的乌云渐渐地消散,一缕缕充满暖意的朝阳开始射下来,落在广阔的草原上。 “嫣然,大单于去送屠各王子了吗?” 大阏氏身旁一个美丽的侍女低声说道:“回大阏氏,一大早大单于就召见了屠各王子。” 大阏氏脸露风情,慢悠悠的说道:“左贤王那边呢,有什么动静没有?” 嫣然低声说道:“暂时没有。” 大阏氏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出自己玉藕般的玉臂,掩嘴轻笑。用打趣的语气讽刺道: “这个胆小鬼,还自恃是匈奴的智者,我看他呀,是个懦夫还差不多。” 嫣然忙说道:“大阏氏还是小声些,太子殿下阴森森的,可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大阏氏在嫣然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然后说道:“若是好人就做不了匈奴的大单于了。” 两人正说话间,有侍女进来禀报,说大单于的另一位阏氏求见。 按匈奴的制度,大单于的正妻为大阏氏,一般出身于五大贵族之家,在匈奴部落中拥有非常大的权力。 另外还有阏氏若干人,相当于中原王室的侧妃,地位比起大阏氏来,那就差太多了。 大阏氏冷笑一声,说道:“都到今天了还不死心,让她进来吧。” 那名侍女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是” 不一时,侍女领进来一位中年妇女,和美丽妖艳的大阏氏相比,眼前的这个女人则显得过于朴素和平凡了,她的身材比较臃肿,穿着也很普通,完全看不出来是大单于的阏氏,而且她过于普通的容貌也让她在大阏氏面前自惭形秽。 阏氏进了帐中后,一下子跪倒在地,然后大哭道:“大阏氏,求大阏氏开开恩,帮帮我儿吧,他年龄还小,去了东胡可怎么生活啊。”这位阏氏正是屠各王子的母亲,以前也很得宠,只不过自从大阏氏来了之后,几乎大单于所有的阏氏都黯然失色了。 大阏氏身上披了一件深红色的外裙,她端着一个琉璃杯,杯中陈满了马奶酒,赤脚走过来,蹲下身子,低声在阏氏耳边低声说道:“姐姐啊,想当初我是怎么求你的,你忘了?” 阏氏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惊惶的神色,她擦了擦眼泪,忙说道:“大阏氏,当年是我不懂事,不该拆散你和他的,也不该向大单于建议杀了他的,你恨我怨我,我都能接受,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 “呵”大阏氏抬起头,绝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冷冽,她的眼角深处,有一粒泪珠在滚动。 她原本只是草原上一个天真的女孩,有着出色的家室,有着令人艳羡的容貌,也有着从小爱慕的情郎。 她想着自己的一生或许就会那样平凡的度过,他放牧,她挤马奶,他上战场,她在家里等待他归来,虽然平凡,但美好。 只可惜,有一天大单于知道了她的容貌,一纸命令,不仅她从此只能像金丝雀一样被关在这里,看上去享受这常人难以享受的荣华富贵,实际上却终身将自己禁锢在这里,再也飞不出去。 她的情郎死了。 用的是草原上最残忍的方式——五马分尸。 她至今还记得他那天死的时候,天空中下着濛濛细雨,而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自己的情郎为自己而死。 大阏氏悄声说道:“别急,还早呢?我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死的,我会慢慢地折磨你,慢慢地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你而去,我要让你也感受到那种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大阏氏站起来,将手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阏氏呆呆的跪在那里,仿佛丢了魂魄一般。 大阏氏说道:“听外面的号角声东胡人应该已经离开营帐了,姐姐不去见屠各王子最后一面吗?再不见可就真见不上了。”她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的温暖之气,整个帐篷都被她的冷冽所冰冻了。 阏氏捂住自己的胸口,眼泪鼻涕都掉下来,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妖艳女子是不会原谅她的,她说再也见不上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要杀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不,不,不。 她一把抱住大阏氏的腿,哭喊道:“我该死,我该死,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儿子,放过我的儿子,我给你当牛做马赎我犯下的罪,好不好?” 大阏氏一脚踢在阏氏的胸口上,将她踢倒在地,看着她的身体弓成了一个虾形,然后嫌弃的将身上的外衣扔了出去,露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来。 “你本来就是我的牛马,有什么资格在这和我谈条件,滚。” 她不想看见阏氏的丑态,早在那个人死的时候,她的心就变得如铁一样硬,如北海的海水一样冷了。 一颗冰冻的心,有什么办法露出柔软来。 痴心妄想。 阏氏还想在求,可是大阏氏背对她站着,那个瘦弱的背影此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前世因,今世果。 原来一切皆有定数。 她如失了心一样,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帐篷。 就在她要走出去的时候,大阏氏忽然开口道:“你可知,为什么你的父亲会在雁门战死?” 阏氏浑身一抖,她惊愕的停下脚步,慢慢的转过身来,惊恐的望着那个背影。 紧接着一句冰寒刺骨的声音将她所有的力气都抽的一干二净。 “因为我不想让他活着回来。” 我不想让谁活着,谁就不能活着,就这么简单而已。 “你记住了,害死你父亲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阏氏走了,大阏氏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但她知道,这个女人一生都要活在内疚和自责当中。 大阏氏紧紧抓住裙子的手慢慢的放松下来,她慢慢的走到梳妆台前,台上摆着一面大大的铜镜和几个胭脂盒。 她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仿佛每一处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想活在自责和愧疚当中,想都别想。 第128章 埋下暗棋 嫣然轻脚走过来,帮大阏氏梳着头发。 她的头发浓密如飞瀑一般,并且有着如水一般的柔顺。 然后一边替大阏氏梳着头,一边冷冰冰的说道:“大阏氏,昨晚已经传来消息,阏氏的兄长战死在了秦国边境。” 大阏氏什么话都没说,她说了,现在这才是开始,路很长,时间很多,她要慢慢看。 大阏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低声问道:“昨晚我让你假扮卫士去试探那个东胡小子,情况如何?” 昨晚她把嫣然派出去之后,大单于就来到了她的帐篷,大单于已经老了,对那件事也早已经力不从心,但是她还得小心的侍候着,有时候甚至只是陪大单于说一晚上话,听他讲述年轻时候那些热血沸腾的故事。 嫣然是大阏氏的侍女,是一位大月氏的女子,从小跟着大阏氏,虽然年龄要比大阏氏小好几岁,但可以说是大阏氏最信任的人了。 大阏氏的母亲便是大月氏人,所以他们都继承了大月氏人肤色奇白的特点。 “大阏氏,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试探那个家伙,他昨天让燕然都吃了大亏,更让大单于脸上无光,这么一个坏家伙,试探他有什么用。” “他收下了?”大阏氏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 嫣然知道大阏氏是问他有没有收美女,虽然心里对那个东胡的坏小子没什么好印象,但是还是实话实说,说道:“没有。” 她嘟着嘴,没好气的说道:“那家伙还让我告诉大阏氏,他不贪心。” 大阏氏正在往脸上涂胭脂,听了嫣然的这一句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下心将胭脂都涂错了。 她问道:“他真那样说。” 嫣然气呼呼的回答道:“可不是吗?没见过他那么脸皮厚的。” 大阏氏笑了笑,“你对他就那么讨厌?” 嫣然猛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了,谁让他把燕然打伤了,我不仅讨厌他,还想在他身上戳两刀呢。”嫣然一边说,一边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仿佛燕蛮儿就在他身边一样。 大阏氏摇摇头,这丫头,都多大了,还和以前一样。 大阏氏目光闪烁,说道:“我们的人你安排进去了吗?” 嫣然听大阏氏问他重要的事,忙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安排进去了,只是原本是给东胡二王子安排的,被那家伙截了胡,他不过是一个百夫长,恐怕没什么作用啊。” 大阏氏笑着说道:“有没有作用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安排的人可靠吗?” “大阏氏放心,她的亲人掌握在我们手里,她不敢耍什么花样。” 大阏氏看着铜镜,说道:“那就好,有些棋子慢慢放着,时间越长,她的价值就越高。”她看着铜镜里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轻轻地笑出了声。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她看见铜镜里的自己,愈发变得美丽起来。 ······ 今日中午时分,东胡二王子接受匈奴大单于的礼物,并带着前往东胡为质的屠各王子,启程返回了东胡大营。 随后,东胡大单于在清水川祭天神,将刚刚获得的鸥脱之地三百里划归三王子的部落,随后正式班师,返回饶乐水单于庭。 三王子豪格也是东胡著名的勇士,不过他的名气比起他的两位哥哥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是此次大战之后获利最多的人。 东胡兵马一路东进,在冬天来临之际,返回了饶了水。 这场大战,对东胡来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不仅确立了草原上的领导地位,而且让东胡的土地再一次扩大,东胡王去卑成为东胡历史上又一位开疆拓土的伟大雄主。 东胡人和匈奴人一样,祭天地,拜日月,崇祖先,信鬼神。 岁三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 五月,大会饶乐城,祭其祖先、天地、鬼神。 十月,马肥,大会饶乐城,再祭祖先、天地、鬼神。并教课人畜数量,统计部落的人口繁衍情况和兵马战力。 今年的祭祀因为战争已经推迟了几天。东胡大单于返回饶乐水单于庭后,令各部休养两日,两日后,行祭祀大典,并举行秋围,开巴图鲁大会,与此战立功者,一起奖赏。 燕蛮儿所在的山戎王部驻扎在单于庭南岸。 燕蛮儿离开清水川的时候,就派豪泰领着五十名骑兵将七名赵国女子送到了赵国边境,并让他们自行回家。达曼因为惹燕蛮儿生气,连夜去找了燕蛮儿,三人大醉了一场,也算是解开了双方的心结。 达曼甚至第二天还亲自去送那几名赵国女子。 至于那名叫春草的燕国舞姬,他则带到了身边,平时穿着男装,算是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了。 还有两天就祭天地了,这几日各部都在统计牧民和牲畜的数量,而各部推选出来的年轻人则磨刀霍霍,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巴图鲁大会,想在大会上一展身手。 东胡官制和匈奴相类,但也不完全相同。 东胡大单于又称东胡王,下设左右贤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五级,五级之下又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当户、且渠等属官。 也就是说,只要能在五级之上,官位便能世袭,并且有自己的牧场,有自己的骑兵,逐水草迁徙。 和匈奴人一样,左贤王一般由太子担任,作为未来东胡王的继承者。 东胡族内主要有四大贵族氏族组成,除了东胡王王族之外,第一个是鲜卑,第二个是乌桓,第三个是山戎。 四大氏族中,以王族最是豪贵。 鲜卑次之。乌桓又次之,山戎居于最末,实力也最为弱小。 为了尊崇王族之外三大贵族的地位,所以又另设裨王三名,分别是鲜卑王一名,乌桓王一名和山戎王一名,地位仅次于东胡的左右大将。 像东胡二王子便领着左大将的官衔,三王子领着右大将的官衔。 但都能指挥三大裨王的军队。 还有一些数不清的裨小王,地位大概类似于千夫长,或比千夫长略高,如鲜虞王、屠何王等。 第129章 祭祀 两日后。 天晴,有风,宜祭祀。 一大早,东胡大单于便传下令来,今日要举行祭天地、日月、祖先、鬼神的盛大仪式。 早在前几日,留守单于庭的相国便已经在兴安岭下祭天之地饶乐城筑好了祭坛。 饶乐城虽然名字叫城,但其实只是东胡人仿照燕国修筑的城邑而修筑的一座小土邑,它对于东胡人的意义,更多的体现在祭祀上,是东胡人的祭祀圣地。 饶乐城中供奉天神以及历代东胡大单于的遗物。 黎明时分,太阳的光线还隐藏在山岭之中,东胡大单于的传令兵已经在各部落各大营中来往穿梭。 各部落头领都着盛装在大单于庭开始集结。 东胡大单于庭位于饶乐水北岸,兴安岭下,是东胡部中水草最丰美之地,而且跨过兴安岭以东,有些气候更加温润的地方还能种些谷稻。 燕蛮儿也起的很早,春草算是正式成了照顾燕蛮儿生活起居的人,虽然燕蛮儿有些不习惯,但方便起见,也只能如此了。 毕竟自己一直在马背上,不能带着女子,那样就显得太显眼了。 呼韩邪和达曼已经来他的帐中催他,三人穿好皮甲,燕蛮儿背后背了两个箭袋,将那柄沉甸甸的弯刀系在腰间,然后跨上战马,随呼韩邪和达曼两人一起向饶乐城靠近。 由于燕蛮儿和呼韩邪已经是百夫长,并且因为达奚若的关系,三人得以站的稍微靠前一些,也能看清楚祭坛上的祭祀仪式。 东胡大单于头顶带着一顶鹿形金怪兽王冠,身穿黑色的祭衣,脸上涂抹着殷红的兽血,赤足跪在大祭坛上。 祭台上摆放着祭祀用的三牲以及这次攻伐匈奴所斩获的首级。 祭台上站满了身着彩衣的萨满,其中一个女萨满脸上画着古怪的图画,手中捧着一块神石,嘴里低声念叨着,开始了祭祀的仪式。 当太阳的从东边的群山中冉冉升起时,东胡大单于大吼一声, “拜” 所有的东胡牧民都朝着东边的跳出来的太阳跪下来诚心祭拜。 燕蛮儿也低着头,嘴里默念着,开始了祭祀。 祭祀的时间很长,过程很繁琐,大概过了两个多时辰,才堪堪将一整套祭祀的仪式走完。 仪式结束之后,便是一年一度的巴图鲁大会,各部选出来的勇士集中在一起,要进行两个大类的比试,一个比试射术,这个和各小部落的围猎大会相同,以所获猎物的多寡以及品级进行排名。另一类则比试摔跤,二者选一,各决出十人,作为今年的巴图鲁。最后,在这二十人中再选出射术和摔跤术俱佳的一人为大巴图鲁,由东胡大单于亲自接见,授予王庭百夫长之职,赏赐奴隶百户。 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言,这是扬名立万的一场大会。 燕蛮儿和达曼都报了骑射,而呼韩邪则选择了摔跤。 下午时分,巴图鲁大会正式开始。 饶乐城的高台之上,东胡大单于居中,左右贤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以及三大裨王鲜卑王、乌桓王、山戎王依座次坐在高台上,观看前面搭建的比试台上的摔跤大赛。 在东胡大单于身边,坐着一个特殊的人,那就是东胡大单于的幼女和硕公主。 东胡大单于爱女之名在整个东胡草原上都是出了名的。甚至有时候就连太子都会嫉妒自己的妹妹,若她不是女儿身,恐怕东胡大单于会毫不犹豫的将左贤王之位交给和硕公主。 百余参加狩猎的年轻勇士已经被放进了围场,而摔跤大赛也已经开始。 对于东胡的贵族而言,第一天的比试只是一道开胃菜,他们也没有多少兴趣。 第二天二十人中最后决出大巴图鲁的那几场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 东胡大单于认真听取各部首领对于人口和牲畜的课校计数,以及此次西征伤亡的计算。 和硕公主坐在父亲身边,她不时的将眼睛瞥向远处的摔跤台,想从人群中找出燕蛮儿的身影,但是已经连着上去了好几拨人,她都没发现燕蛮儿的影子。 她的心里有些着急。自从打败匈奴之后,东胡大单于对她的管束就比以前严格了不少,这都很多天了,也就那天偷偷跑出去见了燕蛮儿一面,两人也说多少话,就被大单于派来的人叫了回去。 她都不知道燕蛮儿参加了那场比试。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见他正在认真的听鲜卑王说话,便悄悄地从座上起来,然后准备溜出去。 可她刚想从台子上走下去,就发现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去路。 来人个子比和硕公主要高出一个头,全身肌肉,赤膊着上身,脸上有些微微的汗粒,样子虽然粗犷,但似乎早就认识和硕公主。 他笑眯眯地望着和硕公主,说道:“公主哪里去?要不要我陪着?” 和硕公主皱了皱眉头,对于面前的这个人也没什么好脸色,说道:“柯比力,你挡着我路了。” 被称做柯比力的高大汉子笑着说道:“公主,你是去看我比试吗?已经迟了,我的对手我只一招就把他打的爬不起来了。”说着还亮了亮自己的肌肉。 看着他那如牛腿一般粗的胳膊,和硕公主便在没有和他交谈的兴趣。说道:“你让开,我要出去。” 两人正说话间,左贤王也从台子上下来,叫道:“妹妹,你这是哪里去?” 和硕见哥哥左贤王也来了,心里一阵烦躁。 说道:“我要出去一趟。” 左贤王冰冷着脸,然后一把拉住和硕的手腕,说道:“你就乱跑,别以为刚才父王没有看见你,父王让我带你回去。” 和硕公主哀叹一声,她和长兄左贤王之间关系还算融洽,因为自己受父王宠爱的关系,左贤王一向对自己的这个妹妹也算疼爱有加。 不过他的疼爱更多的是给父王看的,所以和硕对她的这个长兄心里也没太多的好感。 “我不去,我要出去一趟。”和硕坚持己见,又重复了一句。 第130章 躺着也树敌 和硕公主伸长了脖子,往围场那边眺望。 左贤王顺着和硕公主的眼光的方向望了望,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开口道:“妹妹啊,柯比力是鲜卑王的世子,家室贵重,精善骑射,是这次巴图鲁勇士的热门人选,他对你可是爱慕已久了。” 左贤王自诩这话说的得体,既照顾了妹妹的心情,又介绍了柯比力。 只是妹妹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和硕公主从自己兄长手里挣脱手腕,转过身看着柯比力说道:“你就是柯比力?” 柯比力看见和硕公主主动和他说话,兴奋不已。 忙点头说道:“我是,我就是鲜卑王部世子。” 左贤王以为自己的妹妹对柯比力感兴趣,心里也暗暗高兴。从他的心底里,他是希望促成这件亲事的。 自己虽然是东胡部落的太子,但也需要对这些东胡部落里的贵族和裨王进行拉拢。 右贤王、左右大都尉都是站在他那边的人,只是他还缺少三部贵族的支持。 山戎王是二王子的势力范围。 乌桓王是三王子的岳丈,也就是三王子的势力。 现在只有鲜卑王未来未定,若能够得到鲜卑王的支持,那么他的实力毫无疑问将再上一层楼。 而进行拉拢的最好方式便是进行联姻。 自己的妹妹和硕便是其中最好的棋子。 和硕公主继续问道:“听我兄长说你也参加今年的巴图鲁大会了。” 柯比力笑道:“是的,公主。我已经晋级下一轮了,这次我有信心拿下巴图鲁勇士的的称号。” 和硕公主摇摇头,望着柯比力,心里暗道: 这人怎么这么笨,我又不关心他是否参赛,这么热心干什么。 你拿不拿巴图鲁称号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问这个,我就是想知道你参加的那一场比试,是摔跤还是围猎?” 柯比力没想到和硕公主这么关心自己,忙喜道:“我参加的是摔跤。” 和硕公主听他参加摔跤比赛了,忙问道:“是吗?那你有没有碰到一个叫燕蛮儿的少年,他是不是也参加了摔跤大试。” “燕蛮儿?”柯比力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转过身看着左贤王,说道:“左贤王殿下,燕蛮儿是何人啊?” 只见左贤王的脸色早已经颇为难看,他对自己的妹妹和山戎部的那个少年之间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点,小时候,那个少年曾就出手救过自己的妹妹,妹妹对那个少年也很有好感。 只是,有好感又如何? 堂堂东胡部落的千金公主,难道还要委身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不成,实在是笑话。 和硕公主见柯比力脸露疑惑之色,知道他没有听过,有些失望的说道:“看来你不知道他,算了,本公主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挡我路的事了。” 说着,便要侧身走过。 左贤王忙向前一步,说道:“妹妹,父王都说了,让你快回高台上去,你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不然你可就见不到你想见得那个人了。” 左贤王知道妹妹的脾气若是上来,也不是一个和善的主,于是投其所好。只能用她想听的消息去骗她回去了。 和硕公主停下脚步,看着自己兄长的眼睛,问道:“大哥,你知道蛮哥哥参加那个比试了。” 柯比力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和硕公主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她突然对自己笑脸说话,也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他血气上涌,问左贤王殿下道:“殿下,公主说的那个人是谁?” 左贤王还没有说话,和硕公主却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凭什么告诉你。” 左贤王笑着对柯比力说道:“不过一个普通百夫长罢了。” 和硕公主立马不愿意了,她立刻反驳道:“蛮哥哥不是普通百夫长,他是勇士,是最好的勇士。” 左贤王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深意的看了柯比力一眼。 他知道,一个男人,当自己爱慕的女子一个劲的夸赞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只能激起这个男人无尽的嫉妒,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果然,柯比力大声道:“和硕公主,你这话说的满了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勇士能得到殿下这样的评价。” 他对左贤王说道:“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左贤王笑道:“你太客气了,你父王和我关系不错,有什么事你说吧。” 柯比力握紧拳头,说道:“谢殿下,我想知道公主话里的那个勇士在哪里?我想和他决斗,让公主殿下看看,到底谁才是东胡最好的勇士。” 和硕公主弯着好看的眉眼,脸上露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说道:“你是打不过我蛮哥哥的。” 左贤王在一边看着柯比力猪肝似的脸色,说道:“不用找,若他能有机会进入二十人名单,会和你碰上的,他是山戎王左部大都尉帐下的百夫长。” 柯比力听在耳中,咬牙切齿的说道:“山戎王部落里的啊,那我就更要会一会了。”众所周知,东胡三大裨王之间关系不和,他们的部族也都是冲突不断。 和硕公主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也不出去了,我还是回去吧。”她听自己兄长说燕蛮儿也参加了,既然柯比力在摔跤大试中没有听过蛮哥哥的名字,那必然是参加围猎去了。既然知道了他的动向,她也不着急现在就去见他,毕竟她不想让自己的父亲生气。 和硕公主瞪了两个人一眼,便又重新返回台子上去了。 只剩下左贤王和柯比力两个人。 左贤王看着柯比力,说道:“我和你父亲谈过了,其实你和我妹子挺配的,你自己可得用点心啊。” 柯比力大为惊喜,能得到左贤王的看重,他也是喜不自胜的。 只是他心里也有疑惑。 尤其是看了和硕公主今日的态度之后,他也有些许担心。 “殿下,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看公主殿下的样子似乎不太喜欢我啊。” 左贤王盯着柯比力,说道:“这就怕了?你不会真觉得你连个百夫长都比不上吧。”左贤王杀人诛心般的讽刺道。 第131章 喜事? 左贤王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对于能利用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柯比力气呼呼的说道:“殿下这是在小看我,我不过是在意公主殿下的心意罢了。” 左贤王笑道:“我听你父亲说,你也纳了好几个女人了,难道女人什么样的心思你能不懂,你若真有这想法,那就绝了她的心思,小姑娘情窦初开而已,能当的了真?” 柯比力笑着说道:“多谢殿下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左贤王点点头,说道:“这次巴图鲁大会,你有多大把握夺下巴图鲁勇士的称号?” 柯比力狂笑道:“殿下放心,凭我手中那根大铁锤,在东胡部落里,没有几个人能挡得住。” 左贤王笑道:“别人也还罢了,有两个人你绝对不能输。” 柯比力见左贤王说的严肃,忙问道:“哪两个人?” 左贤王说道:“山戎部的人和乌桓部的人。”左贤王并没有明确说出两个人的名字,只是将代表着他敌对力量的两个部落说出来,这两个部落,无论是谁进入了最后的较量,都只能赢不能输。 因为巴图鲁勇士的称号在东胡部落里实在是影响太大了。 让旁人得了没关系,但让二王子和三王子得了,那可不是自己喜闻乐见的。 “殿下,你放心吧,我父亲已经说了,我们鲜卑部永远会做殿下的奴仆。” 左贤王点点头,说道:“走吧,你也随我进去吧,我出来的时候乌桓王已经讲完了,这会儿应该轮到你父亲了。” 左贤王和柯比力走入高台,和硕已经重新坐了下来,她继续坐在东胡大单于去卑的身旁,不过因为太过无聊,只能踢着脚听那些首领们述职。 最后一个说话的是鲜卑王。 鲜卑王先是介绍了部落里的基本情况,由于鲜卑的部落更靠北一些,占地虽然广阔,但土地并不富饶,水草也不丰美。 唯一值得夸耀的便是鲜卑部看护着东胡的圣湖——北海。 北海作为东胡和匈奴两大部族的圣湖,虽然纷争不断,但两大部族都恪守祖训,在北海从未发生过大的冲突。 所以将北海以海中小山为轴,一分为二,以西为匈奴所有,以东为东胡所有,作为共同祭祀供养天神的使者大萨满圣女的圣湖。 所以鲜卑部在东胡内部又有着特殊的地位。 等鲜卑王说完之后,东胡大单于静静的想了片刻,说道:“总的来说,今年我们的扩张取得了不错的成效,今年天气严寒,又经历了旱灾,也亏得我们抢掠的东西足够多,够等到春暖花开了。”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 东胡大单于问道:“突地极,这次和燕国人结盟攻打山谷地,你做的不错,我们的土地又向西南扩展了不少。和燕国那边,你要继续和他们保持关系,最起码要等到明年秋高马肥之时,最好不要出别的事。” 二王子突地极笑道:“父王,这次和燕国人打匈奴人,儿臣觉得他们的士兵和我们的勇士相比实在是有天壤之别,若不是父王和他们约定在先,我都想再入燕境,好好地劫掠一番。” 或许是突地极的话触动了去卑的什么心思,去卑有些不悦的说道:“燕国的事我给你交代了很多遍了,今年之内要约束部众不要南下了。等明年春暖花开,你再去燕国撒野不迟。”盟约只有几个月的效力,他也不会为了一纸盟约就将燕国那块上好的肥羊置之不理的。 突地极听出了大单于话中的不悦情绪,忙说道:“我会严格约束部众的。” 东胡大单于继续说道:“过完年你就将部落移驻到燕山北麓去,和山戎王共同负责对燕国的用兵。” 突地极听大单于让他的部落南移,心中喜不自胜,忙说道:“是,父王。” 东胡大单于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三王子也站出来说道:“父王,既然二哥都去了南边立功,我也想去边境立功,为父王分忧。” 大单于说道:“你也长大了,是时候为本王分担些事了,你就将部落移到我们刚得到的瓯脱之地吧,清水川就不错,水草丰美,适宜放牧,既能监视匈奴动静,而且还方便南下赵国抢掠,你就去那里驻帐吧。” 三王子也兴奋的道:“是,父王。” 这里面只有左贤王一直冷眼旁观,父王这是什么意思。将二王子和三王子都从单于庭派出去,这是在担心什么,还是又有别的什么意图。 虽然东胡有儿子大了之后,让除了太子之外的其他儿子去另立部落的传统,但早不提晚不提,为什么要现在提。 等他们两个都独立出去,若将来慢慢势力壮大,那对自己岂不是很不利。 不过看父王的意思,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他刚想劝谏,但是右贤王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之后,无奈的又退下去,没提出来。 右贤王则笑着说道:“恭喜大单于,贺喜大单于。” 众人惊愕的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右贤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就连大单于去卑都忍不住多看了右贤王一眼。 “什么事可喜,什么事可贺啊?”去卑有些疑惑的问道。 右贤王说道:“此役大胜匈奴,拓地三百里,扬我东胡之威,一喜也;二王子和三王子为父分担要务,扛起我东胡外扩的大旗。此二喜也。今年先有大旱,后有冷灾,而对我东胡影响甚微,此天神眷顾,大单于之运也,此三喜也。有此三喜,我们焉能不可喜可贺。” 众人奇怪的看着右贤王的身影,心里都暗自叹服,不愧是受大单于亲信的右贤王,这马屁拍的,大单于不高兴才怪。 果然,大单于听了右贤王的话之后,大笑起来,说道:“你啊,这多少年了,还是你最了解本王。” 右贤王说道:“大单于,我这里还有一件喜事要给大单于说呢。” “哦?还有喜事?你说说看?” 右贤王看了一眼大单于说道:“前几日鲜卑王来央我为他的世子做媒,我想着那孩子也是万中挑一的勇士,也就答应下来了。所以今天我也算是厚着这张老脸皮,来为鲜卑王说媒来了。” 右贤王刚把话说完,大单于还没说什么,和硕公主、二王子以及三王子却都不约而同的脸色剧变。 第132章 说媒引发的血案 右贤王的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也太明显,就连和硕公主微微一愣之后,也反应过来。 右贤王出身王族,在东胡部落地位尊崇,甚至辈分比大单于还要大上几分。 所以在东胡部落,右贤王轻易不说话,一旦说话,就连大单于也一般不会驳他的面子。 东胡大单于仿佛没听懂右贤王的意思,而是笑了起来,说道:“王叔说的言重了,不知鲜卑王世子看上哪个部落的女子了,说来听听。” 整个帐篷几乎所有的人都将耳朵竖了起来,想听听右贤王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鲜卑王,你的狼崽子呢?来了没有?”东胡大单于问完之后,又朝鲜卑王问了一句。 鲜卑王忙起身拉着自己的儿子柯比力站到了台子的中央,一同向东胡大单于行礼。 柯比力也恭谨的拜见,不过摄于东胡大单于的威严,即使倨傲如柯比力,这个时候也小心翼翼的唯恐说错话给东胡大单于留下不好的印象。 和硕公主心中警钟大响,她本来对右贤王感觉挺好的,可就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立刻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差评。 心里暗骂,为老不尊,多管闲事。 东胡大单于看着柯比力精干的很,而且言谈之间也算得体,第一印象不差。 “你就是鲜卑王的世子?今年多大了?” 柯比力回答道:“是,卑职今年二十四岁了。” 东胡大单于笑道:“看上去不错,可有立功。” 柯比力说道:“回大单于,卑职9岁随父王上战场,13岁独立领兵,此次西征匈奴,卑职斩敌首23颗,百夫长两名。” “嗯,不错。”东胡大单于赞赏的点点头,向鲜卑王说道:“鲜卑王,你生的好儿子啊!” 鲜卑王忙回答道:“是托大单于的福孩子才能立功,我们愿意为大单于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哈哈,好。鲜卑王说的好,你倒是说说,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柯比力看了一眼东胡大单于,又看了一眼一旁嘟着嘴的和硕公主,不知道该不该说。 右贤王在一旁笑道:“孩子啊,大单于都亲自问你了,我东胡儿郎,敢爱敢恨,说出来,让大单于给你做主。” 柯比力听了右贤王的话,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大单于,我喜欢的人是和硕公主。” 他看着和硕公主,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时候,就连东胡但单于也微微一愣,他倒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大的胆子。 和硕公主现在不过15岁,还不到成亲的年龄,东胡大单于又格外宠溺,就连他这个父亲都没想过女儿的婚事。 只是别人还没说话,和硕公主却抬起头,脸色不虞的说道:“我不喜欢你。” ······ 和硕公主的一句话,就如一盆冰冷的凉水,泼在了柯比力的头上。 这个时候,右贤王说道:“孩子啊,又不是马上就让你们成亲,你年龄还小,先给你们定下来,等过个三五年,在成亲不迟?” 鲜卑王也忙说道:“右贤王说的极是。我这儿子啊,去年有天大的机缘曾经见过公主一面,从此爱慕不已,这都二十三岁了,仍然念不念不忘,一直在我面前说要多立功勋,想成为一个配得上公主殿下的勇士呢。” 和硕公主冰冷着脸,她忽的站起来,说道:“我不喜欢。” 东胡大单于一向宠爱女儿,这会见她这个模样,说道:“和硕,坐下来。” 和硕公主娇蛮脾气上来,那还会听别人的话,说道:“不要,我心情不好,我要去骑马。至于柯比力,谁爱嫁谁嫁。” 东胡大单于看女儿当面拂他的意思,心中多少也生出点怒意来。 “你这些叔叔伯伯都在这儿,你给我安心坐着。”东胡大单于的语气变得有些焦躁起来,眼看便在爆发的边缘。 柯比力这个时候居然鼓起莫大的勇气,说道:“公主殿下,虽然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但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喜欢我为止。” 和硕公主冷笑一声,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等我。”也难怪和硕公主这般生气,从小到大,东胡大单于对她呵护备至,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可今天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凶她,她心里要是能高兴才怪。 和硕公主的这句话有些重,柯比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鲜卑王也没想到和硕公主这么不给面子,铁青着脸不说话。 “妹妹,你的脾气也该收敛点了,再怎么说柯比力也是我东胡的勇士,鲜卑王又是父王的大将,你这么说话实在不妥。”太子看着场上的局面有些僵持,而东胡大单于看着自己的女儿也再没有忤逆自己的意思,便再没有说话。 “大哥,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二王子见太子站出来说话了,他也不敢闲着,说道:“妹妹年龄还小,现在谈婚论嫁是不是太早了,妹妹说话是有点急,但她一个小孩子口无遮拦,也可以原谅嘛。” “就是。”二王子话音刚落,三王子也接上话头。他向鲜卑王行了一个礼,说道:“鲜卑王,我就替我妹妹陪个不是,你就看在她年幼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了。” 场上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因为和硕公主的婚事,居然引出三大王子之间的嫌隙来。 二王子和三王子是明显的要合作起来,一起拆太子的台了。 太子气呼呼的说道:“两位弟弟什么意思,你们这是在怪我逼和硕了,我不过是想让妹妹说话礼貌些,以免伤了和气。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二王子说道:“兄长,我也没说你的不是,我就是想说妹妹既然还小,不如再过个几年在讨论妹妹的婚事。”二王子的目的很明确,现在太子的实力已经大他们一大截了,他若是借着和硕公主的联姻将鲜卑部绑在他的战车上,那太子的实力可就变得过于恐怖了。 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 第133章 20人名单 “你们别吵了,我的事情,你们兴奋个什么劲呀。” 就在众人开始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和硕公主捂着自己的耳朵,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她的声音一出来,所有的人立即不说话了。 太子也住了嘴,二王子站在当地,抿嘴不言。 三王子则笑眯眯地说道:“妹妹,你也别生气,我们也是为你着急。” 和硕公主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三王子的话,而是一下子滚到东胡大单于的怀里,抓着东胡大单于的袖子,说道:“父王,女儿不嫁,女儿要一直陪着爹爹。” 她开始撒娇着说话,东胡大单于被他摇的头疼,说道:“好好好,我又没说让你现在就嫁,我的女儿,怎么着也得挑个万里挑一的女婿,是不是?” 东胡大单于微眯着眼,帐篷中的局势他又岂能不知,不过,也该是敲打敲打他们的时候了。 和硕公主高兴地点点头,说道:“还是父王疼我。” 东胡大单于抬起头,说道:“王叔啊,按说有你说媒,本来又是喜事,我该答应才是,只是孩子还小,我还想让她在陪我几年,等和硕再长大些了在议吧。” 右贤王听见东胡大单于这么说,知道这便是大单于目前的意见了,忙说道:“大单于说的是,也是我孟浪了,我也是为孩子的未来着想。” 东胡大单于笑了笑,没有接话。 右贤王是长辈,又是自己颇为倚重的人物,所以对他也就格外宽容些。 鲜卑王忙跪下说道:“大单于,今日是卑职的错,不该这么冲动的。” 东胡大单于摇了摇手,说道:“无妨,我们草原上有句话,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不是坏事。我也不是不答应,还得再看看。” 鲜卑王一听东胡大单于口中并不反对,喜出望外,忙拉着自己的儿子跪下说道:“还不快谢谢大单于。” 柯比力有些没理解大单于的话,但经他父亲一说,也明白了大单于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卑职谢过大单于,谢大单于给我机会。”柯比力说道。 和硕公主刚要说话,东胡大单于将她的手按了按,示意她先别出声,然后继续道:“你也参加这次的巴图鲁大会了?” 柯比力兴奋地说道:“是的,大单于。我有信心拿下最终的的巴图鲁称号。” 大单于淡淡的说道:“好,希望你的功夫能像你的嘴皮子一样厉害。”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傍晚的时候,负责此次巴图鲁大会具体事务的左骨都侯来禀报,进入下一轮的前二十人名单已经出来了。 左骨都侯将二十人名单念了一遍,让人很意外的是,大单于本部有十一人进入名单,鲜卑王部两人,乌桓王部一人,山戎王部六人。 单于本部基本上和去年持平,而进步最为惊人的是山戎王部。 因为去年的山戎王部进入二十人名单的一个都没有,今年却成了最大的黑马。 山戎王脸上也甚是喜悦,抛开别的不谈,每年各部按照进入二十人名单对部落也有赏赐,今年他力压鲜卑王部和乌桓王部,基本上赏赐少不了。 东胡大单于看着帐中的众人,说道:“没想到今年山戎王居然来了个绝地反击,人才辈出啊。” 山戎王笑容满面的站起来说道:“大单于谬赞了。”嘴里虽然谦虚,但看他脸上得意洋洋的模样,完全没有半分谦虚的意思。 左骨都侯接着又说道:“大单于,今年还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 大单于笑道:“哦?说说看。” 左骨都侯说道:“事情同样发生在山戎王部,山戎王部共有六人晋级二十人名单,这六个人都来自山戎王左大都尉部,而且六人中有四人出身普通牧民家庭。” “嗯?”大单于疑惑的的哼了一声,说道:“这倒有点意思。” 山戎王则喜悦的表情冷在了脸上,一旁的乌桓王说道:“没想到山戎王部左大都尉这么厉害,居然挑起了整个山戎王部的担子,看来山戎王驭下有方啊。” 山戎王眼角的肌肉都不禁抽了抽,这可是赤裸裸的讽刺了,虽然左部也是属于他山戎王的部落,但被左骨都侯这样提出来,脸上不由得火辣辣的。 不过,他也不喜欢乌桓王这样的语气,回答道:“驭下有方不敢说,但毕竟还是比去年有所长进。我记得乌桓王去年可是有三个人进入二十人名单的,没想到乌桓王退步倒也明显的很嘛。” 两人唇枪舌剑起来。 东胡大单于说道:“你们两个也别争了,今日传令下去,进入下一轮的二十人分发帐篷,住在左骨都侯所部,等明日我们再看比试。” 两人便不再说,向东胡大单于行了一礼,跟随其他所有的人一起,说了一声。 “是,大单于。” 众人散尽,东胡大单于返回了自己的帐篷,随他而来的还有太子,二王子和三王子以及女儿和硕公主,东胡大单于坐在主座上,眯着眼,没有说话。 和硕公主则坐在大单于身侧,给自己的父亲轻轻地敲着腿。 太子和二王子以及三王子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父亲将他们叫在一起要做什么。 三个人平时斗得厉害,但这会却出奇的和谐友好。 最后还是太子先开口,说道:“父王,不知父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东胡大单于忽然睁开眼来,那双眼睛像极了一双猛虎的眼睛,三人被那双眼睛盯着,感觉整个身体都冰凉起来。 东胡大单于去卑杀伐果断,没有人不忌讳他的睿智与残暴,即使是他们的儿子,也不例外。 “本单于的好太子啊,你现在厉害了,居然利用人都利用到自己的妹妹头上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算计的?啊!” 东胡大单于忽然怒目圆睁,将身旁的一个酒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只听得砰地一声,三个人吓得忙跪了下来,只有和硕公主停下了手,然后睁大了眼睛,一副胜利的模样。 第134章 训诫 东胡大单于,这个草原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也是这片土地上最负盛名的人物。 他也有着一个普通父亲一样的烦恼。 上了年纪之后的大单于去卑没有了年轻时的那般锐气逼人,但多年来累积的杀伐之气,却依然让他的三个龙精虎猛的儿子所畏惧。 他依然是那头最凶猛的野兽。 三人跪在地上,尤其是太子,被他的双眼一盯,双腿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二王子和三王子则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受训斥。 东胡大单于继续说道:“这几年我有意让你接过部落的俗务,而我专事征伐。本来你做的不错,可你看看现在的你,那还有半点太子的样子。” 太子战战兢兢的跪着,说道:“儿臣该死!” “该死?”大单于冷笑一声,说道:“你是该死,你要知道,你是太子,是未来东胡的王,你要统领的不是一个几百人,几千人的小部落,而是一个几十万人大部落,可你看看,着眼于阴谋小道,哪里有太子的那份胸襟和眼界。” 东胡大单于恨铁不成钢啊,想他几十年来不断扩张东胡的领土和实力,一想到今后要将偌大的部落交给这样的儿子手里,多少有些不甘心啊。 太子则趴在地上,说道:“父王教训的是。” 东胡大单于看着他的样子,气上心头,走过去,将太子一脚踹翻在地,骂道:“我曾经给你说过多少次,你们才是兄弟,我们家族才是东胡的黄金家族,可你们三个呢,哪有半点团结的样子,一天尽想着窝里斗了,就你们这个鬼样子,能有什么出息。” 太子被踢翻后,忙又拾起身来,继续跪在地上。 和硕看父亲真正发了火,也吓了一跳,似乎在她的记忆里,父王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 大单于又将二王子一脚踢倒在地,骂道:“还有你老二,我已经说过了,东胡大单于的位子是你兄长的,我没给你给,你就不能抢,这是规矩。没规矩不成方圆,若这个位子,你也抢他也抢,那岂不是要告诉其他人,他们也能抢?” 东胡大单于盯着二王子,继续说道:“你战功卓著,你声望最隆,可你别忘了,你的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这些都是我给的,我可以给你无上的荣耀,也可以让你一无所有。” 二王子这会不幸灾乐祸了,东胡大单于踢在了他的肩膀上,以他那么强壮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二王子也吓得哆嗦起来,。说道:“父王,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东胡大单于没有理会,他又走到三王子身边,拔出自己腰间的马鞭子,伸手就抽了一鞭子。 三王子闷声哼了一句。 东胡大单于说道:“还有老三,你也给我记住了,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隐秘,我便不知晓。你才是最隐忍也最胆大包天的一个,这点你像我,但你不是我,所以不要做那些无谓的事情。把你手头的事情做好。” 三王子脸色数变,然后低头说道:“父王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东胡大单于慢慢的又坐回位子,对三人说道:“总之,你们要记住一句话,我给什么,你们就有什么,不要有别的想法,听见了吗?” 三人听着,一起忙说道:“听见了,父王。” 东胡大单于又说道:“和硕是你们的妹妹,我要是再看见你们在你妹妹的婚事上做手脚,我就夺了他部落。” “是”三人齐声回答。 “滚出去吧,希望你们三个人别让我失望。” “是。”三人依次退出了帐篷。 从帐篷出来,三人站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还有半点刚才帐篷里战战兢兢的样子。 太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两位兄弟说道:“两位弟弟,别来无恙啊,哥哥我记下今天的这笔帐了。” 二王子和三王子互相看了一眼,三王子说道:“王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做弟弟的还敢悖逆兄长不成。” 二王子也说道:“是啊,兄长布这么大的局,不就是想招揽鲜卑王吗?不过我看呀,有点悬。和硕妹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仗着父王宠爱,什么时候将我们三个兄长放在眼里过,就怕王兄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太子冷哼一声,说道:“我的事两位弟弟就不要操心了,管好你们自己的事吧。我这次听老头子说,得到巴图鲁称号的人,老头子会封一个裨小王的封号给他,我就不信两位弟弟不动心,虽然只是一个裨小王,但就有了自己帐落的权力,若在发展上几年,一定是一个强援。” 二王子和三王子了然的笑道:“兄长说的是,我们也不会轻易放过的,还希望兄长高抬贵手才是啊。” 太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然后离开了。 二王子和三王子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二王子笑道:“大哥这是急了呀。” 三王子则皱紧了眉头,说道:“二哥,虽说我支持你和老大争位子,但是父王既然已经警告我们了,你看我们是不是收敛点。” 二王子狂笑道:“老三,我说你什么出息,这点事就把你吓成这样,老头子再厉害,也有走的一天,我东胡从来都是能者为王败者贼,他老大不就是占了个出生的早的时辰吗?不然能轮得到他去做太子,笑话。” 二王子甩着袖子,然后离开。 三王子则看着逐渐灰蒙蒙的天空,抬起头,望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低声道:“你们争吧,你们抢吧,我恨不得你们争个头破血流才好呢。”说着,嘴角露出一丝阴森恐怖的笑,那笑脸在夜空下显得格外的吓人。 ······ 和硕公主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生这么大的气,不过东胡大单于也不好过,三个儿子一走,他就不停的咳嗽。 东胡大单于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虽然他的年龄并不是太大,但多年马背上的生涯依然让他的身体透支的比较严重,而且他有头疼咳嗽的毛病,尤其是生气的时候,就更加明显。 大单于望着自己的女儿,慢慢的说道:“和硕,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啊!” 老人的叹息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悲凉。 第135章 初战立威 第一天的比试结果虽然并不出彩,但足以让山戎王部左大都尉于曼一洗前耻了。 他回到自己的营帐当中,望着六名进入下一轮的年轻勇士,仿佛连眼角的睫毛都洋溢着喜悦。 燕蛮儿和呼韩邪以及达曼三个人都惊险的搭上了第二轮的末班车,虽然排名并不靠前,但足以令人自傲了。 从第二轮开始,二十人要通过抽签来决定自己的对手,射术十人为一组,摔跤十人为一组,两组各自决出组内的头名,再由这两人进行对决,决出最后的巴图鲁。 而最后两人的决斗则要分两部分组成,先决射术,再斗摔跤,若战平则加试一场比武,胜者为最后的巴图鲁。 左大都尉看着他们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庞,笑道:“勇士们,你们就是我左部最好的勇士,今年你们能为我左部争下如此大的荣耀,我于曼铭记在心。剩下还有几场比试,你们放手去搏击吧。” “是,大都尉。”六人齐声回答道。 达奚若在一旁笑道:“大都尉,今年算是我们在巴图鲁大会上取得的最好成绩了吧,我想右大都尉赫舍里肯定气死了。”达奚若最是不喜赫舍里,所以能让赫舍里不开心,达奚若实在是开心的很啊。 “哼,他生不生气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把你们该做的做好就行。” 达奚若走过来,拍了燕蛮儿和呼韩邪一把,说道:“你们两小子不错啊,尤其是燕蛮儿,射术就连那些上惯了战场的老兵都赞叹不已呢。” 呼韩邪摇摇头,说道:“父亲,这你就不知道了,燕蛮儿还留着后手呢,现在才是什么时候,过早的暴露实力可不是我们的风格。” 呼韩邪大不咧咧的说道。 达奚若在自己的儿子头上扇了一巴掌,说道:“你小子,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来狂妄了,还是低调点,眼界放宽些,你老爹我比你强吧,当年也只是进了二十人名单,第三轮就被踢出来了。” 呼韩邪从没有听过父亲说过以前的往事。这时候听父亲提起,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忙问道:“真的假的,那一年的比试有那么大难度?” 达奚若抬起头,陷入沉思,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时刻。 达奚若说道:“哪一年巴图鲁大会堪称高手云集的大会,神箭手那颜、大力士霍达、都堪称那一年的翘楚。只是我们没想到的是,我们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呼韩邪看着达奚若面露缅怀的神色,也不由得想象那时的场景,那应该是最为气势恢宏的了吧。 燕蛮儿听在耳中,忽然开口说道:“那一年获得巴图鲁勇士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商人出身的燕回。” 达奚若瞳孔微缩,猛地转过身,盯着燕蛮儿说道:“你从何得知的。” 燕蛮儿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就连左大都尉都连上闪过一丝涟漪。 “千夫长,我猜的。” 达奚若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当年巴图鲁大会上燕回击败我们,又连续击败那颜、霍达以及微服出场的太子去卑,以全胜的姿态拿下了巴图鲁勇士的称号,当时太子不服气,结果燕回又加试一场,最终打的太子心服口服。这些事过了很多年了,可有时候想起来,又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 他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可想起那段往事,胸腔中的鲜血依然在不断地沸腾。 燕蛮儿低着头,似乎也在想象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 巴图鲁大会的第二轮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到来。 晴朗的天气似乎也格外青睐这个热闹的场景,清风和煦,秋风凉爽,为这个大会增添了格外的风景。 进入二十人名单的人当中,有几个巴图鲁勇士的热门人选,一个是鲜卑王的世子柯比力,还有一个则是出身乌桓王部的贵族子弟达颜,以及来自王部的贵族子弟腾耳。 这三个人,可以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天的时候,整个围场中早已经人山人海,围着看的有战士,也有普通的牧民。 东胡大单于则率领众人前往早已经搭建好的高台上观战,高台建于比试射术和摔跤的中间,众人能在高台上清晰地看见场中的比试场面。 燕蛮儿的第一个对手,是来自东胡大单于本部的一个年轻人。 两人见了礼。 年轻人看着燕蛮儿有些精瘦,笑道:“你是山戎王部的?”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是。” “看你这瘦猴一样的模样,能拉的开弓吗?” 燕蛮儿脸上瞬间隐过一丝怒气,说道:“大弓拉不开,小弓还可以。” 那名勇士看见燕蛮儿稚嫩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今天就不好意思了,你遇上了我,我会让你输的很惨的。” 说罢他左手持弓,右手握拳,抬起来,大吼一声。 周围围观的人也都忍不住大吼起来。 燕蛮儿抬起头,向四周望了望,喧闹的人群虽多,但燕蛮儿的内心一片空明。 他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没见过的青涩少年了。 这一年,他上过战场,立过功,杀过人,内心早已经慢慢的变得坚毅起来。 那名勇士喊完之后,开始射箭。 远处放着一个靶子,按照不同的距离,在越远的距离射中红心的就判为胜者。 那名勇士已经离的足够远,只是等他射完引来一阵欢呼之后,燕蛮儿紧抿着唇,握紧了手中的长弓,他照着那名勇士的射箭的距离再往后移了十步远,然后搭弓上箭,瞄准了远处的箭靶。 那名东胡勇士皱着眉头,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恐怕太狂了吧。” 那些周围看热闹的牧民,看着燕蛮儿退那么远,都有些惊讶。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说道:“居然离箭靶这么远,这少年不一般。” 老人的一句话立即引来了周围围观者的不满。 他们长嘘一口气,说道:“我看是比不过了怕丢人吧。” “就是,看来这少年免不了一轮游了。” “嗖!” 只听得一声破空之声划破耳际,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那根羽箭划破长空,正中靶心。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燕蛮儿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弧度,他转过身,对着那名勇士说道:“你食言了。” 第136章 中场的宁静 燕蛮儿赢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燕蛮儿走到那名勇士面前的时候,那名勇士抬起头,紧紧地盯了一眼燕蛮儿,然后悄声离开了围场。 燕蛮儿左手拿着弓,学着那名勇士的样子,然后举起来,大吼了一声。 “啊!” 他的声音很大,他的心情很好,原来努力做好一件事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 他努力释放着自己掩藏已久的情绪。 就算全天下的人不认可他又如何? 就算遭受全天下人的白眼又如何? 他就要逆风而行,逆天下而动。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不会遵循常理。 从一个多月前,他就一直在准备着这场巴图鲁大会。 为了母亲,为了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也为了那个总是穿着男装的女子。 他需要在这个舞台上展现他的能力,让那些从小就对他指指点点的人明白,他们错了。 燕蛮儿很幸运,也很努力。 经过半天的角逐,燕蛮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进入了最终的决斗圈。 他最后的的对手,是柯比力。 一个被东胡牧民传的神乎其神的年轻人。 呼韩邪没有摆脱他父亲的毒舌,仅仅进入第二轮就被淘汰出局,达曼也只是坚持到第三轮。 按照规矩,下午决斗之前要休息一个时辰,燕蛮儿乘着这个空隙,来到了一旁的一块草地上。 他的怀里抱着刀,一手拿着一个酒壶。 酒壶里是他舍不得喝的易水寒。 离开比武场的喧闹,他很享受此刻的宁静。 他的名字从今天开始已经传遍了整个东胡部落,当然也树立了不少的仇敌。 可燕蛮儿不在乎这些,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变强更加迫切了。 “喂,蛮哥哥,你这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燕蛮儿背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刚咽下去一口清冽的易水寒,就听见和硕公主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 和硕公主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跑了过来,她不等马儿走到燕蛮儿身边,就从马背上跳下来,蹲在燕蛮儿的身边问道。 她今天似乎是有意化过妆的,一张并不白皙的脸蛋上红扑扑的,她自小就喜欢坐在燕蛮儿身旁,陪着他,看天空。 易水寒的酒性浓烈,虽然只喝了两口,但胸腔里便如生了一堆火一样难受。 “你怎么来了?” 从以前燕蛮儿对和硕公主说话便不客气,再知道她公主的身份之后,也没有什么改变。 和硕公主喜笑颜开,说道:“我来恭喜你的啊!” 女孩的笑很天真。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还有一场呢,现在还没有到高兴地时候。” 和硕公主嘟嘟嘴,说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但是你已经很厉害了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呢。” 燕蛮儿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和硕公主的话。 和硕公主伸出手,拉住燕蛮儿的胳膊,说道:“蛮哥哥,不好意思哦,我本来想给你助威的,可是这两天父王看我看的紧,溜不出来。今天我废了好大的劲才跑出来的。” 燕蛮儿看着女孩的鼻子上有着细细的汗粒,笑道:“不用,你好生看着就行了。” 和硕公主忽然低声说道:“蛮哥哥,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你的下个对手一定要小心对待。柯比力是鲜卑王部最著名的勇士,在我们东胡部落名头都大的很,不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啊。”说着她又眯着眼笑道:“不过,还是没有蛮哥哥厉害啦。” 燕蛮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着她的模样,说道:“你就那么相信我。” 和硕公主笑道:“当然啦,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心里,蛮哥哥永远是最厉害的勇士。” 燕蛮儿罕见的伸出手拍了拍和硕公主的额头,说道:“好,那我就再赢他一场。” 燕蛮儿的目光纯净,他握紧了拳头,坚定地说道。 “妹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两人正要说话,东胡太子和鲜卑王却慢慢的走到了这里。 燕蛮儿听见来人说话,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东胡太子。 忙起身行礼。 东胡太子没有理会燕蛮儿,而是看着和硕公主说道:“妹妹呀,赶紧回去吧,父王正找你呢。” 和硕公主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太子的说话,而是转身对燕蛮儿说道:“蛮哥哥,待会了好好地揍了揍柯比力,我看着他就讨厌。” 说罢,跨身上马,然后离开。 太子等到和硕公主的背影离开之后,才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燕蛮儿,说道:“你就是杀进决斗局的那个少年。” 燕蛮儿低声说道:“是的。” 太子看着燕蛮儿说道:“你出身于山戎王部那个贵族之家啊?” 燕蛮儿说道:“回太子的话,卑职出身于普通牧家。” 太子仿佛早就知道一般,说道:“既然出身普通牧家,能杀进决斗局已经颇为不易了。我东胡百年以来也不过二三人而已。你算得上一个勇士了。” 燕蛮儿心下有些不解,太子说这话什么意思,他可不相信太子专门来找自己不仅仅是想来告诉自己自己厉害吧。拉拢自己?似乎自己还不够资格。 那他想做什么? 燕蛮儿说道:“谢太子殿下夸奖。” 东胡太子看着这个少年,见他穿着一身皮甲,袍子为淡红色,还能看得见袍子上的补丁,但衣服洗得极为干净,给人的感觉不错。 太子就地坐下,他身后一个奴隶忙上前躬身趴在地上,作为太子的凳子。太子看着燕蛮儿问道:“你可知道你下一场比试的对手是谁?”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没有了解过。”他说完,又想起和硕公主刚刚似乎提过那个人,于是说道:“听说他是鲜卑王部的勇士。” 太子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你的对手就是鲜卑王部的世子柯比力。” 燕蛮儿听完之后,似乎自己并没有听过这个人名。 太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立即再说。 燕蛮儿则说道:“太子殿下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不知有什么吩咐?” 太子在一旁呵呵的笑了起来,他看着一旁的鲜卑王,说道:“鲜卑王啊,这次打赌,你可是输了。”来之前两人曾经打过赌,看燕蛮儿是否能猜得出他们的来意。 鲜卑王则笑了笑,说道:“太子殿下睿智,赢我也是应该的。” 两人说话,完全不顾燕蛮儿的脸色。 第137章 太子来了 太子的声音淡淡的,高高在上的地位让他对所有人都充满了疏离感。 “燕蛮儿,巴图鲁大会之后到我身边做事吧。”太子的语气就像是对一个路上遇上的乞丐扔了一块热乎乎的大馒头。想着那个乞丐应该会满心欢喜,感恩戴德。 只是他等了许久也没见燕蛮儿有所反应,不由得有些恚怒。 鲜卑王看见燕蛮儿并没有别的表示,不由得对燕蛮儿有些来气,看来这个少年有些不识抬举啊。 “年轻人,还不快谢太子殿下的大恩,太子这是要重用于你啊。”鲜卑王倚老卖老的说道。 燕蛮儿则没有理会鲜卑王,他是山戎王的部下,而山戎王和鲜卑王并不和气,他也没必要对鲜卑王太过在意。 燕蛮儿对太子行了一礼,说道:“卑职多谢太子殿下看重,只是我一来年幼,二来没多少才能,所以不值得殿下看重。” 不仅仅是鲜卑王,就连他们身后的太子的亲信也都大为惊讶。 这是拒绝太子了? 他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也没有想到燕蛮儿会直接拒绝。 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似乎还没有人当面拒绝过他的要求。 他觉得自己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他脸上的怒气就像一个团乌云,开始慢慢的集聚。 太子忽然说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可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太子对着燕蛮儿说道。 说完之后,他转身对鲜卑王说道:“剩下的话,你给他说罢。”说完便离开了这片草地。 燕蛮儿则低着头,算是对太子行礼了。 鲜卑王走上前来,看着燕蛮儿说道:“看来太子殿下的意思你没有明白啊?” 燕蛮儿伸直了脖子说道:“鲜卑王勿怪,我这人脑子本来就不好使,没听出太子殿下的言外之意,不知鲜卑王又有什么吩咐。” 鲜卑王呵呵的笑了出来,说道:“我传的是太子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你也必须明白。” “请鲜卑王殿下直言吧。”燕蛮儿也不想和他在这儿猜哑谜,他还想安安静的待一会儿呢。 鲜卑王冷笑着说道:“太子殿下的意思很简单,下一场决斗,你得输。”鲜卑王的语气很平常,就好像这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一样。 燕蛮儿的头脑里轰的如炸开一样,尽管他已经猜到了太子的来意,可当他们将这件事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时候,那又是另一种感觉。 为什么? 凭什么? 燕蛮儿冷着脸,抬头看着鲜卑王,说道:“鲜卑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鲜卑王看到燕蛮儿脸上的表情,说道:“小子,我是给你面子,才给你说这么多的。你以为你是谁?难道还要我给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解释不成吗?” 燕蛮儿说道:“那倒不用,只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巴图鲁大会从我东胡崛起之时就已经有了,千百年来,他的神圣从不曾被人玷污。我倒想问问,谁给鲜卑王的胆子,让鲜卑王擅自改变巴图鲁大会的规矩了。” “哈哈,哈哈。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小子,你一个出身贫贱的低等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给我这样说话。” 燕蛮儿冷笑一声,说道:“我出身贫贱又如何,我出身低微又如何,似乎和鲜卑王没什么关系吧。” 鲜卑王见他说话没有一丝敬意,心中大怒,斥道:“放肆。” 燕蛮儿说道:“鲜卑王殿下,下一场我是和你的世子比吧,你到这儿来,他知道吗?你这样对我说话,他同意吗?原本我也没有志在必得的想法,可你既然来了,那我也告诉你。巴图鲁大会我赢定了,我不会给你儿子机会的。” 鲜卑王身后有几个武士已经想上来揍燕蛮儿一顿了。 只是鲜卑王毕竟经历的多一些。 若是在巴图鲁大会之前,就算杀了这么一个出身寒微的家伙也没什么,可现在已经迟了。 半天的比赛,燕蛮儿连胜数人,一路爬到了射术的头名,现在基本上饶乐水大营的牧民都知道这小子的名头了,这个时候动手,恐怕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鲜卑王冷笑道:“好能说的小子,没想到山戎部的人,别的本事没有,说大话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 燕蛮儿已经不想理会鲜卑王了,他握紧腰间的刀,将酒壶挂在肩膀上,就准备离开。 结果鲜卑王对身后的武士的使了个眼色,那些武士一个个都抽出武器,将燕蛮儿围在中心。 燕蛮儿皱了皱眉头,他的手握在刀柄上,冷冰冰的说道:“鲜卑王这是要杀我?” 鲜卑王走上前,说道:“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臭虫,我怕脏了我的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赢不了,假若你使诈赢了,你要想明白,你得罪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我东胡部落的太子殿下,你可要想清楚了。” 燕蛮儿忽然嘴角噙着笑,说道:“巴图鲁大会是我东胡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我若作假,那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别说是太子殿下了,就是大单于在这里,也别想在我嘴里听到一个是字。” 鲜卑王立即铁青着脸色,恁是他再有涵养,面对油盐不进的燕蛮儿,要说他心里没有灭了燕蛮儿的心,那是假话。 “你惹错人了。”鲜卑王咬牙切齿的说道。 燕蛮儿则静静的看着鲜卑王,也慢悠悠的回了一句,说道:“你找错人了!” 双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鲜卑王忽然露出残忍的笑,说道:“我们会再见面的。”说罢,领着武士们离开。 燕蛮儿看着他们的身影,然后放开嗓门,说道:“我会等你们的。” 鲜卑王的脚步一顿,片刻之后,他加快了脚步。 这个人,必须死,他在心里暗暗的道。 燕蛮儿望着稀稀落落的人影散尽,他又拿起那个酒壶,那是秦无衣给他的酒壶,壶中有酒,名易水寒。 听秦无衣说过,易水是燕国南边的一条河,而易水寒就是诞生在易水河畔的一种酒。 据她说有一次齐国进攻燕国,大军压境,双方在易水河畔大战一场。 面对强敌,战前全军饮酒以壮军心。 那一战,燕军战败,两万燕国儿郎血洒易水,易水为之不流。 齐军虽胜,但战心皆无,齐军遂退。 当年易河畔,至今河水犹寒。 易水寒,易水寒,唯有死战! 燕蛮儿抿着唇,低声对自己说道:唯有死战!“” 第138章 二王子也来了 燕蛮儿刚刚准备返回比试的围场,发现他的面前走来两个熟悉的人, 左边是二王子,右边是三王子。 燕蛮儿在心里默默地嘟囔了一句,说道:“看来都来了。” 燕蛮儿上前说道:“拜见二王子、三王子。” 二王子说道:“你跑的倒快,跑这里来做什么?” 三王子则眯着眼,他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见这个新晋崛起的年轻人,看他的模样,瘦弱瘦弱的,没想到居然能够进入最后的决胜局。 真让人意外! 燕蛮儿说道:“心里有些紧张,到这儿来平复一下心情。” 二王子点点头,说道:“这次巴图鲁大会你表现不错,不枉我看重你,对战柯比力你可有信心?” 燕蛮儿迟疑了片刻说道:“我看过他的比试,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勇士,我只求尽力而已。” 二王子摇摇头,说道:“看来你倒是没有撒谎,不过,尽力不行,你一定要击败柯比力。” 燕蛮儿心底里有些好奇,他对东胡内部的一些势力划分并不是很熟悉,他也不知道为何二王子这么忌惮柯比力。不过前番太子左贤王来让自己输掉比试,而鲜卑王又和左贤王在一起,这就说明鲜卑王已经投靠了左贤王。 燕蛮儿大着胆子问道:“二王子,这件事我能听一听原因吗?” 三王子疑惑地看了一眼二王子,他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这么大胆子,更让他觉得惊奇的是,一向颇为自负的二王子在听了燕蛮儿的话之后,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耐心的说道:“可以。” “柯比力是鲜卑王世子,目前鲜卑王已经完全站在了左贤王那边。这次巴图鲁大会开始之前,父王曾经有言在先,这次大会夺魁者,将会授以裨小王称号,给与他组建自己部落的权利,若你能夺得这个称号,只需三五年,我便可以让你成为领有千人战力部落的裨小王,作为我的助力。” 燕蛮儿也是第一次知道今年的巴图鲁大会的赏赐居然有所变化,不由得心里一惊,一个裨小王这可算得上是很大的赏赐了。 就是整个东胡部落裨小王的数量也屈指可数。 虽然裨小王的实力并不会特别强大,但裨小王可以独立的拥有自己的帐落,可以设置官职,而后面帐落的大小,则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发展。 而且裨小王直辖于裨王或者直系诸王,具有很大的自主性和独立性。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二王子继续说道:“左贤王没来找你吗?” 燕蛮儿如实说道:“就在二王子来之前,左贤王和鲜卑王曾经来找过卑职。” 一旁的三王子一惊,说道:“左贤王说了什么?”他早就给二王子打过预防针,按照左贤王的性子,绝对会来的,没想多他们还是来迟一步。 燕蛮儿低声说道:“其实也没这么说话,就是让我到左贤王帐下做事。” “什么?”三王子惊额的呼出声。 二王子脸上也露出愤怒的神色,还真让三王子说中了,他盯着燕蛮儿慢悠悠的说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燕蛮儿说道:“我拒绝了左贤王。” 三王子在一旁冷笑一声,说道:“那可是左贤王啊,我们东胡部落的太子,未来的大单于,你居然敢拒绝他?” 燕蛮儿抬起头,他仔细端详了一眼三王子,三王子个子比二王子要低,也没有二王子壮实的身体,看上去要文雅些,不过他的眼睛却有着不一般的深邃味道。 燕蛮儿低下头去,沉声说道:“中原人有句话,‘忠臣不事二主’我现在是二王子殿下的部下,岂能又转投左贤王。” 燕蛮儿这句话语气中已经隐隐有些怒意,三王子这是明显的不信任他,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会任由三王子怀疑。 二王子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好,我没有看错你。” 他转身对三王子说道:“三弟,你有所不知,燕蛮儿可是我非常器重的部下,他是不会被大哥收买的。” 三王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表面上则笑道:“那小弟就恭喜二哥又收了一员猛将啊。” 二王子也喜上眉梢,对燕蛮儿说道:“燕蛮儿,我让你必须赢还有一个原因。” 燕蛮儿更疑惑了,说道:“请二王子明言。” 二王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咬着牙说道:“因为和硕。” 和硕公主? 怎么又跟和硕公主扯上关系了。 “二王子,和硕公主怎么了?” 二王子面色深沉的说道:“昨日鲜卑王联合右贤王向父王提亲了,请求父王答允柯比力与和硕之间的婚事。” 什么? 燕蛮儿大惊,他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而刚刚和硕跟他在一起时一句话都没有提过。 怪不得看她的脸色不好看,虽然是笑着对自己说话,但明显有些失落。 “大单于答应了吗?”燕蛮儿心里有些紧张,虽然他对和硕公主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毕竟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和硕的性子也比较了解,她性子直来直往,敢爱敢恨,若是不如自己意的,恐怕就是刀架在她脖子上,也难以让她屈服。 燕蛮儿都想立刻跑去找她,她这会心情必然是极为糟糕的。 二王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过父王说了,要柯比力先拿下巴图鲁勇士称号再说,算是对他一个考验了。” 燕蛮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没想到,草原上的权力争夺已经到了这么严峻的地步,就连大单于的爱女也变成了权力的牺牲品。 燕蛮儿转眼又想,东胡大单于去卑是东胡百年以来罕见的枭雄,恐怕并不乐见左贤王和二王子以及三王子之间的这种明争暗斗吧。 毕竟,大单于虽然年龄大了些,但说老的话还有点太早。 二王子说道:“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败在柯比力手中,你明白吗?” 燕蛮儿沉声说道:“我明白了,殿下,我会拼命一搏的。” 二王子笑道:“好,你在匈奴大营的勇力我已经看到了,我也在这里给你许诺,若你能赢得这场巴图鲁之争,在父王赏赐之外,我另给你三百帐牧民。” 燕蛮儿喜道:“谢殿下。” 第139章 真正的敌人 燕蛮儿独自站在比试台上,台下围满了牧民和战士。 比试台一侧搭建的高台上,东胡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坐在那里,观看这举世瞩目的一战。 柯比力是鲜卑王部乃至整个东胡大部落的明星人物,他一出场就获得了周围围观的战士和牧民的热烈喝彩,他也不负重望,从一级一级的挑战中站到了最后。 至于燕蛮儿则多少有些显得孤单。 大会之前,他的名字只有几个人知晓,就连他闯到了最终的决斗局,许多战士依然认为这个少年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燕蛮儿慢慢的走上比试台,周围的战士和牧民则送上了声音不小的嘘声。 燕蛮儿握紧腰间刀,左手拿着一张硬弓,紧抿着唇,面色坚毅的走上台。 两人面对面站着,先是向高台之上的东胡大单于行礼。 东胡大单于站在高台边,俯视着比试台,他一身盛装站在那里,一只手握着象征东胡无上权力的权杖,另一只手则倚住栏杆,他的身躯过于巨大,放眼望去,像一颗大树一般直立着。 和硕公主站在东胡大单于的身侧,她的眼睛明亮而纯净,这几天以来,以往活泼明快的她仿佛言语寡淡了许多。她的双手紧支在栏杆上,有些紧张的看着台上那个有些孤单的身影,心里有些微微的疼。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燕蛮儿的,但她知道,今生喜欢了他,那颗小小的心里便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 东胡大单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左骨都侯便扯开嗓子大喊道:“大单于有令,巴图鲁大会决斗局,开始!” 左骨都侯话音刚落,便吹起来呜呜的号角声,声音低沉而厚重。 和硕公主忍不住心里一抖,终于开始了吗? 蛮哥哥,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这样一个机会,希望你紧紧地抓住吧。 燕蛮儿听着那厚重的号角声,没来由的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从头顶猛灌下来,直到脚底。 他抬起头,望着晴朗的天空,天空中一只雄鹰从蓝天下掠过,振翅而飞,勇击长空。 燕蛮儿转过头,似乎看到了高台上和硕公主模糊的影子。 然后转身过来,望着柯比力,两人互相行礼。 “你就是和硕妹妹口中的燕蛮儿?”柯比力率先开口,他一路杀过来,和他对敌的对手,基本上都受了重伤,出手狠辣,果决无比, 燕蛮儿一愣,原来他居然和和硕已经见过面了,更让燕蛮儿意外的是,和硕公主居然在他面前提了燕蛮儿的名字。 “是。”燕蛮儿的回答简短而有力,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柯比力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看你年级,应该还没满十八岁吧?” 燕蛮儿说道:“再过一个月就十八了。” 柯比力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没想到你能来到决胜局,不过正好,你来了,我就不用私下去找你了。” 燕蛮儿嘴里哼哼两声,没有直接回答柯比力的话,而是反问道:“你喜欢和硕公主?” 柯比力冷笑一声,说道:“似乎我没有义务跟你说罢。” 燕蛮儿说道:“你是没有义务,不过和硕公主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我自然是希望他得到自己的幸福的。听说你向大单于求亲了,我希望你不是看重她的权势和地位才那样做的。” 柯比力好笑的看着燕蛮儿,说道:“小子,你是不是管太多了。我与和硕公主的事,也是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能插得了嘴的。” 燕蛮儿说道:“草原上都说柯比力是我们东胡部落年轻一代的翘楚,我虽然并没有以你为榜样,但也很钦佩你。不过今日见了你,听你说这样的话,却觉得谣言终究是谣言。” 柯比力冷笑:“你在试图激怒我?” 燕蛮儿心中一窒,不敢大意,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可不仅仅是一场苦战,或许是一场生死之战。 他遇过不少的敌人,前面见过的上谷王,以及眼前这个年轻人,他都隐隐有一种敌不过的感觉。 柯比力是一个纯粹的草原汉子,无论他的外形,还是他说话的语气。 燕蛮儿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怎么,你怕了?” 柯比力冷笑。 “我不满十岁就已经杀人饮血了,对于你这样的弱者见的多了,战前总要说些话,给自己壮胆子的。实话告诉你,你在摩笄山的事,在匈奴大营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承认,我刚开始有些小瞧你,不过,见了你,我就告诉自己,要小心你。你放心,你的小把戏,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的。” 燕蛮儿压住内心的紧张,说道:“那可不一定。” 柯比力说道:“从我第一次上战场杀人,至今共杀了46人,我有预感,你是我的第47个猎物。” 燕蛮儿说道:“很遗憾,我会让你失望的。” 柯比力摇摇头,说道:“如果只是巴图鲁称号,不足以激起我杀你的兴趣,不过,因为和硕公主的事,那你就必须死。我柯比力喜欢的女人,他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燕蛮儿握紧了手中的弓,慢声说道:“你在嫉妒?” “是,我很真诚。所以我们之间的决斗,既决胜负,也定生死。”柯比力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皮甲脱下,扔在了地上,露出他盘虬若枝的肌肉来,他赤膊着上身,身上有几道显眼的伤疤,而在距离他心口不远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刀痕。 他指着自己心口不远处的那个小刀疤说道:“这道伤口是一个小部落的女子留下的,我看上了她,但她不从,所以我屠尽了她的部落,抓来了她的父母兄弟,在她面前一个一个的处死,现在她还不是乖乖的做我的女人。” 燕蛮儿静静地听着,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你真残忍。”燕蛮儿的声音很轻。 柯比力说道:“有一次,她趁我睡觉的时候,刺了我一刀,离心口很近,然后我醒了。” 燕蛮儿说道:“你杀了她?” 柯比力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 “没有,我让她做了我的世子侧妃。敢对我动刀子的人,我怎么能让她那么痛痛快快的死。” 第140章 第一战,败 燕蛮儿没兴趣去探求这个人的内心世界,但燕蛮儿知道,这个人绝对是一个残忍而坚韧的家伙。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敌人。 这个世上聪明人很多,残忍的人也不少,但既聪明又坚韧残忍的人却太少了。 用很多老牧民的话说,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能成就一番大业的人。 燕蛮儿自认聪明,也很坚韧,可他的心终究做不到残忍。 “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燕蛮儿的声音有些清冷。 说实话,除了作为对手之外,燕蛮儿对柯比力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柯比力笑了笑,将自己的胳膊抬起来,露出精壮的身体,说道:“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话,你才会死的瞑目。” 燕蛮儿忽然也咧开嘴,笑了起来,说道:“你想多了,风景这么好,我还舍不得死呢。” 柯比力常常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由不得你了。” 这时候,有一名武士过来,说道:“你们两个,准备好了吗?” 两人向武士微微弯身,点头说道:“准备好了。” 那名武士,大声道:“好,按照规则,第一场,比试摔跤。” 说完之后,那名武士喊了一句开始,然后转身去了台下。 “哦!” “哦!” “哦!” 作为今年的终极对决,他们的对决让所有人都血脉偾张,所有的战士和牧民大大喊起来。 燕蛮儿也撤掉了身上的皮甲,内身穿着一件淡红色的袍子,袍子有些旧,甚至有些地方还有明显的补丁。 他扎了个马步,和柯比力面对面站着,然后大喝一声,两个人抓在了一起。 属于他们的决斗开始了。 高台上不远处,山戎王部左大都尉透过人墙,远远地看着燕蛮儿的表现,心里也有些紧张。 至于站在位置靠前的和硕公主就更加着急了。 双方已经开始了互摔。 东胡大单于看着场上的场景,说道:“好!这两个小子都不错啊,基本功很扎实。” 右贤王在一旁低声说道:“大单于,柯比力这几年在鲜卑王部立功无数,实战经验丰富。” 东胡大单于的脸色有些淡淡的红,他笑着对右贤王说道:“王叔对这小子很中意啊。” 右贤王忙说道:“中意倒谈不上,就是觉得对于东胡的未来来说,我们需要这样的年轻人。”右贤王作为一个经历了三代大单于的老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东胡大单于去卑天纵奇才,有着自己远大的抱负,那就是让东胡部落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所以对人才格外的珍惜。 大单于笑着说道:“王叔,你说的对。一个部落要强大,首先便是重在得人才,这两个小子看着都不错。” 和硕公主忽然嫣然笑道:“父王,我说的不错吧,我蛮哥哥可是最厉害的。”和硕公主终于可以好好地笑一笑了,这几天过来可把她憋坏了。她真怕在憋下去,她就忍不住爆发了。 东胡大单于奇怪的转过头,说道:“你说什么,你认识那个少年?” 和硕公主则吸着鼻子,抱怨道:“父王,你怎么都忘了,上次我告诉过你,要带过她过来给你看的。” 东胡大单于这才忽然记起似乎真有这么一件事,他笑道:“你是说这少年就是当年救你的那个人?” 和硕公主嘟着嘴说道:“何止啊,上次在山戎王部,他在大黑熊手里又救了我一次呢。父王,你说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他呀。” 东胡大单于眼睛里满是慈爱的光芒,他伸手在女儿的后脑勺上摸了摸,笑着说道:“他是我东胡男儿,你是东胡高贵的公主,他救你是本分,是责任,还要我怎么感谢他?” 和硕公主立马就不依了,他抓着大单于的胳膊摇了摇,撒娇说道:“父王,哪有你这样的,你就说你女儿重要不重要吧?” 东胡大单于被女儿扯得没办法,笑道:“当然重要啊。” 和硕公主说道:“那不就成了,人家可是救了你最宝贝的女儿两次呢,你就说该不该赏赐吧” 东胡大单于笑道:“当然该赏,能救我的宝贝女儿两次,岂能不赏。只是,我也不能将我的宝贝女儿赏给他吧。”东胡人生性豁达,说话也没有多少忌讳。 和硕公主立即闹了个大红脸,她把头埋进大单于的怀里,说道:“父王,你怎么能这么说。”她低着头,满脸的羞涩,这种样子对于她还是第一次。她虽是女儿身,但性子却是一个男儿的个性,很少会露出少女的羞态来。 今天这一番羞涩,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她虽然羞涩,但眉眼间却是喜色外露,心里暗道:“若是能将自己自己赏赐给他,那可就好了。也省的自己去千里迢迢去追着博他的喜欢了。” 众人再看场中的局势,又有变化。 两人已经纠缠了好一会儿,但双方并没有很快分出胜负。 燕蛮儿被柯比力差点摔倒在地,他咬咬牙,重新冲了上去。 柯比力臂力惊人,甚至还在燕蛮儿之上。 燕蛮儿终究吃了年龄太小的亏。 柯比力也惊叹于燕蛮儿的力量,暗自忖度,幸亏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小看他,不然要吃大亏。 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腰力、臂力和使用力量的能力,堪称恐怖了。 不过,遇上了我,终究你还会是一个失败者。 燕蛮儿刚才差点被柯比力的圈套骗了,他收摄心神,变得更加专注。 眼前这个男人,足以让自己付出全部的实力。 柯比力看着燕蛮儿,笑道:“小子,可以呀,能跟我缠斗这么久,你已经高出许多人一大截了。” 燕蛮儿没有说话,他知道,柯比力最可怕的一击要来了。 燕蛮儿小心的提防着,试图解读出他要从哪个方向攻击。没想到,柯比力忽然说道:“和硕公主,小心。” 他顺着燕蛮儿的身侧望去,燕蛮儿心神受到干扰,以为和硕公主真的来到了,他只是淡淡的转了半个头,便后悔了。 该死,中计了! 忙收回心神,便看见柯比力猛攻自己下盘。 糟糕,终于还是中计了。 燕蛮儿知道自己的反应已经慢了,不过,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认命。 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瞅准柯比力的腰眼位置,只踹出去。 “砰”的一声,燕蛮儿被柯比力翻倒在地。 而柯比力也退了好几步,左手捂着腰,疼的说不出话来。 燕蛮儿躺在地上,狠狠地在地上砸了一拳,望着明亮的天空,暗道:“居然败了,而且败的狼狈不堪。” 第141章 第二战! 一名东胡勇士走过来,向两人看了看,然后表情冷峻的大声喊道:“第一场获胜者,鲜卑王部柯比力!” 柯比力握紧了拳头,在自己胸口猛地捶了几下,然后又大吼了一声。 台下所有的牧民和战士也跟着他的吼声,狂叫起来。 和硕公主站在高台上,紧张的看着躺在比试台上的燕蛮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左贤王站在和硕公主旁边,低声说道:“妹妹,你看看,两个人的差距显而易见的吧。” 和硕公主冷哼一声,说道:“哥哥别高兴的太早,这才一场。蛮哥哥是不会放弃的。” 左贤王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和自己的妹妹争辩。 燕蛮儿伸出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探出头,射在燕蛮儿的脸上,燕蛮儿遮住阳光。 心里竟然出奇的宁静。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败。 而且不是败在实力的差距上。 燕蛮儿摇摇头,心里暗想,看来心志还是不够坚定,只被柯比力一句话就分了心神。 不过,一为之甚,其可再乎! 他也很感激,能在这个时刻,遇上这一场惨败。 让他清楚的看到自己和真正强者的差距在哪儿。 他拾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脸上有着前所未闻的淡然,失败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他从小到大,失败的次数多的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了。 母亲曾说过,能在失败中奋起才是真正的强者。 燕蛮儿重新站在柯比力的面前,柯比力有些意外,燕蛮儿居然没有半点失败的样子,这让他有些好奇,又有点警惕。 “我告诉过你,你没有机会的。”柯比力冷着脸说道。 燕蛮儿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你若是堂堂正正的击败我,或许真像你你说的我不会有机会。但是,你选择了别的方式,我可以告诉你,后面两场你没有任何机会。” 燕蛮儿抬头盯着柯比力,非常霸道的说道。 原本比试只有两场,但燕蛮儿想赢,在他已经输了一场的情况下,只能赢得下一场,然后再赢下加试的一场,才能击败柯比力。 “哦,我很好奇,你突然哪里来的自信,跟我这样说话。”柯比力好笑的看着燕蛮儿。 燕蛮儿说道:“因为你用了我最不喜欢的方式。兵不厌诈,我不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把你想的太过简单了。所以,这一场我输的的心服口服。接下来,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不择手段。” 柯比力忍不住笑了起来。 燕蛮儿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起来,他说道:“你出生高贵,自幼往来交往的人也都是贵族子弟,而我出身寒微,自幼遭受的是数不尽的诘难和欺辱,他们有一百种方式来欺辱像我这样的弱者,而我就得想一百零一种方法去保护自己。” “你忽然有点啰嗦?”柯比力听见燕蛮儿絮絮叨叨的说话,微微皱起来眉头,说道。 燕蛮儿说道:“因为我要告别过去的自己,免不了多说几句话。” 两人正说着,那名武士有走过来,说道:“第二场马上开始了,你们各自准备吧。” 两人点点头,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是。” 燕蛮儿转过身,走到高台边缘,呼韩耶和达曼已经在哪里等候,他们将一张硬弓和一个箭筒递给燕蛮儿,呼韩耶说道:“你没受伤吧。” 呼韩耶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因为他清楚的听到了柯比力用计谋让燕蛮儿分了心。 燕蛮儿摇摇头。 呼韩耶说道:“你心里别有什么顾忌,揍他娘的,反正鲜卑王和我们山戎王水火不容,也不怕他们闹事。” 燕蛮儿说道:“我知道了。” 呼韩耶在燕蛮儿胸前拍了一巴掌,说道:“去吧。” 达曼也伸手过来,说道:“放开打。” 燕蛮儿看着两位安答真诚的眼神,一种由衷的欢喜涌上心头。 有兄弟,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燕蛮儿握紧手中的弓,心里胜算更大了。 今天,他会赢,一定要赢! 燕蛮儿和柯比力又重新站回了台上,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 燕蛮儿不在说话,他站在上次射箭的位置,拉满弓弦,一支羽箭便破空而出。 微风细细,伴随着清风,那支箭正中靶心。 东胡大单于远远的望着燕蛮儿,满意的点点头,对身边人说道:“这孩子射箭的基本功非常扎实,了不得啊。” 大单于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只有点头附会的份。 于是纷纷点头称赞。 柯比力也不畏惧。 他在燕蛮儿站着的地方又往后退了两步,一支羽箭射出,同样正中靶心。 众人惊呼不已。 大单于笑道:“鲜卑王,你生的好儿子啊,真是我东胡的勇士。” 鲜卑王忙谦逊的回道:“多谢大单于夸奖。” 和硕公主在一旁惊讶道:“父王,快看,蛮哥哥也后退了。”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就连比试台下的东胡牧民都惊的屏住了呼吸。 燕蛮儿已经退到百步之外了。 燕蛮儿在柯比力的位置上再往后退了五步,一击而中! “哦!”众人发出喧闹的嘈杂声来。 和硕公主也高兴的跳起来,说道:“父王,你快看,你快看,蛮哥哥射中了。” 东胡大单于微微皱了皱眉头,对于女儿的大惊小怪,他说道:“你也注意你的仪态,你可是公主。” 和硕公主嘴里答应的挺勤快,但是,开心的像一只跳舞的小鹿。 柯比力微微眯了眯眼,也退到了和燕蛮儿相同的位置,搭箭,再中! “哇,真是厉害啊,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精湛的射术对决了。” “是啊,是啊,不愧是鲜卑王的世子,确实厉害。” “我倒觉得山戎部的那个少年更胜一筹。” “哎,那个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哪儿见过,不就是在摩筓山山下斩杀匈奴大都尉的那个勇士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那些观看的牧民开始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 第142章 赢! 燕蛮儿没有理会周围人群里唧唧喳喳的喧闹。 他继续后退,羽箭再中! 柯比力也佩服燕蛮儿的射术当真了得,能和他僵持这么久而不败,因此对他的警惕也提高了一个等级。 柯比力这次没有继续往后退,而是站在燕蛮儿站过的位置,这次他瞄准的时间比以往都要更长。 他瞄了一会儿之后,箭如流星,中! 周围一片欢呼,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斗箭,确实很不容易。 柯比力站在那里,转身对燕蛮儿说道:“这里应该是你的极限了吧,要不我们换个玩法。” 燕蛮儿脸上表情未变,说道:“可以啊,这又何尝不是你的极限,若我能有你的年龄,就算这条线我也能跨过去。” 柯比力笑道:“可惜,你没有,不是吗?” 燕蛮儿说道:“那你想怎么玩啊?” 柯比力说道:“简单,我们各自将对方当成目标,每人二十支箭,能射中对方者获胜,如何?” 燕蛮儿放松了一下手腕,说道:“有何不可,我奉陪到底。” 柯比力忽然眼角动了动,脸上的肌肉都变得紧绷起来,他说道:“这种比法,虽然精彩,但难免会有误伤,你可想好了。” 燕蛮儿笑道:“既定胜负,也决生死?” 柯比力忽然哈哈笑出了声,“不错,你有这个胆量吗?” 燕蛮儿说道:“你觉得呢。” 燕蛮儿说完,便转身走去。 柯比力也转过身,两人开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比试台很大,两个人走到一定的距离之后,忽然开始两个人都开始对着对方射箭,他们一边躲避,一边攻击场面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 东胡大单于看着两个人居然开始对射,笑道:“虽然危险了点,不过却更能测试出他们的水平。” 鲜卑王则站出来说道:“大单于,他们两个这个比法不妥。燕蛮儿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如何敢在高贵的我儿面前动兵器。” 和硕公主也很紧张,她一边紧盯着场中的局面,一边冷嘲道:“鲜卑王这话说得有意思,你既然怕你儿子受伤,那就让他认输下场就是,还比什么啊。我们东胡从来都是崇尚勇士,可没有崇尚身份的说法。” 东胡大单于看着两人争吵,说道:“无妨,这才是巴图鲁大会的意义,你儿子不是上过战场,斩杀过敌人吗?那还有什么害怕的。” 鲜卑王还欲再说,但左贤王在一旁拉了拉鲜卑王的袖子,鲜卑王会意,也就闭嘴不说了。 左贤王则说道:“父王,要不我去给他们传个命令,让他们只需决出输赢就好,不要故意伤人?毕竟,两人能走到这一步,都是我东胡不可多得的勇士。不管谁不小心受了伤,都是我东胡的损失。” 和硕公主低着头,她也担心燕蛮儿的安危,尽管知道左贤王不过是保护柯比力才这样建议,但依然觉得左贤王终于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父王,大哥说的有道理。”和硕公主也开口说话了。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建议,说道:“左贤王说的对,请大单于定夺。” 大单于沉吟片刻,说道:“好,派个人下去,告诉他们俩,绝不能误伤。” 左贤王低头说道:“是。” 燕蛮儿和柯比力战斗正酣,两人已经互相射了十余箭,但都没有射中对方。 两人射箭的难度也越来越高,从刚开始的站在互射,到现在已经双方在奔跑间互相射对方。 两人手里都只剩下最后一支箭。 这时候一个武士骑着马奔过来,大声说道:“大单于有令,比试双方只决胜负,不得误伤!” 在这边守着的武士忙答应一声,重复了一遍命令,说道:“大单于有令,比试双方只决胜负,不得误伤。” 柯比力冷笑一声,又开始奔起来,燕蛮儿也不再理会命令。 双方都在寻找对自己来说最好的机会。 燕蛮儿一边奔跑着,忽然假装脚底下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然后差点跌倒在地。 柯比力暗呼一声,“好机会!” 忙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向燕蛮儿射去。 燕蛮儿跌倒间,眼角扫到柯比力的来箭,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 他在倒地之前,也将自己的羽箭射了出去。 两支箭在空中擦肩而过,燕蛮儿的箭射的晚,但似乎早已经判断出了来箭的方向,将柯比力的羽箭轻轻扫过的时候,改变了来箭的方向,而那支箭则中中的打在柯比力身上。 柯比力看到箭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暗呼一声不好,刚想躲避,但羽箭已经到了胸前,刚好打在心口,将他击的后退两步。 柯比力握住羽箭,睁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弓箭,只见那支箭被折断了箭头。 燕蛮儿则早已经站起来,慢慢的向这边走来,周围看着场上的结果,都大吼起来。 燕蛮儿漫步走到柯比力面前说道:“现在我们打平了。” 柯比力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握紧那只断箭,感觉自己受了侮辱一样。 “你不应该折断箭头的?”柯比力咬牙说道。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这是我的事。” “你这是在侮辱我?”柯比力大声道,对于他这种骄傲到极点的人来说,名声比生命还要重上几分。 燕蛮儿说道:“你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做我心里想做的事情而已。” 武士跑过来,对柯比力问道:“世子殿下,你没受伤吧?” 柯比力艰难的突出一个词,“没有。” 他也没想到刚刚用计赢了第一场,燕蛮儿居然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了他。让他不得不反思,这个对手,他的重视程度还不够啊。 那名武士点点头,他狠狠地剜了燕蛮儿一眼,然后才转过身大声喊道:“第二局,山戎王部燕蛮儿胜!” 燕蛮儿呆呆地站着,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终于扳回了一城。 还有机会。 他默默地告诉自己。 只要能够进入下一轮,那无论出什么样的题目,他都能见招拆招。 燕蛮儿赢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和硕公主了,她从高台上奔下来,冲入比试台上,就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扑入燕蛮儿的怀中。 第143章 大单于的题目 燕蛮儿都没反应过来,便温香软玉入怀。 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和硕公主的个子本来娇小,没入他怀里之后更加娇小可人。 燕蛮儿那里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女子,虽然他和秦无衣之间少不了肌肤相触,但那都是为了救人,这般和女子相拥,还真是第一次。 草原女子的爱就是来的这么浓烈。 燕蛮儿吓了一跳,他忙后退两步,将和硕公主从怀里推开,结结巴巴的说道:“和硕···和硕···公主,你···干什么?” 和硕公主被他从怀里推出来,有些气哭,握紧自己的小拳头,就在燕蛮儿的胸口猛地砸了起来。 “你个呆子,你就是草原上最笨的人!” “你就是草原上最笨的大笨蛋!” 和硕公主骂道。 燕蛮儿任由她的小拳头雨点般的落在自己身上,他知道和硕公主对他心意,但是,他从来都是将这个热烈的姑娘当做妹妹的。 东胡大单于在高台上望着场下的场景,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他对左贤王说道:“你去传他们两个人上来,加试的一局,我要亲自考。” 左贤王心中一喜。 还有机会。 他真怕父王激动之下直接将巴图鲁勇士的称号授予燕蛮儿,因为燕蛮儿刚才的神射手段让整个草原上都沸腾起来。 他明明看到就连父王都忍不住眼神中散发出难以明言的色彩。 燕蛮儿还没有答和硕公主的话,柯比力已经走到他身边,他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怨毒的神色。 不一会儿,左贤王也下来了,并将它们三人带到了高台之上。 东胡大单于居中而坐,阴沉着脸,看着他们上来行礼。 和硕公主看见自己父亲脸色不好,赶忙小跑了过去,说道:“父王,我错了。”她伸了伸自己的舌头,为刚才冲动的举动感到有些羞意。 她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大庭广众之下扑入了燕蛮儿的怀抱。 东胡大单于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不过看着她可爱的表情,也不忍心再责怪于他,而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在燕蛮儿身上。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燕蛮儿,问道:“你就是山戎王左部的那个少年?” 燕蛮儿说道:“是。” “你刚才的射术我看见了,很不错,谁教给你的。”东胡大单于盯着燕蛮儿,他似乎在燕蛮儿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而那个影子都已经离开十几年了。 但是他有一次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那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大的敌人。 燕蛮儿如实回答道:“回大单于,是我老师博尔呼教的。” 东胡大单于有些意外,问道:“你是说博尔呼?那个脸上有一个刀疤的家伙。” 燕蛮儿有些意外,说道:“大单于认识我老师?” 东胡大单于摇摇头,他并没有回答燕蛮儿的话,而是说道:“博尔呼那家伙可是十几年前我东胡部落的神箭手,而且他一向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他居然能教你射箭,真让人意外,若非你是他的亲戚,便是你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燕蛮儿低着头,说道:“这个我不知晓。” 东胡大单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台子上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只有右贤王和坐在末座上的山戎王部的左大都尉眼神中露出复杂的东西。 左贤王盯着燕蛮儿,然后对东胡大单于说道:“父王,全部落都在等待最终的结果,我们是不是开始他们的比试呢?。”他不得不站出来说话,父王居然认识燕蛮儿的老师,而且似乎两人关系还不浅,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右贤王也说道:“是啊,大单于,不知大单于要让他们比试什么。” 东胡大单于命令侍卫拿上来一张羊皮地图,放在两人面前。这是一张比较详细的东胡部落形势图,燕蛮儿细心地发现地图上已经将这次西征匈奴所得的瓯脱之地三百里划入了东胡的地图之内。 燕蛮儿心里暗道:“莫非大单于要考较我们对形势的判断。” 东胡大单于淡淡的说道:“我东胡以武立国,武乃部落强大的根本。但是,没有谋略的武勇,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今日你们二人最后一场比试,我要考考你们的谋略,你们谈谈我们东胡下一步的方向吧。” 东胡大单于说完之后,他对众人说道:“这也是诸位需要思考的问题,今日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抛出来,让大家一起谋划谋划未来我们部落的方向。” 众人忙回应道:“是!” 东胡的下一步方向,这该怎么说? 燕蛮儿望着地图,怔怔出神。 东胡如今已经大败匈奴,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完全击败,但此战足以让东胡站上草原霸主的地位。 柯比力稍作沉思,便说道:“大单于,我先来吧。” 东胡大单于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先说。 柯比力指着地图,说道:“大单于,我认为我们下一步的目标应该是继续西进,匈奴占据着漠南之地都是水草丰美的好去处,今年天旱,我们和匈奴罢兵而还,但迟早我们双方还是免不了一场大决战,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是也。” 东胡大单于稍作思考,说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做?” 柯比力说道:“挥兵西进,实力碾压,有一人反抗,杀一人;有十人反抗,杀十人;有一部落反抗,屠尽一部落。只要我东胡玩刀所向,就能让晴天覆盖下的地方都做我们的牧场。” “好!”有左贤王为首的贵族们都忍不住叫一声好。其实东胡部落的上层贵族都明白,东胡真正的敌人,不是南边的燕赵两国,也不是东边的肃慎、扶余和箕国。而是西边和东胡一样处在上升期的匈奴部族。 两大部落风俗相近,语言相似,他们才是将来草原上真正的对手。 匈奴人占据兴安岭以西的广大土地,地分漠南和漠北,东接东胡,西接大月氏,南境和中原的秦、赵、燕三国相接。 这样大的部落,若是能吞而有之,那东胡可就真正的成为草原上的主人了。 第144章 方向之争 东胡大单于脸上表情未变,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少年——燕蛮儿。 燕蛮儿还盯着地图在观看,东胡部落其实并不是完全的游牧部落,尤其是东胡山戎王部。 山戎王部的辖地非常大,整个燕山东麓以及燕山以北的渝水流域都是山戎王的核心地区。山戎王的王帐位于渝水和它的支流侯水的交汇地带,尤其是位于燕山一带的小部落,甚至还有学着中原人农耕的,所以对于东胡未来的方向,就不能只定位于这种残忍的掠夺。 哪里有掠夺,哪里就有反抗。 这种完全建立在弯刀上的强大,就算能取得成功,但绝不会长久。 燕蛮儿忽然冷笑一声说道:“柯比力世子说的好容易啊,匈奴人是那么好消灭的,按照世子的法子,我东胡兵马往东打个一二百里还行,若是再一路杀过去,都不用匈奴人召唤,那些不知名的小部落都会集中起来抵抗我军。” 柯比力对于燕蛮儿的冷笑,心中有气,辩驳道:“抵抗又如何?放眼草原,谁又是我们部落的敌手。” 燕蛮儿讥诮的看了一眼柯比力,其实这也不是柯比力一个人的思维,似乎东胡的上层都有这样一种优越感和自负心。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世子难道没有听过吗?强者恒强的事可不是一直存在的。国家较量,从来都是一个此消彼长的事情,若是决策不慎,诺大的部落奔溃也不过弹指间的事情。” 柯比力怒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燕蛮儿说道:“未虑胜,先虑败。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不觉得考虑在前有什么错。” 柯比力冷笑道:“你今天是在这儿向我显示你读的燕国书来了,是吧?”燕蛮儿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经意之间引用书中的文字,让柯比力有些不适应。 燕蛮儿直接回答道:“无论燕国还是我们东胡,只要他的东西对我们发展有益处,我们便需要学习。世子这话,说的过于小家子气了吧。” 柯比力心思也算深沉,但言辞间还真不是燕蛮儿的对手。 左贤王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忙说道:“父王问策,你二人就事论事就好,这样子斗嘴要斗到什么时候。” 左贤王也是着急,他也看出来了,燕蛮儿这小子确实说话有几分本事,别的不说,就说从书上引用的本事,就高出很多人一大截。在整个东胡部落,对中原国家的文化接受并不强烈,尤其是文字性的书本更是不被东胡人所喜爱。 左贤王贵为东胡太子,未来东胡部落的掌舵人,对中原文化也只是浅淡的涉猎罢了。 右贤王则说道:“左贤王说的极是,你先说说你的意见吧。” 燕蛮儿蹲下身,指着地图上的的一个位置,说道:“大家请看我东胡部落的位置,我东胡以兴安岭为核心,南有燕山诸地,北有北海,东有肃慎,扶余,西有匈奴,若想与匈奴争草原之雄,必须做好打长期战争的准备,先固根本,再谋发展。” 柯比力在一旁冷言冷语嘲讽道:“听你的意思和我并没有多少差异嘛,还不是要和匈奴人争短长。”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非也。我们的目标相同,但方式有异。我觉得若想彻底击败匈奴,非十年之功不能至。所以固本尤为重要。” 东胡大单于微微皱了眉,也不知是因为燕蛮儿的那句话而让他有了淡淡的愁绪。 他抬起头,问道:“十年之功?” 燕蛮儿点点头。 一旁的鲜卑王终于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纯属无稽之谈,匈奴有你说的那么强?” 燕蛮儿说道:“恐怕比我说的还要强。” 鲜卑王指责道:“就算他们再强又如何?还不是我们的手下败将,还不是被我们打的丢盔弃甲,割地求和。” 燕蛮儿说道:“鲜卑王只说对了一半,匈奴这次大败,除了我军的战力强之外,还是其他因素综合的结果。我听说大月氏在西边分走了他们很大一部分兵力,南边的燕赵秦三国也牵制了不少,而且今年草原大旱,匈奴人的损失远远比我军损失要重,所以他们才军心不稳,致有此败。” 鲜卑王冷笑一声,说道:“要按你的说法,这次我们的胜利那是拜匈奴人所赐喽。” 燕蛮儿说道:“我觉得一半一半吧。” 鲜卑王没想到燕蛮儿这么大的胆子,连这样的话都敢说,他悄悄地看了一眼东胡大单于的脸色,大单于并没有什么表示,也就不再说话了。 右贤王再次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们如何才能固本?” 燕蛮儿说道:“我觉得有两个方面,其一,向东攻击肃慎和扶余,完全控制兴安岭以东的平原地带,奖励增殖人口,扩大牧养规模,逐渐增强实力。其二,在燕山山脉一带以及靠近箕国的辽水流域可以适当发展农耕,将从各国抢掠的人口安置在这些地方,增强部落的抗风险能力。这便是我所谓的固本。” 对于草原民族来说,自古以来,南边中原国家从来就没有构成过威胁,真正对他们的生存有极大威胁的是天灾。无论大旱之年,还是雪灾之年,基本上都是草原部落最艰难的日子,也是在这些时刻,他们更多地会疯狂的南下,从中原的农耕国家那里抢夺人口和过冬的物资。 东胡大单于眼睛微缩,他抬起头,望着燕蛮儿说道:“我东胡乃天之骄子,以马背为家,若让他们丢弃马匹,像中原人一样拿起锄头耕田,恐怕不妥吧。” 燕蛮儿说道:“大单于,我所说的发展农耕也仅仅只限于辽水和渝水流域,再往北并不适宜种植谷物。” “有点意思,你继续说。”大单于沉声说道。 燕蛮儿说道:“然后,我们可以和南边的燕国开放榷场,像中原诸国一样,让两部商人自由往来,征收一定的商税,用我们草原上的牛羊马匹和山林特产换取燕国人的盐铁和丝织品,为彻底击败匈奴积蓄力量。” 第145章 伊卢王 比起前面固本的说法,燕蛮儿这个和燕赵诸国通商的想法更为大胆,因为中原诸国苦于东胡的南侵,对东胡和匈奴等北边部落实行强硬的闭关政策。 往来于双方的商旅更多地是一些边地的走私商贩以及权贵私下组织的走私商团。 因为巨大的利润让这些人不得不铤而走险。 燕蛮儿心想,若是能和燕赵诸国搞好关系,那么双方的货物就会互通有无,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这比单纯的掠夺要好的太多。 右贤王的脸色也有些微微的变化,说道:“我东胡以武立国,所需之物只需在马背上夺取,用得着那么麻烦和中原人去做生意。” 众人也都点头称是。 确实,燕蛮儿的想法过于惊世骇俗了。 基本上激起了整个旧贵族的激烈反对。 东胡大单于压了压手,说道:“不过是听听年轻人的想法,让他说下去。” 燕蛮儿知道,一个新习惯的养成必然要经历漫长的路程,同时也会遭遇旧势力的打击。 他很欣慰大单于能有这么开明的态度,不愧是东胡百年来最雄才大略的雄主。于是说道:“谢大单于” 东胡大单于问道:“假若你说和燕国建立和平的商贸关系,你觉得选在什么地方为好。” 对东胡大单于来说,周边诸国中,能让他提起兴趣的国家也就只有一个燕国了,至于赵国,交界的地方太小,没什么兴趣。而箕国,则国家太小,物资也不丰足。只有燕国,能够获得中原诸国的物资,对他们来说,富有战略意义。 燕蛮儿的目光从燕国的北境扫过去。 燕山山脉横峙在燕国和东胡之间,成为双方天然的分界线,而且目前东胡的实力比燕国强太多,燕山南麓的许多地方都是东胡人的控制区。 不过从燕国北上东胡,在险峻的燕山山脉中,只有三条道路可通,分别是无终道、平刚道、和卢龙道。 燕国人则在这三个险峻的山口修筑了无终邑、令支邑和孤竹邑三座城池,掌控燕山南麓的险要。 燕蛮儿的目光越过令支城和孤竹城,先是停在了令支城以北的卢水和玄水的交界地带,那里本来是一块非常险要而且适宜放牧和耕种的地方,但令支邑上大夫秦尚已经从东胡山戎王部的鲜虞部落夺走了那块地方,并修筑险塞。 燕蛮儿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更北边白狼水上游。 白狼水主流发源于燕山山脉,水量充沛,自西南小白狼山向东北流去,在大白狼山东部来自北边山脉的侯水汇入白狼水,也因为山势的走向,白狼水折而向东南流入大海,这一段水流也开始称为渝水,形成一个几字形的河谷,非常适宜于放牧,这也是山戎王部的核心地带。 燕蛮儿蹲下身子,指着白狼水上游的小白狼山地区,说道:“大单于,此地可以作为和燕国通商的要地。这里我曾经放过牧,在小白山有一条非常险要的古道,控扼卢龙道北上的险要,而且这里非常适宜放牧和耕种,我们若将通商之地放在这儿,既能通达南北,而且南下掠燕也居高临下。” 东胡大单于上次南下燕国,走的便是卢龙道,自然知晓白狼水上游的那片地方,确实是水草丰美的佳处。 目前属于鲜虞部控制。 东胡大单于站起来,走到中央,看着燕蛮儿所指的地方,对燕蛮儿多少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一个来自于山戎王部的小小百夫长,居然有这等见识和宏远的目光,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是纸上谈兵,而是有自己的亲身经历在里头,这就更加不容易了。 “你是说这里?”东胡大单于用权杖指了指小白狼山。 燕蛮儿说道:“不错。” 东胡大单于忽然抬起头,站起来,扫了一眼高台上诸人,说道:“山戎王部的左大都尉可在?” 左大都尉在最末座坐着,听见东胡大单于的询问,左大都尉站出来,低声说道。:“末将在。” 东胡大单于转过身来,慢步走到左大都尉于曼的身边,他看着白发苍苍的于曼,忽然若有深意的说道:“许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左大都尉也老了。” 左大都尉于曼低着头,说道:“已经和大单于十七年不见了,大单于也不是当年的追风少年了。” 左贤王等人有些疑惑,都好奇的看着左大都尉,真是有点奇怪了。父王似乎和燕蛮儿有关系的人都是老熟人啊,这倒出乎他的意料。 “是啊,想当年我也如这少年这般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现在也老了。”东胡大单于颇为感叹的说道。十七年前,不过三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光,如今转眼间居然已经十七年过去了。 左大都尉于曼点点头,说道:“是啊,按中原人的话说,我也是古稀之年了,已经活的够久了。” 东胡大单于忽然笑了笑,说道:“这些年我不曾招你是因为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我到现在依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逼死她,她虽然不喜欢我,但也不至于死去啊。” 左大都尉于曼继续说道:“我也有我的无奈啊。” 东胡大单于手里握着权杖,忽然他猛地转过身,说道:“她真的死了?” 左大都尉于曼目光一凝,心里暗惊,大单于是越来越心思深沉了,差一点着了他的道。 左大都尉于曼说道:“我的女儿我亲眼看见她从悬崖上摔下去的,我找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消息,哪有可能活着。而且我想大单于应该也没放弃过找寻吧?” 东胡大单于说道:“是啊,终究没有找到啊。”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失望和苍凉。 左大都尉于曼低声说道:“往事已矣,大单于还是放下吧。” 东胡大单于冷哼一声,他转过身,忽然对所有人说道:“诸位。” 众人忙都站起身来,躬身听令,看来大单于已经有了最后的决断了。 东胡大单于说道:“山戎王左部这次巴图鲁大会表现出色,而且在对匈奴作战中,功勋卓著,所以特封为伊卢王,为万户王,仍隶属于山戎王。” 众人一惊,谁都没想到,今年的首封居然会是先落在山戎王部左大都尉头上。 第146章 白狼王 东胡大单于的话就如平地惊雷一般,在整个高台上炸开了锅,万户王是仅次于裨王的下一级王,虽然于曼的部众和土地并没有改变,但是作为一个万户王,他就有了更大的自主权和决策权。 这个时代对于草原部落而言,最不难得到的便是人口和土地。只要他们有马在身下,刀在手上,基本上就拥有了土地和人口。 左大都尉于曼也有些惊愕,他都忘了谢恩。 另一侧的山戎王和末座的山戎王部右大都尉赫舍里则满是怨毒的神色,对于左大都尉于曼突然而得的封赏,他们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那里面有嫉妒,有不甘,也有数不尽的怨毒。 左贤王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父王慧眼识珠,这个封赏确实名副其实。” 左贤王是不会放过任何拉拢的机会的,也不会放过任何削弱二王子和三王子的机会。 伊卢王名义上仍然隶属于山戎王部,但明眼人都知道,伊卢王于曼既然和东胡大单于有着特殊的关系,那恐怕将来晋升裨王也不是什么难事。 左贤王看着左大都尉于曼还在发呆,笑道:“伊卢王,还不感谢大单于的恩典。” 左大都尉于曼忙向东胡大单于行了一礼,说道:“卑职多谢大单于。” 东胡大单于伸手将新晋的伊卢王扶起来,说道:“这是你应得的。我听二王子说了,你随山戎王征战匈奴上谷王部,出力最多,我东胡需要你这样的干臣,你的游牧之地在白狼山畔,掌控和燕国的交通要道,你肩上的责任不轻啊。” 伊卢王于曼忙说道:“为了大单于,卑职愿意肝脑涂地。” 东胡大单于笑了笑,转身对山戎王说道:“山戎王啊,明年我要亲自去你的医巫闾山大营狩猎,你放心,伊卢王这个王不是白封的。今年是匈奴,明年我们也该找箕国人拿点礼物了,我看柳水一带就很适合放牧,到时候就送给你吧。” 东胡大单于淡淡的说着,仿佛拿走一个国家的土地就像吃一碗饭那么简单,山戎王那里还敢有二话,忙说道:“谢大单于。” 燕蛮儿在一边,他惊叹于东胡大单于霸道的同时,在大单于的话里也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明年东胡有可能会撕破和箕国的盟约,大举进攻箕国。 燕蛮儿心里哀叹一声,果然在强大的武力面前,弱小的势力根本没有话语权。 左贤王心里暗道,看来父亲明年要去箕国分一杯羹了,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因为当初和箕国议和也是山戎王提出来,这次如果进攻箕国,按照箕国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抵挡东胡人,自然箕国人就会将仇恨放在山戎王那里,这对于他来说,可是一件求之不得好事。 左贤王看着局势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既然父王已经封赏了山戎王左部大都尉,那也就意味着他下一个要封赏的对象必然是山戎王部的燕蛮儿。 他也见机的快。说道:“父王,这次巴图鲁大会的最终结果想必父王心里也有底了,不知父王最终的决定是什么?” 东胡大单于最后将目光移到燕蛮儿和柯比力的身上,然后说道:“你们两个算是我东胡部落年轻一代当中的翘楚了,不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们之间终究要分出个胜负的。武试你们各胜一场,算是平局,至于文试,则山戎王部的燕蛮儿目光更为深远些。所以,我决定,本次巴图鲁大会的最终胜利者为燕蛮儿!” “燕蛮儿!” “巴图鲁!” 整个高台上的人都举起右手,大呼起来。 左贤王作为太子,虽然有些微微失望,但他此刻也知道必须尽快将那些负面情绪丢掉,他大步向前走过来,抓住燕蛮儿的胳膊,走到高台前,面对数万的战士和牧民,大呼道:“燕蛮儿!巴图鲁!” 台下的观众这才知道最终的结果出来了,也都欢呼起来。 “燕蛮儿,巴图鲁!” “燕蛮儿,巴图鲁!” “燕蛮儿,巴图鲁!” 燕蛮儿站在高台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影,这才发现站在高处的好处。 他的心里也激动不已。 终于迈出第一步了吗? 他抬头,望眼,在远处的白狼山,有牵挂自己的母亲。 在遥远的燕国边境,有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子。 他的内心激动不已。 他也举起自己的手,大声说道:“必胜!” “必胜!” “必胜!” 他的情绪也带动了许多人的情绪,所有的人都兴奋的大喊起来。 接下来,时间已近傍晚,晚上便是东胡人最为快乐的篝火舞会,所有的东胡牧民都会走出帐篷载歌载舞,所有的有情人,在今晚也可以互相表明爱意,接受天神的洗礼。 东胡大单于走到前面,对燕蛮儿说道:“燕蛮儿,按祖制,获得巴图鲁勇士称号者,将授百夫长。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燕蛮儿在对匈奴作战中屡立奇功,今日我授你白狼王称号,为千户王,在小白狼山驻营。” 不仅仅是燕蛮儿大惊,就连左贤王和二王子、三王子都瞪大了眼睛,这可是无上的殊荣了。 东胡千百年发展,巴图鲁大会也进行了不知多少次,这一次的巴图鲁勇士可以算是受到了最高的荣宠了。 二王子高兴地走过来,拍了燕蛮儿一巴掌,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谢恩啊,你可算是有史以来最牛的巴图鲁勇士了。” 燕蛮儿忙跪下为东胡大单于行礼,说道:“多谢大单于。” 东胡大单于望了一眼伊卢王于曼,说道:“你们二人从属关系不变,燕蛮儿这个白狼王依然授你管辖,你二人同心协力,要将燕国卢龙道这条路给本王守好了。” 伊卢王于曼和白狼王燕蛮儿一起说道:“是,大单于。” 东胡大单于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返回自己的主座,说道:“今日是我东胡的大日子,幸赖天神眷顾,大败匈奴,今日就趁着这良辰吉日犒赏有功将士,以祭天神!” 众人大喜,都大声道:“大单于万岁!” 第147章 伊卢王的心思 东胡大单于犒赏有功将士,大宴三天,以祭苍穹。 燕蛮儿虽然授得千户之王,但真正赏赐给他的东胡战士只有一个百人队,另外赏赐此次俘虏的匈奴战俘两百人,还赏赐了以前掳掠的燕赵百姓三百人,加上燕蛮儿原来的一个百人队,目前燕蛮儿这个所谓的白狼王共有七百部下。 能立刻上战场打仗的也不过两百人。 当天晚上,伊卢王秘密召见了燕蛮儿,千夫长达奚若以及达奚若的儿子呼韩邪也受到了传召。 他们还没有到。 伊卢王于曼似乎并不高兴,对于他这个老人来说,伊卢王的称号虽然让他有了很大的权力,但是也不可避免的加深了和山戎王的矛盾。 如果以前于曼和山戎王的右大都尉还只是窝里斗的话,那现在可就真正的成为仇敌了。 而且山戎王绝对也会无条件的站在他的对立面。 帐篷里的点着油灯,灯光晕黄,闪烁着光芒。 “大王,您能封王,这是好事,为什么我觉得大王反而忧心忡忡呢。”说话的是一名灰袍老者,他是伊卢王于曼颇为倚重的谋士,据说是一名来自中原的奴隶,具体来自哪个国家不详,被于曼看重,引为良谋。 伊卢王于曼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懂啊,去卑那个人越来越阴沉了,十几年不见,我倒想让他把我忘了,可是这次居然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这次封赏功臣,以我功劳最大,赏赐最多,这是要捧杀我啊。” 灰袍老者的脸色也阴云密布,说道:“还是因为小姐的事?” 伊卢王于曼摇摇头,说道:“我看不止,他要想杀人泄愤,恐怕我早已经不在人世了,怕就怕他或许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这么做一方面想让我放松警惕,另一方面或有别的图谋。” 灰袍老者也叹了一口气,说道:“莫非他已经知道小姐并没有失踪?” 伊卢王于曼惊愕了一下,他慢慢的将头抬起来,望着灰袍老者,说道:“当年这个计谋还是你出的,若不是你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早就见不到女儿了。” 灰袍老者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可我终究才力有限,虽然保的小姐性命无恙,但十几年来却让大王和小姐无法见面,就连大王的外孙都不能认,作为谋士,我也是不称职的。” 伊卢王笑道:“救命之恩,重于燕山。你没必要这么谦虚,再说了,虽然我不能见他们,但基本上时时都有人给我报告他们的关系,我也知足了。我就是恨自己当年太过固执,纠结于部落之见,没有让燕回娶了帕娜儿,反倒被去卑公报私仇,不仅燕回掉下了悬崖,就连帕娜儿居然也会跟着跳下去。” 灰袍老者说道:“大王,往事已矣,你就不要在纠结了。小姐不是还活着吗?而且她和燕回的孩子还这么有出息,大王也算后继有人了。” 伊卢王说道:“我就怕他的肩膀担不起这份担子。” 灰袍老者忽然笑道:“大王,不瞒你说,我倒是挺喜欢燕蛮儿这个小子的,小姐将孩子教育的很好,博尔呼也算是有功之人。退一步说,东胡山戎王部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出过一个十七岁就封千户王的先例,我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绝对前无古人了。” 伊卢王也露出慈祥的笑容,他说道:“这倒是。不过去卑也太小瞧我了,他既然敢让我独立立帐,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做尾大不掉之势。” 灰袍老者也笑了。 山戎王深得二王子信任,而现在左大都尉封裨王,必然又是二王子的一大强援。 前一阵大会刚结束,二王子便召见了伊卢王,并给了伊卢王一千名奴隶作为赏赐,也算是明面上拉拢了。 在草原上有一个最有趣的事情就是可能性,只要你付出,那么你就拥有无数的可能性。 伊卢王现在已经是一个万户的裨王,若他能自己在不断扩展部众,用不了几年,部众或许就远超万户了,而这也不是东胡大单于所能控制的了。 正说话间,卫兵来报,千夫长达奚若和他的儿子呼韩邪以及白狼王燕蛮儿来了。 伊卢王点点头,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燕蛮儿等人行过礼,伊卢王让他们坐下。 伊卢王命令侍女将吃的东西拿上来,让他们边吃边说。 伊卢王于曼先开口道:“燕蛮儿,现在你也是一个千户的裨小王了,这次回去之后你就驻营到小白狼山吧。” 白狼王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是,大王。” 伊卢王于曼继续说道:“按制你可以分置官吏了,你一个人去小白狼山,周围有燕国,还有右大都尉的心腹鲜虞王部,我也不放心,就让呼韩邪跟着你吧,我再给你五百人,夯实你的基础。” 白狼王燕蛮儿忙低头说道:“多谢大王。” 伊卢王于曼抬头说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就一并提出来吧。” 燕蛮儿看了一眼伊卢王,说道:“卑职多谢这么多年大王对我和母亲的照顾,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誓死为大王效死。” 燕蛮儿这话发自肺腑,他虽然以前没有见过左大都尉,但是几乎每次左部打了胜仗,他和母亲都会得到一份特别的赏赐,他不是知恩不图报之人。 对于伊卢王这个老人,他从心底里尊敬。 “我就一个要求,大王能不能将给我的五百人换成奴隶,如果是掳掠的中原人的话,那就更好了。” 伊卢王倒是有些意外,他原本想给燕蛮儿五个百人队的即战力,没想到燕蛮儿居然会退而求其次,他也有些不解,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燕蛮儿说道:“几年前我到小白狼山放牧的时候,在小白狼水周围的河谷地带,很适宜耕种,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种出粮食来,我听一个宋国商人说过,目前中原人种植的粮食已经普遍一年两熟了。” 第148章 返回 战国时期,由于铁制农具的推广,以及新的耕种方式的引进,更重要的是小农经济的发展,让战国时期农业迅速发展,各国的实力也因为粮食数量的增加开始迅速膨胀。 一年两熟制的推广,也让粮食产量大幅增加。 燕蛮儿继续说道:“若是能试种成功,那我们就不仅有大量的牛羊马匹,还有了粮食,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伊卢王笑了笑,说道:“原来你在打这个主意。” 他看了一眼达奚若,说道:“这件事你记着,给燕蛮儿五百名从燕国和箕国掳掠的奴隶。” 达奚若说道:“是。”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伊卢王问道。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没有了。” 伊卢王说道:“上次我给你说过的寻找燕回的事,先放一放吧,回去之后,你要立即前往小白狼山驻营,现将架子搭起来,今年冬天会很冷,多准备些过冬的物资,只要过了冬天,春暖花开之后就好了。” 燕蛮儿说道:“是,大王,最迟明年夏天,我就和呼韩邪安答组织商队南下。” 伊卢王点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巴图鲁大会结束之后,经过半个月的跋涉,伊卢王所部终于返回了白狼山。 天气已经寒气来袭,甚至已经来了初雪。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冽,虽然还未到深冬,但已经有了冬日的冷意。 在进入白狼山大营的时候,骑队中飘扬着两面显眼的大旗,一位伊卢王旗,一为白狼王旗。 在白狼水河畔的大营中,一位母亲正着急的在帐篷里踱步徘徊。正是新晋的白狼王燕蛮儿的母亲。 燕母披着半截面纱,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就在这时,蒲公英从外面焦急的跑进来,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喜笑颜开的说道:“主母,主母,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随蒲公英进入帐中的还有蒲公英的母亲庆嫂。 “真的,可看清楚了?”燕母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几个月的分离,她的心每天都悬在半空中,虽说有左大都尉护着,但是燕蛮儿这次是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战场之上会有死亡,会有受伤,让她怎么能放心? “你是说蛮儿和左大都尉走在一起?”燕母忽然听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自己儿子居然和左大都尉走在一起,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是左大都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冽起来,她还没有原谅他呢?若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一定不依。 蒲公英今天脸上抹了淡淡的胭脂,两腮红扑扑的,极为清丽,她目光清澈流转,说道:“是的,主母。我听那些迎接的人说我们部的左大都尉变成了什么王,我们家公子也被封了王。” 燕母心中镇定,也没多少波澜,然后说道:“我为蛮儿煮的肉食好了没有?” 她转过身问庆嫂。 庆嫂忙道:“好了,主母。按照主母的吩咐,我还特意热了公子喜欢喝的中原酒,就等公子回来了。” 燕母放心的点了点头,说道:“还有衣服呢?准备的如何了。今年冬天冷,也不知道蛮儿冻着没有,他走的时候连一套换的衣服都没带。” 庆嫂这些日子已经深得燕母的信任,说话也就没以前那般拘谨了。 “主母大人,从公子离开的时候你就开始为公子准备衣服了,公子的衣服就是穿到明年冬天也够了。” 燕母并没有责怪庆嫂的多嘴,而是说道:“好了,蒲公英你去接一接蛮儿吧。” “是。”蒲公英心头一颤,公子终于回来了,刚才她只是远远地从人群中看了公子一眼,就霞飞双颊,羞的满脸通红。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只是她晕乎乎的刚从帐篷出来,就撞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面。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抬头一看,才发现一个熟悉的容颜在自己面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公子。 帐篷外已经跪满了奴隶,燕蛮儿看着两个月前才收的侍女,明艳如花,心中一动。 不过,现在还不是问候她的时候。 “我母亲呢?” 蒲公英忙说道:“主母在帐篷等候主人。” 燕蛮儿点点头。 当他走进帐篷的时候,燕母手里正拿着一件衣服缝补。 燕蛮儿看见自己的母亲仿佛又老了几岁,他脚上加快脚步,走到母亲身旁,一下子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失声痛哭。 “母亲···” 燕母也抱住自己的儿子,两个人都哭了起来。 庆嫂看着这一幕,眼角也不由得湿润起来,她默默地走出帐篷,蒲公英还在帐篷外发呆,庆嫂低声问道:“傻孩子,你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公子准备热水,一路风尘,洗洗才好。” 蒲公英娇艳的脸蛋上就如滴下血来。 她刚要去,就在这时,一个美艳的女子穿着男装走上前,低声问道:“你就是蒲公英姑娘吧?” 来人虽然穿着男装,但头上的头饰却是女子打扮,娇艳的容颜却比蒲公英都要娇艳欲滴,甚至风流身段比蒲公英更要具有诱惑力。 蒲公英紧咬着嘴唇,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没来由的现出一股不自信来。 “你是?”蒲公英试探的问道。 这个身着男子衣服的女子正是燕蛮儿在匈奴大帐赢来的燕国舞姬。 燕女看着眼前这个丫头名俏可人,知道是燕蛮儿的贴身侍女,也不敢大意,毕竟她目前的身份也只是燕蛮儿的一个舞姬。 “妹妹,我看我年长于你,就冒昧的称呼妹妹了。我能不能借你的帐篷,换身衣裳,这男子服装,穿着实在难受的紧。” 蒲公英点点头,她以为这个女子是主人带回来的,心里不由的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楚味道来。 蒲公英咬着唇,细声细气的说道:“你是主人的什么人?” 燕女春草性子本就活泼外向,也没多少温柔细腻的羞涩,笑道:“我叫春草,是流落匈奴的舞姬,蒙燕公子援手,方才脱离苦海。” 第149章 燕母的身份 蒲公英听他话中的意思,这姑娘来历倒和自己相似。 心中本来生出的一丝酸意也如清风般消失。 “你跟我来吧。”两人本是同样的身份,再加上蒲公英心思单纯,也没多少芥蒂。 蒲公英领春草到自己的小帐篷换了一件女装,春草从小雪舞,身段一流,换上女装之后,更显得风情毕露,就连蒲公英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姐姐,你生的真漂亮。”蒲公英单纯的说道。 春草掩嘴笑道:“妹妹才是真漂亮。” 蒲公英回过头来说道:“姐姐你先歇着,我还要为主人烧水洗澡呢。” 春草眼波一转,说道:“我去帮妹妹吧。” 蒲公英其实并不想春草帮忙,但她脸皮薄,并不知道如何拒绝,最后只得依了她。 燕母和燕蛮儿在帐篷里互道别来之情,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燕母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看上去瘦了。” 燕蛮儿坐下来,侍女端上吃食,燕蛮儿见蒲公英那个丫头不在,随口问道:“蒲公英跑哪儿去了?” 一旁伺候的庆嫂低声说道:“回主人,小英去为公子烧水了。” 燕蛮儿忽然一笑,说道:“母亲,我还真有点累了,真想洗个热水澡呢。” 燕母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那今天就早些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燕蛮儿低头说道:“母亲,有件事我还要给你说,说完再歇吧。” 燕母看儿子说的有些严肃,以为是出了大事,于是忙说道:“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母亲,这次我夺了巴图鲁勇士的称号,而且在上谷地有战功,所以东胡大单于特封我为白狼王,可以有自己帐落了。” 燕母脸上表情未变,仿佛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会有这样的结果一般。 “我的孩儿是天空的雄鹰,终于要搏击长空了。” 燕蛮儿说道:“母亲这么多年辛苦了,孩儿一定会继续努力,让母亲过上安稳的日子。” 燕母摇摇头,她掩着嘴咳嗽几声,说道:“傻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谈什么辛苦。” 燕蛮儿心中感动,不由得语塞起来。 燕母低声说道:“大单于让你独立驻营,给你指定地方了吗?” 燕蛮儿点头道:“指定了,我驻营的地方在南边的小白狼山,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哪里了。” 燕母一呆,说道:“这么急吗?不等冬天过了再去?” 燕蛮儿说道:“大单于有严令,不敢耽搁,这几天也是我向伊卢王特别申请的。” “伊卢王?”燕母有些疑惑,这个封号还是第一次听。 燕蛮儿说道:“就是左大都尉,他这次因功获封伊卢王,是名副其实的万户王,我仍然听命于伊卢王。” 倒是左大都尉的封王的事,燕母格外的重视,多问了几句。 燕蛮儿低着头,将酒壶中最后一口热酒喝完,然后擦了擦嘴,说道:“母亲,这几日我们就收拾一下,尽快去小白狼水畔吧。” 燕母点点头。她心中有事,说道:“蛮儿,这是好事,今天你也累了,下去洗个澡,早些歇息吧。” 燕蛮儿点点头,然后离开了燕母的帐篷。 燕母等燕蛮儿离开后,然后换了一身破旧的衣衫,独自离开了帐篷。 燕母来到了博尔呼的营帐,博尔呼正在帐中读书,可他一抬眼,就看见燕母居然站在他面前,博尔呼一下子愣在当地,半天没有说话。 燕母望着昔日的儿时玩伴,说道:“博尔呼,你还是这么木讷啊,看来你一点都没变啊。” 博尔呼站起来,向燕母行了一礼,说道:“末将拜见小姐。” 燕母笑道:“没想到你还这么啰嗦,你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一套吗?” 博尔呼忙低声说道:“小姐是主,我们是臣。臣见主,岂能无礼。” 燕母快步走过去,一下子坐在博尔呼坐的位子上,顺懂?” 博尔呼摇摇头,说道:“不懂。” 燕母道:“不懂,你看这些又有什么用?” 博尔呼沉闷了一会儿,说道:“这些书简我看了许多年,到现在始终不明白小姐当年为什么要选择燕回。” 燕母听见燕回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凝结,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博尔呼,我自幼视你为兄长,你应该明白我的。我与燕回相遇相爱,这是天神的安排。” 博尔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闷声不说话了。 燕母抬头说道:“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来说这个的?我父亲十七年前让你来保护我们母子,这十七年来,辛苦博尔呼兄长了。” 博尔呼摇摇头,说道:“大都尉当年是固执了些,但你怨恨他怨恨了十七年,大都尉心里也是难受的很啊。” 燕母冷哼一声,说道:“你错了,我是无法原谅他的。” 博尔呼常常的叹了口气,对于他们父女之间的问题,他这个做下属的也管不了太多。 “那今天小姐来是为了什么?十七年了,小姐可不曾和我说过一句话。” 燕母低着头,说道:“这次父亲去了一趟饶乐水,去卑就接连封了父亲为万户王,蛮儿为千户王,我心里觉得不安。” 博尔呼也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姐说的是,去卑这样做法,我也想不通其中缘由。” 燕母说道:“去卑这个人好大喜功,表里不一,当年在饶乐水和蛮儿爹爹就嘴上一套,心上一套。蛮儿爹爹就曾说过,这个人不得与谋。所以我怕这是他的圈套。” 博尔呼惊问道:“当年燕回说过这话?” 燕母点点头,说道:“当年他害我和蛮儿爹爹阴阳相隔,我对他的恨何曾少了一星半点,我这十七年忍辱负重,便是为了将蛮儿抚养成人,不然我早就去饶乐水将他刺几个窟窿了。” 博尔呼只感觉头皮一凉,心里暗道:“小姐的脾气还真是没变啊!” 第150章 关心 莫名的博尔呼想起当年他们几个人在草原上纵情歌唱的场景,想起那个来自中原的风一般的男子——燕回。 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恶,正是他,抢走了他们那一代年轻人所有的荣誉,甚至爱情。 不过现在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当年左大都尉不同意燕回与自己女儿帕娜儿的婚事,没想到两人竟然私奔了。 事情闹到最后,身为东胡太子的左贤王去卑也介入了,最终在小白狼山追上了两人,当时帕娜儿腹中已有胎儿,燕回为了救帕娜儿,身中数箭跌入白狼谷中,而帕娜儿目睹爱郎之死,也没了活下去的希望,紧跟着燕回跳下了白狼谷。 最终燕回不知所终,帕娜儿则被白狼水畔的牧民所救。 当时左贤王去卑大怒,疯狂搜索二人,左大都尉没办法,最终只能借帕娜儿假死以求平息左贤王的怒气,没想到这一藏,就藏了十七年。 “小姐,既然你担心大王,莫不如随我去见了一见大王吧。这么多年来,我基本上每三天都要去汇报一次小姐的情况,有时候,大王想小姐想的紧,每天都让我去汇报。” 帕娜儿冷哼一声,说道:“不要再谈这个了,你记得提醒他,小心去卑的阴谋。” “就为这件事?”博尔呼看着燕母,问道。 燕母说道:“不错,蛮儿说他要去小白狼山驻营,我也要离开白狼山了,我怕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博尔呼激动的说道:“我已经接到了大王的命令,少主移营到小白狼山之后,我也会移营到南边的唐就水(小凌河)上游,距离少主的部落不过一天的时间,一旦有什么事,我过来也来得及。” 燕母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我走了。” 既然已经确定自己的父亲有所防备,那她心里也就放心了。 说罢,准备离开。 博尔呼有些不舍的说道:“真的不去见见大王吗?” 燕母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然后消失在帐篷中。 博尔呼仿佛失去了什么一样,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十七年来,自己离她那么的近,尽管知道所有的期待都只是一厢情愿,但从未后悔自己去等她。 燕母离开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的脚步有些微微的发沉。 她说:“趁时间尚早,早点找个好姑娘娶了吧。” 原来自己的心意,她一直都懂。 只不过,她不爱他而已。 他慢步走出帐篷,帐篷外守卫的两名武士被打晕在地,很像她做事的风格,博尔呼长长的叹了口气。 感受着帐外清风的吹拂,低声道:“自己终究还是不如他吗?” 其实,博尔呼不知道的是,在爱情的世界里,本没有比得上比不上,只有爱与不爱而已。 爱如饮水饱,冷暖人自知。 ······ 燕蛮儿从母亲那里辞别出来,回到自己帐篷,蒲公英红着一张绯红的小脸蛋,在帐篷门口等待。 燕蛮儿发现,门口似乎还多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却是换上女装的春草。 燕蛮儿淡淡的说道:“你们见过面了。” 两人都默默的点了点头,燕女春草胆子大一些,低声说道:“回主人,我的衣服还是蒲公英妹妹借的呢。” 燕蛮儿看了一眼两人,蒲公英脸上除了微微的羞涩之外,还有几许淡淡的小心。 燕蛮儿看着燕女春草说道:“我们在这儿待不久,这两天你就暂时住在蒲公英的帐篷里吧。” 春草忙喜出望外的说道:“是,主人。” 燕蛮儿看见蒲公英顾盼间有些淡淡的失望神色,心里暗笑,小妮子还真是藏不住情绪,说道:“你下去吧,蒲公英留下来就好。” 春草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忙低声应了一句“是”,然后小心的退开。 燕蛮儿没有理会其他径自走入自己的帐篷里,帐篷里收拾的很干净,布置也很温馨,想必自己离开之后,蒲公英这丫头一直不停的收拾过,帐篷中生着很旺的炭火,一进去就觉得能将外面所有的寒意卸掉。 燕蛮儿环视自己的小帐篷一圈,然后将目光盯在眼前低着头的这个女子身上。 按道理来说,这丫头来的时间也不是太长,自己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更短,但很意外的,这个女子给了他一份特别的温馨和暖意。 仿佛无论自己走多远,无论身处怎么样的艰难处境中,只要回到这个帐篷中,就可以将全身的疲累完全的丢弃掉。 他有点不舍这种感觉。 蒲公英轻脚走过来,帮着燕蛮儿解开身上的皮甲,远远地就闻见一股浓浓的汗臭味。 蒲公英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耐心的脱着衣裳。 燕蛮儿见她安静异常,说道:“怎么了,心里不高兴?是不希望我回来,还是别的什么惹恼你了。” 燕蛮儿从一见她就觉得她似乎心里藏着心事,于是开玩笑的说道。 蒲公英低着头,没有说话,手里的动作却明显加快了。 燕蛮儿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自己的手虽然也没有多少温度,甚至还生着厚厚的茧子,但是他的手很大,将蒲公英的小手包裹起来,让蒲公英忍不住心里散发出一丝暖暖的痒意。 “我在饶乐水询问了有关你家小姐的事,但时间有点急,所以并没有什么进展。你不要着急,我已经委托我那边认识的朋友给我留意了。” 蒲公英惊讶的抬起头,咬着自己娇嫩的薄唇,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虽然他的年龄不大,但是他的眼神似乎格外的有安全感。 “主人,奴只是一介奴婢,不值得主人这样待我的。”蒲公英心里感动不已。 燕蛮儿握紧了她的手,说道:“再不许说这样的话,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帮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母亲,我心里很感激。” 蒲公英整个身子都抖起来,她微微低下头,露出光洁的脖颈,娇艳欲滴。 “那是奴婢应该做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淡淡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上,看上去更加美艳动人了。 第151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燕蛮儿有些好奇的望着蒲公英,说道:“那你今怎么满脸不开心的样子,可是谁惹恼你了?” 蒲公英低着头,低声说道:“没有,主人,我伺候你洗澡吧。” 她也不敢说因为春草的事,她有些担心自己的处境,毕竟那个叫春草的女子比她还要美艳几分,就是那欲拒还迎的楚楚风情,便是她这个小婢女远远及不上的。 燕蛮儿见她不说,也不再逼问于她,伸了伸懒腰,说道:“还真得好好洗洗了,都一个多月没洗澡了,这身上的味道感觉能熏死一头牛了。” 上了战场,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哪有心情奢望洗澡的事。 蒲公英忙将燕蛮儿的衣服全脱下来,只留下里面的亵裤,低声嘟囔道:“才没有呢,主人身上的味道是最好闻的。”只不过,这句话她是用近似于自言自语的语气说出来的,燕蛮儿压根就没有听到。 燕蛮儿问道:“你嘴里嘟囔什么呢?” 蒲公英忙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脸上红霞满布,低声说道:“主人,水已经烧好了,我服侍主人洗吧。” 燕蛮儿点点头,帐篷里早已经放了一个大水桶,水桶里倒满了冒着热气的热水,燕蛮儿跨进去,坐在水桶里,从脚底窜起的一股暖意顺着他的脚底一直向上,瞬间暖遍全身。 蒲公英偷偷看了一眼燕蛮儿壮硕的身子,他的全身没有一丝的赘肉,坚硬的肌肤上到处都是伤疤,她伸出自己的手,一边为燕蛮儿添水,一边轻轻抚摸着他身上的疤痕,心里有些微微的发疼。 燕蛮儿前一阵刚在母亲帐篷中喝了一壶热酒,心中暖意正盛,被蒲公英的小手轻抚之下,血气上涌,某处立即冒出了头。 轻狂少年,还未识的情爱滋味。 但这就像是一颗诱人的桃果,诱惑着燕蛮儿情窦初开的心。 “你是不是不喜欢春草姑娘?”燕蛮儿感受着她的轻抚,心里无比畅意,他眯着眼睛,然后低声问道。 蒲公英的手微微一顿,忙跪在木桶旁,说道:“奴该死,怒该死,奴不该惹主人生气的。” 燕蛮儿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哗的一声,从水桶里站起来,然后俯下身,将蒲公英的下巴擒住,她的下巴有些纤细的瘦,但她的肤色却有着奇异的白。 或许是因为她的母亲是大月氏人的关系吧。 燕蛮儿将她的头慢慢抬起来,说道:“你不用担心,春草姑娘也是苦命人,父母都被匈奴人杀了,没地方去,我也没办法才带她回来的。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第一个侍女,你明白吗?” 燕蛮儿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么能不明白蒲公英心里的想法,少女心,总是多情而敏感的。或许是她怕春草威胁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吧。 燕蛮儿看着她的那双湛蓝的眼眸,心想道:“小妮子近来越发的诱人了。” 正说着,只见蒲公英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添唇的动作,燕蛮儿的眸子微缩,一团火焰从心中茫茫烧起来,那还把持得住。 他从木桶跳出来,在蒲公英的惊呼和羞涩之下,一把将蒲公英横抱起来,笑了笑,和她一起跃入木桶之中。 夜晚的风刺骨,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一刻值千金,再回首已非少年时。 第二天一大早,燕蛮儿罕见的睡了个懒觉,直到母亲打发庆嫂来叫,燕蛮儿一问时间,才发现睡过了头。 他忙拾起身穿衣服,这时候,蒲公英俏红的脸蛋比起昨日更加美丽动人,她跛着脚,端着木盆进来伺候燕蛮儿洗漱。 燕蛮儿看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心中微微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她昨晚刚刚经历破瓜之痛,自己却不顾她初承雨露,动作鲁莽了些。 燕蛮儿快步下了榻,然后说道:“你不用管我了,去歇着去吧,母亲那边我会替你说的。” 燕蛮儿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蒲公英羞的差点没把头埋进地里去。 蒲公英仰起头,看着主人俊雅的脸,忙低下头去,话也没敢说,一瘸一跛的跑掉了。 燕蛮儿穿好衣服,他侧脸看见榻上铺的布单上,有些刺眼的红色,微微叹了口气,出了帐篷。 他先去拜见了母亲,她母亲是何等人,自然知晓儿子的底细。不过心里也稍稍安稳下来,毕竟聪明如儿子,在男女感情的事情上上却一窍不通,他见儿子这次从战场上回来,成熟了不少,心里也格外高兴。 吃过饭,燕蛮儿就出去安排人马开始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目前他帐下的战力,有三个百人队,以及东胡大单于赏赐的五百战俘和燕赵百姓,伊卢王又给了他五百百姓及牛羊千头,在离开饶乐水单于庭时,二王子赏赐战俘三百人,马百匹以及牛羊三百头。 所以,目前燕蛮儿手下共有一千六百余人,即战力三个百人队,危急时刻,还可以再抽取丁壮两百人,共五百人的即战力。 虽然放眼整个草原,只是一个微小到可以忽略的力量,但是毕竟有了自己的一块牧场,也有了自己的主动权。 燕蛮儿以呼韩邪为当户官,协助自己管理着一千六百人的小部落,达曼为百夫长,豪泰升为副百夫长,各领一个百人队,就这样,一个小部落的台子算是搭建起来了。 伊卢王也甚为大方,给燕蛮儿又补充了一些过冬用的物资,终于在三日后,燕蛮儿拜别伊卢王,率领一千六百人溯着白狼水河谷向南出发了。 伊卢王登上白狼山的一座小山峰,今天天气变寒,大雪飞扬,如盛开的梨花,有着一种异样的美。 伊卢王身边站着心腹中的心腹灰袍老者和博尔呼,他苍老的脸上没有表情,定定的望着已经远去的人影。 “十七年了,狼崽子终于要独自觅食了。”伊卢王心里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灰袍老者笑道:“这不是大王心藏已久的心愿吗?” 伊卢王也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头老狼还是会失落啊。”老人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第152章 闻风而动 伊卢王的眉毛浓郁而坚硬,他看了一眼博尔呼,说道:“赫舍里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赫舍里的右部主要在燕山西麓的濡水中上游一带,燕山东麓的鲜虞王部也受右大都尉赫舍里管辖,自于曼获封伊卢王后,赫舍里和于曼的关系更加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双方的明争暗斗还将持续下去。 不到最后,没人知道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 “今年天冷,今天虽然是第一场雪,但看天色,估计未来几天都免不了会下大雪,你派斥候出去,缘路多加探查,千万别被赫舍里钻了空子。”伊卢王面色沉重的说道。他现在和燕蛮儿是同一辆战车上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外孙呢。 如今他们爷孙两个因为东胡大单于的恩赏,虽然成为草原上最为幸运的人,也成为草原上最为人嫉妒的人。 人心似海,不可不防。 更何况,赫舍里那头饿虎还时时的盯着自己,自己就更不能大意了。 博尔呼沉思片刻说道:“大王为何不让我也去保护小姐和少主。”他已经暗中保护他们十七年了,如果自己的千人队划归到少主的部落里,那么一个有着一千多人即战力的部落在草原上安全系数会大大地增加,也不怕生出多少意外。 伊卢王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啊,可现在时机并不成熟,你别以为大单于封我个万户王就没事了,他的眼睛可是一直盯着我呢。我想他也是在蛮儿身上看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出来,才下决心给蛮儿封个千户王的,他对我女儿贼心不死,我们对蛮儿表现得太过热络,不然终究逃不过他的眼睛。”燕蛮儿虽然眉眼还未长开,但眉目间已经有了燕回当年的影子,作为燕回当年最大的对手,去卑应该也是从燕蛮儿身上看到了一些蹊跷。 博尔呼点点头说道:“还是大王思虑周全。” 伊卢王说道:“我记得当年燕回说他是燕国人?出身商贾之家,是不是?” 博尔呼回想了片刻,说道:“他以前是那样说的,不过我觉得虚假的成分居多,他真正的身份,应该只有小姐知道。” “那你可曾听帕娜儿说过吗?”伊卢王面色凝重的问道。 博尔呼苦笑一声,说道:“大王,小姐十七年来唯一一次和卑职说话,还是几天前来让我告诉大王,小心去卑的阴谋。”说起这个,他的心都在滴血,他当年喜欢帕娜儿,整个草原左部谁不知晓,虽然他的地位并不高贵,但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又加上他战功显赫,就当所有人都觉得两人是良配的时候,杀出来一个商贾出身的燕回,抢走了帕娜儿的心。 伊卢王看着自己这个最为倚重的大将,一直以来,博尔呼虽然担着千夫长的名头,但实际上伊卢王给了他两个千人队的即战力,他也明白博尔呼的心思。 只是······ 因为当年自己的错误,燕回不知所终,女儿帕娜儿视自己如仇雠,这种事,他还真是懒得管了。 “我总还是存着一份奢望,希望燕回那次没有死,或许只有他活着,才能解开我和帕娜儿之间的死结。”伊卢王沉声说道。 他总奢望着有朝一日能和女儿重归于好。 博尔呼说道:“大王不是已经把任务给了少主了吗?还留下了当年燕回的奴隶,想必不会让大王失望的。” 伊卢王忽然脸色变得和缓起来,说道:“是啊,让儿子去找父亲,他们之间应该有着特殊的感应的。如果没有封王这件事,他们现在已经出发了。” 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灰袍老者笑道:“大王,少主的才智过人,必能给大王带回好消息的。这几日我细心观察了一番少主的安排,发现少主确实能做到物尽其用,人尽其用。或许将来,他真的会成为草原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伊卢王点点头,说道:“此子行事作风确实有他父亲的风范,而且甚至比他父亲更强的是,他的身上没有条条框框的迂腐痕迹,正如你说的,将来他会给我们伊卢部带来惊喜也不一定。” 就在三人正说话间,一个武士匆匆的跑过来,在博尔呼身边低声说了一会儿。 博尔呼脸上神色数变,然后黑着脸,走过来,低声说道:“大王,我在赫舍里部落里安插的探子传来消息,说赫舍里派他的心腹只斤去联络燕山诸麓中的马贼了,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 伊卢王望了一眼灰袍老者,灰袍老者,脸色一变,说道:“这个赫舍里还真是胆大包天啊。看来他想借刀杀人啊。” 燕山山脉绵延数百里,峰峦叠嶂,险峰要地颇多,一些流亡在这里的中原人和草原人组织人手,打家劫舍,袭杀过往的行商,是为马匪。 不仅燕山诸地,就是草原上的一些险僻的山脉中也多藏身马匪,是草原上的一大毒瘤。 博尔呼说道:“他似乎还派人越过鲜虞部,准备连络小凌寨的马匪。” “小凌寨?”伊卢王疑惑地问道。 博尔呼说道:“小凌寨便是草原上最大的一股马匪,心狠手辣,牧民颇恨之。” “可知他们的具体地点?”伊卢王继续问道。 博尔呼说道:“应该在唐就水附近的大山里,至于是哪座山,并不知晓。大王,若真的这些马匪被赫舍里买动,袭击少主的营地,那怎么办?少主初至小白狼山,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兵力也不多,我怕会出事。” 那知伊卢王却冷哼一声说道:“赫舍里搞来搞去也就只会搞些这东西,你盯着就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说着,他冷笑一声,看着远处的已经冰冻的渝水,说道:“我于曼的外孙也不是吃素的,我记得开始的时候赫舍里不是派了一个叫阿以律的百夫长和蛮儿交过手吗?现在可还有他的消息。” 博尔呼说道:“说来也奇怪,在西征匈奴之前,阿以律还深得赫舍里器重,不过西征匈奴之后,他就莫名的消失了。” 伊卢王伸开手,将落在手掌上的几个雪花融成水,说道:“所以我说啊,蛮儿也是好惹的,让他们去闹吧,闹得越大,我孙儿实力壮大的就越快!” 第153章 组建射雕司 寒冬腊月风刺骨,今年的冬天实在难熬。 燕蛮儿在小白狼山已经驻营一个多月了,过几天便是新年,部落里物资充足,但过冬的棉衣稍显的有些捉襟见肘,也亏得部落并未添加丁口,这才没有造成额外的冻伤减丁。 燕蛮儿的主帐设在小白狼山的险峻地带,整个部落也是择险而守,草原上居然有着意外的宁静。 燕蛮儿坐在帐篷里,帐篷中生着旺旺的火,热气窜起来,和外面的严寒比起来,这里算得上天上人间了。 帐中坐着燕蛮儿比较亲信的几个人,他的两位安答,以及豪泰,新晋提拔起来的一个叫赵一的赵国人。 他们啃着大块的羊肉,喝着滚烫的马奶酒,笑的比较肆意。 燕蛮儿说道:“天气严寒,各处的防冻措施要做好,尽量做到不要非战斗减员。” 呼韩邪在一旁笑道:“安答放心,我和达曼安答这几日一直在巡视各处,基本上能做到每人分配一套棉衣。” 燕蛮儿点点头,目光变得犀利,他的声音也变得阴沉起来,说道:“我们能平安抵达小白狼山出乎我的意料,只是这场面太平静了,反倒显得过于异常,赫舍里不会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我称王的。” 呼韩邪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安答的意思是?” 燕蛮儿说道:“他没有动静,说明他正在酝酿一个更大的动静,说不定年后会有一场大仗要打,小白狼山以南的燕山诸山脉中,马匪横行,劫掠往来商队,抢掠小部落的事情时有发生,我们身单力薄的来到这儿,他们来打劫一番也是应有之意啊。” 燕蛮儿过去时常在这些地方放牧,对这一带的地形以及风土人情再是熟悉不过,他可不会奢望自己这么大一块肥肉仍在这儿,那些苍蝇会不动心。 一旁的达曼笑道:“来就来,怕他作甚,他们来了正好。这一带的小部落苦这些马匪久矣,若能消灭了他们,说不定这些小部落还会向我们这边靠拢呢。” 呼韩邪接言道:“达曼安答说的对,只要他们敢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燕蛮儿嘴角也溢出一丝冷笑,两位安答的话也说到自己的心坎上了,马匪找自己麻烦,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他们不找麻烦,自己还要找他们麻烦呢? 他要想在这一带生存发展下去,不去惹这些地头蛇哪里行。 不过,想是这么想,充分的准备还是需要做的。 “赵一。”他看了这个瘦小的汉子一眼,赵一原为赵国边军,在和东胡作战的时候被俘虏,瞎了一只眼睛,上次作为奴隶被左大都尉赏赐给了燕蛮儿,燕蛮儿上战场的时候挑了几个人,赵一便从这几个人中脱颖而出,斩首四人,燕蛮儿今日破格将他叫进主帐,便是对他有所安排。 “卑职在。” “我有一个重要事情要交给你,你在各百人队中挑选精于斥探的骑士二十人,然后统一训练,作为一支独立于各百人队的斥候兵利用,今年开年对燕山诸麓马匪的情报刺探,便是你立功的第一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一沉吟片刻,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说道:“白狼王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卑职去办,卑职就是立时战士,也心无所怨。只是我本是赵国一介俘虏,恐怕不能服众。” 燕蛮儿盯着赵一说道:“自古夷狄中华皆是一家,你赵国人的身份我不介意,你只需要记得你现在是我白狼部的一员就够了。” 赵一原本在赵国边军中就是一个小队长,对于刺探军情之事甚为熟悉,现在帮燕蛮儿建立军谍机构,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一对于燕蛮儿对他的信任颇为感动,忙跪下说道:“卑职领命,卑职一定不负白狼王所托。” 燕蛮儿转身对呼韩邪说道:“呼韩邪安答,挑人的事你帮赵一把把关,务必将最精锐的斥候选进去,待日后我们部落强大,这支队伍还要适当扩大规模。” 呼韩邪笑道:“我知道了。” 赵一抱拳说道:“白狼王,卑职请大王为我们的斥候队赐名。” 进入战国时代,各国军队已经非常重视军情刺探之事,都有专门的谍报结构来收集情报,刺探军情,甚至培养专职的杀手刺客,以击杀敌军主将为务。 燕蛮儿心下沉吟片刻,说道:“就叫射雕司吧,所以成员统称射雕者,择部落中善骑射和精刺探者充入,你来做射雕司副统领。” “射雕司。”赵一低声念叨一句,然后说道:“大王放心,我会尽快让射雕司运转起来。” 燕蛮儿点点头,这件事情,也是他去箕国的时候在阎胖子那里学到的,阎胖子就算的上是他们家族在燕国和北部草原布下的谍探了,通过这次亲自上战场,燕蛮儿也意识到,情报对于一场战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呼韩邪说道:“安答,我也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燕蛮儿回道:“安答请说?” 呼韩邪清了清嗓子,说道:“往年多有行商往来于部落和燕赵诸地,右部也参与其中,每年从中获利颇丰,我们要不要也和燕赵诸地打通关系,获取草原上稀缺的盐铁以及中原的衣物丝绸及烈酒、珠宝之物,贩运北上,也算得上是开财源了。” 燕蛮儿有些奇怪,他倒没想到自己的呼韩邪安答居然会想到这些,惊奇的问道:“安答这话说得不错,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安答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为何不早告诉我啊。” 呼韩邪平时武勇过人,谋略也算中上,但精于骑射战斗的他还是第一次讨论财货的问题,不由得让燕蛮儿心中惊奇。 燕蛮儿自和阎胖子成了朋友,在他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生意的观点,对这方面颇有兴趣。 呼韩邪挠挠头,说道:“以前我们结安答的时候不是给你们说过吗?我已经有一个安答了,他本是齐国人,因为杀人逃到了我们部落,我和他相见恨晚,所以结了安答。今天这番话,便是他教我说的。” 燕蛮儿愈发的好奇起来了。 第154章 不朽之人 能让呼韩邪安答说出这番话的人,必然不是普通人。 可更令他好奇的是,似乎自己也没在呼韩邪身边见过其他特殊的男子。 “呼韩邪安答,你把你的安答说的那么神秘,他现在可在部落中?” 呼韩邪笑道:“昨夜他刚从白狼山赶过来,本来我想安排你们见面的,但是侍卫说你歇的早,所以我就先让他住下来了。” 燕蛮儿脸上一红,这几日他确实是休息的比往常更早一些,毕竟年轻人,对男女之事食髓知味,自然贪恋了些。 只是苦了蒲公英,本来就身子单薄,面对燕蛮儿的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只能勉强承受也就罢了,还得伺候他的起居。 燕蛮儿掩饰的笑了笑,说道:“那不如将他请过来,我见一见吧。” 呼韩邪高兴地道:“其实他也很想见安答呢。” 燕蛮儿点点头,呼韩邪便起身出了帐篷。 过了一会儿,呼韩邪领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年轻人披着发,显得有些闲散不羁,身上穿着一件白袍子,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 年轻人走上前来,看着燕蛮儿,并没有行礼,而是倨傲的问道:“你就是我安答重新结拜的安答?” 在座的达曼、豪泰等人见他这般无礼,脸上均露出不悦的神情,虽然都没说什么,但是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 倒是燕蛮儿却觉得这人有趣,和他生平所见之人不同。 燕蛮儿看了众人一眼,示意众人不要生气,然后说道:“我就是,我安答说他说的的那一番话都是你教他说的,我觉得很有意思,能不能说的详细一点。” 年轻人倒是有些意外,他盯着燕蛮儿,说道:“我刚才对你这般无礼,你不生气?” 燕蛮儿沉吟片刻,说他不生气那是假的,不过一来他是呼哈耶另外的安答,看在他的面上,自己也没有生气的道理。二来,他也明白,大凡有才之人,多有恃才傲物的性格,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说道:“生气倒不至于,比起生气,我更想知道你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呼韩邪安答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对你都言听计从,这说明你确实有过人的本事。如今我们部落新立,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若你真有才学,我也不能让你荒废了。” 燕蛮儿说的也很直接,他们都是草原上直爽的汉子,没必要藏着掖着。 年轻人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向前一步,郑重的向燕蛮儿行了一个礼,说道:“鄙人燕人姜复,拜见白狼王。” 燕蛮儿看他神态和起初不同,知道这个人不简单,也起身受他的礼,走下来,亲自将他扶起,说道:“你既然是呼韩邪安答的安答,那也便是我和达曼的安答,不用多礼。” 姜复笑道:“白狼王性子直爽,我喜欢。我杀人逃亡至草原,蒙呼韩邪安答所救,在左部生活了五年,也看清楚了很多事。今日我故意激怒你,便是要看看你,是不是成大事者,没想到白狼王能容我这个狂傲之徒,也是我过于小家子气了。” 燕蛮儿说道:“不然,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仕。’这是大事,小心些也是好的。” 姜复有些意外,眼前这个胡儿居然对中原诸国的名言理解的这般深刻,有些出他的意料。 “没想到白狼王对中原诸国的文化也知之甚深。” 燕蛮儿笑道:“这倒没有,不过以前读过几卷中原人遗落的竹简罢了,有些话说得好,我就记下了。” 姜复微微愣神,忽然低声说道:“微管仲,吾将披发左衽也。当年孔子所言,如今读之方解其中之玄妙。”不过这句话,他的声音极小,众人都没听清楚说什么。 他抬起头,见众人面带异色的看着他,于是说道:“就是想到以前读过的一本书。” 他笑着坐下来,看着燕蛮儿,心下暗自感叹,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巍然有名士之风,恍惚间看他的感觉,竟然不像是草原之人,倒像是出自中原世家的子弟。 “白狼王,我知你非目光短浅之人,这草原上又是一个能充分施展手脚的地方,大王想扩大部众,将来成一时之雄,还是想就做这样小小的千户裨小王?” 燕蛮儿的脸色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做一个裨小王还是做一个英雄,这从来不是一个难以选择的事情。 只是他自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曾想过太深远的事情。 他想改变现状,是因为对现状不满,他想去争取一些东西,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和那个女子,似乎从没有考虑过其他的东西。被姜复这么一问,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复看燕蛮儿沉默,继续说道:“中原有一个学派,名字叫儒家,他的创始人孔丘曾经周游列国,广收门徒子弟,复妯娌,兴仁义,做春秋大义以讨不臣,实在是圣人一般的人物,白狼王可曾听说过?” 燕蛮儿自然是不知晓孔丘为何人的,他摇了摇头。 姜复并没有嘲笑燕蛮儿,而是说道:“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儒家子弟奉为处世之准则,‘大丈夫处世,当先立德,在立功,再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白狼王以为如何?” 燕蛮儿虽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是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细想来,人生在世,若非庸庸碌碌,自然是要做一番大事的,这便是立功,而建功立业,又须有好的德行,这样才能让自己流传于后世,盛名布于天下。 燕蛮儿觉得,姜复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扇自己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原来,有些道理还可以这么讲,实在是有趣。 燕蛮儿说道:“说的真好。” 姜复说道:“白狼王若想做一个别人或用或弃的棋子,帐下两千兵足矣。白狼王若想成为孔丘所言的不朽之人,那却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许多东西尚需仔细谋划。” 燕蛮儿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姜复,看了片刻,弯下腰作揖道:“请诚心教我。” 第155章姜复献策 姜复笑了笑,说道:“如今东胡的局势很明朗,东胡大单于去卑雄才大略,雄霸一方,虽然已是知天命之年,但他的身体依然康健,且仍然有西征南讨之心。只是,他这么英雄的人物,却不是人人都欣赏的?” “姜公子的意思是?”燕蛮儿惊奇的问道。 姜复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对于东胡大单于的儿子们来说,他活的太久了。东胡太子当过数年,仍然没有对部落的决策之权二王子和三王子年岁渐长,也生出不必要的心思,这些东西,都隐藏在黑暗中慢慢发酵,总有一天,会成为东胡的大患的。”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个我也想过,如今东胡部落之中,三方争权,太子处于明处,二王子心有野望,三王子附和二王子,但私下应该也有准备。而且就在征匈奴战后,又将二王子和三王子派出去驻营,应该也是有警告太子的意思。” 姜复倒没想到燕蛮儿已经想到这一层,于是说道:“白狼王说的甚是。那白狼王可知大单于为何要连着封赏伊卢王和白狼王。” 这个燕蛮儿还真不知道,按祖制自己不过得一个百夫长的名头,谁能想到自己居然被封赏了一个裨小王,而且还是拥有千户的裨小王。虽然现在自己没有千户,但毕竟架子搭起来了,至于增加人口的事,对于他们草原民族而言,并非难事。 “姜公子请说。” 姜复沉吟片刻,说道:“据我的猜测原因有三,第一,以伊卢王为外援,虽然伊卢王仍听命于山戎王,但封王之后,部落有着绝对的自主权,而伊卢王对大单于肯定也会感恩戴德,为之效死。第二,出于南下燕国的考虑,当年去卑大单于就有取燕国北境的打算,只是为燕国上大夫秦尚阻于碣石山,功亏一篑,他日需要南下燕国,伊卢王便是一个不错的先锋。第三,据说去卑大单于和伊卢王以前曾经发生过矛盾,或许去卑大单于有捧杀之意也说不定。” 燕蛮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说道:“可是去卑大单于明知二王子已经拉拢了山戎王,伊卢王也在他拉拢的名单之中,去卑大单于会不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姜复端起眼前的酒,轻抿了一口,姿态道:“那是白狼王还不了解伊卢王。” “什么意思?”燕蛮儿不懂,从种种迹象看,伊卢王对于二王子应该是没什么排斥心的。 姜复说道:“伊卢王这个人当年可是东胡的巴图鲁勇士啊,而且他在草原上的名声可不是什么佳名,在草原上他是狡猾,护短,自私的代名词,对他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燕蛮儿恍然大悟,指着姜复说道:“你是说?” 姜复点点头。 或许伊卢王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燕蛮儿也点点头,心道:要在草原上生存,这也不是缺点,相反,只有这样才能在草原上活得更好。 姜复继续说道:“白狼王自幼受伊卢王照应,当对伊卢王忠心耿耿,只有这样吗,大王才能在小白狼水发展下去。” 燕蛮儿说道:“这是自然,伊卢王之恩,我岂会忘记。只是如今二王子有以我为棋之意,我该作何选择?” 姜复抬头笑道:“大王不是做出选择了吗?” 燕蛮儿说道:“我何时做过选择啊?” 姜复说道:“大王不是接受了二王子的示好,在很多人眼里,大王已经是二王子的人了。” 燕蛮儿也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姜公子太小瞧我了,且不说二王子目前局势的优劣,就是二王子这人,和我也是合不来的。他想利用我,我恰好也需要他的庇佑,各取所需而已,谈不上是他的人。” 姜复幽深的眸子转了转,这才说道:“这便是我真心愿意效附大王的的原因,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畏人言,方可成功。” 燕蛮儿没想到姜复还在试探他,不由得冷着脸,说道:“姜公子,互相试探也没什么,只不过总有结束的时候。” 姜复站起来说道:“白狼王教训的是,是我过于谨慎了。”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你说说的你的想法吧。” 姜复说道:“对于大王来说,欲成一方之强,目前紧要事有四,强军,兴商,拓地,纳民。编练精骑,强武力;与中原诸国通商,富财力;向周围拓地,纳小部落而聚之,广其地;奖励生育,繁衍人口,多其民。四者具,若有十余年,大王在草原上必是不下于三大裨王的存在。” 呼韩邪在一旁先叫了一声好。本来帐中也没什么人,所以这些话他们说起来也不怕泄露出去。 “到那时,无论谁继任大单于都撇不开大王的意见,那时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姜复继续说道。 姜复的话,不仅激起了燕蛮儿强烈的好奇心,也让呼韩邪和达曼等人兴奋不已,对于年轻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建功立业更让人兴奋的事情了。 燕蛮儿说道:“姜公子之言,让人茅塞顿开。我有意和燕赵诸国通商,想请姜公子处理其事,不知姜公子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姜复忙神情严肃地说道:“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燕蛮儿忙将他扶起来,笑道:“有公子相助,我的信心增添不少。”他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拳头不经意间握得紧紧的。 卸去一天的乏意,燕蛮儿在蒲公英的伺候下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去向他母亲请安。 自从他们搬到小白狼山月余,燕母的精神好了很多,虽然咳嗽的痼疾依然难除,每到下雨或者下雪天就格外的严重,但比起以往的沉默寡言,现在似乎更加乐观了些。 “又去巡视部落了?”她慈爱的问道。 燕蛮儿斜过脸,手里拿着一个竹简,一边划一边说道:“已经连续下了十多天的雪了,牛羊又冻死了十多头,我听年老的牧民说,今年冬天的天气恐怕要持续到明年的二月份去,我有点担心我们会熬不过去啊。” 燕母也是神色凝重,她说道:“我也没见过今年这般冷的天。你有什么想法?” 燕蛮儿说道:“我想去一趟燕国,我哪里有个朋友,想在他那里再买些棉衣、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燕母惊讶的道:“你说的朋友可是你曾经救过的那个姑娘?” 第156章 又见故人 燕国北境,令支邑。 大雪纷飞,地上积了厚厚的雪,踩上去吱呀吱呀的作响,已经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雪,以致今年的年也过得让人冷得喘不过气。高大的城墙上也积着雪,城墙上的燕国大旗和秦字大旗被冻在旗杆上,抬不起头来。 令支邑旁边是滚滚东流的濡河,河面上也结了薄薄的冰,不时地能看见几只在冰面上摇动的鸭子咕咕的叫着,似乎在觅食。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寒风过后,都不仅缩着脖子,脚下也生了风似的。 在令支城最中心的地带,有一座占地面积宏大的府邸,守卫森严,这时候府中却一片鸡飞狗跳,丫鬟仆从跪了一地,都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这便是令支邑城守上大夫秦尚的府邸,今年过年,因为大胜匈奴于上谷,燕王特旨留属于王亲国戚的秦尚夫妇,以及幼女秦无衣留在燕都蓟都过年。 而世子秦朗则返回令支邑镇守,另外二子秦越也赶回令支邑过年。 大年刚过,秦朗怀孕的妻子忽然觉得腹痛,连忙叫了大夫,才知道生产在即。 稳婆进去都已经三个时辰了,可依然没有动静。 饶是稳重若世子的秦朗依然紧张的在屋外走来走去,他不时地叹气,不时地张望,低声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还没生出来?” 目前,秦尚都不在府中,只有秦府的老管家在一旁说道:“世子莫急,但凡生子都是这样的。” 秦朗劈头就骂道:“如何能不急,婉儿正在房中受苦,生死尚不能保证,你叫我如何不急。” 就在这时,二公子秦越也走进了内院,二公子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背后披着一件灰色的披风,仿佛整个人就像一团黑色乌云一般。 秦越比起秦朗来,要瘦削不少,个子也更高,除了皮肤没有秦越白润,五官甚为俊朗,一看便是继承了父亲秦尚的好皮囊。 他漫步走过来,问道:“大嫂还没有生出来吗?” 不管两人暗地里多少明枪暗箭,但明面上,至少是兄亲弟睦的亲人关系。 秦朗摇摇头,说道:“还没有,给京中去信了吗?”据父亲年前传回来的书信,父亲他们要返回蓟都至少在一个月之后了,路途上还要耽搁不少日子。 谁也没想到,世子妇居然会早产,而且是早产一个多月。 秦朗阴翳的眼神闪了闪,说道:“已经派出去了,六百里加急送出去的。不过,大雪封山,道路恐有不通,只怕到京都也会迟了。” 秦朗微微叹息一声,说道:“那就不要指望京中的御医了,快,传令下去,让全城的大夫都在前堂集中。” 秦老管家说道:“世子,现在正在年关,恐怕一时人招不齐啊。”他也知道事情紧急,可现在大家都在年中,若一时招不齐,耽误了大事,那可如何是好。 秦朗大声咆哮道:“绑也要给我绑来,谁若不来,就地处决。”秦朗赤红着眼睛,大声喊道。 就在这时,门一下子被推开,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稳婆急匆匆走出来,脸上全是汗,双手沾满了血,一出来就跪下说道:“世子,不好了,世子妇难产了。” 秦朗本来已经在暴怒的边缘,这个时候听妻子难产,急的便要冲进屋子里去,忙被管家和他的亲信侍卫拦住。 “世子,产房不祥,不能进去啊。”秦管家一把抱住世子,这个时候也只有像他这样的秦府老人才能阻止暴怒的秦朗了。 秦越眸子微微动了动,说道:“我亲自去找大夫吧。”说完,离开了院子。 秦朗急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或许世人觉得女人不过是男子的从属之物,但秦朗却不做此想。 他和婉儿相知相爱,相敬如宾,若今天度不过这个难关,他可怎么办啊。 他一把将肥胖的稳婆提起来,狠声说道:“无论如何要给我把人保住了,不然,所有人,都得死!”稳婆也是秦府的老人了,何曾见过以往如沐春风的佳公子生气的模样,此时,看他嗜血的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也不敢再问世子所说的保人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忙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屋子里。 秦朗转过身,一脚踢在院子里的一颗小树上,那棵树承受不住这一踢之力,直接折断。 众人跪在雪地里,头低的更低了。 “还跪在这儿干什么,快去帮忙啊!” 秦朗看着这些丫鬟小厮,大骂一声,众人忙起身去了。 ······ 在令支邑南边的街道,穿过巷子,有一个比较大的府邸,看屋子上的瓦当,这房子应该建好不久。 这里是陶朱堂范氏在令支邑的大本营。 在里间的高楼上,主管范氏在北地事务的主管范阎正在楼上宴客。 这是一个特殊的客人。 范阎圆滚滚的身子占去了好大的地方,三个人坐在窗户旁边。 望着还在飘落的飞雪,以及院中一株嫣红的梅花,燕蛮儿觉得有些有趣。 毕竟进入燕国,风光和草原不同。 尤其令支邑作为燕国北境最大的城邑,着实让燕蛮儿开了眼界。 箕国的平郭等城也算大邑,可是和令支邑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燕蛮儿上次和母亲谈后,就让呼韩邪留守部落,而自己带着五十精锐扮做行商迅速南下,到了燕国的令支邑,寻找陶朱堂的范阎。 “没想到你已经是统领一部的裨小王了,你的部落在哪里呢?” 范阎脸上挂着笑,似乎他的笑脸就从未改变过。 燕蛮儿坐在范阎对面,尝了一口酒,酒味不如易水寒性烈。 “在白狼水上游,小白狼山附近。” 范阎颇为欣喜的说道:“那可是块好地方啊,宜农宜牧,而且控扼北上草原,东进箕国的要道,日后就算我要北上做生意,也得白狼王点头了。” 说罢,范阎都要起身给燕蛮儿行礼。 燕蛮儿摇摇手,忙把范阎一把拉住,说道:“你还是叫我燕兄弟,我叫你兄长吧,这样称呼还真有点不习惯。” 第157章 生意来了 “好,燕兄弟。”范阎也不是拖沓之人,他也了解燕蛮儿的性格,知道燕蛮儿是一个简单果决之人,所以也不在礼让。 燕蛮儿对他有救命之恩,若过于守礼,反倒显得疏远了。 燕蛮儿指着身边的姜复说道:“范兄长,这是姜复,以后主管我部落商贸的统领。” 范阎笑道:“原来是姜统领,在下是陶朱堂在燕国北疆的负责人范阎,人称范胖子。”范阎知道,既然燕蛮儿能将姜复带在身边,那必然深受燕蛮儿信任,自己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姜复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胡子也刮掉了,倒显得玉树临风,俊雅不凡。 “不敢,范主管唤我姜子即可。”时人习惯于姓后加子字,以示尊重。 范阎笑道:“看姜子容貌言谈,颇似我中原人士,不知姜子是哪国人?” 姜复叹息一声,说道:“陈年往事,别家旧国,不提也罢。白狼王对属下有知遇之恩,我便是白狼王部之民。” 范阎哈哈一笑,对燕蛮儿说道:“燕兄弟,姜子气度非凡,你能得他相助,必能展鸿鹄之志啊。” 燕蛮儿笑了笑,没有回答。 范阎说道:“我还没有问燕兄弟来意,你这刚当上白狼王就来我这里,莫非有什么重要事情?还是想打听秦姑娘的消息。” 燕蛮儿听范阎提起秦无衣,他现在已经知道秦无衣便是这令支邑上大夫秦尚的幼女,但是,能打听吗? 最终他还是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说道:“阿衣的事情不急,我这次来令支邑,是专门向你采买东西的。” “哦?”陶朱堂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慢慢在令支邑扎下了根,各项事务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毕竟在秦尚的地盘上,他要推举一个商人,实在是太过于容易了。 “什么东西?”范阎见燕蛮儿问的沉重,知道事情紧急,也不敢大意。 燕蛮儿说道:“今年草原上的比以往要冷的多,而且似乎愈发的冷了,据老一辈牧民观察,可能草原的冬天要持续到二月份去,再加上大雪连绵下个不停,若没什么意外,或许草原上又会经历一场大冰灾。所以,我想再采买一些粮食和棉衣等过冬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燕蛮儿现在有这个人脉,而且这也是互惠双赢的事情,所以他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再说了,假如范阎这边有难处,他也可以再找其他的商人。 范阎快速计算着。他低着头,然后问道:“大概需要多少?” 燕蛮儿将数量说了出来。 范阎摇摇头,说道:“数量太大了,我们目前的库存不够啊。我来令支邑也不过两个月,许多东西都在草创阶段,很多物资还没有运过来。” 范阎说完,看了一眼燕蛮儿说道:“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上大夫目前不在城中,按制所有带出北境的货物必须拥有城守府开的凭证。上大夫不在城中,凭证自然也开不出来啊。” 燕蛮儿听他身边确实有难处,也不由得犹豫起来。 按说现在东胡和燕国还处于盟约阶段,相互通商也是应有之意。只是燕蛮儿来的时间是在是太过巧合了。 燕蛮儿说道:“那可还有什么办法?” 范阎说道:“你们南下之时携带购买货物的东西主要是什么?” 燕蛮儿说道:“我们带了一些皮草特产,人参鹿茸诸物,还有少量的黄金。” 燕蛮儿这次南下,除了一些赏赐之外,基本上将积蓄全部带了过来。 不当家不知材米贵,当家之后,才发现,很多东西都需要好生考量。 “东西倒是好东西,好,这个生意我做了,你需要的东西,我来帮你筹措。只是有一件事,还得需要燕兄弟自己解决。”范阎听了燕蛮儿的话,立马就答应了。毕竟,草原上来的特产在中原也都是畅销之物,甚至有十倍百倍之利。 他是商人,只要能赚钱的东西,他都会去做。 “兄长是说通关凭引?”燕蛮儿问道。 范阎点点头,说道:“不错,不瞒燕兄弟,虽然我们陶朱堂与秦氏达成合作,但是我们能影响秦氏的能力也小的可怜,朝廷有严令,严禁粮食诸物北上草原,就是秦家也要提防众人之眼。所以这个通关凭引不好弄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姜复忽然开口说道:“范主管,我前面听你说有一个秦姑娘,不知她是何人?” 范阎咧嘴笑了起来,不愧是燕蛮儿信重之人,居然一下子就抓住自己话中的要点,在这令支邑能有几个秦姓女子那般让人尊重,自然是出自于上大夫府上了。 范阎看了一眼燕蛮儿,看见燕蛮儿沉默着不说话,便说道:“那是上大夫的爱女,当今燕王妃的侄女。” 燕蛮儿信重叹息一声,每次将她这有关身份的话说出来,似乎太过于漫长了,漫长的让自己都有时候不免生出怯意来。 姜复说道:“原来如此,按范主管的意思,她和我们大王认识?” 姜复眨着眼睛,露出一种好奇的神色。 范阎看向燕蛮儿,说道:“要不燕兄弟你来说。” 燕蛮儿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没什么可说的,我不想借阿衣的身份去做这件事,我们另想其他办法吧。” 姜复已经明白燕蛮儿和秦无衣的关系了,不由得会心一笑,说道:“好,好,我明白了。那就请范主管为我们筹措物资,到时候只要我们将通关凭引拿到手,就要立即北返了。” 范阎笑道:“好说,好说,我会立即在燕国境内为燕兄弟筹措的。” 就在众人商谈的时候,有仆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低声在范阎耳边低语了一番。 范阎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他抬头看向燕蛮儿和姜复,说道:“出事了,估计你们暂时拿不到通关凭引了。” 燕蛮儿盯着范阎说道:“出了何事?” 范阎道:“刚才伙计传来消息,秦府的管家正在全令支邑寻找大夫往秦府集中,估计秦府出了大事啊。” 第158章上秦府 燕蛮儿也大急起来,问道:“可知是出了什么事?” 动静大到能够招徕全城的医师,说明秦府之中肯定出了大事,他不敢大意,其实更多地是担心,会不会是秦无衣生了病。 当初她在白狼水中受好寒,估计落下了病根。 范阎看着燕蛮儿如此着急,忙开解道:“燕兄弟,你也不用担心,要不你同我一起去秦府拜访,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范阎自然知道燕蛮儿为什么要担心,他陶朱堂也有几名比较有名的医师,正好也用得上。 范阎对仆从说道:“你速速将我的话传下去,让堂内的几名医师收拾一番,随我去秦府。” 令支邑的秦府出了事,这条消息便如冬天的雪花一般散落下来,整个令支邑的所有角落都流传着恐慌。 有的人说是不是上大夫秦尚病重了,毕竟多年老伤在身,一朝发作,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传言说秦家主母生了病,药石无医,急需全城大夫医术高明者妙手回春。 各种各样的传言开始充斥着整个令支邑,让全城都笼罩在一片恐慌当中。 ······ 在距离范阎府邸不远的一个拐角处,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正行走在大街上,老人的手里拉着一条毛驴,毛驴无精打采的,想来也是受不了着冰冻之苦,脚下如带了几十斤重的东西,慢慢的走在大街上。 小女孩骑在毛驴身上,她穿的衣服看上去有点单薄,但脸上却没有一点冻着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把圆伞,撑在头顶,挡住了不少飘落的雪花。 老人手持一个布幔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说道:“这鬼天气,怎么没完没了的下雪,若是再下下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小女孩在驴背上冷笑一声,嘲笑道:“爷爷,说这话你也不害臊,是谁刚刚还骗人家穷人的明刀。” 老头瞪了一眼孙女,骂道:“你···你个不孝的孙女,又这么说你爷爷,我那哪是骗他呀,明明是给了他药的。这是买,明白吗?” 小孙女摇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过看着街上很多士兵,到处在寻人,笑道:“爷爷,你看这街上这么多士兵,不会是冲你来的吧?”小女孩的脸蛋冻得红彤彤的,两颗小虎牙看上去格外可爱。 老头一听孙女的话,不自觉的朝四周贼兮兮的看了看,说道:“真的假的。”说着将头顶的一顶破毡帽向下压了压,遮住额头,唯恐这些士兵真是找他的似的。 一队士兵急匆匆的从爷孙两身旁掠过,老人打个哆嗦,忙向旁边退了退。 等士兵完全走过去,他才露出一张被皱纹包裹的脸,脸上神情严肃地说道:“怪哉,令支邑莫非发生了大事?” 小女孩笑道:“爷爷,你不会又要凑热闹去吧。” 老人尴尬的笑了笑,忙说道:“哪是凑热闹,我那是治病救人,替天行道。” 两人正斗嘴间,忽然一个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说道:“居然是你们。” 说话的正是燕蛮儿。 燕蛮儿扮做燕国人的模样和姜复以及范阎坐着一辆马车,前往秦府拜会,范阎还专门带了几名陶朱堂的医师过来。 虽然雪下的很大,但是路上依然有着稀疏的行人。 燕蛮儿也是意外遇见救他命的老医师爷孙的。 老人并未认出燕蛮儿来,不过旁边的小女孩倒是眼尖,喜道:“大哥哥,是你啊!” 燕蛮儿从马车上下来,向两人行了一个草原礼,不过他穿着燕国人的衣服,行的却是草原礼,有些不伦不类。 看在小女孩眼里,掩嘴轻笑。 燕蛮儿说道:“小子再次多谢老前辈的救命之恩。” 老头似乎还没有认出燕蛮儿来,笑道:“这位公子,我们认识?” 燕蛮儿说道:“当然,在下这条命便是蒙老前辈出手方才能活下来。” 老人含糊不清地说道:“算了算了,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你看我和孙女今日刚从孤竹城过来,这也没有熟人投奔,眼看就要流落街头,要不公子先帮我们住下来。” 燕蛮儿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小女孩却已经皱着眉头,拉长声音说道:“爷爷!” 燕蛮儿说道:“理应如此。”燕蛮儿刚要转身吩咐自己的护卫将他们送到自己住的客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弯身说道:“老前辈,扁神医下凡,不如先跟我去一个地方,或许还要麻烦老前辈。” 老人翻了个白眼,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妙,不妙,我赶了这么远的路,此时只想蒙头大眠一番,别的事我没兴趣。” 燕蛮儿轻轻笑了笑,从身上摸出一块黄金出来,恭敬的递了过去,说道:“老前辈,些许心意,请老前辈不要拒绝。” 老头本来已经转了一半的身子,看见那金光闪闪,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速度,一转眼,已经将金块捧在手里,放在嘴边咬了咬,说道:“好金块,好金块,正好我也对令支邑的景色有点兴趣,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转变之快,令人咋舌。 小女孩则轻轻冷哼了一声,满是嘲讽的味道。 姜复站在燕蛮儿身后,低声说道:“白狼王,这位是?” 燕蛮儿说道:“我的救命恩人,是一位精通医术的老医师。” 众人便顺着街道朝秦府而去。 ······ 秦朗疯了似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现在六神无主,仿佛所有的睿智都变得什么都没有,院子里的医师越跪越多,一旁的二公子秦越则冷眼看着院子里的情形,心中甚是快意。 他何曾见过高高在上的大哥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此时看着他疯了一般的无助和绝望,他的心竟然有着莫名的快意。 从军中和令支邑抽过来的十几名医师,都瑟瑟的跪在院中,低着头,生怕秦朗这头受伤的野兽看见自己。 一个年逾七旬的老医师颤颤巍巍的在丫鬟的搀扶下从产房走了出来,摇了摇头,说道:“唉,卑职医术浅陋,不足以治世子妇之症,请世子责罚。” 听完他的话,秦朗全身如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第159章 扁昔鸟出手 秦越在一旁看着秦朗灰白的脸色,站出来说道:“大哥,你还是把心放宽些。” 秦朗慢慢抬起头,若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秦朗都有拔刀而杀之的冲动了。 什么叫把心放宽些,都到这一步了,心还怎么放宽? 秦管家急匆匆从院外小跑进来,脸上有着细密的汗粒,低声说道:“世子,陶朱堂的范主管带来了几名医师,正在府外候着。” 秦朗忙站起来,说道:“快请进来。” 不一时,范阎和燕蛮儿众人都走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挤满了人。 秦朗先是和范阎见礼,刚说完,就急匆匆的问道:“范主管这里可是有良医。” 范阎还没说话,范阎身后的燕蛮儿忙跑出来,一把抓住秦朗的胳膊,说道:“世子,可是阿衣生病了?” 秦朗一愣之下,才认出穿淡灰色袍子的竟然是燕蛮儿。 秦朗低声道:“是你?” 燕蛮儿点点头。 秦朗摇着头,说道:“不是小衣,是我的爱妻难产,都已经叫了这么多医师,仍然没有办法。” 乍一听秦无衣无恙,燕蛮儿悬在半空中的心慢慢的放下来,不过又听到秦朗的说妻子得了难产之症,他也皱紧了眉头。 在草原上,难产之症基本上都是要命的遭遇,这可如何是好? 他忙转过身,将畏畏缩缩在周围乱看的老人拉过来,对着秦朗说道:“世子,这位老前辈曾经在箕国边境救过我的性命,或许可以让老前辈一试。” 秦朗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身上穿着破烂的皮裘,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全是补丁,虽不信他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但出于对燕蛮儿的尊重,他也并未失礼。 老头贼兮兮的将自己的布幡倚住,笑道:“真是百年富贵家啊,,水榭林园,里外都露着富贵气,真是好地方啊。” 一旁的秦越冷笑道:“范主管,你这也太随意了些,大嫂生命垂危,你怎么能弄来这江湖骗子在这里放肆。” 燕蛮儿并未见过秦府的二公子秦越,只是听他称呼秦朗之妻为大嫂,暗暗确定了他的身份。 燕蛮儿说道:“这位是二公子,你们中原有句话,叫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莫非二公子也是只看外表容貌的浅鄙之徒。” “你,你又是何人,敢这般对我说话?”秦越有些生气,怒声说道。 前番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华贵老医师说道:“老夫治病救人无数,没想到临老居然还能看见江湖术士冒充医师,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众人还没说话,老人身旁的小女孩瞬间不愿意了,她嘟着嘴,微微讽刺道:“哼,不说自己医术不精,还怪怨别人,简直比我爷爷脸皮还厚。” “你这黄毛丫头!”老医师见她如此无礼,怒道。 燕蛮儿忙出口道:“世子,请你信我一次,难产之症最是耽搁不得,若耽搁的时间长了,引起大出血,恐怕就是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老头忽然将自己的布幡递到燕蛮儿手里,哈哈笑道:“没想到这么多人,居然只有只有这位小兄弟能看清病症的症结,实在是让人失望啊。你是世子?” 秦朗下意识的应了一句。 老头刚刚还一副大义凛然,高深莫测的模样,忽然他谄媚一笑,说道:“若是我治好此症,世子准备给我什么奖赏啊。” 众人唏嘘一声,那老医师更是怒不可遏,“实在是有辱我医家之声名!” 秦朗被他这么一问,说道:“你若救我妻子无恙,我愿百金奉上。”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一言为定。” 说罢,他招呼自己的孙女,说道:“孙女,走,随爷爷救死扶伤去。” 小女孩嘟囔一句,也不知道在抱怨什么。 燕蛮儿向小女孩行了一礼,说道:“有劳了。” 小女孩微微点点头,就在她从燕蛮儿身边走过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大哥哥,我想吃糖人!” 燕蛮儿会心一笑,说道:“我这就去给你买,你安心救人就是。” 小女孩这才蹦蹦跳跳的跟着她爷爷走进了房间。 门再一次紧闭起来。 燕蛮儿转身对范阎说道:“范兄长,不知这令支邑中可有捏糖人的人。” 范阎还没有说话,一旁的秦管家却说道:“有有有,就在东街不远处。” 燕蛮儿忙说道:“那请差个人为我引路,我去去就来。” 秦朗开口说道:“秦管家,你亲自去一趟吧。燕兄弟,你还是跟我在这儿吧,我有事问你。” 燕蛮儿点点头,秦管家忙领命去了。 秦朗低声问道:“这老头能信吗?” 燕蛮儿说道:“世子,医师救人,并无十足的把握,但用人不疑,老前辈广游天下,虽有些贪恋钱财,却也医术高明,当信之。” 秦朗又看了一眼范阎,范阎收起笑容,罕见的严肃起来,点了点头。 秦朗也就安静下来,虽然心中的担忧不曾减少分毫,至少脸上镇定了许多。 秦越看着这一切,心中暗道,这个陶朱堂的范阎和大哥秦朗打成一片,对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而且这个少年又是谁,听他的意思,很担心小衣,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这所有的东西就像是一个谜团,摆在了秦越的面前。他出身低微,自觉地在秦府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怨气极重,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太子的赏识,将军市被的青睐,他一定要抓住机会。 不然,自己的命运就总会被秦朗踩在脚下。 他在令支邑扮演着尊敬兄长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蛰伏,等待将来一天的彻底爆发。 燕蛮儿也有些紧张,他现在也只能无条件的相信扁昔鸟和小女孩了。 等了一会儿,秦管家大汗淋漓的跑了进来,手里端着满盘子的糖人,就连做糖人的人都被他带来了。 燕蛮儿接过糖人,看着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模样,不由得摇摇头,真这么喜欢甜味,也不知道她牙齿怎么受得了。 就在众人等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的时候,屋内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婴儿啼哭,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带了过来。 第160章 伉俪情深 门咿呀的一声打开了,秦朗猛地转过身,就往屋子里冲去,走到门口,稳婆一脸高兴地跑出来,说道:“恭喜世子,贺喜世子,是位小公子。” 秦朗急忙问道:“婉儿呢,婉儿怎么样?”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震颤起来了。 稳婆没想到世子居然最先关心的是世子妇,忙说道:“世子妇母子平安。” 秦朗抿着嘴唇,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不顾众人阻拦,闯了进去。 老头看上去神情颇为轻松,只不过身后的小女孩却满脸的细汗,两人走出来,燕蛮儿也迎了上去,说道:“老前辈辛苦了。” 老头大手一挥,故意提高嗓子,看着跪在满院子的医师,说道:“没事,对老夫来说,举手之劳罢了,不像你们这群庸医,欺世盗名,羞也不羞。” 众医师黑着脸,也不知道怎么回这个疯老头,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小女孩似乎有些累,她走过来,一把拉住燕蛮儿的胳膊,说道:“大哥哥,我的糖人呢?” 燕蛮儿将盘子举起来,说道:“这个嘛!” 小女孩看见盘子里琳琅满目的糖人,笑得合不拢嘴,忙伸手从盘子里取出一个可爱的糖人,然后放在嘴里,轻轻地舔起来,仿佛有了糖人,就拥有了整个世界一般。 燕蛮儿感觉到她的手似乎有些冰凉,说道:“你先坐着歇一歇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然后顺势坐在石凳子上,开始小心的吃起糖人来。 她看着自己的爷爷在那边大吹大擂,也懒得理他。 燕蛮儿说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燕蛮儿刚才看到小女孩刚从屋子里出来时,面色煞白,呼吸急促,不由得关心的问了问。 小女孩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说道:“我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现在已经好了。” 燕蛮儿看她的脸色,确实比刚刚要好的多,也就不再担心。 房间里。 秦朗坐在床边,紧握着一个世子妇的手。 世子妇脸色极其不好看,白的像天空中的云彩,整个身上都已经被湿汗浸透了。 世子妇低声怪怨道:“夫君,你快些出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秦朗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世子妇的手,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说道:“婉儿,我征战沙场杀人无数,又岂会在意这个,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世子妇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她盯着这个自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虽说今日忍受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而且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回,但是看到男人此刻的表情,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伸出手,摸着丈夫几日未刮的胡茬子,低声说道:“我想看看孩子。” 一旁正在哄孩子睡觉的稳婆,忙将孩子抱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世子妇身边。 小家伙睡得很是安静,一张笑脸红彤彤的,小嘴似乎还带着下意识地笑。 世子妇稍稍靠起身,低头望着自己的孩子,低声说道:“夫君,孩子真像你。” 秦朗眸子微微一动,说道:“你快躺下,莫着凉了。” 世子妇摇摇头,说道:“夫君,我嫁你也有几年了,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为你生了个孩子,就是我立时死去,也无憾了。” 秦朗忙捂住她的嘴,脸上佯装微怒,说道:“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今日我们的孩子降生,是天大的喜事,可不敢乱言。” 世子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不说就是。” 秦朗一边轻抚着世子妇的额头,一边说道:“你都不知道刚才可担心死我了,要不是燕兄弟带了个神医过来,可这么得了。”想起刚才自己在外面的一幕,他就后怕,他不惧敌人,却害怕失去自己的妻子。 他讨厌那种自己站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夫君,你还答应过我要去碣石山上看海,这次可不能再食言了。”世子妇低声说道。她有些虚弱,眼皮不住地往一块合去。 秦朗俯身在世子妇额头轻轻一吻,柔声道:“婉儿,等你好了,我们就去。这次无论如何都会带你去的。” 世子妇露出羞涩的笑容,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的丫鬟婆子看着,夫君这是做什么,不由的一张俏脸也变得红润起来,煞是好看。 不过羞涩过后,不经意间就已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朗看着婉儿那张秀丽的脸庞,不安的心终于回到了胸膛之内。他看见世子妇脖子间一道刺目的伤疤,那是当年有一次为了救自己被刺客刺伤的,他每每看到那条伤疤,心里就掀起一股惊涛骇浪,嗜血的光芒就从内心深处直窜起来。 世子妇呼吸渐渐平稳,他小心仔细的将世子妇的被子盖好,又看了一眼,躺在她身旁的儿子。 秦朗伸手在她的脸庞上轻抚了几下,然后缓缓站起身,对身边的丫鬟和稳婆说道:“好生伺候。” 丫鬟和婆子忙跪下说道:“是。” 秦朗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 秦朗走出来的时候,众人都在院子里等候。 他慢步走过来,先向老人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老医师出手相救。” 老头哈哈一笑,说道:“无妨无妨,只不过世子答应的百金之资不知何时给我啊。”他一边笑着,一边开口索要财物。 小女孩在一旁站起来,说道:“爷爷,你怎么这样?” 老头忙打断孙女的话,说道:“哎呀,你知道什么,我不是怕世子公务繁忙给忘了嘛,我这也是为世子着想。” 秦朗忙说道:“不敢。秦管家,你去取一百金过来,另外吩咐下去,准备饭菜,我要宴请诸位。” 秦管家应了一声去了。 老头则笑着说道:“世子果然是世子,不似那些过河拆桥的纨绔膏粱子弟。” 秦朗又转过身对燕蛮儿行了一礼,说道:“也多谢燕兄弟,今日若不是你带了老医师过来,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燕蛮儿忙道:“我也是碰巧碰上了老前辈,再说若没有范兄长,我也不知世子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居功。” 第161章 大有来头 正月初九,秦府世子妇诞下一子,成为上大夫秦家的嫡长孙。 世子秦朗下令全府张灯结彩,以添喜气。 当晚,秦朗宴请范阎和燕蛮儿诸人。 乐师敲着编钟,奏着极为悦耳的音乐,数十名舞姬在屋子里跳着优美的舞姿。 老头看着那些舞姬们曼妙的身姿,动人的体态,一颗心全寄托在这些莺莺燕燕身上,以至于秦朗问他,他都没听进去。 小女孩坐在老头旁边,看着爷爷好色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她从哪里抽出一根银针来,悄悄地扎在了她爷爷的一处穴位上。 老头惊呼一声,疼的龇牙咧嘴。 小女孩则仰起头,给了他一个胜利的眼神,别过头去,继续吃糖人去了。 秦朗继续问道:“不知老医师如何称呼?” 老头挥挥手,说道:“世人皆称呼我为扁神医,你们也这样叫就可以了。” 扁神医? 自古以来,扁神医只有春秋之时的扁鹊能当的此号,这老头的狂劲不小啊。 那位身着华衣的老医师是秦家的军医,世代侍奉秦氏,地位尊崇,医术也自精湛。 但今日为了世子妇的病落了个灰头土脸,心中实在憋得慌,冷哼一声说道:“医师好大的口气啊,不知医师师从何处啊?” 老头眯着眼笑道:“吾乃蓬莱仙岛的仙人下凡,因见天下为病所苦者多,因此云游四方,治病救人,以解百姓疾苦的神医扁神医是也。” 燕蛮儿惊愕的看着老头,微微摇了摇头,这话自己似乎在哪儿听过啊。 小女孩尴尬的向燕蛮儿看来,燕蛮儿这才想起,好像他们那次去箕国的平郭城的时候,老前辈就是这样说的。 不过扁昔鸟这句话一出来,确实把那个华衣老医师噎的说不出话来。 秦朗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扁医师,失敬失敬。” 扁昔鸟别过脸去,端起一杯酒,仰头就喝。 秦朗笑道:“既然扁医师这般妙手回春,不知能不能留在我们令支邑,为我令支邑的百姓延医用药,做些善事。”秦朗也是其了招揽之心,令支邑地处北疆,医家本就稀少,而且战争繁多,伤者更多,很多的士兵在战场并不是直接死掉的,更多地却是战后治疗不及而死。若能得这样一个精湛医术的老神仙在这里,不仅可以为令支邑的百姓做些好事,就是军心士气也能得到大的提升。 那知扁昔鸟却猛地一下站起来,抱起面前那装满百金的箱子,笑嘻嘻说道:“这个不好。世子,我拿你的金子,救世子之妇,买卖公平,童叟无欺。我这人野惯了,最爱游山玩水,行走天下,为民除病,至于窝在一处,受人管制,非我所愿啊。” 秦朗也站起来说道:“扁神医这是为何?我也只是提一提,还请坐下继续赏乐用饭,若我言语之中冲撞了扁神医,我自罚一杯,如何?” 秦朗以为自己的话惹恼了扁神医,于是忙出言致歉。 那知扁昔鸟说道:“唉,老夫这一生最不喜的就是听你们说这官场之事,实在有污清耳,这病也看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抱着箱子,拉起小女孩就要往外走。 奏乐的乐师和舞姬们看见屋子里发生了大变,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悄声的站着,不敢说话。 秦朗没想到自己一句招揽的话居然能让扁神医勃然离去,不由得大惊,忙快步从主位上走下来。 众人也都站起来。 秦越在一旁冷嘲道:“这位神医好大的架子,我兄长请你为我大燕效力,你居然这般推脱逶迤,实在可恨。” 秦朗忙怒喝道:“二弟,不得无礼。扁神医于我有大恩,不可出言辱之。” 扁昔鸟连话都懒得说了,拉起自己孙女就要离开。 小女孩望了一眼燕蛮儿,匆匆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轻跑过来,将玉瓶递到燕蛮儿手里,低声道:“大哥哥,这是我···”她看着燕蛮儿的眼睛,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这是我爷爷配的药丸,于外伤颇有好处,大哥哥浑身是伤,你带在身边,或许将来能用上也说不定。” 燕蛮儿微微点了点头,他看着小女孩穿的单薄,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貂绒缝制的围巾,说道:“我也没什么东西送你,这是我母亲所缝制,虽说针脚差了些,但御寒极好,你带在身上吧。” 小女孩目光流转,然后盯着燕蛮儿看了一眼。将围巾接过去,围在脖子上。 然后她走过来对秦朗说道:“可有竹简?” 秦朗忙道:“有。” 旁边的侍女忙将竹简和毛笔拿上来,小女孩用篆书开始写字,不一时便写好了。 她对秦朗说道:“这是我爷爷的药方,你按时给世子妇煎服,则无大妨。” 秦朗接过药方,有些感激,他弯下腰说道:“多谢!” 扁昔鸟走过来,拉起自己的孙女,说道:“好了,我们走吧,我孙女给你们的东西,就算是额外赠送了。真是太便宜你们了,尤其是你这小子。” 扁昔鸟盯着燕蛮儿,冷哼一声,骂道:“长得俊就是占便宜。” 说罢,拉起自己的孙女骂骂咧咧的去了。 秦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莫非我说错话了。”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世外高人自来脾气古怪,世子也无须担心。” 那名华衣老医师说道:“世子殿下,能否借药方一观。” 燕蛮儿点点头,将药方递过去,那华衣老医师忽然全身颤抖起来,嘴里含糊其词的叫道:“没想到我在花甲之年居然有幸得见医家之宗一面,实在是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啊!” 老医师忙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就连秦朗也不禁侧目。 燕蛮儿则满脸的疑惑,,莫非小女孩和扁神医真的来历不凡。 老医师又哭又笑的向秦朗告辞,燕蛮儿看着那个弯着腰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别样的心思出来。 秦朗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人间世事,真是无法预测啊,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其言谬呼?” 第162章 秦越的安排 燕蛮儿也感慨不已,没想到多日未见,初见就欠下扁昔鸟和小女孩这么大的人情,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 他手里握紧小女孩给的小玉瓶,然后将瓶子小心的装在了怀里。 范阎在旁边笑道:“世子妇顺利生下秦府的嫡长孙,真是恭喜世子啊。” 房间里还剩下他们五人。 二公子听了范阎的话,心里冷笑一声,不过嘴上却说道:“是啊,大嫂为我秦家添丁,假若爹爹知道这个消息,必然高兴异常。” “信使可派出去了?”秦朗问道,前番已经派了告急的使者,现在转危为安,也是侥幸,必须得尽快派第二波过去报平安,不然爹娘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秦管家忙应道:“世子,已经派出去了。” 秦朗点点头,他回到座位上,转身对秦越说道:“二弟,为兄有事和两位客人商量,你先避一避吧。” 秦越忙说道:“是,大哥。” 秦朗看着二人,忽然变个脸色,说道:“二位,今天晚上我带二位去个妙处,如何?” 燕蛮儿和范阎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为何秦朗会忽然这副模样。 燕蛮儿说道:“世子,何处?” 秦朗笑道:“知音坊!” 知音坊,令支邑城中最负盛名的歌舞坊,当然,也是最著名的青楼。在整个燕国北疆都名头极大。 二公子秦越正往门外走,刚好听到知音坊三个字,暗哼一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秦二公子秦越的院子在南向,他刚进自己的书房,有一个成熟丰美的妇人便迎上来,帮他解去身上的厚棉袍。 秦越冷着一张脸,局势现在对他越来越不利,有些事,他得提早做些准备啊。 没想到秦朗的世子妇居然生了个儿子,而且成了嫡长孙了,这对他扳倒世子秦朗又增加了不少难度。 妇人递过来一杯茶,秦越一巴掌就把茶杯打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溅出来,溅到了妇人的手上。 妇人忙跪下,颤声说道:“主子,奴婢该死!” 秦越看着眼前这具美丽诱人的身体,心中却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你是该死,不是让你暗中下药了吗?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妇人忙低着头说道:“回主子的话,因为主子有严令,不能再府中做手脚,所以奴婢只能趁世子妇外出之时给她闻了难产药,或许是药量太小的缘故,这次没能如愿。” 秦二公子秦越冷哼一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妇人低声说道:“其实若没有今天那个年轻工子带来的方士,我们的计划可就成功了。” “年轻公子?”秦越想起燕蛮儿的那张脸,就觉得杀意凛然。 “下去给我好好的查一查,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和世子又是什么关系。”秦越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对了,还有,他和小衣似乎认识,仔细查,看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妇人点点头,然后又重新沏了一杯茶,递过来。这次秦二公子秦越倒是再没有生气,然后接过去,轻抿了一口。 妇人说道:“主子,其实我们还有机会。” 秦越疑惑道:“什么机会?” 妇人说道:“这年月,小孩夭折的例子可是多的很呢,莫不如我一不做,二不休,为主人除去这颗眼中钉。” “绝对不行!”二公子秦越忙沉声道。 “你记住,在外面怎么闹都行,但在秦府,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决不能做。”秦越知道父亲的底线,自己可以为了争夺位子用尽心机,但决不允许家内出这档子事。 他见过父亲的怒火,说实话,他还不想死。 妇人看见一向阴狠毒辣的秦二公子居然这副模样,心下有些意外。不过她也是南谍司的老人了,又深得秦二公子信赖,他的话,她自然会听,而且会毫无悬念的全部执守。 妇人点点头,说道:“是,奴婢知错了。” 秦越继续说道:“还有,可查到将军市被之女爱慕之人的名字了?” 妇人阴沉着脸,点点头说道:“查到了,是她的远房表哥!” 秦越冷笑一声,说道:“现居何职?” 妇人说道,“为县令。” “他们之间可有逾越本分之事?”他要娶的女子,就算自己不喜欢,那别的男人动,也是绝对不可以的。 “回主人,尚未发现,不过,就怕时间拖的太长,夜长梦多。”妇人早已经派人将那人的行踪盯死了。但是,毕竟那人也是将军市被的亲戚,若两人在将军府中做那苟且之事,他们的人也无法监控啊。 “那就别拖了,反正将军已经同意了我求亲的暗示,等爹爹回来,我便要禀报爹爹,正式上将军府提亲,我不希望出现其他的事。”此番秦越是从魏国回来之后,没有去都城蓟都,而是直接返回了令支邑。只是出乎意料的父亲被燕王临时留在了蓟都过年,两人正好错过了。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妇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她舔了舔自己的红唇,如罗刹般危险。 “记住了,一个也不要放过,做事干净些,不要让小姐察觉。”秦越冷着脸说道。 妇人冷冷的笑道:“主人放心,那人平时流连酒肆赌馆,青楼舞坊,仇怨不少,因此被仇人灭口。” 秦越满足的笑了笑,他杀人,不仅要夺命,更要污名。 妇人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只见他清瘦的脸庞异常的冷峻,心脏便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主人,还有一件事,上次主人去将军府,将军府的一位小妾盯着主人看了很长时间,要不要查一查,或许是某一方势力布下的暗谍。” 妇人回想起一件事来,急忙禀报道。 秦越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然后说道:“盯着就行,当前大事是我与将军小姐的婚事,你们把该清除的人一定要给我清除干净,切不可留下什么隐患。” 将军市被之女颇有仪容,而且诗情才赋了得,又兼之行为放荡,不避男女,因此,名声不佳。 不过这都不重要,对秦越来说,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而这女子不过是他登上高位的垫脚石罢了。 秦越默默的站在书架前,从书架上拿出一副仕女图,图上女子,明眸皓齿,天下绝色,不由得痴了。 除了她,他又能爱谁? 第163章 知音坊 妇人看着秦越深情的眼神,心里闪过一丝嫉妒,低头说道:“主人,那我先下去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有些好听。 不过秦越却充耳不闻,他的心神似乎仍然被画像上的那个女子所吸引。 妇人无奈,慢慢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秦越转过身,慢慢的将手中的画轴卷起来,然后沉声说道:“今天我听大哥说要去知音坊,你可知那个知音坊是谁的势力?” 妇人摇摇头,说道:“知音坊至今已有十余年的历史,只知道坊主姓余,其余并不知道。” 秦尚对南北谍司有明确的分工,秦越掌管的南谍司主司中原诸侯之事,而北谍司则主管北疆草原诸部之事。 他们南谍司的重心并不在北方,因此对于兴起的歌舞坊也没多少了解。 “派人去查一查,我大哥这几年以来流连酒楼舞坊,今天我又看见他那种只知儿女情长,不知国家大事的样子,便觉得可恨,凭什么,就因为他的母亲出身显贵,比我早生出来,就要成为未来的上大夫?而我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去一步一步往上爬,我不甘心。” 秦越的声音越说越低沉,越说心中浮躁之气愈甚。 妇人看着秦越的样子,心中微疼,说道:“主人,你苦心经营,步步为营,总有一天会站在所有人的头顶,奴婢愿为主人奉献所有。” 秦越看都没看妇人一眼,说道:“你派人把我大哥盯紧了,我倒想看看,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妇人说道:“听我们安插在军中的密探报告,上次击匈奴之战,世子似乎也没出多少力。只是跟在上大夫身边做些杂务。” 秦越冷笑一声说道:“那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当年在碣石山下,我可是亲眼见过大哥的勇武和狠辣的,那是让东胡人都胆寒的存在啊,不能不防他瞒天过海。” 妇人点点头,说道:“我这就派二妹去知音坊盯着。” 等妇人离开,秦越才转过身,他走到书房的最里间,在墙上敲击了三下,然后墙面居然破开了一个洞。 秦越微弯着身,钻进了洞口,这是一间密室。密室不大,通道用里点着灯,他慢慢的走到密室里,密室中摆放着一个祭祀用的灵位。 秦越站在灵前,上香,点了蜡烛,然后跪下磕头,他望着灵牌,说道:“娘亲,请恕孩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望娘亲,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娘亲,我已经得到了将军市被的信任,等爹爹回来,便要奏请爹爹去蓟都提亲,成为将军的乘龙快婿。” 他的眼睛有些黑暗的光晕。 “我马上就能获得太子的重用,我向娘亲发誓,一定要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他的儿子也要为母亲陪葬。”秦越咬牙切齿的说道。 秦越的心里,藏着魔! 知音坊! 知音坊在十年前异军突起,在东市毫无征兆的突然崛起,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成为令支邑豪贵们趋之若鹜的温柔乡。 秦家世子一看便是这里的常客,一到门口,坊里的管事婆子就迎了出来,一口一口世子,别提叫的多甜了,而且说话间也全没守礼的意思,将丰满的胸部靠过去,半身倚住世子,若不是她已年老,估计恐怕早就扑到世子怀里了。 燕蛮儿有些咋舌,两个莺莺燕燕,打扮颇为厚重的女子一左一右朝燕蛮儿扑来,姜复回了客店,所以来知音坊的只有燕蛮儿、世子和范阎三个人。 范阎也是自来熟,一把揽过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捏了捏他脸上的嫩肉,便要伸嘴去亲那姑娘脸蛋。 燕蛮儿一阵恶寒,他从小在草原长大,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忙将两个女子推开,怒道:“不许近我之身。” 秦朗有些意外的笑了笑,说道:“燕兄弟以前没来过这地方?”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世子,这是何处,为何这里间女子这般不知自爱。” 草原上男女之间虽然豪放,但也仅仅是针对自己的爱慕之人而已,却也从未见过这般拿着名刀进来便能照顾女子的景象。 秦朗哈哈大笑起来,对旁边管家婆子说道:“还是老规矩,让玉楼姐妹来房中伺候吧。” 说着掏出一大块金子,那管家婆子将金子握在手里,一双杏花眼早就弯成了月牙形,忙谄笑道:“世子请,您可是我们知音坊最尊贵的客人,我这就去叫玉楼姐妹过来。对了世子,您这位朋友似乎是第一次来这儿啊,我们坊中刚好来了一批楚国的细腰舞姬,要不挑两个?” 秦越看了一眼燕蛮儿,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你看这办吧。” “是,是。”那管事婆子亲自将三人领到后院的一栋小楼上,里间布置非常典雅,就是燕蛮儿走到房间里,也感觉到有些清雅。 秦朗笑着让二人坐下,然后管家婆子领进来六名舞姬进来,为首一人,身着大红衣,艳丽异常,仿若一片火红的牡丹,一进来,便朝秦朗小跑过来,柔声说道:“世子,您可是好酒没来看望奴家了,是不是在别处寻了归宿,就把奴家给忘了。” 秦朗笑着一把将红衣女子横抱在怀里,双手掐着她的下巴,说道:“怎么可能,做了玉楼姑娘的入幕之宾,世间女子如粪土耳,吾也多日未来了,今日可要辛苦玉楼姑娘了。” 玉楼姑娘听见他轻薄的挑逗,眨了眨眼睛,笑道:“奴家身子弱,世子要怜惜些才是。” 管家婆子看在眼里,然后笑道:“世子殿下,您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奴家就不打扰世子雅兴了。” 秦朗点点头,管家婆子看了一眼众人,然后离开了屋子。 等婆子离开,有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红着脸走到燕蛮儿身边,低声说道:“公子想听曲还是想赏舞?” 燕蛮儿摇摇头,看着那姑娘说道:“离我远些就行。” 秦朗笑着说道:“燕兄弟,你真未到过此处?” 燕蛮儿摇摇头,一旁的范阎也插嘴道:“世子,燕兄弟说的是真话。” 第164章 聪明人之间的较量 秦朗笑了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小衣的目光不错。” 秦朗忽然收起他纨绔子弟的笑脸,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红衣女子玉楼则从秦朗怀中站起来,跪在地上,她身后的五名女子也都跪下来。 红衣女子玉楼向秦朗拜了拜,说道:“世子殿下,请恕奴婢们无礼。” 燕蛮儿瞪大了眼睛,然后盯着场中的局势,没想到,刚才这些都是为了做戏给管家婆子看的。 秦朗微微点点头,说道:“嗯,你们辛苦了,就演奏一曲《蒹葭》吧。” 玉楼低头说道:“是,世子。” 秦朗拾起身,然后示意燕蛮儿和范阎往后面去,直接进入了玉楼的卧室。 而那六名舞姬则在客厅跳舞演奏。 燕蛮儿坐下后,说道:“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世子殿下的人,只是我不太懂,为何世子要做戏给那个管事婆子看呢。” 秦朗笑了笑,说道:“燕兄弟有所不知,这歌舞坊历来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交集之所。耳目众多,我也是没办法,盯着我的人太多了,我若不演一演,谁会相信我这个世子就连风花雪月呢。” 燕蛮儿这才了然,不过这么大的事,或者说这么秘密的事情,世子为何要让自己知晓,他们之间虽然有约定,但还没到分享秘密的份上。 燕蛮儿皱着眉头,说道:“那不知世子殿下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相信世子殿下可不仅仅是为了让我帮你掩人耳目吧。” 秦朗看了一眼一旁的范阎,说道:“范兄曾经对我说燕兄弟心细如发,我当时还不信,今日再见,果然如范兄所言啊。”说着又笑了笑。 范阎在一旁说道:“世子殿下,燕兄弟身上的东西,您以后会发现越来越多的。” 燕蛮儿仍然不解其意。 秦朗说道:“燕兄弟,你找我来可是为了通关凭引?” 燕蛮儿惊愕的盯着秦朗,他并未向秦朗点明来意。他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是范阎?只是,他今天早上刚给范阎说了这件事,而且两人形影未离,范阎并没有去和秦朗交谈的时间啊。 再说了,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世子妇难产,若不是自己恰好碰到了扁老神医,恐怕今天整个秦府就要办丧事了,秦朗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过问自己的事啊,这可就奇怪了。 秦朗看着燕蛮儿,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燕兄弟,你也别胡乱猜测了,我堂堂燕国令支邑上大夫世子,如果连这点智慧都没有,如何做这北境的世子。我说的对吗?白狼王!” 燕蛮儿猛地站起来,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他们东胡和燕国是仇敌,虽然他们自己有着秘密的约定,但燕蛮儿可不会傻到真的相信燕国人会对自己一点加害之心都没有。 盟友之间以利和,因利分,草原尚且如此,中原岂能例外。 燕蛮儿说道:“没想到世子消息如此灵通,看来我们草原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世子这里都了如指掌啊。” 秦朗站起来,走到燕蛮儿身边,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说道:“你可以看看,这知音坊的这间门外,有来自各地的人,其中便不乏密探。有匈奴人,有你们东胡人,也有箕国人,甚至还有齐国和赵国的密探,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燕蛮儿脸上脸色数变,最后终究还是平静下来。秦朗说的没错,草原各部,以及草原上与缘边中原诸国,互相派遣军谍密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获封白狼王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燕国这边什么都不知晓。 燕蛮儿说道:“只是我仍然有些好奇,我想要通关凭引之事,早晨方与范兄谈过,并未有第四人在场,世子如何得知。” 秦朗笑着说道:“这个也简单,你获封白狼王,封地在小白狼山一带,那里水草丰美,地势险要。和我们燕国又相邻,对你的情况自然就多了解了些。另外,今年草原之上,先有旱灾,又有雪灾,看着下雪的样子,恐怕寒冷要持续到二月份,你新封的部落,过冬物资肯定有限,说不得便要南来筹措物资,看到你和范兄同来,又联想到你的身份,那么猜中你南来的意图,也就不那么难了。” 燕蛮儿慢慢的坐下,说道:“世子殿下真是睿智过人。那今天世子带我来这里又是为何?” 秦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燕蛮儿说道:“很简单,因为我想展现我的诚意,这里是我的地方,也是我的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燕蛮儿哼了一声,说道:“世子殿下,你莫不如说真心想拉我入伙还差不多。” 秦朗笑道:“你要这么说也无不可。” 燕蛮儿说道:“你今日演这出戏恐怕也是想告诉其他人,我们之间关系亲密,给他们一个我们已经联合的错觉吧。” 秦朗竖起大拇指,笑道:“确实是,虽然这么做不地道,但唯有这样做,我们才能更好更快的合作。” 燕蛮儿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良久,才说道:“我想知道,你想让谁看到我们关系亲密的消息。” 秦朗抬头望着燕蛮儿,说道:“其中一人你应该能猜到,便是今天你见过的我弟弟。另一人则是你以后要打交道的重要人物。” 燕蛮儿低着头,将早已备好的放在眼前木几上的酒端起来,喝了一口,说道:“莫非是孤竹城上大夫姬樾?” 秦朗幽深的眸子转了转,然后点点头,说道:“不错。你的部落在我们两城的正北,尤其是孤竹城通往草原的要道上,他才是最着急的人,你也许不知,每年姬樾从走私草原获得的利润你根本想象不到,所以当你拿下这块要地的时候,姬樾是比谁都着急的。” 燕蛮儿这才明白为何当初被封到这里的时候,山戎王尤其是右大都尉赫舍里对自己怨念滔天,原来,自己堵了人家的财路啊。 当初,秦无衣作为诱饵出使草原,便是姬樾排出的杀手联合赫舍里半路劫杀,没想到,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第165章 甲十一 燕蛮儿知道,尤其是自己占据小白狼山南边的重要燕山孔道之后,等于占据了一条极为重要的财路。 整个燕山南北之间,这样的孔道总共也不过三条而已。 秦朗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到了春暖花开之后,你所在的小白狼山才是真正的是非之地。” 燕蛮儿自然知晓其中的龌龊,别的不说,就是右大都尉赫舍里都不会容忍自己在那里轻易站稳脚跟,前番已经有密报,赫舍里派出自己的亲信联络燕山诸麓中的山贼马匪,有进犯之意。 “世子说的不错,所以我这次南来,希望从世子处再采买些铁器,若能直接买些兵器,那就再好不过了。”燕蛮儿看着秦朗说道。 秦朗笑道:“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了?” 燕蛮儿笑道:“当然,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我没有理由拒绝世子的示好。” 秦朗站起来,走到燕蛮儿身边,说道:“好,今天也算你我二人正式的一次会面了,我会给你通关凭引,兵器我无法资助于你,但是,我可以给你一定数量的铁。” 燕蛮儿心里开心不已,说实话,他也不会觉得秦朗会给自己给兵器,毕竟,这是严禁外流的战略物资,就算他和秦朗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但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那请世子说说你的条件吧?” 秦朗说道:“我想先听听白狼王会如何利用你手中的那条交通要道?” 燕蛮儿越来越觉得秦朗的志向也罢,还是深思熟虑也罢,确实高其他人半截,他的目光太长远了,长远的令自己都觉得有些担忧。 有这样的人作对手,确实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燕蛮儿笑了笑,说道:“我原以为世子会直接提出你的要求?” 秦朗摇摇头,说道:“那是愚者的做法,本世子不屑为之,你目前虽只是一个千户的禆小王,但对于草原上的儿郎来说,战争是天性,掠夺是本性,我相信你的能力,假若给你时间,你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草原强者。所以,我和你合作,看重的不是眼前之利,而是长远的利益。” 燕蛮儿点点头,他承认秦朗的有些话说的极有道理,在草原上,竞争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只有真正适应草原规则的人才能真正生存下来。 有时候,他也没有办法。 “世子所言极是。我目前的想法是将小白狼山变成沟通南北商路的重要商品集散地,像你们燕国一样,设立市场,我征收一定的市税。当然我也会亲自组织一支商队,南下和你们做生意,按范兄长的话说,这叫生财有道。” 范阎在一旁终于笑出了声,说实话,本来他们三人在这儿商议事情,只是,秦朗和燕蛮儿都是锐气逼人的存在,两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倒似把范阎遗忘了一般。 范阎笑道:“燕兄弟对财货贸易之事,颇为体己,我只是轻轻的点拨了一番,燕兄弟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经商之才啊。” 燕蛮儿摇摇头,笑道:“范兄长过奖了,不瞒两位,范兄长所言的思路,我虽然有,但也不过略通皮毛而已,真正的计划是姜先生替我制定的。” 秦朗和范阎对视一眼,都惊讶道:“就是那位面色白净的姜先生?” 燕蛮儿点点头。 秦朗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既然白狼王有此远望,那是再好不过。那我的条件也很简单,我需要马匹,源源不断的马匹供应。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在价格上做多少让步,只想让你保证供应。” 燕蛮儿眼睛也微微一亮,秦朗的这个条件他想到了,到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要求会这么高,要知道,草原上马匹的外流就和燕赵等国盐铁的北上是一样的。 秦朗继续道:“除马匹之外,我还需要牛,有多少我可以要多少。” 燕蛮儿笑道:“世子的胃口很大啊。” 秦朗笑道:“没办法,毕竟这么大的家业,不精打细算,深谋远虑不行啊。你放心,马匹和耕牛都是中原最为畅销的商品,你不用担心我们这边采买的黄金和名刀数量不足的问题。” 燕蛮儿说道:“这个我自然不会担心,只是,我也有一点点要求。” 秦朗笑道:“你说。” 燕蛮儿说道:“我希望一部分可以采取以货易货的方式,用你们的盐铁来交换。” 秦朗盯着燕蛮儿,暗道:“这小子的思维缜密的有些可怕啊,甚至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怪不得,仅仅只有两个月,他居然就从一个百夫长变成了统领一个部落的禆小王。” “没问题。”秦朗也很爽快。秦朗拍了拍手掌,前屋正在端茶的一个女子走了过来,确是前一阵问燕蛮儿听歌赏舞的楚国少女。 女子瓜子脸蛋,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谁能想到前番还是娇滴滴的美人,这会站在这里,却让人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机。 “这是小衣的贴身刺客之一,甲十一,她会带一队人,隐匿在白狼王身边,一来保护白狼王,二来也是作为监督存在,白狼王不会觉得突兀吧。”秦朗也很直接,那么大宗的马匹和耕牛,秦朗不可能不看重,他的意思很简单,秦氏要成为白狼王部最为被秦朗安插了钉子,但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可靠吗?”燕蛮儿也会担心,毕竟他们之间的谋议,都是私下里的。 而且,燕蛮儿也真的不可能掐断整条商路,如果那样,他的敌人可就不仅仅是一个右大都尉那么简单了。 秦朗笑道:“小衣的甲字号侍卫都是家父自幼从各国采买,然后秘密训练,对他们而言,眼中只有小衣。就算是我,也指挥不动的。” 燕蛮儿皱了皱眉头,说道:“世子的意思是这是阿衣的意思。”燕蛮儿心里有些微微的感动,尽管他知道这里面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但他想相信阿衣只是单纯的想派人保护他。 第166章 处处杀机 燕蛮儿抬头看着清瘦的甲十一,她的腰很细,楚王喜欢细腰女子的故事,就连北地的草原上都有流传。 燕蛮儿微微向她点了点头。 秦朗说道:“待会我们离开之时,我便替她赎身,到时候各方眼线看到的不过是你带走了一个舞姬而已。” 燕蛮儿惊道:“现在就要带着?” 秦朗说道:“自然,不然的话,他们又怎么能确定你我走的很近呢。” 燕蛮儿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有时候还真有点搞不懂,难道自己的女人缘那么好?出去一会总能带个女子回去,这要是一次两次也还罢了,若是次数多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是那好色之徒了。 不过他转眼又想,反正自己已经在匈奴留下了好色的名声,也不怕再多流传几个地方。 甲十一下意识的走到了燕蛮儿的背后,似乎从这一刻起,她就是燕蛮儿的侍卫了一般。 秦朗摇摇头,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对,甲字号刺客共十一人,是秦尚专门为秦无衣豢养的女死士,就是他这个世子也是指挥不动的。 “看来阿衣已经算定我要南来了。”燕蛮儿仍然有着咋舌,这个女子真是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睿智啊。 秦朗说道:“阿衣随家父去燕都之时,北边已经传过来密信,说你获封白狼王,而且游牧之地就在小白狼山,她便说,或许你会南下来采购物资,所以才安排了甲十一,让我交给你。” 燕蛮儿心下感激,说道:“无论如何,我很感谢阿衣的安排,不过我仍然有一句话,虽然我们达成了私盟,但是若战端一起,我不会手软的。” 秦朗笑道:“这个我自然有觉悟,所以我说我们既是朋友,也会是敌人。” 没办法,燕国和东胡几百年的恩怨纠缠,以及现实中的利益纠葛,不可能和和气气太久的。 “那你们这边的负责人是谁?”燕蛮儿问道。 这时候范阎站起来说道:“白狼王,我便是秦氏这条商路的负责人。” 燕蛮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仿佛一切都跟安排好了的似的。 要知道,他们这次联合,必然触动的是右大都尉和孤竹邑姬樾的利益,从此,姬樾凭借和右大都尉赫舍里特殊的关系在燕国北境敛财的日子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前提是燕蛮儿能在小白狼山站住脚跟。 三人又商议了大半天,将双方的细节都讲的通透,然后才罢。 秦朗伸了伸懒腰,对玉楼使了个眼色。 玉楼走过来,秦朗说道:“一会儿,多给他透点消息。” 玉楼郑重的点点头。 然后,秦朗走出来,装作大醉的模样,将玉楼姑娘揽在怀里,大叫道:“来人,来人!” 只叫了两声,管事婆子便急匆匆进来,边走边急说道:“世子,世子,您有什么吩咐?” 秦朗从怀里又掏出一块金锭子,扔在管事婆子的手里,说道:“那位姑娘我这朋友很喜欢,要赎了回去做暖床丫头,这金子可够啊!” 那管事婆子忙谄笑道:“世子,我家主子说了,若世子愿意,随时可以带走楼中的任何女子,这金子就···” 秦朗打断婆子的话,怒道:“岂有此理,本世子有的是金子,你们把本世子当什么了,以为我是那些寒门子弟吗?” 管事婆子忙吓得噤若寒蝉,说道:“奴婢该死,世子说的是。” 秦朗忽然凑嘴过来,低声说道:“以后有这样的好美人,记得及时给我给个信,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管家婆子忙陪着笑,说道:“奴婢记下了,奴婢记下了。” 对于秦朗这个二世祖,她也是又爱又怕,爱的是他出手豪绰,能征善战也就罢了,关键还长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蛋,颇得坊里女子的欢心。 可怕的是脾气变化太快,想当初,一个令支邑的富家公子喝醉了,在舞坊里和他,便让他的护卫生生将那人打死在舞坊门前,然后,有派人将那公子的尸体扔在他们家们前,下令三天之内不许收尸。 那家人屁都没放一个,居然三天之内,连门都没开。 三天之后,才慌张出来,收敛了尸体,然后举家搬出了令支邑。 没办法,谁让秦氏是令支邑的主人呢。 秦氏世子嚣张跋扈一下,谁又能管,谁又敢管? 待众人离去,再离这座小楼不远处的另一座楼里,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隔着窗子,远远的往这边望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管事婆子轻脚走来,将前楼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 那中年人皱紧了眉头,说道:“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居然有这般本事,这么快便和那个东胡小儿搭上了关系。” 管事婆子静静的站着,她职位低微,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只能静静的听他下令。 “她赎走了什么人?” 管事婆子说道:“是前天南边刚到的舞姬。” “可有我们的人?”中年人不耐烦的说道。 管事婆子摇摇头,说道:“没有,全是从楚国刚带过来的年轻女子,并没有我们的人。” 中年人有些失望,说道:“我们落后了一步,反倒让这纨绔子弟捷足先登,实在恼人。” 管事婆子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中年人说道:“玉楼呢?” 管事婆子说道:“在门外等候?” 中年人点点头,“让她进来,你去通知我们的人盯住那个东胡小儿,看他何时离开,随时来报。” 管事婆子忙说道:“是。” 玉楼姑娘轻踩着脚步,盈盈走了进来,向中年人下拜。 中年人看都没看玉楼,只是冷声问道:“可有收获?” 玉楼低声说道:“回大人,世子似乎在向东胡人吹嘘想要和东胡人做生意。” 中年人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变得难看起来。 “那世子今晚为何不再这儿过夜?”中年人盯着玉楼姑娘问道。 玉楼低着头,已经渲然欲泣了,她说道:“听世子说,他的世子妇今天刚刚诞生下了一子,他没办法留宿,故而离去。” 中年人猛然惊道:“什么,你是说这纨绔子弟生了个儿子?”中年人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异常恐怖。 第167章 信物 玉楼姑娘轻轻哭泣道:“大人,会不会世子他日后就不会来这里了。” 中年人沉思片刻,他冷说道:“无知,你懂什么,你放心吧,只要他贪恋你的美色,他就不会不来找你的。”男人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又如何,还不一样是个男人。 “你继续用你的美色迷惑他,要想真正的将令支邑变成我们大夫的地方,你这个点不可或缺,你明白吗?”中年人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怜悯,仿佛对这些女子而言,他们便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玉楼姑娘忙说道:“是,大人。” “你去吧,别露出破绽。”中年人说了一句,便不在说话。 玉楼姑娘从楼上下来,心中冷笑一声,回前楼去了。 中年人又来到一间比较隐蔽的屋子,屋子里早已经有人在等候。 中年人快速的在一块绢帛上,写了一封密信,然后交给那人,低声叮嘱,“快马加鞭送回孤竹邑,交到大夫手里。” 那人点点头,接过信件,消失在黑暗中。 燕蛮儿回到客店之后,姜复已经在等待,姜复见燕蛮儿身后跟了一个美艳的女子,想着恐怕又是秦家世子所赠的美人,也不做他想,便迎上来,说道:“公子回来了。” 燕蛮儿点点头,他们先前已经有过约定,所有人皆称呼他为公子,以掩人耳目。 本来东胡人就普遍长的壮实,若是称呼还不过来,就更加显眼了。 “这里没什么事吧?”燕蛮儿问道。他们住的客店,人多眼杂,行商也很多,虽然在这里比较安全,但也不能排除有一些心怀不轨者趁乱生些事端。 姜复摇摇头说道:“无事,不知公子那边谈的如何了?” 燕蛮儿说道:“都谈妥了。” 姜复兴奋的一下子拍了拍手掌,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若是有秦氏的支持协助,公子要站稳脚跟就更容易一些了。” 燕蛮儿点点头,话是这样说,可还是得靠自己,他现在时间有限,在春暖花开之前,他要做到万无一失,不然,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姜复沉吟片刻,说道:“公子,我们需要在令支邑找个落脚之地,日后还要常此往来于此,若住客店,恐有不妥。” 燕蛮儿当然也想到了,只不过他对令支邑并不熟悉,到哪儿去找个合适的地方。 “你这几天到处转着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燕蛮儿只能将这件事交给姜复去办,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去看看。 就在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燕蛮儿低声道:“进来。” 甲十一已经换了一件灰色的男装,扎着高高的发髻,虽然是男装,但那张瓜子脸蛋却变得更加秀气了。 燕蛮儿心想,不愧是阿衣的贴身死士,居然女扮男装这事也学的如此通透,真是近朱者赤啊。 “你有事?”燕蛮儿看着她换了男装,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甲十一向燕蛮儿行了一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块绢帛,说道:“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给公子的地契,在南城坊内有一栋宅子,地方比较清静,也适合公子囤积货物。” 姜复疑惑的看了一眼燕蛮儿,燕蛮儿也看了一眼姜复,他接过绢帛,叹息一声,说道:“你家小姐可还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甲十一眨着眼睛,说道:“小姐让我向公子取一物,作为买着宅子的信物。” 燕蛮儿一滞,为秦无衣的剔透玲珑之心而感动,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她的馈赠,这才让这侍女抢先说这一句话,堵住自己的嘴吗? 聪明若斯,虽觉的有些压力,但更多的却是为她的心意而感动。 这是一个真正懂他的女子。 能懂他所想,知他所知,这样的关系,让他有些沉醉和痴迷,如果抛开身份地位,抛开燕国和东胡的恩怨,一生能得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伴,何其幸哉! 燕蛮儿想了想,说道:“阿衣不在令支邑内,你如何将这信物送给她。”毕竟,他在令支邑也待不了多久。等物资齐备,就要启程北上,而甲十一是要随她一起去的。 甲十一说道:“我自有办法将信物送至小姐处。” 燕蛮儿忽然就在甲十一面前脱掉了外衣,姜复有些惊诧,而一直冷冰冰的甲十一也不禁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红。 燕蛮儿脱去外衣之后,只见他的身上居然穿着一件有些微暗的金丝软甲。 燕蛮儿将软甲解下来,抱在手里,盯了好一会儿。 甲十一见他并不是要脱光身上的衣物,这才镇定下来,见那件宝贝实在是罕见的异物,看他的模样,莫非心里舍不得? 燕蛮儿低声说道:“娘亲说这是父亲就给我的遗物,让我时刻随身携带,但是”燕蛮儿抬起头盯着甲十一,说道:“但是我用不上此物。” 他将金丝软甲递到甲十一手中,说道:“你带一句话给你家小姐,就说我说的,将此衣一定要穿在身上,她比我更需要这件东西。” 甲十一眸子一闪,有些意外,忽而又了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小姐对这东胡儿与众不同,就凭刚才这一句话,不知让多少追着小姐跑的富家公子,豪门子弟脸上无光。 燕蛮儿又叮嘱了一遍,“一定记得,让她时时穿着,不可松懈。” 甲十一点点头,道:“我会将公子之言一字不漏的转达。” 燕蛮儿将地契收起来,交给姜复,说道:“地契我就收下了,你也如实回复吧。” 甲十一点点头,说道:“是,公子。小姐还吩咐,日后,我便是公子的人,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做,我只听公子一人命令!”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甲十一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燕蛮儿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了那个扮着男装的女子,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关心人的感觉,也很好! 第168章 密谋 孤竹邑。 作为和令支邑并驾齐驱的北疆名城,显然孤竹邑有着更优越的地理位置。 孤竹邑位于濡水和玄水的交界地带,又因为位于燕山南麓,濡水的冲击在这里带来了肥沃的土地,使孤竹邑和令支邑这里成为燕国北疆重要的粮食产地。 而且沿着玄水北上,有一条贯通燕山南北的通道,直达玄水上游,折而东向,便是白狼水上游的草原地带。 作为这条通道南边的重镇,孤竹邑享受着这条繁忙的商道带来的一切优厚利益。 这一点,就连令支邑都无法媲美。 所以多年以来,掌控这条通道的孤竹邑上大夫姬樾一直将这块地方当做自己的私地,他一边投靠太子一派,做自己的后盾,另外又大肆走私盐铁诸物,获得了丰厚的利益。 而且,他还交好原先掌控北地的右大都尉赫舍里,南北控制,压榨往来的行商,只是这一切,随着这场燕国和东胡讨伐匈奴战争的胜利而彻底的改变了。 因为这条通道的北面,换主人了。 对姬樾来说,这可以说是再糟糕不过的一件事了。人换了,许多事情就得重新做,许多关系就得重新构建。 在孤竹邑内城北面,坐落着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府邸,面积之大,都能赶的上一些小诸侯国的宫殿了,由此也可以窥见姬樾的富有。 姬樾在书房里拿着令支邑送过来的密信,正在慢慢的读。 书房中有几个他的心腹将领静悄悄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整个屋子里觉得落针可闻。 姬樾穿着锦袍,脸上的肥肉仿佛仿佛添上去的,他寒声道:“秦家世子真是那样说的?” 送信的仆人低着头说道:“是的,而且秦世子和东胡白狼王携手到知音坊游玩,临走之前还赎了一个楚国的舞姬给白狼王。” “哼,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还有走在我前头的时候。”姬樾心中也是气啊,虽然这次燕国出兵匈奴,打了胜仗,但对他姬樾来说,是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战场上的风头被秦尚抢了个精光。战后的肥肉被无终邑姬俨那老头理所应当的吃了个干净,唯独他自己,什么都没得到。 这也罢了,谁能想到他们孤竹邑掌控了这么多年的商道居然也出了问题。 先是秦尚从东胡人手里夺取了燕山南麓玄水流域的一个险要地带,筑了一座叫肥如的小城,掌控了一部分北上的通道,分了他孤竹邑的势。然后,东胡大单于又将通道北段的小白狼山草原封给了一个叫白狼王的禆小王,将右大都尉的势力逐出了这里。 他招谁惹谁了。 “那个白狼王的身份查出来了没有?”姬樾的脸上有些愠怒。 旁边一个文士说道:“上大夫,东胡右大都尉不是派人送来了白狼王的底细吗?” 姬樾摇摇头,说道:“哼,赫舍里他自己都自顾不暇,能真心实意的给我们送情报,笑话!这条商路握于他人之手,除了我们,最急得就是他了,他没办法在东胡大单于那里发火,在我这儿叫嚣,算什么东西。” 这时候,姬樾的儿子姬颖说道:“爹爹,赫舍里欺人太甚,明知道现在商路断了,他居然还派人要这要那,莫不如,我们也不去理他了,看他能怎么着。” 中年文士说道:“世子殿下,这话有些冲动了。虽然右大都尉没了小白狼山,但他要是兴兵来犯,还是轻而易举能够做到的,若我们此时断了和赫舍里的关系,恐怕我孤竹邑就无安宁之日了。” 姬樾点点头,他坐下来,手里拿着一块玉佩,说道:“先生说的有理。赫舍里是我花了多大的代价才笼络过来的,日后少不了他的帮助,切不可轻易言弃。” 姬颖有些着急的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怎么办。据我的卫士说,白狼王获封之前似乎是山戎王左部的十夫长,而且是曾经救过秦家幼女的那个东胡儿。” “什么,你是说他就是那个坏我们好事的东胡儿?”姬樾大惊,这可如何是好,他们联合右大都尉赫舍里袭击秦家幼女,这是秘密的行为。若是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得生出多少事端啊。 以秦尚那极为护短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伏杀他的幼女,恐怕那老东西带兵杀到孤竹邑都有可能。 姬颖点点头,说道:“不过我们伪装成东胡人的模样,他却不一定能识得我们。” 姬樾说道:“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我们用对待赫舍里的法子,依法炮制,贿赂白狼王,然后取得通士紧锁着眉头,说道:“这如果让赫舍里知道了,他会不会生气?” 姬樾也冷笑一声,罕见的硬气起来,说道:“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是他丢了那么重要的地方。他还有脸生气?” 中年文士说道:“假若赫舍里知道后,派使者来责怪怎么办?又或者他兴兵来犯又怎么办?” 姬樾唾了一口唾沫,骂道:“无妨,他还需要我,还舍不得每年给他的那些礼物,所以他不会撕破脸皮的。” 姬樾看了看众人,说道:“不过,依赫舍里的性子,他不可能就这么退出去的,所以未来短时间里,恐怕赫舍里要暗中除掉白狼王了。” 这时另一名将领开口说话了,他说道:“上大夫,据我们在右部埋下的细作来报,赫舍里派了大量的亲信游说燕山诸麓的山贼马匪,估计便是为了对付即将北上的白狼王。” 姬樾悠然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既然游戏已经开始了,那我们岂有错过的道理,我们也两手准备吧。” 姬颖在一旁问道:“什么,父亲,您的意思是?” 姬樾点点头,说道:“兵分两路,你亲率一对精锐去埋伏在燕山中,等我命令。若我能和燕蛮儿达成协议,则你们秘密返回即可。若我这边失败了,那你就汇合右部的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给我将白狼王的人头就在这里。可明白了?” 众人忙道:“喏!” t 第169章 意外消息 燕蛮儿这几天日子过得比较悠闲,他们全体已经搬到了秦无衣给他的新宅子里,具体的事务由姜复和范阎二人负责。 燕蛮儿则乘着这个机会,到令支邑各处转了转。 新年已经过去,虽然大雪盈城,但早已挡不住市井小民忙碌的脚步,整个令支城的店铺货栈基本上全部处于营业状态。 燕蛮儿带着甲十一和豪泰两个人走在大街上,穿梭在往来拥挤的人群中,感受着燕国的早市。 在街道边有一座酒楼,燕蛮儿转脸对甲十一说道:“没想到燕国的早市如此繁华?” 甲十一穿着一件灰色的男装,看上去冷俏不已,不过和知音坊不同的是,自从她表明身份之后,似乎变得格外的冷冽了。 “公子还没有去过燕都,那里才是真正的繁华之所。”甲十一冷冰冰的说道。 燕蛮儿仰起头,微笑道:“燕都啊,倒是听阿衣说过,不过阿衣还说,若说天下最繁华的所在,却不在燕都,而是在齐国的临淄城和宋国的陶邑。” 甲十一默默点了点头,低声道:“这倒是,我曾和小姐去过这些地方,繁花似锦,漂亮的很呢。” 燕蛮儿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来到了酒楼的第二层,酒楼上坐满了觥筹交错的宾客,以及来自四面八方的行商。 燕蛮儿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从二楼往下看去,整个街道尽收眼底。 天空中还下着雪沫子,不远处的屋顶上落着厚厚的积雪,行人踩踏在积雪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燕蛮儿坐下之后,豪泰和甲十一都站在他的身后。 燕蛮儿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然后一个人独饮,酒楼周围的饭桌上则坐着几个豪客,听他们口音,大概也是燕国之人。 其中一人络腮胡子,边喝酒便笑道:“你们可知,燕都出了一件大事?” 其他的人都面露好奇的神色,问道:“这倒不知晓,出了何事,你且说说。” 那络腮汉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太子殿下要娶齐王之女了。”他的声音不大,但基本上将整个二楼的人都吸引了过去。 另一人说道:“你这都是老黄历了,想当初太子出使齐国,被齐王看重,很早便定下姻亲,只因齐国公主年幼,这才拖了几年,这在我燕国也不是什么大事!” 络腮汉子冷笑一声,说道:“齐王嫁女自然算不得大事,不过我们令支邑的公主受多国求亲,算不算大事呢?” 燕蛮儿刚刚端起的酒杯就那样停在嘴边,再也喝不下去。 旁边诸人忙问道:“兄弟,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事还是第一听啊。” 络腮汉子笑道:“各位有所不知,我令支邑每逢过年,上大夫都要在全城百姓面前散舍钱财粮物,为何独今年是世子代行,你们可知缘由?” 众人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络腮汉子笑道:“那是因为燕王故意将秦大夫留在蓟都的,为的便是挑选未来的女婿。这次来燕都求亲者,有小国诸侯,大国将相,那可是人才济济啊。” 燕蛮儿砰的一声将酒杯放在地上,他没想到,今日来市井之中本来是想看看燕国城邑的情况,没想到居然意外得到一个这么重要的消息,实在让他觉得震撼,又心中担忧。 燕蛮儿也凑过去,二楼的食客已经全部围在络腮汉子那张桌子旁边。 燕蛮儿也站在人群中。 络腮汉子见听的人多了,觉得脸上有光,说的更加起劲了。 一人笑道:“你可别是胡乱吹得吧?” 络腮汉子急了,说道:“当然不是了,我有一个表舅家的兄长在燕宫中当值,亲耳听到的。来自各地的求亲者中最有可能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楚国公子,另一个便是齐国公子,两人都甚得燕王喜爱呢。” 燕蛮儿忽然挤过人群,一把拍在桌子上,盯着络腮汉子,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那秦大夫又是如何做的?” 络腮汉子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子这般急切,冷笑道:“你急什么呀,又不是你的相好,非得变脸不成!” 燕蛮儿这个时候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刚要发火,却被甲十一在身后拉住,甲十一清艳眸子盯着燕蛮儿,然后摇了摇头。 燕蛮儿终究没有出手。 他盯着络腮汉子,说道:“这位兄台,不知那齐国和楚国的公子最终谁赢了?” 络腮汉子笑了笑,看到这少年也不过是少年好奇心作祟,于是说道:“这个嘛,就不知晓了。我只听说,楚国公子和齐国公子大打出手,将其他的求亲者,好好教训了一番,至于他们二人谁能笑到最后,我便不知了。” 燕蛮儿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从人群中出来。 他现在的心思很乱,乱的他都没办法进行冷静的思考。 他忽然转过身,一把抓住甲十一的肩膀,低声的问道:“你家小姐的事,你知道多少?” 甲十一惊愕之下,本能的便要抵抗,从没有男子靠她靠的这么近过,因而本能的就全身一颤,右手袖子里已经露出半截短匕。 只是对上燕蛮儿的眸子,但见他眸子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悲伤,便再也下不去手了。 甲十一摇摇头,低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燕蛮儿这才松开手,只是他刚才下意识的太过用力,就连甲十一都觉得肩膀有些酸疼。 她一双美眸盯着燕蛮儿,只觉得这位公子能得自家小姐青睐,确实是有原因的。 燕蛮儿沉声道:“我们走。” 只是他们刚准备离开,却见面前有几个人挡住去路,为首的一人是一个中年文士。 他先向燕蛮儿行了一礼,说道:“这位公子,我家主子希望能和公子一唔,不知公子能否行个方便。” 燕蛮儿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中年文士,说道:“你家主子是谁,我认识吗?”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说道“我家主子说了,等公子见了面,自然就认识了。” 燕蛮儿皱紧了眉头,豪泰已经扒出了腰间的长刀,那中年文士倒是淡定,只是静静的等候燕蛮儿的回答。 第170章 主动还是被动? 燕蛮儿将乱成一团的脑子理了理,淡淡的说道:“豪泰,退下。” 豪泰忙收起刀,站到了甲十一的身后。 燕蛮儿说道:“希望你的主子别让我太失望。” 中年文士心中一凛,只觉得一股浓烈的杀气弥漫开来,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愧是连连挫败右大都尉的人,就这份果决,已经非常人所能及了。 中年文士也收拾心情,说道:“公子这边请。” 在中年文士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间雅间,中年文士带领的护卫都站在门口,中年文士说道:“我家主子想和公子单独谈谈。” 燕蛮儿看了一眼甲十一和豪泰,说道:“你二人在此等候。” 两人点了点头。 燕蛮儿随中年文士走进了雅间,雅间内坐着一位肥胖的老者,老者穿着锦衣,脸上满是笑意,他看见燕蛮儿进来,笑着迎上来,说道:“白狼王殿下,受惊了。” 燕蛮儿的脚步一顿,他看了一眼老人,然后又抬腿走到老人面前,说道:“不知这位是?” 中年文士从一进来就行了个礼,然后出去了。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燕蛮儿,而是说道:“白狼王请坐,尝尝老夫带过来的烈酒。” 燕蛮儿心里冷哼一声,这是一上来就想抓住主动权啊。 燕蛮儿依言坐下来,并没有动桌上的酒,而是盯着老者说道:“没想到堂堂的孤竹邑上大夫居然也喜欢玩这样的游戏,倒让我很是意外。” 老人停下手里倒酒的动作,抬眼望着燕蛮儿,说道:“你如何猜出我身份的?” 燕蛮儿哂笑一声,摇摇头,说道:“这个太简单不过了,我自东胡而来,在燕国本就不认识什么人,也和燕国人没什么交集,你们又如何认识我是白狼王,要知道,我获封白狼王不过两个月而已。” 姬樾继续倒满了酒,然后说道:“还有呢?” 燕蛮儿看了一眼姬樾,说道:“我虽未见过上大夫,但大夫身上穿着却也有些印象,你们燕国人的衣服便是等级,大夫身上所着锦衣图案,乃是上大夫爵位的人才有资格穿的,我虽然见过不多,但恰巧在摩笄山见过秦上大夫,在整个燕国北疆,能和秦大夫拥有相同爵位的人并不多,这是第一个理由。” 姬樾哈哈笑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燕蛮儿继续说道:“我来令支邑也十多天了,除了见过秦氏世子之外,并没有见过其他人,上大夫的人能很清楚的知道我的行踪,并且跟我到这儿,说明必是平时在我身后布了眼线,况且,除了上大夫,我想不到还有别人有和我见面的理由,这是第二点。上大夫,你说我说的对吗?” 姬樾将酒推过来,推到燕蛮儿面前,燕蛮儿没有理会,说道:“我们草原人不喜欢绕圈子,上大夫有什么话就明说吧。” 燕蛮儿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自恃身份,假装高深的家伙。若姬樾一开始说出他的目的,他对姬樾的感觉可能还好些。 姬樾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他镇守北疆多年,一直是孤竹邑的土天子,谁敢这么对他无礼。就是东胡右大都尉赫舍里,也不敢当面这样指责他的不是。 姬樾端起酒喝了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那我也就不瞒你,我便是大燕国孤竹邑上大夫姬樾。” 燕蛮儿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且别说他已经是堂堂的一个千户禆小王,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姬樾念出这么一长串的身份,对他而言,也没什么不同。 在整个东胡人眼里,或许只有令支邑上大夫秦尚能让他们闻之色变了。 燕蛮儿忽然觉得有些无聊,他今天本就心神不宁,因为秦无衣的消息,他很想尽快赶回府邸,与姜复商量对策,哪有时间跟姬樾在这里扯皮。 于是说道:“上大夫,我很忙,就不和上大夫在这儿玩猜谜游戏了,告辞!” 说着便站起来,准备离开。 姬樾这个时候终于不摆上大夫的架子,忙站起来说道:“白狼王,我今天冒险来此地,是有事情和白狼王商议的。” 燕蛮儿瞥了一眼姬樾,说道:“我可没看见上大夫是来和我商量事的,我倒是感觉上大夫是来考较我来了。” 姬樾脸上一白,说道:“岂敢岂敢,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白狼王别见怪。” 形势比人强,尽管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但东胡人处在强势的一方,他又受制于人,想继续从南北走私的生意中获取利益,所以高傲如上大夫姬樾,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怒气,和颜悦色的和燕蛮儿说话。 燕蛮儿也没有立即翻脸拂袖而去,他现在也在学习为人处世之道,有些人就算是敌人,但有时候或许也会变成盟友,尤其是当自己还未变得强大的时候,更需要这种包容天下的胸怀。 燕蛮儿转过身,坐下来,问道:“上大夫现在该说说你的目的了吧。” 上大夫姬樾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今天我来见白狼王,却是为了春后的通商之事的。” 燕蛮儿说道:“哦,原来上大夫对这件事感兴趣啊,我原以为只有秦家世子感兴趣呢。”燕蛮儿说话的时候故意将秦家世子咬的极重,便是暗示。 姬樾听了之后果然脸色微变,但他也没急着发表自己的观点,几十年浸润权力的圆滑让他知道,双方谈判,你表现的越是急躁,越容易中对方下怀。 “是吗,没想到秦家世子也对这件事感兴趣?”姬樾反问道。 燕蛮儿点点头,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却感觉已经说了千言万语一般。 “我听说姬大夫和我山戎部右大都尉走的很近,甚至有将女儿下嫁的想法?”燕蛮儿这会才第一次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然后盯着姬樾,说道。 姬樾微微一愣,不过他很快就摇头否认,说道:“我和右都尉也不过是正常的来往,并无特殊关系,至于白狼王所说的嫁女之说,那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姬樾的捋着自己的胡子,慢慢的说道。 面上虽然平静如常,内心却早已经惊涛骇浪。 第171章 脸皮太厚 燕蛮儿的眼眸有些幽深,泛着淡淡的绿光,其实对于姬樾的到来,他想到过,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是来到令支邑,这里可不是他能控制的地方。 姬樾也微微变着脸色,说道:“白狼王,今天我来这儿是来向白狼王送一场富贵的。” “哦?富贵?我倒是有点兴趣,你说说看。”燕蛮儿斜过脸,盯着姬樾说道。 姬樾笑道:“白狼王有所不知,我燕国和你们东胡时战时和,可无论战和,有一件事情是不受影响的。那就是往来于草原和我燕国的商贸通道,顺着这条道,每年有大量的财富往来于南北,我今天便是送这份富贵来的。” 燕蛮儿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姬樾以为秦朗并没有和燕蛮儿讲述这条通道的重要性,心中暗喜,他在仔细看了燕蛮儿,不过十八九岁的稚气少年,而且还只是一个整天喊打喊杀的游牧牧民而已,能有多少商业头脑,于是说道:“这当然与白狼王有关系啊。因为白狼王目前就掌握着这条通道的北端要冲,若是白狼王肯与我合作,那我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 燕蛮儿嗤笑一声,说道:“莫非姬大夫以前就是这样和右大都尉赫舍里合作的。” 姬樾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燕蛮儿哼了一声,说道:“姬大夫和右大都尉赫舍里关系亲密,你这么快就抛弃右大都尉,会不会有点太过势利。” 姬樾笑道:“不然,少年谋义,老成谋国。天下岂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如今掌控商道北端的是白狼王,那么我自然要重新审视和白狼王的关系。” 燕蛮儿笑了笑,说道:“姬大夫说的也有道理,那请姬大夫说说,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姬樾听燕蛮儿有些兴趣,说道:“白狼王,你掌控商道北段,除了征收一定的商税和市税之外,我每年再给白狼王额外的黄金千两,其他珠宝珍奇数箱,如何?” 燕蛮儿笑道:“听着很有诱惑力,那你想要什么呢?” 姬樾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说道:“我有一支商队也往来于南北之间,做些南北通吃的买卖,虽然油水不大,但每年也能获得一定的进项。我希望白狼王能为我的商队提供在草原上行走的安全环境,并且能为我们提供充足的物资供应。” 姬樾既然已经下决心有所试探,那他便不会有所隐瞒,他也知道,今天的会面意义对于他自身而言,意义远大于对燕蛮儿。 燕蛮儿可以没有他这个合作伙伴,但他必须攀上燕蛮儿这场风。因为这里关乎着巨大的利益。 燕蛮儿笑道:“条件也不算苛刻,我可以考虑。” 燕蛮儿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留下了悬念。 姬樾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忙说道:“白狼王,除此之外,白狼王每年还可以得到两成的额外分红,白狼王难道没有兴趣。” 燕蛮儿笑了笑,说道:“兴趣吗?自然是有的。不过很不巧,在姬大夫来找本王之前,令支邑世子已经和我谈过这个话题了,他的条件似乎比起姬大夫来,更容易让人心动啊。”燕蛮儿故意盯着姬樾的脸,慢慢说道。 “什么?”姬樾这才终于确定秦氏已经和白狼王有所深谈,并且开出了让白狼王心动的价码出来。他心中警惕声大作,忙说道:“秦大夫世子开出了什么条件,我自然也能开出来。”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秦世子开出了四成的利润,莫非上大夫也有这种魄力。” 姬樾长长的吸了一口冷气,四成,这小子的胃口也太大了些。没想到这家伙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骨子里居然是这么贪婪的主,实在让人恨的牙痒痒啊! 姬樾冷着脸,说道:“那我想知道,若我拿出四成,能否得到独家的合作权。” 燕蛮儿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大单于让我驻牧小白狼山,人人皆可以来我这里行商贩货,恐怕姬大夫所谓的独家合作权,是拿不到的。” 姬樾的脸色白一片,青一片。 燕蛮儿看着他的脸色,笑道:“好了,既然上大夫心有疑虑,我也就不打扰上大夫雅兴了,本王告辞。” 姬樾忙一把抓住燕蛮儿的胳膊,说道:“白狼王稍等,这件事能不能容许我回城与族人商议商议,毕竟这是一件大事,凭我自己恐怕没办法做决定。” 燕蛮儿转过身,将姬樾的手拉起来,说道:“当然,姬大夫也说了,这是一场极大的富贵,我当然也有兴趣了,那我就等姬大夫的好消息了。” 姬樾说道:“好,来人啊,抬上来。” 这个时候中年文士指挥几个壮汉抬上来一口大箱子,姬樾笑着说道:“今日能有幸和白狼王相见,也算是了却我一件心愿,这里有黄金百两,绢帛百匹,算是给白狼王的见面礼了。” 燕蛮儿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笑道:“没想到姬大夫这般豪爽,确是比那秦家世子干脆的多了,那我就却之不恭,收下了。” 姬樾眼角的肌肉抽了抽,他居然没想到这小子推辞都不推辞,就那样大不咧咧的收下了。 倒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的心里,不由得暗骂一声,脸皮实在太厚了。 姬樾忙笑道:“好说,好说,我也想和白狼王长期合作呢。” 燕蛮儿笑道:“若是上大夫下了最后的决心,那我就在小白狼山等候上大夫的佳音了,正好,春暖花开,我也可以为姬大夫备一份厚礼。” 姬樾脸色僵硬的笑了笑,心里暗骂,只听你嘴里空头许诺,也没见你有啥真的送礼的想法,这家伙,比想象中的难缠啊。 燕蛮儿看着他微微沉思的表情,忽然低下头,对姬樾说道:“姬大夫,其实我对姬大夫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姬大夫和右大都尉走的太近,我这也是没办法呀,你要知道,右大都尉和我家伊卢王那是水火不容啊。” 姬樾浑身一震,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72章 等不及了 送走了燕蛮儿,姬樾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如散架了一般,他第一次感觉到是不是自己的年纪有些大了。 这次和这个年轻的白狼王会面,本来想好的事事占据主动,可没想到最后都是不经意间自己成了被动的一方。 他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当年和右大都尉谈判,也不过给了他两成的利润,右大都尉就已经如同自己豢养的家犬一般听话。 虽说右大都尉喜怒无常,但只要财富给足,他怎么也不会拂了财货黄金的面子。 倒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让他有些意外。 中年文士走进来,看着自家的主子瘫坐着,低声道:“主子,是不是对方胃口太大?” 姬樾冷笑道:“胃口何止是大,简直是大的离谱。他居然想要利润的四成,你说说,我冒着杀头的危险,却要将四成的利益给他,哪有那么好的事。” 燕国国政,若非朝廷准许,私自与东胡匈奴通商者,抄没家产,全家充军;若私自贩卖盐铁于胡人者,斩首! 虽说在边关真正遵守这法令的人没几个,但毕竟是授人于柄的事情,他也不想暴露。 中年文士则长长的倒吸一口冷气,说道:“这小子胃口确实不小啊,那主子是不是答应了。” 姬樾冷笑道:“当然没有,他想要,也得有那个牙口。右大都尉何等样人,我给他明面上两成的利润,实际上不过半成的利润,他一个小小的竖子,就敢跟我玩这样的心眼,他还嫩了点。” 中年文士的脸色变得扭曲起来,他说道:“主子的意思是?” 姬樾冷笑道:“你立刻给颖儿传信,让他想办法和赫舍里接上头,既然他这么贪财,那就送他到阎王爷那里去取吧。” 中年文士也慢慢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如果真能杀的了白狼王,那右大都尉又可以重新掌控燕山北麓,那他们的合作又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姬樾透过雅间的窗户望着街道上离开的燕蛮儿,冷冷的哼了一声。 燕蛮儿回到宅邸,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而且院子后面还带着一个很大的花园。 一回到宅邸,燕蛮儿就急匆匆的将姜复喊过来。 姜复本来正在清点范阎送过来的货物,见豪泰说的紧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赶过来,说道:“大王,出了何事?” 燕蛮儿说道:“这两日我恐怕不能北返了,我要去一趟燕都。” 姜复大惊,他没想到白狼王居然要去燕都,忙问道:“大王去燕都是为了何事,我们南下之时,并没有去燕都的计划啊。” 燕蛮儿的脸色有些冷清,说道:“我有件私事要去处理,这几日等物资筹备完毕,你和豪泰先押送物资回去,我在燕都办完事情之后,会赶回去的。” 姜复忙道:“这,这恐怕不是良策啊,大王一人只身去燕都,安全怎么办?我这样回去,恐怕呼韩耶百夫长也不答应啊。”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我虽然没去过燕都,但甲十一去过,这便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呼韩耶,你回去实话实说就是。” 姜复沉吟下来,虽然他又足够的理由留住燕蛮儿,但燕蛮儿毕竟是主子,他决定的事情,自己也无法改变。 燕蛮儿看着姜子说道:“你不用担心,倒是我会担心小白狼山,怕就怕这个冬天结束的太早,那些蠢蠢欲动的山贼马匪按耐不住,偷袭小白狼山。” 姜复低声道:“大王,按说我不该多言,不过既然大王已经决定了,我便听大王之令就是。大王此去燕都,无论遇上什么事,还需三思后行,燕国不比草原。”姜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沉默的甲十一,继续说道:“人心复杂,还要多留意才是。” 燕蛮儿自然知道姜复的意思,说道:“嗯。对了,今日你猜我见到谁了。” 姜复微微的眯着眼,说道:“莫非孤竹邑上大夫姬樾来了令支?” 燕蛮儿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说道:“你也想到了。” 姜复也笑道:“大王驻牧小白狼山,影响最大的莫过于独擅走私之利的姬樾了。”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今日我们唇枪舌剑了一番,不过,那老头表面看着人畜无害,估计暗地里早已经安排了伏兵,就等我们返回之时下手,这次去燕都,我会故意暴露行藏,将他们引到南边去,你们也好安全的到家。” “大王?”姜复听燕蛮儿有自身安危为诱饵的心思,大惊之余,却也暗暗敬佩。 燕蛮儿挥挥手,说道:“我们所行之事,本来不过就是走独木桥,非进即退,所以也不必过于担忧。你回去之后,告诉呼韩耶,训练骑兵,加强防御,等我回来,我们还有大仗要打。” 姜复点点头,他侧过身,低声说道:“大王,这女子可靠吗,大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燕蛮儿看了一眼甲十一,说道:“无妨,你就不用担心了。” 姜复点点头。 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欲言又止。 燕蛮儿看着他的样子,说道:“姜子,你平日里也不是这般啰嗦之人啊,你是怎么了?” 姜复说道:“大王有所不知,中原终究不是草原,草原人虽说有些粗犷野蛮,但毕竟都是在明面上,可大王若在中原,那遇上的有些人也许脸上陪着笑,但转眼就能拔刀,所以不由得有点担心。” 燕蛮儿看着他的眼神,他不知道姜复为何出身中原,却对中原人有着这么大的成见,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嘱咐,我记下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虽长在草原,但从小在各处放牧,见过的人也不少,我会小心的。” 姜复点点头。 他又看向范阎,说道:“范兄长,这次你也算帮了兄弟的大忙,后面的事情还需要劳烦你,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范阎圆骨碌的身子杵在那里,他微微笑道:“哈哈,那等我来了小白狼山,你多请我吃几顿羊肉,喝几壶奶酒就行了。”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173章公主风华 燕国都城蓟都的大雪还没有消停的意思,秦无衣也没想到,这次来燕都过年居然会拖的这么久。 雪花依然在无情的飘落,秦无衣拿着一个帛书在亭子里仔细看着,她穿着厚厚的裘衣锦貂,系着淡蓝色的斗篷,显得傲霜凌雪,愈发的冷艳起来。 春雁则远远的站在一株梅树下,手里握着几根梅枝傻笑。 依兰站在火炉旁,轻轻的在研着墨,抿嘴轻笑。 “你笑什么?”秦无衣无聊的将帛书扔在面前的案几上,低声问道。 依兰掩着唇笑道:“小姐,奴婢还是第一见小姐这般模样呢。” 秦无衣一愣,似乎她确实有点小变化,以前的她,是可以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呆坐一天的,没想到现在只是想看会书,都静不下心来。 秦无衣支着下巴,抬起那魅惑众生的眸子,低声问道:“依兰,你说我是不是没以前那么好学了。” 她的一双大眼睛明亮而清澈,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有着异样的情愫在微微流转。 依兰说道:“小姐,你这还不好学?我们在蓟都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小姐除了和洛樱公主见过两次之外,就一直待在书房读书,这还不好学?” 没想到依兰话音刚落,只听的一个明快的声音便从旁边传出来。 “依兰小妮子,又在背后编排我是不是?”声音清脆,颇为好听。 依兰忙吓得跪在地上。 秦无衣站起来,望着来人,笑道:“公主怎么来了?” 秦无衣也没有给公主行礼的意思,两人本是亲戚,又是闺中密友,平时也不注意那些小节。 来人正是燕王最宠爱的幼女,洛樱公主。 洛樱公主笑了笑,走到亭子里,她身后的两个侍婢忙上前来,将洛樱公主肩膀上的雪花除去,并为她重新换了一件红色的斗篷。 洛樱公主坐在秦无衣旁边的位子上,抽了抽鼻子,说道:“无衣妹妹也真是的,怎么都不来宫里找我,我都快被闷死了。”洛樱公主一边说,一边拿起案几上放着的糕点,轻轻尝了一口,随即便又放回了盘子里。 秦无衣摇摇头,看着她急切的模样,以为她没有用膳,忙说道:“我去给姐姐做些吃的?” 洛樱公主摇着头,说道:“不吃,我又不饿,我只是看着你这盘子里的糕点长的好看,所以就尝了一口。” 秦无衣淡淡一笑。 洛樱公主凑过来,又拿起案几上的帛书,说道:“你在看什么呀?” 秦无衣说道:“也没什么,闲着无聊,随便看看的。” 洛樱公主看了一眼帛书上的篆书,皱了皱眉头,说道:“上大夫也真是的,怎么又让你看兵法,这战场厮杀,本是男儿的责任,你一个女儿家,看这东西做什么。” 秦无衣笑道:“公主,你是宫里待惯了,在我们令支邑,上战场打仗是不分男女的。” 洛樱公主也支着自己的下巴,羡慕的看了一眼秦无衣,说道:“我要是能和你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好了,我一天闷在这里,感觉都快要闷死了。” 说着她的眼睛圆碌碌转了转,说道:“无衣妹妹,南宫校尉没有保护你吗?” 秦无衣罕见的掩嘴轻笑,说道:“公主,我就知道,你来我这儿不是冲我来的。” 洛樱公主抓起秦无衣的胳膊,说道:“哎呀,你就别笑话我了,你可知我出来一趟多不容易?快说,南宫校尉呢?” 秦无衣被她摇的没有办法,只得叹息一声,说道:“南宫校尉今日陪着爹爹去军营了,估计回来也就晚上了。” “什么?”洛樱公主张大了樱唇,脸上写满了失望的神色。 秦无衣看着她的样子,说道:“公主也别沮丧了,大不了,我明天去王宫求求王妃,让王妃放你出来,到时候不就可以见到了。” “好呀,好呀,就这么说定了。”洛樱公主大喜,虽然母妃对她管的甚严,但是秦无衣每次求情,母妃好像都格外的宽容。 两人坐在亭子里,手里抱着暖炉,望着艳红的红梅以及白色的飞雪,开始说话。 秦无衣笑道:“真想不通,你就那么喜欢南宫烨?”说实话,有时候秦无衣也很好奇,洛樱公主是燕王的幼女,自幼获得燕王的无上恩宠。又加上貌美无双,国色天香,与秦无衣并称燕国双璧。 谁能想到,她会对一个小小的校尉情根深种。 洛樱公主轻轻一笑,露出一张祸国殃民的美貌来,她低声说道:“南宫校尉有什么不好,文武双全,一表人才,是我大燕的好男儿,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秦无衣摇摇头,她有时候还真是羡慕洛樱公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敢爱敢恨,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们燕国的女子,爱慕佳偶,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秦无衣说道:“公主说的是。”不过她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可是,这两天都中有传言说王上欲为公主选亲,楚国公子和齐国公子很受王上看重,是这次选亲的领跑者,不知公主知道不知道?” 洛樱公主看着秦无衣,冷哼一声,说道:“楚国公子软绵绵的,不过一个被江南之气熏陶过头的绣花枕头,我岂会爱慕于他。至于齐国公子,翩翩然有文士之风,不过,先生气太重,想必是被稷下学宫的那帮老糊涂们给影响的,我就更不喜欢了。” 秦无衣有些好笑,这天下,能将齐楚两大强国的公子说的这般不堪的,或许也只有行事风风火火的洛樱公主了。 或许也正是这一点,才让性情恬淡的自己能够和她成为知己好友吧。 “公主,齐国,乃东方之大国;楚国,乃南方之强国,公主这话在我这儿说了也就罢了,当着两位公子的面可万万说不得的。楚国也还罢了,山高路远。齐国可是和我们接壤的,我们燕国国力弱小,和强齐相比,不如也。若他们一怒之下,发兵来攻,受苦的就是我们燕国百姓了。” 洛樱公主冷哼一声,说道:“我才不管那么多呢,父王不逼我还好,若逼我逼的急了,别说齐楚的公子了,就是齐王和楚王亲自来,我也不允!” 第174章 子岚 洛樱公主笑得很自信,作为燕王和燕王妃的掌上明珠,她在燕国的地位一直是超然众人的。 甚至有时候,连他的兄长们都要巴结于他,希望通过和她的交好,而得到燕王的另眼相看。 她能那么说,自然有那样说的底气。 秦无衣则轻轻一笑,说道:“你就不怕王妃生气?” 洛樱公主抓着秦无衣的手,笑眯眯的看着秦无衣,一股奸计得逞的样子,说道:“你也知道的,母妃虽然对我严厉,但母妃听父王的话,而父王又听我的话,所以,我就是使使性子也没事的。” 秦无衣看着她天真的笑容,又听她说起和父母之间的趣事,不由得勾起了内心的伤痛,似乎在自己的记忆中从没有出现过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的影子。 “洛樱,说真的,有时候我才是真的羡慕你。”秦无衣轻轻的说道。 她和洛樱不同,她的人生缺乏母爱的滋养,她的肩膀上有着洛樱没有的责任。 洛樱公主抓住她的手,秦无衣的手有些冰凉,就算是手里捧着暖炉,似乎都捂不热那冰凉的柔荑。 “你呀,羡慕我什么呀,你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我则一直被关在王宫里,就像圈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点自由都没有。”洛樱公主微微有些失落,她也有她的苦衷。 秦无衣摇摇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洛樱公主说了。 就在两人正说话间,忽然侍女来报,说相国子之的儿子子岚来访。 子岚,燕国佳公子也。 是燕国权势熏天的相国子之的幼子,目前担任守卫王宫的尉一职,是负责王宫安全的三尉之一,握有兵权,同时也是难得的颇有才华的年轻人。 秦无衣低头微笑:“看看,公主走到哪儿,哪儿就热闹非凡了。” 虽然父辈们如今关系紧张,但这些年轻人之间倒是很熟络。 洛樱公主扁扁嘴,说道:“能不能让他不要来,一天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子岚要大洛樱好几岁,不过因为燕王格外赏识相国的缘故,两人很早就认识了。 自从子之为相之后,性情大变,他的儿子们也都嚣张跋扈,颇为纨绔。但子岚似乎是个异类,待人接事温文尔雅,颇有贤名。 秦无衣说道:“那可不行,他一定是知道你今天出了宫才来这里找你的,我想我应该回避回避,给你们私下里谈话的机会。” 洛樱公主一把抓紧了秦无衣,说道:“那可不行,你若不在这儿陪我,那我以后就没你这个姐妹了。你快快想些办法,将他打发走。” 正说着,只见一个全身皆白的翩然公子走了进来,侍卫则远远的站着,他自己则快走了两步,走到亭子里。 然后看着洛樱公主,说道:“外臣拜见公主殿下。”接着又向秦无衣行了个礼,说道:“秦小姐好。” 洛樱公主坐直了身体,然后说道:“你怎么来了,我出宫不过半日,你消息倒是灵通。”言语间已经有些许微微不满。 秦无衣看着两人的样子,对于子岚,秦无衣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敌意,只是点了点头。 子岚笑道:“公主,末将担着王宫守卫的职责,今日虽不是我当值,但打听一下公主的行踪还是能做到的。” 子岚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这和他的职位似乎很不相称。 洛樱公主冷哼一声,说道:“你是说你派人跟踪我。” 子岚抬起头,说道:“公主说的哪里话,保护公主安危,职责所在,不敢有失。”他的意思很明确,保护公主的安全是燕王赋予的权力。 洛樱公主语塞,气的脸色通红,正要开口,秦无衣却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然后摇了摇头。 秦无衣说道:“公子今日有雅兴光临寒舍,是我们的荣幸,不过我和公主殿下,几日未见,有些体己话要说,公子莫非也要听?” 秦无衣虽然对子岚没有多少怨艾,但听他拿出燕王来威胁洛樱公主,心中也是不满。 “哈哈,秦小姐说笑了。我今日也是听闻公主殿下出了宫,所以才来希望带公主殿下去燕都城中采风的。”子岚很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秦无衣内心深处对这个翩翩佳公子没一点好感,听他这般说,心中也自不悦。 心中暗道,果然,子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公子倒是对公主殿下看的很紧啊。”秦无衣有意无意的刺了他一句。 “哈哈,秦小姐说笑了。我不过是来看看洛樱公主,唉,洛樱公主对外臣的爱慕视而不见,让外臣心有戚戚啊。”子岚倒是毫不掩饰他对洛樱公主的好感。 本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就是燕都城中的一段佳话,只不过,似乎洛樱公主对子岚并不喜爱。 洛樱主公哼了一声,说道:“好了,子岚,我都告诉你多少遍了,我不喜欢你,你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吧。”她的话也说的决绝。 她本是敢爱敢恨的女子,又是天家娇女,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公主殿下,外臣一家于大燕忠心耿耿,鞠躬尽瘁,难道就换不来公主殿下的芳心一动吗?”子岚暗暗的看了一眼亭中的诸人,他乃堂堂相国之子,平时又刻意扮的温文尔雅,就这么被直接拒绝,自然脸上抹不开面子。 洛樱公主看着这个人,心里不由自主的厌烦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秦大夫和南宫烨从军营回到了府中,并且往这边园子里过来。 洛樱公主看到秦尚和南宫烨一身戎装走过来,脸上的笑容就如雪地里的梅花一样耀眼,而这芳华刹那,正好被子岚收在眼底,他的心微微抽搐,眼眸深处也闪过一丝愠怒。 “南宫烨,南宫烨!”洛樱公主不顾身份的奔过去,直叫了两声。 让园子里的所有人都不禁微微一愣,尤其是子岚孤身站在那里,情不自禁的暗暗握紧了拳头。 跑到南宫烨和秦尚面前,洛樱公主才仿佛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忙说道:“姨夫,你回来了。” 秦尚坐在轮椅上,南宫烨在身后推着,看了一眼洛樱公主,说道:“公主殿下,微臣腿有旧疾,无法给殿下行礼了。” 第175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 这其中最尴尬的莫过于南宫烨了。 南宫烨脸色微红,对于洛樱公主的示好,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得脸色冷峻的说道:“末将拜见公主殿下。” 话虽然是对着洛樱公主说,但眼里的柔情却是对着秦无衣的。 秦尚摇了摇头,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小衣,你先推我进书房吧。” 秦无衣低声答应了一声,然后和秦尚以及侍女都离开了。 一时间,园子里只剩下洛樱公主和南宫烨以及子岚三个人。 洛樱公主看着南宫烨,质问道:“南宫烨,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啊,我有那么可怕吗?” 南宫烨微微低着头,说道:“公主恕罪,末将并不是要躲避公主,不过是因为职责在身,不敢轻离。” “没想到啊,坊间传言竟然是真的。”子岚走上前来,看着两人,话中酸味十足。 南宫烨并未见过子岚,因此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对他而言,并不知晓的人他没有义务去说话。于是开口说道:“公主殿下,上大夫还有事给我交代,末将告退。” 洛樱公主眼里面满是失落的表情,她轻轻的咬着嘴唇,她也没想到,出身如此高贵的她居然第一次动心,就让她伤心不已。 母妃曾经说过,爱一个人就是想到他的名字都会感觉到满满的幸福,可为什么她却得不到这样的爱呢。 子岚看到南宫烨居然对他这般无礼,冷笑一声,“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校尉,居然这般无礼,实在可恨。” 他平时说话极其注意措辞,像今天这般口出粗言的时间还真是不多。 南宫烨停下脚步,盯着子岚,见他头带玉冠,一身华衣锦袍,身份定然不凡。不过于他而言,无论出身多高贵,只要和秦府没关系,那便没什么差别。 南宫烨正要说话,洛樱公主却突然寒声道:“子岚,你先回去吧。” 子岚还要说话,可洛樱公主猛地转过脸来,语气加重,又说了一句,“本公主说,你现在就离开。” 子岚还没有见过洛樱公主发这么大的火气,他也不敢真的忤逆于她,只得说道:“喏,我就在秦府外等候。公主若有什么事,请及时吩咐。” 说罢,他狠狠地瞪了南宫烨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洛樱公主看着秦无衣说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南宫烨弯腰低头,说道:“末将不敢,末将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那里敢讨厌公主殿下。” 洛樱公主的唇咬的更紧了,然后转过身,说道:“你这是在提醒我我们的身份悬殊吗?” 南宫烨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他回道:“这是事实,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末将不过微末小吏,岂敢生别样的心思。” 洛樱公主最讨厌南宫烨这副样子,若不是几年前,她在校场见过南宫烨的风采,她也不会从此一颗芳心暗许。 “你听说了吧,父王已经在为我选婿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洛樱公主已经示好了多次,只不过每次都被南宫烨拒绝了。 可她依然不想放手。 南宫烨低声道:“王上自有王上的考虑,卑职人微言轻,没有资格担心。” 洛樱公主看着南宫烨冷冰冰的一张脸,忽然大声吼道:“借口,都是借口。你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喜欢小衣。”洛樱公主快步走到南宫烨面前,然后有些歇斯底里的说道。 南宫烨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他眼里的温柔却出卖了他。 “公主殿下,小姐的名节重于泰山,殿下还是不要胡乱猜测才好。”南宫烨停了片刻,然后说道。 洛樱公主忽然转过脸,哼道:“南宫烨,你给我等着,我告诉你,我洛樱喜欢的人,要么喜欢我,要么死,只有这两个选择。”说罢,她转过身,朝后院走去。 南宫烨站在园子里,头上落了些雪,雪水融化在脸上,冰凉冰凉的,让他的心也不由得凉了起来。 洛樱公主来到秦无衣闺房的时候,秦无衣正在房中静坐着,看到洛樱公主来,忙站起身,迎上来说道:“洛樱,没打起来吧。” 秦无衣也就是开开玩笑,要说打架,南宫烨肯定第一个不会动手,而子岚也不敢在秦府打架斗殴之事。 洛樱公主眼角眼角有泪,低声说道:“小衣,你说南宫烨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凭什么不喜欢我。” 秦无衣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洛樱,感情的事我也不懂,我只知道,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替洛樱公主擦去眼角的泪水。 “小衣,还是你对我好。”洛樱公主抬起头,望着秦无衣,低声说道。 她的内心也充满了矛盾,她明知道,南宫烨不喜欢她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秦无衣,可她也不愿因为这件事影响两人的关系。 再者说了,虽然自己遇上了挫折,可自己也不是一遇上挫折就放弃的人啊。 秦无衣轻轻笑了笑。 忽然,依兰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小姐,甲十一来了。” 秦无衣一愣,甲十一,甲十一不是自己派去到燕蛮儿身边去了吗? 怎么会来燕都,不由得锁着眉头,问道:“让她进来。” 洛樱公主也安静下来,站在一旁。 甲十一穿着一件黑色的男儿装,看上去有些瘦弱,但周身散发着寒厉之气。 “公主殿下,小姐!”甲十一低哑着嗓音,先行礼。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你怎么来了?” 甲十一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然后打开,露出一副金丝软甲,并举过头着便将燕蛮儿吩咐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秦无衣脸上微红,洛樱公主在一旁又好奇又激动的说道:“小衣,你什么时候有了意中人啊,怎么都没告诉我。” 被洛樱公主这么一说,秦无衣脸上的羞涩变得更加明显了,虽说早已经想到了燕蛮儿会给她信物,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细心。 一颗芳心更加情不自禁了! 第176章 遇公子职 秦无衣看着甲十一手中捧着的那件金丝软甲,心里有一股暖暖的风在吹起。 “我不是让你跟着他吗,你怎么亲自送过来了。”秦无衣的声音中微微有责怪之意。秦无衣在派人时都已经安排好了,假若燕蛮儿有东西留下,只需转交给留守令支邑的甲十即可。 甲十一说道:“小姐,并非我不去见甲十,只是因为燕公子一定要来燕都找你,我没有办法,只能给甲十留了暗信,然后随燕公子来到燕都的。” “你说什么?”秦无衣以为自己听错了,燕蛮儿居然来到燕都了。他怎么可能来燕都,他现在是新封的白狼王,而且部落面临严峻的形势,他这个时候岂是离开的时候。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甲十一说道:“燕公子听说王上在给小姐选亲,所以便撇下北上的事,来燕都寻找小姐了。” 秦无衣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襟,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自己什么时候选亲了。 她有意的看了一眼洛樱公主,心里暗道:“一定是燕都为洛樱公主选亲的事,传到北疆的时候把女子换成了自己。” 洛樱公主则浅笑嫣然,说道:“小衣,这次你可得谢谢我了。” 秦无衣摇摇头,这间屋子里也没有旁的人在,侍候的侍女也是秦无衣的心腹,兼之两人闺中密友,说话也没有避忌。 “对了,小衣,你爱慕的那个男子到底是谁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能得到你的青睐。”洛樱公主将自己的事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倒是一片心思完全放在秦无衣身上。 秦无衣摇摇头,她的耳根通红,和大大咧咧的洛樱公主相比,她对这些事还真是羞不能言。 “十一,燕哥哥人呢?现在在哪儿呢?”秦无衣没有理会洛樱公主的询问,而是问她更加关心的问题。 甲十一低声说道:“小姐,公子这几天赶路,基本上没怎么休息,我临走时,他正在馆驿休息。” 秦无衣点了点头,将那件金丝软甲接过去,看了看,说道:“十一,你先去照顾燕哥哥,先让他休息半天,等傍晚时分,你带燕哥哥去南园,我会在那里等你们。”南园是秦家位于城南的一个园子,平时也没什么人在。 甲十一答应了一声,她转身要离开时,又低声说道:“小姐,燕公子说金丝软甲你一定得穿在身上。” 秦无衣浅浅的点了点头,娇嫩的脸蛋却变得更加红润了。 ······ 燕蛮儿在馆驿中休息了半日,方才将这几日的困倦驱散了些。 他进燕都城时,由于心中大急,也没有留意蓟都的繁华景象,这个时候走在燕都的大街上,才真正感觉到了一国之都的气派。 燕蛮儿站在街道中央,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到处都是叫卖的商贩。 蓟都是燕国营建了几百年的都城,到燕王哙这一代,蓟都已经成为闻名天下的都城和商业中心。 蓟都的王城在城的西北,而外郭则将整个王城包含其中,城垣厚重,巍巍而立,一派大城气象。 燕蛮儿走在街上,他也是有些好奇,自己第一次来这么大的都城中,方向都有些分不清楚,要想见到秦无衣,只能静静的等候甲十一的报告。 就在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忽然听见惊呼不定的人群传来一阵阵喧闹。 在这些喧闹声中还夹杂着燕蛮儿颇为熟悉的马蹄声。 燕蛮儿忙皱了皱眉头,他的耳力何其清晰,只静静一听,便知道是有马匹失去了控制。 他忙转过身,便看见一辆失去控制的马车横冲直撞过来,路人纷纷朝左右避开。 燕蛮儿本来也不欲多事,只是刚退开的瞬间,只见一个在街上玩耍的小儿竟然完全浑然不觉的站在路中央,对于身边的危险完全没有意识到。 危急时刻,燕蛮儿心一横,拾身直冲上去,一把将小儿揽入自己怀中,同时,左手抓住其中一匹马的马厥,用力便是一拉。 惊呼骚乱的人群看到了眼前惊人的一幕,只见一个年轻人,一边腋下夹着个小儿,另一只手居然就那么扯着,将那辆失控的马车硬生生停了下来。 只是那一扯蛮力极大,就连御者都不小心被摔在了地上。 那几匹马扬起前蹄嘶叫了两声,想继续狂奔,可是燕蛮儿就像一颗大树,牢牢的将那几匹马栓起来,动弹不得。 那些马儿似乎都认了命,便都低下头来。 燕蛮儿将小儿放下,那小儿当即啼哭起来,边哭边钻入人群中去了。 人群中见到这么激动人心的一幕,一个个都高兴的呼叫起来。 那马车甚是华贵,而且这时候马车后面追上来了七八名卫士,他们显然是护卫马车的兵卒,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 路人一见有士兵过来,也都轰的一声做鸟兽散了。 燕蛮儿挠挠头,便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候马车里面忽然传出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壮士,请留步。” 燕蛮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见一个年轻白衣公子面如冠玉的从马车上走下来。 燕蛮儿看着这公子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但想了想,终究没想出来。 年轻公子正是燕国公子姬职。 公子职盯着眼前这个少年,却惊呼出声,他却是记得这个东胡少年的,因为去年的时候,在摩笄山这少年曾经对他有恩。 “是你!”公子职惊讶的说道。他还真没想到能够在大燕国的国都蓟都见到东胡故人,因而有些惊叹莫名。 燕蛮儿仍旧没想起他是谁。 公子职笑了笑,说道:“今日得幸有壮士相救,否则马行闹市,非死即伤,吾罪大矣!” 燕蛮儿则挥挥手,说道:“公子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无需挂怀。” 公子职见这少年并未认出自己,说道:“燕蛮儿,壮士是燕蛮儿吧。” 燕蛮儿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说道:“我是燕蛮儿,公子识得在下?” 公子职哈哈一笑,然后做了一个弯弓射箭的姿势。 燕蛮儿这才恍然,他说似乎在那里见过这个年轻公子呢,现在想起来,却是在摩笄山的东胡大营内。 “燕国公子!”燕蛮儿失声说道。 第177章 刺客 在一间繁华的酒楼内,公子职和燕蛮儿在这里对饮。 公子职神情轻松,他刚从王宫里出来,这几日,燕国的蓟都热闹非凡,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都中多有传言,说燕王欲为洛樱公主择佳婿,不仅燕国国内的一些豪门贵族子弟纷纷起了心思,就连齐楚这样的大国,听到风声,也动了心念。 美人总是会受到世人格外的关注的。 尤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只是这件事情对于公子职来说,只能笑一笑了。 这不过是父王放出的一股风声,没有想到居然刮起了这么一场大风暴。 今日他在宫里去给母妃请安,本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没想到在路上居然出了马儿受惊这种事。 受公子职之邀,燕蛮儿来到了这间酒楼,酒楼虽然不大,但布置典雅,人流也足,颇为繁华。 两人在二楼的一个雅间。 公子职的护卫长姬岩在一旁沉声说道:“公子,我们的马车被人做过手脚。” 公子职脸色如常,对于这种事倒是习惯了。从小到大,所遇到的刺客不知凡几,所经历的危险也不知有多少。 公子职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说道:“不用查了,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姬岩面色微怒,说道:“公子,这帮人欺人太甚,公子平日深居简出,不与人交,今日乃王妃生辰,公子今日不过为王妃贺个寿辰,他们居然都不放过这个时机,实在毫无人性。” 燕蛮儿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刚才马车失控是有人刻意而为。 公子职脸上依然平静的让人可怕,说道:“不用说了,下去吧。” 姬岩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公子职看着燕蛮儿说道:“让你见笑了,正如你所看到的,在蓟都,吾也是危险之人。” 燕蛮儿多少有些明白公子职的处境了,既然是王子,而且是燕王比较中意的王子,自然会成为有心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便是所谓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燕蛮儿看着公子职说道:“公子为何不查那做恶之人?在我们草原上也有兄弟倪墙,争权夺利之事,不过,他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杀人。更何况,公子的马车疾奔于闹市中,升斗小民,黔首商贩满于道,他们难道不怕伤及无辜吗?” 公子职微微叹息一声,他站起来,看向窗外,大雪依然在飘落。 公子职说道:“壮士说的极是,只是,那些人的眼里又岂会爱惜黔首之性命,我堂堂一国公子尚且不能安身,更遑论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了。” 燕蛮儿握紧拳头,猛地砸在桌子上,说道:“世道沦丧以至于此了嘛!” 公子职坦然一笑,给燕蛮儿倒了一杯酒,说道:“算是这次,壮士也算救了吾两次了,吾敬壮士一杯。” 燕蛮儿端过酒,一饮而尽,豪气冲天的说道:“公子勿念,换作他人,也会出手相助的。” 公子职摇摇头,说道:“人心似海,欲壑难填,并非所有人都有壮士这般赤心的。” 就在这时,店家小二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姬职继续说道:“壮士千里迢迢来我燕都,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燕蛮儿自然不会告诉公子职自己来燕都的目的,只是随口说道:“我来燕都是来找一位故人的。” 公子职笑道:“需要吾帮助吗?”他是燕国公子,虽然没有自己的势力,但毕竟在他的地盘上,怎么说也比燕蛮儿人生地不熟的要方便的多了。 燕蛮儿笑道:“不劳公子挂心了,人我已找到了。”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那摆放食盘的小二居然嘴角露出一个狞笑,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公子职的胸口就猛刺过去。 公子职并不会武艺,一时反应有些慢,眼看匕首便要贯进他胸口,公子职都已经闭目待死了,可身旁的燕蛮儿却早已轻伸猿臂,一把抓住那小二的胳膊,那把刀抵在公子职的胸口衣服处,不得寸进。 小二大骇,忙欲撤刀,但燕蛮儿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就像自己被拷住了一般。 他头皮暗暗发麻。 好大的力道啊。 忽然燕蛮儿把他向自己身前一拉,一脚踢在那小二的肚子上,只听砰的一声,那小二重重摔在地上,那把匕首也掉落在地上。 外面守卫的护卫听见动静,忙冲了进来,才发现刺客已经被燕蛮儿打倒在地。 姬岩大惊,忙跑到公子职身边,说道:“公子,你没受伤吧。” 公子职站起来,看着燕蛮儿,说道:“壮士又救了吾一命。” 姬岩吓得面色惨白,他没想到护卫如此严格,居然都能让刺客混进来,而且连人带匕首拿了进来。 那刺客已经被两名卫士完全控制,他双目赤红,还欲挣扎着想扑过来。 姬岩上去就是一拳打在刺客的眼镜上,顿时血色模糊。 那刺客闷呼一声。 “快说,谁派你来的,这附近你们还埋伏了多少人手!”姬岩赤红着脸,他是公子职的贴身护卫长,居然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差点行刺成功,今日若不是这个东胡少年,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刺客木然的看了姬岩,头一歪,就此死去。 姬岩忙抓住他的脸,想将嘴里的毒药拿出来,只是终究慢了一步。 姬岩说道:“公子,是死士。” 燕蛮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这才真正体会到这座繁华都城中的冷血与残酷。他情不自禁的想,是不是阿衣在燕都也会遇到这种情况,也会遭遇这样的刺杀。 他的心不由得大急起来。 得赶快找到阿衣。 燕蛮儿告诉自己。 “公子,形势险恶,你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殿下了。”燕蛮儿意识到自己从馆驿出来,也有些时间了,恐怕甲十一回来找不到自己,于是着急离开。 公子职从腰间扯下一块玉腰牌,说道:“壮士,你拿着这个,日后壮士要是有什么事,可持此玉腰牌来见吾。只要吾还活着,一定酬谢壮士救命大恩。” 燕蛮儿看着公子职的眼睛,也不推辞,毕竟日后和燕国人打交道的时日尚多,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为难之事。 于是点点头,接过去,离开了酒楼。 公子职抬头望着燕蛮儿远去的背影,不禁握紧了拳头,可随即又松了下来。 来日方长,且等着! 第178章 秦尚的担忧 燕蛮儿从酒楼回来,一路上不由自主的想,看来无论是锦衣玉冠的贵族还是升斗小民,总离不开这些利益的争斗。 想想自己一路上所遇到的挫折,在对比那王室血脉的公子职,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他沿着酒楼旁的一条街道,顺着北边的方向,刚拐过一条巷口,这里比较僻静,便闪过几个人影,挡住了燕蛮儿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精瘦的汉子。 燕蛮儿皱紧皱眉头,转眼往身后一看,自己身后也站着几个人,这些人都做蒙面打扮,一看便来者不善。 燕蛮儿挠挠头,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说道:“诸位,先让个路,我若是走岔了道,这便重新再寻一条路去。” 燕蛮儿说着便想从左手的一条巷子拐出去。 那为首的精瘦汉子双手环胸,好笑的看着燕蛮儿,说道:“你没走错路,只不过你惹错了人!” 燕蛮儿见左侧已经被堵的严实,所以只得后退,最终背靠在一面墙壁上,说道:“给位,能否给在下提示一下,我惹错了了何人?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 “哈哈,小子,你话太多了。”精瘦汉子脸色一便,指挥众人道:“给我杀!” ······ 秦府之内,秦无衣好不容易送走了洛樱公主,正准备换身衣衫去南园去见燕蛮儿的时候,忽然秦尚来到了女儿的闺房。 秦无衣将那件金丝软甲包起来,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这才轻步走到父亲的轮椅旁,推着轮椅,说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秦尚看了一眼女儿,脸上的神情不变,说道:“洛樱公主回宫了?” 秦无衣点点头。 秦无衣看见爹爹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忙说道:“爹爹,谁又惹你不高兴了,大哥那边不是刚传来喜讯,大嫂生了个儿子,虽然中间曲折,但最终母子平安,你还担心什么呀。” 秦尚想起自己得到家里的两拨来信,那可真是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不过正如秦无衣所言,尽管中间曲折不断,但最终母子平安,这便是最大的幸福。 他的忧虑自然不是来自于家里,而是朝堂。 他在家里,能和他谈论朝堂之事的也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你二哥来信了,将军市被有意将女儿许配于你二哥,所以你二哥希望年后能为他向将军府提亲。”秦尚低声说道。 “你也知道,市被是太子的人,同时也是太子的老丈人,这人权欲心极强,又握有兵权。这个时候,和市被结亲,自然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思。”秦尚让他的女人坐在一边,然后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 秦无衣抓着父亲的手,说道:“父亲,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父亲既然让二哥掌握南谍司,为何又要默许二哥去投靠太子一党呢。” 秦无衣其实一直很好奇二哥在家里的地位,按说他是秦氏的二公子,人又极聪明睿智,有城府。只是,在府里,大哥都不敢擅作主张,二哥却能有自己的想法,甚至还能去投靠太子市被一党,这让秦无衣一直不明白。 秦尚脸上的表情有些冷硬。他沉默良久,方才说道:“其实,也是我当年年轻之时犯下的错误,负了你二哥的娘亲,这才害的她英年早逝,所以对你二哥也就宽纵了些。”秦尚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没来由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回忆神情。 谁无少年时,谁没有再年少轻狂的年纪惹下几段相思的情债? 秦无衣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其实在几个兄妹中,除了姐姐之外,秦无衣和她二哥关系更好,因为大哥平时笑嘻嘻的,虽然走的亲近,但心里却也有隔阂。 而二哥自幼被寄养在王宫,和太子相识,之后,更是被辟为太子有力的左右手。且二公子和自己一样没有娘亲,因此,小时候两人似乎距离更近一些。 只不过长大后二哥一直冷冰冰的,养成了冷傲的性子。 他们兄妹才又疏远了些。 秦无衣也不好问父亲当年犯了什么错,只得说道:“仅仅这个原因吗?” 秦尚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你二哥自幼在王宫长大,和太子相熟之后,颇受太子重用,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也别觉得替公子职委屈,因为毕竟太子才是未来燕国的继承人。” 秦无衣就更不明白了。 既然太子是无可撼动的未来之王,那为何父亲又要协助公子职发展势力,并且将秦氏推上这样一个权力算计争夺的最前台呢。 秦尚忽然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奈,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日后你就会慢慢懂得,所谓治国平天下,不过是互相牵制平衡各方罢了。这几年,王上先是助力太子,然后又委任国相以作牵制。这两年,又发觉太子和相国皆隐然有无法控制之势,所以便生出扶持公子职以分双方之权的心思。” 这都是燕国秘事,非位高权重之人所不知。 秦无衣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核心的内幕,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 偌大的朝廷,居然成为燕王平衡各方势力的所在,怪不得,百多年来,中原诸国先后崛起,唯独资格最老的燕国却迟迟不见生气,新旧贵族沉醉于权力争夺,那还有为民造福,为国谋忠的心胸。 “那爹爹不阻止二哥去辅助太子,也是因为当前形势,于燕国国运影响最大者,非是太子,而是相国?”秦无衣七窍玲珑一般的人物,又岂会不明白秦尚的用意。 秦尚点点头,说道:“不错。无论太子继位还是公子职继位,燕国都是召公后人的燕国,可是,从目前看,相国子之的势力已经大到骇人的地步,我是怕,总有一天,子之会经不住权力的诱惑,去做三晋灭主,田氏代齐之事。” 秦无衣的眉头紧皱,说道:“王上会让这一切发生吗?” 秦尚转过头,将目光从窗外望去,望着那随风而散的飞雪,说道:“王上这个人,聪明自傲,自以为掌控一切,可谁又能够真正做到掌控一切?” 第179章 十八年了 秦无衣沉默了。 秦尚也沉默了。 秦尚说的对,无论多么谋算深沉的人,也不可能将所有事情算的滴水不漏,分毫不差。 小事尚且如此,更遑论国家大事了。 “所以父亲会担心子之有非臣之志?”秦无衣抬头望了一眼父亲,发现他的鬓间似乎又添了白发。父亲以身许国,为国事而劳,看着父亲的样子,她的心都有些微微的发疼。 “非臣之志已经不能阻碍他的野心了,此次王上传出一个为洛樱公主择婿的风气,便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找一个强援,不过我看啊,王上把子之想的太简单了。子之之子子岚很早就有意洛樱公主,王上不逼也就罢了,说不定逼得紧了,子之一方面将其他人吓退,另一方面,出面向儿子求亲,那个时候,王上可真就两难了。” “爹爹,我听洛樱的意思,也不会同意王上的做法。”秦无衣低声说道。 秦尚看了一眼秦无衣,忽然眼神中满是温柔,说道:“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对南宫烨怎么看。”南宫家世代为秦氏家将,几辈人为秦氏而死,虽说地位不高,但南宫烨是秦尚非常属意的军中之星,其实若是女儿对他有意,他也可以力排众议,压住家族内部的抗议,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毕竟,从小看到大的人,他心里放心些。 而他对女儿,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们秦氏,为了家族,为了大意,牺牲的个人幸福已经够多了,他不愿意自己宠到骨子里的女儿也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他不想,亦不愿。 秦无衣一愣,有点没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事,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实女儿也渐渐大了,他一个父亲这般直白的问女儿终生大事也非善策,只是,他也没有办法,毕竟,孩子的亲生母亲早逝。 而女儿对主母又心怀怨愤,也只能他自己来问了。 “如果,你怕会影响你和洛樱公主的感情,那这个事我去替你给公主说,南宫烨什么心思,我还是看的很明白的。” “爹爹,南宫烨是爹爹的左膀右臂,孩儿也多受他的护卫,只是爹爹所说之事,恕女儿不能苟同。” 秦无衣站起来,两只手绞在一起,既然父亲今日和她说到这儿了,她也不怕将自己的心意表露出来。 “怎么,你不喜欢他。”秦尚说道。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我从没这个想法,再说了洛樱公主自去年随王上校场阅兵之后,对南宫烨颇为爱慕,爹爹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秦尚盯着女儿,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古公主哪有下嫁校尉的道理,洛樱公主仗着王上宠爱,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 秦无衣没有说话。 秦尚看着女儿,说道:“不喜就不喜吧,你的终生大事谈论尚早,只要在为父战死沙场之前能给你找个如意郎君,我此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秦无衣听父亲说的苍凉,忙又跑过去,环住她父亲的脖子,撒娇道:“爹爹,你就笑话女儿。” 或许能让冷艳的秦无衣做这个动作的,也只有他的父亲秦尚了。 秦尚又想起一事,说道:“对了,你和那个东胡少年还是要保持距离,我们和东胡是是世仇,你们之间我不会同意的。” “爹爹。”秦无衣一听急了。 秦无衣本来想反驳的,但转念一想,现在说这事也没多大意义,又看了一眼天色,害怕燕蛮儿在南园等的太久了,便说道:“爹爹,我今日下午约了几个姐姐去南园赏雪,我就先不和爹爹说了。”说着便一溜烟的转身逃开了。 秦尚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淡淡的笑了笑,低声说道:“妍儿,你的女儿真是长大了,只是对不起你,没能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反而要替我担心。不过你放心吧,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女儿不开心的。”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开。 门外进来两个丫鬟帮秦尚推着轮椅,秦尚看见秦无衣的榻上放着一个貂皮,不由得对身旁的一个丫鬟说道:“这孩子,你们去把衣儿的东西给收起来。” 那丫鬟低声说了一句,“是”。 便走过去,准备将貂皮叠好,只是不小心,从貂皮里露出一个金灿灿的软衣出来。 秦尚回头看了一眼,看着地上的金丝软甲,整个人都僵硬在轮椅上,随即又猛地俯身冲过去,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旁边的两个丫鬟大惊失色,忙要过来扶。 秦尚一把将金丝软甲拿在手里,然后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不停的念叨。 “是金丝软甲没错,是金丝软甲,是金丝软甲。” 秦尚一直喃喃的说着话,刚才一冲之力极大,竟然不小心把头发都打散了。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他们偷偷看了一眼秦尚,只发现秦尚面色惨白,就连那高大的身躯也不住的战栗。 秦尚忽然厉声问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两个丫鬟都不知晓,只得摇摇头。 秦尚喊道:“来人!” 依兰和春雁都随秦无衣离开了,平时伺候秦无衣起居的丫鬟倾城带着一众丫鬟跪在地上,他们也都不知道,主子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 秦尚将那件金丝软甲提起来,冷冷的说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倾城是秦无衣的贴身侍婢之一,同时又主管秦无衣平日里的膳食,颇为秀丽。 她抬起头,说道:“回主子,这是十一带给小姐的东西。” “什么?十一带回来的?”秦尚有些意外,那十一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是说这是小姐的东西。”秦尚问道。 “是的,小姐本来要穿的,只是主子来了,所以就放在榻上了。”倾城低声回道。 秦尚整个人的身体犹如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瘫坐在轮椅上,将金丝软甲宝贝似的摊放在怀里,说道:“我找了十八年啊,整整十八年,终于现世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第180章 私奔? 燕蛮儿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在他的不远处,十几名蒙面武士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他的目光如刀,眼睛里没有半分怜悯。 想要他的命的人,他不会给他们任何同情。 甲十一则站在墙边,冷眼看着场中局势,并没有出手。 燕蛮儿手中的弯刀上有嫣红的血流,这血水汇成一道醒目的痕迹,沿着刀尖滴落。 一滴,两滴。 精瘦汉子身上连中数刀,跪在地上,嘴里的血不住的冒出来,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灰败。 兵法云,骄兵必败! 他们确实低估了这个东胡儿。 燕蛮儿冷冷的望着精瘦汉子,说道:“看你们服色装扮,当是燕国人,你们是不是下手太急了。” 精瘦汉子今日已难逃一死,他是死士,自然想保留死士最后的骄傲。 他仰起头,说道:“今日我们刺杀失败,是我们实力不济,轻看了你,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只要你在燕境,便会有源源不断的死士来寻你。” 燕蛮儿脚步很沉,走的很慢,他朝着精瘦汉子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那名汉子的呼吸仿佛就快一个节拍。 直到他走到汉子身前,燕蛮儿俯身看着他,然后什么话都没说,挥刀斩落。 对于他的敌人,他不会心软! 巷子又恢复了安静,燕蛮儿看着墙边的甲十一,说道:“看来刺杀我的人在燕国地位不低,居然能将这附近清场,身份不小。” 甲十一美眸一动,她从府里出来,回到馆驿,发现燕蛮儿不见了踪迹,不过行李马匹都在,于是便外出寻找。她本是刺客,自然精擅寻人之术,只是当她到达这里的时候,燕蛮儿一个人已经将刺客杀完了。 就连甲十一也觉得有些寒意。 甲十一有些好奇,问。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这些人跟了我们一路,我如何不知?不过我倒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挑这个时间动手。” 甲十一眸子一转,说道:“敌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肆无忌惮,说明在蓟都之内,权势熏天。” 燕蛮儿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帛,将刀身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收刀入鞘。 “孤竹邑的姬大夫看来真是恨我入骨啊。” “你是说他们是姬樾的杀手?” “嗯,我从令支邑出来,便大摇大摆的就是要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为姜子正确时间,没想到他们还真来了。” 甲十一盯着燕蛮儿说道:“你下手可真狠。” 燕蛮儿好看的眸子闪了闪,说道:“你是死士,最不应该说这种话,如果你从小到大被人欺辱,时时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你就不会觉得这是一种狠。相反,这只是我想活下去必须要做的一件事罢了,他们想要我的命,凭什么要期望我的手下留情。” 甲十一抿了抿唇,说道:“我们走吧,小姐快要来了。” 燕蛮儿这才微微一笑,说道:“好。” 南园! 雪花飞舞,梅绽嫣红。 在南园后侧有一个湖,湖不大,但设计精巧,假山亭阁,楼台舞榭,应有尽有。 在湖边的一个小亭子里,燕蛮儿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秦无衣。 甲十一向秦无衣行了一个礼,然后便隐去。 秦无衣一个人站在亭子里,今日,她依旧穿着男儿装,而且很意外的,穿的衣服是当时燕蛮儿救她时的那一套。 虽然是男装,但无法隐匿的是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媚气。 草原上口耳相传,在神秘的神山上有仙女,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燕蛮儿没有见过传说中的仙女,但每一次看到秦无衣,都有一种仙女下凡的惊艳感。 秦无衣远远的看见燕蛮儿,两个离得远远的,互相盯了好一会。 秦无衣才下定决心一般,朝燕蛮儿小跑而去。 两人四目相对,雪花落满了燕蛮儿的肩膀和头顶,秦无衣的肩膀上也落下了小巧的花瓣。 燕蛮儿盯着秦无衣,将身上的大氅解下,帮秦无衣盖在身上,然后伸手,将她肩膀上落下的雪花弹落。大氅有斗篷,燕蛮儿盖在她的头上。 说了一句,让秦无衣整张脸都变得红艳艳的。 “阿衣,你看上去好漂亮!” 燕蛮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只知道,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千山雪,没有万里路,只有那个让他心动不已的影子。 秦无衣微微低下头,两只手握在一起,战战栗栗的嗔怒道:“几日不见,为何感觉你变得油嘴滑舌了。”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只是因为许久未曾见你,心里想念罢了。我可不会骗人的。” 燕蛮儿看着她娇俏的容颜,说道:“我给你的衣服,你可有穿?” 秦无衣这才惊呼一声,少女的情态显露无疑,倒和平时冷静睿智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燕蛮儿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你没穿吗?” 秦无衣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我正要穿时,爹爹来找我,耽搁了些时间。我又怕你久等,所以就没来得及穿。” 秦无衣也很意外,她在秦府也算脾气特别了,有时候连自己爹爹都敢顶嘴,却意外的给燕蛮儿解释,生怕燕蛮儿听到自己没穿金丝软甲会生气似的。 她眼巴巴的盯着燕蛮儿,想看看燕蛮儿脸上的表情。 燕蛮儿轻轻一笑,下意识的在她的斗篷上抚了抚,笑道:“你急什么,我又没生气。不过你记住了,那件甲衣要贴身穿着,它是我父亲就给我的东西,可以保护你的。” 秦无衣傻傻的任由他那样对她,心里却有一股甜蜜在慢慢的滋长。 “我这次来,是想带你走的!”燕蛮儿盯着秦无衣,思考了一会,忽然说道。 秦无衣瞪大了眼睛,盯着燕蛮儿,她一时没理解燕蛮儿的意思,不由得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要私奔? 秦无衣一时想不明白燕蛮儿为什么突然会提起这个事情,不过吃惊之余,心里居然生出一种跃跃欲试的心动感,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181章 南园误 “燕哥哥···你···你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事情?”秦无衣吞吞吐吐的问道。 她的脸上有着异样的潮红。 燕蛮儿说道:“因为我不想让你嫁给别人。”燕蛮儿忽然伸出手,掐住她的肩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秦无衣羞涩不已,燕赵男儿本就豪放大胆,但没想到东胡儿居然比他们还要直接。 秦无衣低声呢喃道:“燕哥哥,你···你抓疼我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娇俏的脸蛋上也火辣辣的,便欲放在火上烤一般。 燕蛮儿忙拿开手,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在令支邑听说燕王在给你选亲,有齐国和楚国的公子,我怕我来的迟了,这才······”燕蛮儿看着秦无衣,不由自主的挠挠头。 “给我选亲?”秦无衣疑惑的看着燕蛮儿,问道。 燕蛮儿点点头。 秦无衣这才知道燕蛮儿误会了,估计是燕王给洛樱公主选亲的事情传到了北地,结果大家以讹传讹,选亲的主角成了自己。 不过她内心还是感动不已,她看着燕蛮儿,燕蛮儿的皮肤并不白,相反多了几分古铜色的味道。 她盯着燕蛮儿,问道:“你是说你听到我这个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燕蛮儿重重的点头。 “傻哥哥!”秦无衣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有一丝清凉似乎从她的眼角慢慢渗出来。 秦无衣抬起头,直视着燕蛮儿的目光,然后坚定的说道:“傻哥哥,王上并没有为我选亲,选亲的是王上之女洛樱公主。” 燕蛮儿脑袋里嗡的一声,激动道:“什么?你是说给你没有选亲?” 秦无衣点点头。 燕蛮儿高兴的从雪地里来回走了好几个来回,他一边握紧了拳头,一颗紧张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也就是说你不用嫁给别人了?”燕蛮儿仍自不相信,又问了一句。 秦无衣微微低着头,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燕蛮儿忽然大吼一声,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一下子将秦无衣抱起来,然后在漫天雪舞中转了起来。 秦无衣吓得忙抱紧了燕蛮儿的脖子,整个人都腾空起来,艳丽无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两个人才分开,坐在亭子里。 燕蛮儿抬头说道:“阿衣,既然你这边无事,那我今日便要北返了。” 秦无衣情窦初开,今日又破天荒的被他抱了抱,到现在整个人还晕乎乎的,听见燕蛮儿的话,她的脑海里也渐渐的冷静下来。 她今日来这里私会燕蛮儿,已经是大大不该,他们二人,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燕蛮儿初授东胡白狼王,成为一部之主,事情肯定很多,她也没有被初次心动冲昏头脑。于是说道:“嗯,燕哥哥驻牧小白狼山,挡了许多人的财路,开年才是燕哥哥的大考,燕哥哥既然想立刻北返,那我便送燕哥哥去。”她是识大体的女子,不会做小女儿情态。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我已经和世子达成了约定,来年稳定下来,我便可以在小白狼山设市,沟通南北商路。那个时候,和平代替战争,东胡人也好,燕国也好,便可以免受兵灾之苦。”燕蛮儿看着秦无衣说道。 他自幼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对战争有着自己的理解和看法。 秦无衣眸子一亮,说道:“燕哥哥你说的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燕国和东胡和平相处,止息兵戈,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秦无衣支着下巴,看着亭子外面的飘雪,低声说话。 燕蛮儿看着她的侧脸,明洁嫩滑的肌肤上肌白如雪,仿佛造物主最用心的杰作。 “嗯,会有那么一天的。”燕蛮儿无比坚定的说道。他在心里又默默说道:“总有一天,战争将不再是部落之间,国家之间的必需品,不再是双方避无可避的选择。” ······ 秦无衣从南园回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刚进院子,秦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候。 依兰和春雁跟在秦无衣身后,秦无衣有些疑惑,说道:“秦伯伯,爹爹找我何事啊。” 秦管家低声笑道:“小姐,这个老奴不知,大夫只是说,让小姐回来,去书房一趟。” 秦无衣点了点头,然后将依兰和春雁打发回去,自己来到了书房。 她推门进来,秦尚正在书房喝茶。 秦尚背靠着门,只能看见他的身影有些孤单的苍凉。 秦无衣关上门,又偷偷的看了一眼,发现燕蛮儿给她的那件金丝软甲居然放在父亲身边的案几上,不由得扁了扁嘴,慢慢走过来,说道:“爹爹,你找我?” 秦尚听见女儿的声音,才转过脸来,见她穿了男装,不由得说道:“你又跑出去了,不是说去和姑娘们见面吗,为何不着女装。” 秦无衣笑了笑,她今天见燕蛮儿的事,可是私下里去的,决不能让父亲知道。 于是说道:“爹爹,我一向男装惯了,又要外出,为了避免麻烦,所以就没换衣服。” 秦无衣自觉自己的谎话说的很是天衣无缝,她偷偷的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变化,便说道:“爹爹,这件金丝软甲有什么问题吗?” 秦尚转过脸来,紧紧的盯着秦无衣,他的眼神让秦无衣都觉得有些陌生,似乎从未感受过父亲这样的眼神。 那代表什么,是疑惑,是狂喜,是紧张,还是害怕? 实在有些复杂。 “小衣,这件衣服,你从何处得来的?”秦尚一字一句的问道。 秦无衣从没见过父亲这样的样子,也不敢瞒他,说道:“爹爹,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秦无衣一滞,父亲今日似乎格外的关心她的事啊。 “一个普通的朋友而已,可是出了什么事吗?”秦无衣低声说道。 秦尚忽然厉声道:“是不是上次在摩笄山所见的那个东胡少年送的,他的名字,叫燕蛮儿,是也不是?” 秦无衣吓了一跳,她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可在她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连她都感觉到怒气的父亲。 第18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爹爹!”秦无衣抓住秦尚的袖子,低声叫了一句。 秦尚冷冷的看着女儿,你回答我,“是不是?” 秦无衣以为父亲知道了自己和燕蛮儿私会南园的事,又惊又怕,虽然从小到大,父亲对她宠爱有加,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生她的气。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爹爹,是的。” 秦尚忽然如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一般,说道:“那他人呢,你今日扮男装出去,应该是去见他了,是不是,他人呢?我要见他。” 秦无衣以为秦尚已经动了杀心,吓得忙跪下来,说道:“爹爹,你这是做什么呀,燕哥哥不过担心我,所以来燕都来看看我,我们什么也没做啊。”秦无衣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解,不是说好了要为自己寻找幸福吗,怎么今日又生这么大的气。 秦尚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他果真来了都城。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秦无衣总感觉那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因此点点头,说道:“父亲,他已经离开了。” 秦尚激动的眼神瞬间失落下来。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然后低头说道:“你能不能肯定这件衣服是他的?” 秦无衣低声道:“燕哥哥告诉我,这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秦尚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欢喜,又有点失落和自责。 秦尚反手抓住秦无衣,说道:“你把你知道的给我讲讲,这很重要。” 秦无衣看着有些癫狂的父亲,其实内心是非常害怕的。她本来今天眸子就湿漉漉的,这会看见父亲的模样,又是担心,又是害怕,说道:“爹爹,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尚一向极爱干净素洁,可今日的他,居然连束发都乱了,本就苍白的头发如瀑布般潵下来,显得有些乱。 “小衣,你快告诉爹爹。”秦尚说着,秦无衣能感觉到爹爹此时内心的波动。 秦无衣没办法,只得把关于燕蛮儿的事拣重要的说了,听到最后,秦尚突然低声说道:“没错,没错。”状若疯癫。 “你是说,他爹爹是个负心人,他和他娘亲相依为命?”秦尚问道。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这是燕哥哥去年救我的时候给我说的,我至今记忆犹深。” 秦尚惨笑一声,说道:“是啊,负心人,自古男子多薄情,自古浪子多负心,负心人,负心人啊。” “他娘亲可好?”秦尚忍不住问道。 秦无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没见过燕蛮儿的娘亲,只是听燕蛮儿简略的说过一些,只得道:“这个孩儿并不知晓,只是听燕蛮儿说过,他们相依为命。” 秦尚尝试着站起来,他想脱离轮椅走路,可是走了只是想将一只脚迈出去,都做不到,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秦无衣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想将父亲扶起来,可这个时候的秦尚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将女儿一把推开,然后自己艰难的扶着轮椅站起来,又重新坐上了轮椅。 他将金丝软甲捧起来,看了好一会儿,又哭又笑,最后才将金丝软甲递给秦无衣。 “小衣,这件衣服刀枪不入,而且冬暖夏凉,你要贴身穿着。” 秦尚的表情稍微稳定了些,然后对着女儿说道。 秦无衣从没见过父亲这样的模样,她有些害怕,所以当她接过那件衣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你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的母亲。”秦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朝着秦无衣说道。 秦无衣颤抖的接过金丝软甲,聪慧如她,又岂能发现不了其中肯定有内情存在。 她抱着衣服,说道:“父亲,到底出什么事了,莫非你知道这件衣服的来历,或者说你知道燕哥哥的父亲是谁?”秦无衣大急,她了解燕蛮儿对他父亲的恨意,但也知道,他在找他的父亲。 秦尚转过头,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在找他的父亲?”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曾经打听过,就是从一个马匪那里得到的消息,好像叫小凌寨的地方。只是,上次我们找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找到小凌寨的位置,所以就放弃了。” 秦尚听到女儿的话,眸子深处更加的亮起来。 “你是说,他在找小凌寨的下落?”秦尚问道。 秦无衣点点头。 “爹爹,你快告诉我,你到底认不认识燕哥哥的父亲啊。其实从他给我讲的故事,我就知道,他并不是纯正的东胡人,最起码他的父亲就不是。” 秦无衣走到秦尚身边,然后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父亲,说道:“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这是草原人对他侮辱性的称呼,如果我没猜错,他父亲,一定是我们燕国人。我曾经也叫北谍司留意过这件事,只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 秦尚紧锁着眉头,说道:“你调查过?”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嗯,只是或许他的父亲太过平凡吧,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萧索。”听到秦无衣什么都没查出来,秦尚微微宽心。 他说道:“以后不要查了,北谍司不是用来做这个的。”他的语气和缓了些。 “爹爹,你真不知道?”秦无衣试探道。 秦尚冷着一张脸,然后说道:“不知。这件衣服很多年前我曾见过一次,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也没去过草原,所以应该没什么关系。”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爹爹,我看你今日似乎状态不对?” 秦尚说道:“我没事,不过想起那位故人,挑起了以前的回忆而已。你不用担心,你回去吧。” 秦无衣哦了一声,也没有反驳。 她又给父亲沏了一杯茶,然后才说道:“爹爹,那你歇着,我先回房了。” 秦尚挥挥手,没有说话。 秦无衣转过身,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秦尚又说道:“小衣,你和燕蛮儿决不能在一起,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你们的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 秦无衣刚迈出去的脚停在半空,俄而又收了回来。 第183章 修建白狼城 燕蛮儿返回小白狼山已经是二十余天之后的事情了。 自从燕蛮儿在蓟都将姬樾暗派的刺客解决之后,一路北上,基本上再没有遇上刺客。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在他穿过燕山时,燕山诸麓的马匪也没有动静。 燕蛮儿昨夜和母亲聊的有点晚,所以今天早上起的也比平时略晚一些。 蒲公英伺候燕蛮儿洗漱完,燕蛮儿对蒲公英说道:“蒲公英,你去将豪泰叫进来。” 蒲公英点点头。 咬着唇去了,临走时眼神中有些幽怨。 不一会儿,豪泰进来,燕蛮儿说道:“你去将姜子以及两位安答请过来。” 豪泰低声说道:“是。” 甲十一趁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见一旁的蒲公英,微微皱了皱眉,虽说小姐钟情于这个男子,但自己只是小姐派过来的死士,也没办法干涉燕蛮儿的生活。 燕蛮儿看了一眼甲十一,说道:“这段日子,我们这里的生活可还习惯。” 甲十一自从跟随燕蛮儿来到北地后,燕蛮儿便以他作为自己的贴身护卫,平时着男装,不以女子面貌示人。 甲十一点点头,说道:“多谢公子关心,我很好。” 燕蛮儿站起来,对她说道:“你有什么需要尽管给蒲公英说,她会帮你解决的。” 甲十一看了一眼这个皮肤奇白,眼窝幽深,颇有异域风情的俏丫鬟,向她点了点头。 甲十一以及春草的帐篷就安置在燕蛮儿主帐的旁边。 过了一会儿,众人都来到了帐篷,新组建的射雕司副统领赵一也进了帐篷。 众人坐好之后,甲十一和蒲公英去了燕蛮儿的内帐。 燕蛮儿看着众人说道:“这批物资到位之后,基本解决了我们的过冬问题,这几日情况如何,可有冻伤的人口?” 呼韩耶朗声说道:“白狼王,这几日严寒,除冻死了几头羊之外,人员并未出现伤亡。”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天气已经有转暖的迹象,不出意外,估计再有半个月,这个严酷的冬天就要过去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拍了拍手掌,感叹道:“终于快过去了。” 达曼在一旁说道:“白狼王,今年北地遭受的雪灾比较重,有很多的小部落都没有熬过去,有向我们投附过来的,目前零零散散已经有八九百人了。” 燕蛮儿沉吟片刻,问道:“可有仔细调查了?”目前局势比较敏感,他们立足未稳,这样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他们也需要仔细调查,以防细作。 姜子说道:“回白狼王,我已经将所有投附过来的人口登记造册,仿照中原国家的方式,予以登记,并行连坐之法。十人队内,有一个叛徒,全队株连,结果从这些人中,查出奸细二十三人。”姜子目前在白狼王部不仅掌管行商之事,同时也掌管民事。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你曾经周游天下,见多识广。这件事我交给你,我放心。我就一个要求,牧民们平时要能过上好日子,战时要有必死之决心。” 姜子说道:“臣知晓了。” 燕蛮儿说道:“说起这件事,我有一个想法和众人商量。我们驻牧之地,南有险塞,北有草原,我想仿照燕国人的方式,在我们驻牧之地,俢一座小城,以增强我们的防御。” 小白狼山附近水草丰美,而且有一定的农业基础,不用完全像北地一样逐水草而居,若能在这里修筑一座小城,对于日后,吸引行商也是有大好处的。 呼韩耶和达曼还没说话,姜子却已经喜出望外,说道:“白狼王此言甚是,其实属下也早有此意,只是怕这与东胡祖训不合,因此未敢轻易言说。” 燕蛮儿挥挥手说道:“姜子此言差矣,我记得你曾对我说秦国西境有义渠部落,也建造了很多城池,发展极速。祖宗规矩,也是要因人因地而变的,若死守规矩,能有什么出息。” 呼韩耶和达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年轻人做事,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便是胆气足,有闯劲。 呼韩耶说道:“白狼王说的极是。” 燕蛮儿说道:“具体筑城之法姜子可有想法?” 姜子笑了笑,说道:“当年周游诸国,于修筑城池一务倒也稍有涉猎,不过,若真要筑城,还缺一个重要的东西?” 燕蛮儿笑道:“缺什么姜子请说。” “工匠!”姜子沉声说道。 东胡并没有出色的筑城工匠,而要修筑城池,出了做工之人和设计之人,精擅筑城之术的工匠必不可少。 燕蛮儿笑道:“这个啊,我早已经为你解决了,这次南下,我专门向燕国秦府的世子借了一批人,给我们修筑一个安身的小城,应该足够了。” 姜子大惊,惊讶道:“什么,白狼王居然和世子达成了协议。” 燕蛮儿说道:“他要从行商之利中分一杯羹,不处力怎么行。不过,世子也说了,他们不会从燕国直接派工匠过来,而是在箕国招徕工匠,按照时间,估计这两天就应该到了。” 姜子说道:“足矣,足矣。只要给我工匠,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定下来了,修筑的主力就用燕赵两国以及匈奴的奴隶吧,至于新归附的小部落,重新打散,编入大部。” 姜子说道:“喏” 姜子目前是燕蛮儿在处理俗务方面最重要的助手,也亏的现在部落人少,不然靠一个人,还真有些周转不开。 燕蛮儿又对旁边的赵一说道:“射雕司这段日子如何?” 赵一低头说道:“回白狼王。属下从各部壮丁中拣选,总共选出骑射甚佳的射雕者二十三人。” 燕蛮儿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好,慢慢来,不要着急,等人口壮大后在精选扩充,你们这支骑兵,贵在精,不在多。” 赵一忙说道:“是。属下明白了。” 呼韩耶抬起头,说道:“白狼王,据我撒出去的斥候回报,这几日,燕山诸麓中的马匪有暗中勾连之事,我怕他们可能已经按耐不住了。” 第184章 马匪来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持续了数月的漫长寒冬终于过去,草原上也吹起了怡人的春风。 小白狼山山顶冰雪融化,白狼水上的寒冰也融化了,涛涛的白狼水承载着又一年的希望,奔腾不息。 而对于燕蛮儿的白狼部而言,他们也将迎来一次重要的考验。 从前两日开始,小白狼山附近便隐隐有稀稀落落的马匪在附近转悠,被射雕司解决了七八人。这几日,马匪更加肆无忌惮,终于在这一天中午,大批的马匪开始集结,朝小白狼山围过来。 燕蛮儿在小白狼山依山做营,这几日,将所有的射雕者撒出去,射杀敌军首领,往来游击,给马匪造成一定的心里威慑,而三百锐骑,则时刻准备着马匪的突袭。 在距离小白狼山不远的一座小山上,有一座马匪的堡寨,名字叫青龙寨。 由右大都尉的亲信只斤联络的燕山马匪约七百余人在青龙寨集结,将作为消灭白狼部的主力使用。 只斤是一个矮壮的汉子,脸上有一道横着的刀疤。 他腰间悬着弯刀,看了一眼众人,说道:“为何还不进攻,难道是在等那个燕蛮子有所准备吗?” 他这次来,因为身份的牵制,虽然带了一百骑兵,但并没有指挥作战的权力。 燕山诸麓的马匪人员复杂,有燕赵人,也有东胡人,他们以抢掠为生,做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虽说他们因为利益的驱使,联合起来,但终究都是一群保存实力的悍匪,所以不急着去为右都尉赫舍里卖命。 人群中一个叫李老大的汉子,走出来说道:“只斤校尉很急嘛?既然你这么急不可耐,要不你先去攻。” 李老大所在的寨子是这几个已经结合的寨子中实力最强大的马匪团伙,人数玉足足有三百人。 他的话一出,整个屋子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只斤怒骂道:“可是,如今天也晴了,雪也化了,你们莫非是不想遵守和我们主子的约定了。” 李老大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只斤百夫长,这话说的可有点武断啊,我现在不进攻,自有我的道理。时机还不到,若贸然去攻,若是失利,谁来担这个责任。” 只斤心中暗骂一声,果然是贪得无厌的马匪,作为为祸这一带的悍匪,东胡人对他们的恨意,其实不比中国诸国北上而来的行商的少。 只斤说道:“那何时才是最佳时机?李首领也说明些,不要让众人觉得李首领是在为燕国人拖延时间。” 李老大狠狠地瞪了一眼只斤,然后说道:“这就不用百夫长操心了,到时候冲阵的是我们,百夫长只需作壁上观就好了。” 只斤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李首领,右大都尉说了,此次攻击白狼部,一定要拿下白狼王的首级,不然剩下的黄金你们就别想了。” 李老大眉头紧皱,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其他众首领也纷纷拔刀出来,将只斤围在中心。 只斤看他们的阵势,害怕他们狗急跳墙,不由得心里微微一颤,说道:“李老大,你想干什么?” 李老大慢慢走过来,然后低声说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们和你们合作,不过是因为你们出的价高,别给我摆大都尉的架子,若把老子逼急了,我便亲自去你们部落去抢。” 看着他的凶相,就连只斤都忍不住有些害怕, 毕竟这些人杀戮惯了,比他们还要嗜血好杀。 他停了片刻。 然后说道:“我可不是威胁你,我只是传达我们右大都尉的命令罢了。” 李老大冷笑一声,说道:“我不喜欢你这传达命令的方式,以后别让我再见到。” 就在众人正说话间,一个骑士急匆匆进了大厅,然后低声在李老大耳边说了一会。 李老大脸上的神色慢慢的有隆重变得狂喜起来,说道:“好了,你下去吧,继续监视。” 众人看到李老大脸上的表情变化,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都七嘴八舌的问出了什么事。 那知李老大慢吞吞的坐在虎皮椅上,嘴角冷笑道:“小凌寨那边来消息了,再有几日,他们也就到了。而且我们潜进白狼部的细作报告,白狼部目前不过三百人的战力,我们的机会到了。” 另一位黄首领嘿嘿笑道:“李老大,消息可属实,小凌寨那边果真还需要几日。若我们打的不可开交之时,被小凌寨的人黄雀在后,打个措手不及,那可真正的划不来。” 李老大狠狠地瞪了只斤一眼,骂道:“若不是我们的更有不信任我们,偷偷去找了小凌寨,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动手,小凌寨和我素有嫌隙,我还真怕他们背后捅刀子。” 黄首领也笑了起来,他在一旁谄媚的说道:“还是李老大精明,我说我们为何这几日并不出动,原来是在等待小凌寨那边的消息啊!” 李老大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小凌寨还没有动静,那我们各部就去乘着这个空挡,掠白狼部,事先声名,仗打赢后,白狼部所有的马匹和女人要归我们所有,其他的,你们自己分去。” 黄首领和其他首领虽然心中极不情愿,但没办法,李老大的实力在那里摆着,他们也不敢违抗。 李老大看了一眼只斤,说道:“我这样安排,没问题吧。” 只斤说道:“这是你们内部事,我不关心,我只关心白狼王的人头。” 两日后。 微风习习,燕蛮儿正在部落中和射雕者练习射箭,忽然在营寨的寨门响起了一阵脆耳的铃声。 燕蛮儿眉头一皱,朝身旁的呼韩耶以及达曼等人看了一眼,沉声说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他们盼来了。” 呼韩耶点点头,然后众人上马。 燕蛮儿大声道:“传令下去,随我迎敌!” “喏!” 广阔的草原上,一支八百人的骑兵在向白狼部的部落冲来,燕蛮儿站在她修筑的寨墙上,冷眼看着疾驰而来的马匪,嘴角溢出一个冷笑。 好不容易来了,那就把命留下吧。 第185章 大火 燕蛮儿罕见的没有骑马,数百人都弯弓搭箭,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呼韩耶和达曼已经不见了踪影。 燕蛮儿的身边只有豪泰和甲十一护卫,数百人手持兵器,在寨墙上警戒。 这些士兵并不是燕蛮儿的直系亲兵,而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奴隶,燕蛮儿在战前曾说过,此战若能奋勇杀敌,立有战功者,可从奴隶除名,同时有进入骑兵的机会。 所以这些士兵都跃跃欲试,尤其是那些匈奴奴隶,他们本是匈奴士兵,基本上不用训练便可以拿上兵器作战。 只斤和李老大带着八百骑冲到一片空旷地带,然后抬头望见高高的寨墙上居然站着一个年轻人。 李老大吁的一声,所有马匪都停了脚步,望着远处的年轻人。 李老大并未见过所谓的白狼王,他朝身旁的只斤问道:“哪个是白狼王,是那个壮汉吗?” 只斤摇摇头,说道:“那是他的护卫豪泰,瘦弱的年轻人是白狼王!”只斤在摩笄山大战中见过燕蛮儿和他的护卫豪泰,所以认识。 李老大笑道:“黄口孺子,今天算是让我逮着了,他朝后大喊一声,说道:“兄弟们,女人和财宝就在前面,给我冲啊!” “哦!” 马匪们大声叫嚷着朝白狼部营帐冲了过去。 燕蛮儿手握硬弓,大声道:“儿郎们,是时候让马匪们见证你们的勇气了,是时候用我们手中的长刀获取我们的荣誉了!” “杀!” “杀!” “杀!” 人数虽少,但是战意却十足。 北风呼啸,吹得白狼王大旗猎猎作响! 燕蛮儿大喊道:“射!” 一轮羽箭如飞蝗一般射出去,霎时下起了箭雨。 许多马匪躲让不及,中箭落地。 但他们的战马一旦冲起来,却也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再射!” 距离渐渐的近了,燕蛮儿的声音也听的更清晰了。 燕蛮儿从寨墙上下来,翻身上马,和百余名骑兵站在寨墙门口,然后,扒出长刀,说道:“攻!” 一百骑兵开始逆向向马匪的骑兵冲击。 砰砰砰! 沉重的碰撞声响彻起来,到处都是厮杀的声音,燕蛮儿的骑兵人数上并不占优势,很快便被李老大的马匪所吞没。 战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燕蛮儿用人数极少的骑兵居然将那群马匪的攻势缓解了些。 而且白狼骑兵坚韧如丝,居然硬生生突开了一道口子。 燕蛮儿斩杀了两人,见已经激起了马匪的怒气,而己方伤亡也重,大喊道:“退!” 幸存的骑兵开始向燕蛮儿集中,然后向大寨内退却。 站在远处观战的李老大眯眼看着场中局势,心中生起了喜悦来。 没想到白狼部这么不堪一击,看来,战前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 果然是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他亲自一马当先,指挥马匪冲杀,直入寨子里去。 战斗前后还不足半个时辰,马匪便取得大捷,然后攻入了营寨。 营寨其实不大,他们突入营寨之后,发现到处都是白狼部的帐篷,以及过冬时用的干柴草。 李老大放缓马速,前后看了看,这个小寨子地形比较奇特,似乎最让人不解的是居然以长方形建寨。 寨子里不时地传出牛羊的声音。 只斤看着这一切,这场仗似乎过于顺利了,顺利的让他不敢相信。 一千多人的寨子,居然显得有些冷清。 而且刚才白狼王突阵的时候,他们的骑兵数量显然不足,莫非有埋伏? 只斤在一旁低声说道:“李老大,我们要小心行事,我感觉不对。” 李老大的下属过来禀报,到处都是棉衣和物资,就是没看见人影。 李老大哈哈笑道:“胆小如鼠,一定是吓得逃之夭夭了。” 只斤刚要说话,只听的一声沉闷的号角声响起,随之而起的是有些呛鼻的浓烟,自己慢慢烧起来的火光。 敌人有埋伏! 只斤想到了敌人有埋伏。 李老大也想到了敌人有埋伏! 不过他们都是一个心思,在这样一个地形狭窄的地方有埋伏又如何?他们有八百人,白狼部号称千户,实际上能上马打仗的人不过两三百而已。 他们纵横燕山多年,如果连这么一块小骨头都啃不下的话,还算什么马匪! 李老大恶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骂道:“狡猾的东胡人,快,不要慌,先从寨子里出去。” 于是,他们调转马头,朝寨门奔来。 只是,一切都迟了。 燕蛮儿埋伏的一路骑兵在李老大突入寨子里之后,便将寨门用车堵死。 满天都是带火的弓箭,从寨子外面射入。 而事先布置在寨子里的干柴草以及棉衣等物便彻底成了引火之物。 火越燃越大,而呼啸的北风又壮火势。 李老大骂道:“快冲啊,愣着干什么!” 马匪们望着眼前一人高的火焰,以及愈烧愈旺的大火,他的心都在滴血啊。 许多马匪身上已经着了火,哭喊着在地上翻滚,到处都是呼喊声,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吼叫。 李老大也是个狠人,他大声道:“将推车推过来,给我把门撞开。” 马匹都已经在烈火中失去了控制,到处乱冲。 这些马匪都改为步行,几个马匪慢了些,居然被脱缰的马踩入了火中。 周围的部下还有些愣神,李老大挥剑一砍,将其中一个砍翻,骂道:“再不快点,我们都得交代在这儿,若有迟疑者,杀!” 周围的马匪忙推过来几辆大车,然后他们冒着火烤的危险,碰撞寨门。 燕蛮儿站在寨门外,望着冲天的火光以及听着马匪们的惨呼声,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甲十一站在燕蛮儿身后,看着燕蛮儿的样子,低声说道:“公子心中不忍吗?” 燕蛮儿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看了一眼甲十一,然后又将目光盯向了寨子。 他为了这次大战,专门修建了一道寨墙,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有所谋划,他也无奈,自己兵力终究太过有限,若不借助外力,那这一关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这还只是第一波敌人,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甲十一继续说道:“兵者,诡道也。公子你可以想想,若是公子战败,那这部落里一千多人,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又有多少人会为奴为婢。所以,对于敌人,心怀仁慈,便是对自己最大的背叛!” 第186章 借汝头颅,可乎 甲十一自幼接受的便是残酷的刺客训练,她的话虽然不多,但对于人心的把握,却极为精准。 就连燕蛮儿那闪露的一点同情心,都烟消云散。 她的话虽然有些直白,却非常正确。 冲天的火焰燃烧起来,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红色。 燕蛮儿将所有的丁壮奴隶五六百人,全部布置在大门口。 李老大也算悍匪,居然真的从门口生生撞出一条路来,不过全被燕蛮儿活捉。 整场战争下来,近八百马匪,活下来的不足两百人,就这两百人,也是个个带伤,心有余悸。 全部成了燕蛮儿的板上鱼肉。 李老大和只斤都受了重伤,但是性命还在。 李老大大半个身体被烧伤,整张脸也毁了。 只斤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燕蛮儿骑着马走了过去,然后站在战俘面前,望着李老大和只斤。 射雕司的人早已经将敌方的身份摸透,燕蛮儿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老大,说道:“你就是号称燕山賊帅的李大王?” 李老大头发烧了个精光,半张脸上也是惨不忍睹,他吐了一口浓痰,盯着燕蛮儿,骂道:“黄口竖子,今日爷爷栽在你手上,爷爷不服!” 燕蛮儿从马上跳下来,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只斤,忽然嘴角露出来淡淡的浅笑,“莫非这位就是右大都尉的心腹只斤百夫长?” 只斤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明明感觉到不对,可依然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撞进了你的埋伏圈,想想真是不甘心啊。” 燕蛮儿说道:“不甘心?怎么,只斤百夫长觉得如何才能甘心,把我变成你的样子你就甘心了。” 只斤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燕蛮儿盯着李老大,沉声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袭击我的部落?我今年不过十八,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燕都而已,我想来想去似乎和李老大没什么交集啊!” 甲十一的眸子闪了闪,她也很好奇,燕蛮儿为什么要问这些话,其实这问题都不用想。 李老大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燕蛮儿,说道:“你就是那个原先左大都尉部落的私生子?”李老大将私生子三个字咬的非常重,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来一般。 燕蛮儿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一抹寒意闪过,然后说道:“看来你对我还是下了功夫的。” 李老大哈哈大笑起来,“那当然,对于你这个草原上的野种,我也是充满好奇的。也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说不定你还要叫我一声爹呢。” 李老大一句话,让燕蛮儿身后的侍卫群情激愤,尤其是豪泰更是将腰间的弯刀抽出来,怒道:“放肆,你胆敢口出狂言!” 燕蛮儿举起右手,示意豪泰将刀收起来,然后低声笑道:“李老大,你也无需激怒我,你明白的,从你做决定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这结局,无法改变的。” 李老大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燕蛮儿继续说道:“我师傅常说,人的心如无敌黑洞,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决定付出代价,无论这个代价是什么,都是自己选择的。你的那位贵人给了说了这么多我的故事,看来你都信了。” 李老大恶狠狠的说道:“黄口小儿,你别以为你抓了我就可以侮辱我,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要多说一句话,我便不是好汉子。” 燕蛮儿冷笑一声,说道:“怎么,那么想死?” 李老大没有说话,不过他身上的伤口太疼了,即使他咬牙忍着,但烧伤毕竟不比其他,仍然疼得活不拢嘴。 李老大啊的喊了一声。 燕蛮儿说道:“我会如你所愿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你所带诸寨中,可有一个叫小凌寨的。” 李老大瞳孔微缩,他没想到燕蛮儿居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因此更加不可一世了。 “哈哈哈,没想到啊,我也有你想知道的东西,不过,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做梦去吧!今日若不是中了你这个小儿的奸计,我定然屠尽你的部落!” 燕蛮儿淡淡的一笑,说道:“你不说也无妨,总有人会说的。你是不是发现为什么我部落的精骑并不在这里?” 李老大浑身一震,他确实发现燕蛮儿身后的那些兵马和想象中的东胡兵马并不相同。只不过,他心中刚跳出这个念头,燕蛮儿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八百精锐骑兵居然会惨败在你的手上,我想不通,想不通啊。 燕蛮儿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不过,你们为抢掠而战,而我们为保卫我们的家园而战,所以,你没有胜利的条件。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今日我身后的将士并不是我的即战力,想知道我的三个百人队去哪儿了吗?”燕蛮儿看了一眼李老大,然后说道:“看时辰,现在应该到青龙寨了!” “什么?你!”李老大忽然欲言又止,原来一切都是燕蛮儿设下的圈套,为的便是引他们入穀。 他忽然认命似的垂下头来,一切挣扎和抗争都没有了意义。 他忽然跪在地上,对燕蛮儿说道:“白狼王殿下,白狼王殿下,能不能给我给一条活路,我愿意为了白狼王殿下上刀山下火海,求白狼王殿下给我一条活路吧。”他转变的过快,甚至让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斤在一旁骂道:“李老大,你刚才的骨气哪里去了,居然这么快就向这杂种屈膝投降了。你如何对的起大都尉对你的信任,如何对的起,大都尉给你的金银珠宝。” 李老大转过脸,恨然道:“你说的轻巧,要不是你们都尉,我也不会来这里,我不来这里,又怎么会得罪白狼王殿下。” 燕蛮儿看着两人,说道:“只斤百夫长,看来你们遇人不淑啊。” 只斤冷笑一声,说道:“你别得意的太早,你不就是打败了一个李老大吗,死了一个李老大,还会有张老大,邓老大和你作对,你逃不掉的。” 燕蛮儿忽然抬起头,说道:“无妨,人数多少,于我并没有什么差别,正好,我可以借你们一件东西,来震慑他们的狼子野心。” 只斤眸子转了转,满是惊恐的神色。燕蛮儿继续说道:“我愿借汝头颅,震慑宵小,可乎?” 第187章 情报 只斤脸色惨白,他急匆匆的说道:“你不能杀我,我乃右大都尉帐下百夫长,你岂能如此!” 燕蛮儿听他这个时候居然拿出右大都尉来压人,忽然咆哮道:“废话,我还是东胡大单于亲封的千户白狼王,你照样不是勾结匪寇,欲图灭我部落。你既然能杀我,我又为何不能杀你!” 只斤颤抖着,他知道,燕蛮儿动了杀心。 只斤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们世代为右部贵族,你不过一个私生子,连父亲都不知道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杀我!”这些人对于身份地位的执着超乎人的想象。 就连旁边的甲十一都忍不住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她悄悄的看了燕蛮儿一眼,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原来他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故事,又有这么艰辛的路要走,怪不得,小姐会对他垂青。 燕蛮儿眼睛里充血,他的身份,似乎知道的人还不少,可他偏不信这个邪,私生子又如何,出身低微又如何,我照样杀人!照样建功立业! 燕蛮儿挥挥手,说道:“来人,带下去,斩首!” 只斤急了,骂道:“燕蛮儿,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豪泰亲自带了两名护卫上来,将只斤拖了下去。 远远的还能听见只斤的骂声。 “我乃右大都尉的亲戚,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风声呼啸,慢慢的出来一声惨叫声,让那两百战俘都不禁浑身一抖。 李老大也软倒在地。 燕蛮儿这才转头说道:“李大王,我仍然有点疑问想问你,不知你可愿意回答。” 燕蛮儿的声音很轻,但话语间却满满都是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冷冽。 他明白,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他相信,燕蛮儿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大卸八块。 他居然连右大都尉的亲戚心腹说杀就杀,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那他们这些在草原上为非作歹的马匪,岂不是更加没有活路。 “白狼王殿下,我一定说,我一定说,只要白狼王不杀我,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殿下。”李老大这会完全没有了起初的镇定和自傲,他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 不出意外,燕蛮儿应该已经派兵突袭了自己的老巢,自己寨子里还有几百老弱妇孺尽皆成奴,恐怕就连自己的压寨夫人和儿子都逃脱不了。 “两件事,第一件,小凌寨你知道多少?”燕蛮儿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稚嫩的脸庞上有着常人没有的坚毅,虽是少年,但却已经獠牙显露。 李老大忙说道:“白狼王殿下,小凌寨和我们平时并不往来,草原传说他们建寨于小凌山中,但小凌山大大小小数百峰,他们的老巢在那里,并没有人知晓。” 小凌寨是燕山北麓最大的马匪集团,同时也是让整个燕山诸麓中马匪都闻之胆寒的存在,草原上除了口耳相传的祖先传说,便以小凌山的马匪传说最多。 他们战力最强的时候,就连小的千户禆王部落都不能摆脱他们的劫掠,当年突袭鲜虞王部掳掠鲜虞王妃便是小凌寨最为自豪的传说。 “你真不知?”燕蛮儿盯着李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虽然知道事关重大,但李老大也不敢随口说说去搪塞燕蛮儿,只能颤抖着声音说道:“我真不知,我只知道小凌寨首领名字叫陶天王,至于其他消息,小凌寨兵力多少,具体位置在哪里,我并不知道,不仅我不知道,估计这燕山诸麓的大小堡寨中,恐怕也无人知晓。” 燕蛮儿眼角动了动,说道:“他们行事有这么隐秘?” 李老大点点头,说道:“非常隐秘,基本上他们都是独来独往,并不和我们产生交集。” 燕蛮儿正说话间,姜复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骑着马赶了过来,他看见地上跪了黑压压一片战俘,又看了看远处已成一片火海的营寨。 过来向燕蛮儿行礼道:“白狼王殿下,看来大获全胜啊!” 燕蛮儿淡淡的说道:“多亏了姜子之谋。” 姜复笑了笑,说道:“属下已经在小白狼山中搭建好了所有的帐篷,这几日我部便可以暂居小白狼山中。”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辛苦姜子了。” 燕蛮儿说道:“今日我军伤亡不小,接下来抚恤之事就有劳你了,录其功勋,赏当赏,罚归罚,一定要分明,不能寒了将士之心。这件事,我会让豪泰和你一起做。” 姜复忙说道:“属下遵命。” 然后燕蛮儿又转身问豪泰说道:“此战共有多少战俘。” 豪泰忙说道:“回白狼王,共192人。” 燕蛮儿对姜子说道:“这些战俘就交给姜子了,择其罪恶深重者,先鞭三十,后罚为奴。其他的罪行较轻者,去营建小白狼城,具体的事情,你去处理,十人队中,有一人逃亡,全队皆斩!” 对于这些双手沾满无辜之人鲜血的马匪,燕蛮儿是不会心慈手软的。而这些人,短期内也不会真心归附,燕蛮儿是不会让他们轻轻松的当战俘奴隶的。 姜子笑道:“属下明白。” 燕蛮儿说道:“你先将他们带走吧,我还有事要问这个人。” 姜子点了点头,然后指挥士兵将所有的战俘都押解着离开。草原上只剩下二十名护卫以及燕蛮儿等人。 燕蛮儿走到一座小土丘上,还没有说话,李老大忙说道:“白狼王殿下,我还有个消息,小凌寨这次也接受了右大都尉的贿赂,要来小白狼山袭击你们。” 燕蛮儿有些惊讶,也有些意外,他目前对于小凌寨的信息基本上等于空白。没想到,神秘的小凌寨居然也要出手了。 这倒是一个极为有价值的情报。 “你是如何得知的?”燕蛮儿沉声问道。 李老大忙说道:“本来只斤已经约好我们合兵一处共同攻击白狼王的,只不过,我一向对小凌寨没什么好感,所以不顾只斤的反对,执意先来攻击,所以就成这样了。” 第188章 李二狗 燕蛮儿冷哼一声,说道:“你除了不想小凌寨独占风头之外,恐怕更重要的是觉得凭你的战力,完全能够独吞我的部落吧。” 燕蛮儿毫不留情的戳穿李老大的谎言,李老大悻悻的点了点头,面露尴尬之色,说道:“白狼王说的极是,是我太过轻敌了。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过于自负了。” 燕蛮儿说道:“你可知他何时会到。” 李老大说道:“本来相约的是三天后,在十里外的一线天合兵。” 一线天? 小白狼山东南方向,有一座小山,山分两半,中间夹着一条路,是为一线天。险峻异常,实为要道。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嗯,我还有一件事,对于燕山北麓的大小马匪堡寨,你又了解多少。” 李老大终于忍不住笑道:“白狼王殿下,别的地方不说,就燕山北麓的马匪,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了,我算是燕山东北麓最大的一股马匪,除了靠近匈奴上谷地的飞刀儿寨,这边大大小小三十余寨,没有我不知道的。” 燕蛮儿的脸色变得更加冷戾起来,说道:“你知道就好,知道说明你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李老大听见燕蛮儿暂时没有杀他的意思,喜出望外,大声道:“多谢白狼王不杀之恩,我愿意做白狼王的狡犬,为白狼王效力,以赎我的罪恶。” 燕蛮儿看着他,说道:“我手头就有一件事,不知你是否有这个胆色。” 李老大忙说道:“白狼王请说。” 燕蛮儿说道:“我要你将只斤的头颅送给右大都尉赫舍里,并替我带一句话给他。告诉他,他的礼物,我收下了,且让他好生静待,我也会有大礼相送的。” 李老大脸上的神色变了变,毫无疑问,这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不仅要带着战败的消息回去,同时,还要手持右大都尉赫舍里心腹的人头,怎么说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可是······ 自己刚刚向燕蛮儿表忠心,这件事便不得不为,不然,怎么体现出自己的忠心不二来。 没有效死的勇气,哪有什么资格去做一只狡犬。 李老大最终下定了决心,说道:“白狼王,我愿意去。” 燕蛮儿什么都没说,忽然,西边一名骑兵骑着马直奔过来,他急匆匆的走到燕蛮儿身前,朗声道:“白狼王殿下,大捷!两位百夫长攻破青龙寨,俘杀七百余人,呼韩耶百夫长令属下先回来报捷,明日便可胜利归来。” 燕蛮儿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达曼安答呢?” 那名骑兵忙说道:“达曼百夫长正率兵攻击其余几个小堡寨,最迟明日下午,变可荣归。” 青龙寨极其附近的小堡寨主力尽出,燕蛮儿岂能放过,就在马匪主力攻寨之时,燕蛮儿已经派遣呼韩耶和达曼率三百精锐突袭了青龙寨。 这便叫釜底抽薪是也!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好,先下去休息吧。” 那士兵喏了一声。 燕蛮儿回过头来,对李老大说道:“明日你便可以见到你的家人了。” 李老大面色蜡黄,差点瘫坐在地上。忙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实在不该财迷了心窍,犯白狼王虎威!” 燕蛮儿冷冷的说道:“该死不该死等你从右部回来再说吧。” 李老大忙趴在地上,将头埋进草地上,说道:“是,我···我立刻就去。” 燕蛮儿没有说话,然后李老大抬起头望了燕蛮儿一眼,一名卫士拿过来一个包裹,包裹上似乎被鲜血浸透,他站起身,将包裹接过,稀烂的脸有些恐怖。 他向燕蛮儿行了一礼,说道:“白狼王,小人全名叫李二狗,本是燕国边地的戍卒,后家人为匈奴人所杀,这才气不过,领了几个兄弟逃了营,在燕山落草。我自知杀人无数,罪孽深重,今日更是惹恼了白狼王殿下,不敢祈求白狼王宽恕。若我为赫舍里所杀,希望白狼王不要为难的幼子,他年纪尚小,手上从未沾染鲜血。若我能活着回来,我便舍身为白狼王效死,至死不渝。” 说完,便接过卫士牵过来的马,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燕蛮儿看都没看一眼。 然后说道:“回营!” 大营中。 燕蛮儿先是亲自去慰问伤病,那些奴隶见燕蛮儿亲自过来,都吓得一个个跪下来,不过燕蛮儿随后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狂呼起来。 燕蛮儿许诺,凡立有战功,斩首三级者,脱奴籍,归入部落之民。 三级以上者,另赏。 今日己方战死者约百余人,伤亡也算颇大,对于战死者也进行了一定的抚恤。 所以整个部落战意十足,士气被重新调动起来。 尤其是在众目睽睽面前,一个匈奴奴隶因为射杀六人被燕蛮儿调入自己的亲卫百夫队,一个赵国人,因斩杀九人,被封为副十夫长,更让那些刚刚拿起兵器的奴隶们看到了希望。 向心力大增,也增加了他们的归属感。 抚慰完毕,一直到深夜,燕蛮儿才回到自己的主帐。 他全身甲衣未褪,虽然有些困,但仍然将姜子、豪泰以及赵一叫进了帐篷。 燕蛮儿先是对赵一说道:“现在把你们射雕司的精力放到小凌寨上来,尤其注意东南方向,派遣人去一线天探查,时刻警戒,注意,别露了行藏。” 赵一忙说道:“是!” 燕蛮儿又对姜子说道:“这只是开始啊,虽然我军打了大胜仗,但决不能骄傲,往后这一年我估计会有越来越多的居心叵测者前来,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姜子说道:“白狼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燕蛮儿说道:“嗯,今日一把火,把你辛苦了半个月的寨子烧了个精光,不过也为我们省下了不少兵力。目前,你督率诸队,将新建白狼城的事提上日程吧。燕赵这边的奴隶守卫很强,但野战乏力,若能有一座小城为依托,他们便可以变成一支极为重要的力量!” 第189章 一线天 这次面对李二狗的突袭,燕蛮儿愈发觉得城池的重要性,尤其是当他们的力量不足以威慑敌方之时,如果有城池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座小城,也能为自己提供足够的助力。 姜子说道:“白狼王说的极是,前些日子,我已经率领工匠奴隶们挖好了地基。” 燕蛮儿点点头,然后说道:“我们筑城,无需完全仿照中原,城池应以应对战争为主。” 姜子点点头,说道:“属下明白。” 随后又和众人谈了一会,让后才歇下来。 帐子里只剩下甲十一和蒲公英、春草三人,蒲公英是燕蛮儿的贴身侍婢,日常起居均由她伺候,而春草则更多的处理日常的杂务。 燕蛮儿见甲十一并没有立即出去的意思,疑惑的问道:“还有事?” 甲十一微微一顿,她的脸上冷冰冰的,显得有些清艳。她犹豫了片刻,说道:“为何不杀了他?” 燕蛮儿靠在榻上,将弯刀抱在怀里,然后看了一眼甲十一说道:“我们的生活中,并不是只有杀人一途,比起杀了他们,我更喜欢让他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甲十一冷笑一声,她自幼接受的训练便是杀戮,无尽的杀戮,为了保护秦无衣,任何做出危险动作的人,都得死。 所以她有些不明白。 燕蛮儿看着她的冷笑,说道:“以后你就懂了,要在这片草原上生存,只靠单纯的杀戮是无法长久的。况且李二狗这个人,我还有用。” 甲十一说道:“你想用他来收拾燕山残部。” 燕蛮儿说道:“这只是其一罢了,更重要的我是想告诉周围这些人,我可以杀人,也可以不杀人。” 甲十一这才明白燕蛮儿的用心,不由得说道:“你倒是有几分世子的睿智,不过不似世子那般阴晴不定。” 燕蛮儿听她说的比较真诚,居然也敢妄意主上,虽说战争艰苦,但也引起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大胆,居然敢诋毁主上。” 甲十一是秦府的侍婢,而秦朗又是秦府的世子。甲十一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说秦朗坏话的。 甲十一微微一愣,说道:“世子平时没个正形,说了也就说了。” 燕蛮儿淡淡一笑,说道:“你在这里可还习惯,北地风急,又颇为严寒,你平时多注意些。” 甲十一淡淡的点了点头。 然后便和春草出去了。 燕蛮儿看了一眼蒲公英,说道:“你去休息吧,我眯一会,这几日晚上不太平,你也要多加注意,平时去我母亲帐里伺候。” 蒲公英低着头,微微答应了一声。然后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薄毯子,然后帮燕蛮儿盖在了身上。 燕蛮儿居然已经眯着眼睡着了,这两日了为了布置寨子迎击敌人,燕蛮儿已经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蒲公英微微叹息一声,轻轻的将薄毯子盖在燕蛮儿的身上,又添了些火,将肉食热着,然后坐在燕蛮儿腿边,轻轻睡去。 半夜的时候,豪泰忙在外面禀告,燕蛮儿瞌睡本来就浅,听到声音,忙睁开眼,然后握紧了怀里的刀。 他刚要起来,忽然看见蒲公英抱着他的腿,轻轻的睡着,蒲公英的呼吸很轻,高挺的鼻翼一翕一合的轻冻着。怪不得燕蛮儿觉得腿有些热,原来是蒲公英替他暖着,不由得心中生出些温暖。 忙俯身将她横抱起来,放在榻上,然后将毯子盖在她身上,嘴角一动,出了帐篷。 豪泰在帐外低声说道:“殿下,一线天那边来消息了,赵统领派人来说在一线天附近发现了游骑。” 燕蛮儿幽深的眸子微微一亮,说道:“身份确定了吗?” 豪泰摇摇头,说道:“还没有,赵统领也是晚上发现的,还没有确定身份。” 燕蛮儿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燕蛮儿带了二十骑沿着小白狼山向东南方向驰去,趁着夜色,来到了一线天。 赵一在这里带着五名射雕者在一片林子里折服,看到燕蛮儿过来,忙迎上来,说道:“拜见白狼王。” 燕蛮儿问道:“情况如何?” 赵一脸上露出微微的难色,说道:“还不知详细,夜色太浓,没办法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并没有后续大批兵马跟进。” 燕蛮儿握紧拳头,他坐下来,说道:“小凌寨实力不俗,和青龙寨相比,更加强大,也更加神秘,一切小心行事。” 赵一点点头,低声道:“我特意查了查,小凌寨的人在这一带很有势力,黑白两道通吃,就连东边的箕国似乎也和他们过从甚密。” 燕蛮儿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这几天,天气放晴,但依然寒冷。 正在他们说话间,忽然有两个人的声音从一线天的路上传来。 其中一人说道:“这候老三,太不是东西,这么冷的天,让我们来这里探路。” 另一人嘘了一声,说道:“你小声些,别被人听到了,这里已经距离小白狼山很近了,你我还是小心点好。” 燕蛮儿皱紧了眉头,低声道:“听他们口音,似乎是箕国人啊。” 赵一悄悄的说道:“白狼王殿下,要不抓了他们?” 燕蛮儿微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先别动,派人跟着他们,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赵一点点头,正准备派人去。 燕蛮儿望着远处的黑乎乎的路,脸上蒙上了一层愁云,难道不仅仅是小凌寨,箕国人也参与进来了?一连串的疑问在燕蛮儿脑海里盘旋,目前,他们所处的形势,不容乐观啊。 燕蛮儿暗下决心,说道:“我亲自去看看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来觊觎我们。” 赵一忙道:“白狼王不可,你是我部大王,岂可以身犯险。” 燕蛮儿说道:“无妨,我不亲自看看,还真不放心。小凌寨也好,箕国也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赵一知道自己的劝告定然无用,只得说道:“是,只是白狼王一切以安全为要,若遇险情,我们就迅速脱离战场。” 燕蛮儿看着这个年轻人,说道:“走吧。”他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在慢慢改变,他能将这些来自各国各种身份的人聚起来,改变他们,这已经是一种不小的胜利了。 第190章 另一路人马 那两个斥候也没敢太靠近小白狼山,远远的看了一眼,便回身而去。 燕蛮儿带着人紧紧的跟着他们,两人一路向东边走了,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又转而向北,走了三里多路。 天色依旧朦胧,看不清东西。 但在前方不远处,燕蛮儿却惊奇的发现,居然前方有火光。 这里是一片空旷地带,在西侧的小山丘上有一片密林。 燕蛮儿全部埋伏在密林中,看着远处,在这里居然有营帐,而且从燃烧的火把看,可能达上千人。 燕蛮儿心里一惊,这个地方,他有些陌生,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小凌寨。但是细想想,应该也不是。 草原上人都传说,小凌寨是一座隐藏在山里的小寨子,而这里太空旷,不像马匪所在的寨子啊。 燕蛮儿说道:“把人派出去,到周围探查,千万不要惊动他们的斥候。” 赵一点点头,随即将人全部撒了出去。 燕蛮儿低声对豪泰和赵一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混进去。” 赵一忙说道:“白狼王,太危险了,我去就可以了。” 燕蛮儿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担心了,走吧。” 燕蛮儿等人从侧翼成功功混进了营帐,他们穿着东胡人的衣服,里面人比较多,他们混进去一侧,发现这里的守卫居然是鲜虞人。 燕蛮儿假装是巡夜的士兵,走到了一座大帐篷跟前,藏了起来。 帐篷内灯火通明,有几个人正坐着,那两个斥候跪在地上,正在回答帐中人的询问。 燕蛮儿只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帐子里的人分别是小凌寨三当家侯老三,以及箕国平郭城的城守之子箕尚武。 坐在主座上的是右大都尉赫舍里的亲信阿拉尔。 阿拉尔在地上走来走去,问道:“你们确定小白狼山那边没有动静。” 两个小凌寨派出去的斥候说道:“是的,我们在他们营寨外看了看,似乎没什么动静。” 阿拉尔一拳砸在案几上,说道:“只斤这个滚蛋,不是说好了我们合兵一处,两面夹击吗,怎么到现在一点信都没有。” 只斤负责青龙寨,阿拉尔负责小凌寨。 只不过,两天后就已经是约定的时间了,突然之间,只斤那边没了消息,怎么说也觉得有些奇怪。 也不怪阿拉尔不知情,青龙寨首领意欲独吞白狼部,并没有通知这边他们要进攻的消息,而他们距离遥远,今天才到这儿,所以并不知晓燕蛮儿已经大破青龙寨,斩杀只斤的事。 右大都尉赫舍里在山戎王部实力强大,他不仅联络马匪,而且说动箕国平郭城守箕封派子率领两百私兵前来,足见右大都尉的影响力是何其之大。 “阿拉尔,依我看,不用再等了,我们直接杀过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更好。”说话的是箕尚武,由于这是私密事,箕封只能派自己的儿子领兵前来。 不过箕尚武平时在箕城作威作福也就罢了,那里有半分将军的样子。 他半夜被人从美人怀里叫起来,已经很让他不爽了,见阿拉尔这个样子,他心里自然有气。 侯老三冷哼一声,说道:“箕公子说的好听,我们对小白狼山那边一无所知,我们怎么打过去,这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你要知道,你偷袭的可是东胡大单于亲封的白狼王,若是消息泄露,这个责任谁来负。”侯老三脸皮黝黑,个子矮小,但眼神狠辣,一看便不是善茬。 箕尚武怒道:“侯老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说说怎么行。” 侯老三忽的站起来,说道:“箕尚武,你别以为你仗着你老子的势就在这儿摆公子的谱。” 箕尚武本来就性子急,哪能受的了这气。大喝一声,说道:“你想死是不是?敢这样对本公子说话。” 侯老三眼睛睁的像牛一般大,盯着箕尚武,嘿嘿笑道:“箕尚武,我看今日你带的那个婢女还有几分姿色,不如将她送来,让她好好伺候伺候我,我兴许能饶了你。不然,”他阴测测的一笑,说道:“我保证你回不到箕国去。” 阿拉尔见两人已经对上了,不由得咳嗽一声,说道:“你们两家的恩怨,下来你们自己解决去。今天这里谈的是怎么解决那个燕蛮子的事,你们最好安分些。” 侯老三坐下来,说道:“我来的时候我们首领说了,要想我们小凌寨卖力,也不是不行。不过像箕尚武这样的纨绔子弟还是别在这儿搅和的好。另外,以前你们曾经追剿过我们小凌寨,作为回报,这次我们要白狼王部所有的人口。” 阿拉尔脸上的肌肉一跳,心中有些不悦,说道:“侯老三,你胃口太大了吧。” 侯老三又重新站起来,说道:“这是我们首领的要求,你若觉得太大,那我现在就带人马离开。” 阿拉尔身旁的一个副将怒道:“放肆,侯老三,你要清楚,这里不是你们的小凌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掳掠了我们部鲜虞王的王妃,这账我们还没和你算呢。” 侯老三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阿拉尔,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无话可说了。”侯老三刚说完,侯老三身后的几个精悍马匪已经将刀抽出来,护卫在侯老三身侧。 阿拉尔身旁的护卫们也纷纷拔出刀,一时之间整个帐篷里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阿拉尔冷眼看着帐中的情形,慢悠悠说道:“都冰刃收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的敌人是白狼王,是伊卢王,不是我们自己。” 阿拉尔终究是这个帐篷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他一开口,就连侯老三,也不敢。 阿拉尔身后的卫士先将刀收起来,随后是箕尚武的护卫,最后侯老三也命令他的部下把兵器收起来。 阿拉尔看着两人,说道:“大都尉有令,无论如何要割下白狼王的人头,这才是头等大事。至于你们所要求的,大都尉岂会食言?”阿拉尔恶狠狠的看着两人,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杀意满满了。 第191章 盟友还是老朋友? 燕蛮儿藏在帐外的暗处,将他们的谈话都听见了。 侯老三听阿拉尔这么说,也不想在惹怒他,说道:“只要大都尉不是唬我们的,我们自然会如大都尉所愿。” 阿拉尔点点头,对身旁的副将说道:“达邪,我知道你和鲜虞王关系不错,但今天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鲜虞王和小凌寨之间的事,让他们下来在解决吧。” 那名叫达邪的副将脸上怒气虽没有消散,但也不敢多说,说道:“是。” 侯老三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出发,我觉得青龙寨那边应该出问题了。” 阿拉尔忙问道:“此话怎讲?” 侯老三说道:“青龙寨距离小白狼山不过几十里的路程,按说他们应该主动联系我们才是,可我们已经走到这儿了,依然未见他们的影子,这本身就不合理,阿拉尔百夫长难道不觉得吗?” 阿拉尔眉头紧锁,说道:“你说的也是,可会不会有其他的原因误了时辰。还有两天,要不再等等吧。” 侯老三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临走前,首领交代的很清楚,他们这次来,以保存实力为主,虽然他们纠结了附近马匪四百余人,但他们不是主力,所以无需事事强出头。 燕蛮儿心里感叹,没想到小凌寨确实人才济济,这个侯老三,听上去野蛮的紧,但那份机敏,确实厉害。 燕蛮儿悄悄示意赵一和豪泰往后退,三人离开了帐篷边,然后又沿着旧路返回。 刚走到营帐边上的时候,被一队巡逻兵发现,领头的一人叫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燕蛮儿头带毡帽,低着头,转过来,说道:“我们在巡夜,你又是那一部分的?” 巡夜的士兵有五个人,那领头的嚷嚷道:“我乃百夫长的部下。” 燕蛮儿眼睛一动,说道:“我们是箕公子的部下,箕公子让我们也转转,以防有警。” 那领头的一听居然是箕国人,瞬间张狂起来,说道:“奶奶个熊,那你们好好巡夜,我们先去休息了。” 燕蛮儿听到他语气中的轻视之意,忙说道:“是,是。我们一定好生巡夜。” 那领头的哼了一声,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燕蛮儿低着头等他们离开,然后立马从营寨中撤出去。 回到了那片树林。 燕蛮儿对豪泰说道:“拿笔来。” 这是燕蛮儿的习惯,和一般的东胡将领不同,燕蛮儿平时外出,一定要要求自己的护卫带上毛笔和帛书,这都是花大价钱从燕国商贩手里搞到的。 东边泛起了鱼肚白,燕蛮儿借着微弱的光线,然后快速的写了两份信,一份交给豪泰,说道:“你速速将这封信送到唐就水的博尔呼千夫长那里。” 豪泰有些迟疑,他是燕蛮儿的亲卫百夫长,他若离开,燕蛮儿的安全怎么办。 燕蛮儿看到他的顾虑,说道:“快去吧,时间不能耽搁,你能早一分将信送到,我们部落说不定就少战死一个人。” 豪泰重重的点点头,然后去了。 燕蛮儿又将另一封信递给赵一,说道:“这封信,你拿回去交给姜先生,记住,一定要保密。” 赵一忙说道:“白狼王要去哪里?” 燕蛮儿说道:“敌人来势汹汹,从阵势看不少于一千两百人,只靠我们的力量是无法战胜他们的,所以我们需要盟友。” 赵一说道:“盟友?白狼王不是已经派了豪泰百夫长去向博尔呼千夫长传信了吗?” 燕蛮儿说道:“不够,若想此战过后平静一段时间,那还远远不够。” 赵一更加疑惑了。 “可我们哪里会有盟友?”他们初来乍到,除了上司伊卢王,从哪儿找盟友。 燕蛮儿冷冷一笑,说道:“盟友还是有的,离我们不远不是有一个鲜虞部吗?” 赵一大惊,他这才想起,刚才他们偷听帐中的议论,似乎也出现过鲜虞王的事。 燕蛮儿说道:“鲜虞王和小凌寨的事你知道多少?” 赵一回忆了片刻,说道:“鲜虞王和小凌寨结怨由来已久。好像鲜虞王曾经大败过小凌寨,所以小凌寨的陶天王怀恨在心,有一次趁鲜虞王率部外出,袭击了鲜虞王的部落。由于小凌寨突袭太过突然,所以大败鲜虞王部的留守兵马,混乱中俘虏了鲜虞王妃。” 燕蛮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说怎么那个叫达邪的突然提起这件事,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一段公案,他也是听到这个消息,才突然生出联络鲜虞部的心思的。 赵一忽然恍然大悟,说道:“白狼王是想用这件事情说服鲜虞王出兵。”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嗯,我素来听说鲜虞王和鲜虞王妃感情甚笃,他对我的提议不会不感兴趣的。再说了,赫舍里袭击我们的事是摆不上台面的,我们击溃他们,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歼灭了一群马匪而已,就算赫舍里知道了,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赵一依然有些不放心,说道:“可是,鲜虞王也算是右大都尉的心腹了。若是鲜虞王使阴招,对白狼王下手怎么办。” 燕蛮儿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个,鲜虞王被分给右大都尉之后,多年来常受欺压。 上次右大都尉派鲜虞王去抓秦无衣,结果被自己给坏了事,阿依律被割了耳朵,鲜虞王被抽了三十鞭子,燕蛮儿就不相信,有摆脱右大都尉的机会,鲜虞王会不紧紧抓住。 燕蛮儿从怀里拿出一柄金柄的匕首,然后交给赵一,说道:“你把这把短匕交给姜先生,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听姜先生号令。明日呼韩耶安答和达曼安答回来之后,让他们一起布置防务。”自燕蛮儿成为白狼王之后,便以这把金柄短匕作为白狼王的信物。 赵一说道:“那白狼王带两个射雕者吧。”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不,你带他们回去,小白狼山比我更需要射雕者。不出意外,我会在他们进攻之前赶回来。所以,无须担心。” 赵一知道自己再坚持也无益,只得说道:“喏。” 第192章 我是来送消息的 去年对于鲜虞王来说,可以说的上衰运连连了。 三番五次的任务失败,让右大都尉磨尽了耐心,上次抓捕秦无衣的失败,更是让他在众多人面前生生挨了三十鞭子,可他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只因为那个人是右大都尉,更是山戎王的女婿。 他虽然是一个拥有上千战力的禆小王,但他的部落,已非当年那个如日中天的鲜虞部了。 尤其是留在草原上的这一支基本上已经完全沦为一个小部落了。 鲜虞王坐在帐篷里,烤着香味扑鼻羊肉,喝着烫嘴的马奶酒,享受难得的一刻宁静。 阿胡儿急匆匆的来到父亲帐篷里,脸上怒气更重,整个人都感觉要炸了一般。 今天冬天寒冷,由于冬天保暖物资的缺乏,今年冬天部落里冻死了不少人,还有很多牲畜被那极低的气温冻死了。 阿胡儿走进温暖的王帐,人还没完全进来,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 “父王,父王,右大都尉的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鲜虞王的脸色有些红,烧的很旺的炭火让整个帐篷都温暖不已。 鲜虞王抬起头,看了一眼儿子,说道:“又怎么了?” 阿胡儿赤红着脸,说道:“父王,赫舍里这个賊子实在是太贪得无厌了,他派人过来,说今年我们给他的礼物太少,让我们在准备三百头羊,二十名女子送过去。” 鲜虞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不过很快就隐藏不见。他低声说道:“这个老东西!” 阿胡儿忽然低下头,说道:“父王,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真想带兵马攻进右部的大营,将赫舍里的人头给拧下来。” 鲜虞王默默的站起来,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最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孩子,我也想啊,我做梦都想。” 老人的脸上洋溢着异样的情绪,他忍了几十年,一直忍,一直忍,为的就是有一天不再忍耐。可是,现在终究还不是时机啊。 鲜虞王何尝不想翻身做人,可现在,他的实力太小,在强大的右大都尉面前,弱小的像只蚂蚁。 老人的身子有些萧索,说道:“去吧,去准备一下吧,赫舍里也不是真的在乎这些东西,他只是想借机敲打敲打我而已,不要因为这点东西,将整个部落置入危险的境地。” “可是!”年轻的阿胡儿本就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可可不愿一直这么窝囊的活着。 再说了,右大都尉又岂会给他强大的机会。 阿胡儿握紧拳头,转过身,气冲冲的离开了帐篷,刚从帐篷出来,便碰见一个卫兵带着一个年轻人站在外面。 阿胡儿看了那少年一眼,问卫兵道:“这是什么人?” 卫兵忙说道:“王子殿下,这是东胡大单于新封的白狼王,他求见大王,属下正要去禀报。” 阿胡儿看了燕蛮儿一眼,他一眼就认出了燕蛮儿的身份。 这是去年他追击秦无衣的时候见过这少年。 “你就是新封的白狼王?”阿胡儿瞪大了眼睛,盯着燕蛮儿说道。 燕蛮儿呵呵一笑,抬起头来,说道:“阿胡儿王子,别来无恙啊!” 阿胡儿看见这张脸,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中途搅局,自己的父王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受辱,更不会加深赫舍里的不满,处处为难他的部落。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下扒出刀,架在了燕蛮儿的脖子上。狠声说道:“我没找你,你居然敢来送死,今日看我如何容你。” 那知燕蛮儿脸色未变,说道:“阿胡儿王子,我今日来可不是做你刀下亡魂的。” “那你来干什么?”阿胡儿的刀更靠近了燕蛮儿的脖子上一点,刀锋凌厉,都已经割破了燕蛮儿的脖子。 一丝嫣红的鲜血从脖子上渗出来,若是阿胡儿稍一用力,恐怕燕蛮儿就得落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不过燕蛮儿却一点惧色都没有,他盯着阿胡儿的眼睛,说道:“草原上传说,鲜虞部出了一个睿智勇武的王子,今日看来,不过是一个莽夫罢了。说实话,你若想整个部落给我陪葬,那你尽管动手,我若有一丝惧色,我便不是堂堂东胡男儿!” “你!你以为我不敢?”阿胡儿反驳。 燕蛮儿说道:“你不敢!我乃东胡大单于亲封的千户白狼王,也是伊卢王的部下,你鲜虞部虽然是右大都尉赫舍里的亲信,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们部落同时得罪伊卢王和东胡大单于吗?” 阿胡儿想要反驳,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由得顿在当地。 燕蛮儿伸出手将他的刀从脖子上移开,然后说道:“如果你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的话,带我去见你父王,我有事相商。” “什么,你有我母妃的下落?”阿胡儿忙将刀收起来,大叫道。 燕蛮儿低声说道:“阿胡儿王子确定要让所有人知道吗?” 阿胡儿忙退后一步,对卫士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带他进去。” 那卫士告辞离开,阿胡儿将燕蛮儿领进了帐篷,鲜虞王正在静静坐着,手里再拿着一张图在看。 “父王,你看看这是谁?”阿胡儿面色不虞的说道。 鲜虞王抬起头,站起来,仔细盯着燕蛮儿看了好一会儿,才惊讶的说道“你是大巴图鲁勇士,新封的白狼王。” 鲜虞王在东胡的祭天大典和巴图鲁大会上见过燕蛮儿,他也没想到燕蛮儿居然能来这儿。 阿胡儿早已忍不住说道:“白狼王,我母亲到底在哪里?” 燕蛮儿笑道:“鲜虞王,还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啊。” 鲜虞王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物,绝不会被燕蛮儿三言两语就带着走。 “白狼王,你来这儿不仅仅是来说这件事的吧。” 燕蛮儿说道:“不愧是鲜虞王,自然不是,不过,说到底,也是来给鲜虞王带个消息,或许对于鲜虞王寻回王妃有帮助也说不定。” 阿胡儿急得直嚷嚷,说道:“白狼王,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我母亲的下落。” 第193章 商议 “阿胡儿,你这么沉不住气以后能成什么大事?”阿胡儿刚说完,鲜虞王便皱着眉头,丝毫不留情面的训斥。 阿胡儿也不敢道:“鲜虞王也不用发怒,王子殿下忧心母亲安危,实乃是至孝之人。” 阿胡儿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虽然燕蛮儿替他说话,但他不会领情的。 鲜虞王也冷哼了一声,说道:“白狼王,直接说明的来意吧。”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好,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鲜虞王,我需要和你合作,你也需要我的合作。” 鲜虞王冷笑道:“白狼王这话太看得起本王了,你隶属于伊卢王部,而我隶属于右大都尉部,我实在想不通我们会有什么合作的理由。”鲜虞王冷冷的看着燕蛮儿,话中没有一丝感情。 “鲜虞王,据我所知,鲜虞部虽然号称右部亲信,可这些年来,自从赫舍里当上右大都尉以来,他可曾有半点将鲜虞王当心腹对待。平时掠夺欺压也就罢了,逢年过节,还要各部落送礼,送的少了,便动辄谩骂欺辱,难道鲜虞王还未受够?” 燕蛮儿说着盯了一眼鲜虞王,继续说道:“而且这还罢了,哪一次右部作战不是将你鲜虞部放在最前面,鲜虞王可以想想,这么多年了,鲜虞部可曾发展起来?” 鲜虞王冷着脸说道:“这是我鲜虞部内部的内情,就不劳白狼王操心了。” 燕蛮儿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我说了这么多,鲜虞王对我仍然是不信任啊。那我也就明说了,鲜虞王应该听说了,自从我驻牧小白狼山,附近的马匪便有蠢蠢欲动之势,鲜虞王难道对小凌寨也没有兴趣?” 小凌寨? 鲜虞王转过脸,看着燕蛮儿,说道:“什么意思,你知道小凌寨的下落。” 燕蛮儿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他说道:“两日前,我击败了燕山马匪青龙寨纠结的马匪八百余人,斩杀右大都尉赫舍里的百夫长只斤,生俘青龙寨首领李二狗。” 燕蛮儿故意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便是要给鲜虞王父子一个先入为主的的意思,告诉他们,自己有实力,也有能力和右大都尉相抗衡,消除他们的恐惧心理。 阿胡儿一惊,惊问道:“什么,你居然敢杀右大都尉的百夫长。” 燕蛮儿冷笑一声,回道:“不过一个区区的百夫长,我有何不敢杀,我也实话告诉阿胡儿王子,我不仅杀了他的百夫长只斤,还有他心腹中的心腹阿依律也是被我所杀。想要我命的人,我可不管他是谁的人,右大都尉赫舍里又如何?我现在实力不足,只能被动防御,若我实力强大,就是右大都尉,我也会让他为他的举动付出代价。” 阿胡儿倒抽一口冷气,就连鲜虞王也微微侧目,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居然有这般狠辣的手段和果决的心思,实在是看不出来。怪不得这几个月了,不见阿依律的踪影,原来已经死了。 阿胡儿想起去年阿依律倨傲的样子,至今不能释怀。 没想到,居然被眼前的这个少年给杀了。 “你居然连阿依律都杀了?”阿胡儿有些惊疑不定。 燕蛮儿继续说道:“嗯,这也没什么。赫舍里应该已经猜到了,他既然暗中派阿依律来杀我,那我暗中杀了他们也没什么不可,反正是见不得人的事,你觉得他自己会声张?” 阿胡儿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稍微松弛下来,看向燕蛮儿的目光也不似起初那般敌意深重。 鲜虞王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微微叹气,自己的儿子勇则勇矣,终究是过于稚嫩了,除了蛮力,头脑似乎不够聪明啊。 被眼前的少年一带,便轻易的上了少年的谈话节奏。 他不由得多看了燕蛮儿一眼,这个少年,不简单啊。能三番五次让右大都尉吃亏的人,放眼整个山戎部,也没几个人,就是山戎王的王子,也不敢这么公开的和赫舍里作对。 鲜虞王微微的说道:“小凌寨在哪里?” 燕蛮儿抬起头,望着鲜虞王,说道:“我目前还不知道小凌寨在哪里。” 眼看鲜虞王和阿胡儿便要生气,燕蛮儿紧接着说道:“不过,我知道小凌寨的人在哪里。” “什么意思?”鲜虞王冷声问道。 燕蛮儿说道:“我俘虏了李二狗,从李二狗嘴里获得了一个消息,赫舍里在派人联络燕山诸麓马匪的同时,还联络了小凌寨和箕国人。我不放心,便派出游骑,在唐就水不远处发现了他们的大营,我暗中潜入营中,听到了一个惊天地秘密。” “什么秘密?”阿胡儿问道。 “小凌寨派出了一个叫侯老三的人率兵前来,而且,听他们话中的意思,似乎当年小凌寨趁着你们部落空虚发动袭击并掳走王妃的事,应该和赫舍里脱不开关系。” 鲜虞王的脸色铁青,他并不知燕蛮儿话中的真假,唯一让他感觉到有些意外的是那个侯老三的出现。他已经调查小凌寨很长时间了,知道侯老三是小凌寨的三号人物。 燕蛮儿看他们脸上尚有疑虑,于是说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信,对了,当时他们在谈话的时候那个赫舍里派出的百夫长身边还有一个达邪的副将,他听见王妃被掳掠的消息,还对侯老三拔刀了。” 阿胡儿忙问道:“你是说达邪叔叔?”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是叫达邪,我在帐外听的清清楚楚,莫非达邪你们认识。” 鲜虞王长长的出了一口长气,然后说道:“达邪是我的安答,他现在是右部的副百夫长。” 鲜虞王颓然的坐下来,然后说道:“看来白狼王所说是真的了,白狼王所说的我王妃的失踪和右大都尉有关系是什么意思。” 燕蛮儿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说道:“鲜虞王可以想想,虽然鲜虞部外出打仗,但留守的兵力充足,就算小凌寨势力再大,没有内应,他会轻易来突袭?” 第194章 答应了 “再者说了,我虽然未曾亲自经历过那件事,但听人说,当时小凌寨突入你们部落后,并没有四面出击,而是目标非常清晰的直取鲜虞王的王帐,试想一下,一群马匪,哪里来的情报信息,能得到王帐的准确位置。还有,这么多年了,右大都尉除了象征性的征剿了一趟小凌寨之外,何曾对小凌寨动过真正的心思。” 燕蛮儿的话听在鲜虞王和燕蛮儿耳中,让他们惊讶不已。更让他们感到有些不安的是,他们竟然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样一个问题,一个以前他们从未敢去想,到但今日一想却惊出一声冷汗的问题。 或许小凌寨真的和右大都尉关系密切。 又或许当年小凌寨袭击鲜虞王部是右大都尉赫舍里的阴谋。 鲜虞王半天没有说话,他在思考,他一遍一遍回忆当年的情形,一遍又一遍去想象当时的画面,令他不寒而栗的是,有些事真的经不起推敲。 燕蛮儿看着两人,说道:“鲜虞王和王子是当时事件的亲历人,想必比我要更加清楚其中的内情。” 鲜虞王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说道:“白狼王是如何想到这一点的。” 燕蛮儿瞳孔一缩,然后坚定的说道:“我是从阿拉尔的态度上产生怀疑的,我记得当时帐篷里侯老三和阿拉尔产生了矛盾,达邪则指责侯老三抢掠你们部落,掳走王妃。按道理来说,阿拉尔应该站出来维护你们的利益才是。因为,毕竟你们才是更加亲密的伙伴,就算赫舍里用金钱财货打动小凌寨让他们来攻击我,关系也仅仅限于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但是,当时阿拉尔在达邪提出这个问题后,立刻站出来圆了这件事情,然后侯老三也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这才让我产生了怀疑。” 阿胡儿忍不住说道:“父王,或许真相真如白狼王所说。” 鲜虞王则阴沉着脸,摇摇头说道:“这只是你的推测而已,没有证据,我不会相信。” 燕蛮儿好像知道鲜虞王会这样说,他也不会奢望自己真的把这个想到的事情一提出来,鲜虞王就乖乖的和自己谈合作。 如果真是那样,就算鲜虞王肯,燕蛮儿心里也会怀疑,鲜虞王是不是已经收到了右大都尉赫舍里的暗信。 燕蛮儿往前走了一步,说道:“鲜虞王说的不错,这一切都只是推测,虽然有着明显的疑点,可是依然没有准确的证据。” 鲜虞王知道燕蛮儿肯定还有后话,他可不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会就这样算了。 燕蛮儿耸耸肩,继续说道:“虽然没有证据,可证据却就在鲜虞王面前。阿拉尔率一千两百余人,气势汹汹而来,尤其还有侯老三所率领的小凌寨兵马,若是鲜虞王助我击败阿拉尔和侯老三,并生擒他们,难道还找不到鲜虞王想要的证据吗?” 阿胡儿其实早已经大为意动了。 但鲜虞王却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他只是冷静的看着燕蛮儿,然后说道:“白狼王好算计啊,你这是要我背叛右大都尉吗?” 燕蛮儿盯着鲜虞王,说道:“背叛?谈不上背叛吧。你鲜虞王乃是千户禆小王,受山戎王管辖,按道理,并不直属于右大都尉。右大都尉只不过仗着他是山戎王的女婿,多年来,对你部发号施令惯了而已。再说了,整个草原都知道,赫舍里和我们伊卢王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若你能走出这一步,不仅是我白狼部,就是伊卢王部,也会是你的盟友。” 鲜虞王没有说话,不过心细的燕蛮儿发现他的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 燕蛮儿趁热打铁道:“你失去一个草原上人人恨不得诛之的赫舍里,而得到伊卢王的支持,我想,这并不是一本难算的帐,鲜虞王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破天荒的鲜虞王没有反驳,而是说道:“可你要知道,假若我真的投靠伊卢王,那我得罪的可不仅仅是右大都尉,而且也会是山戎王。”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鲜虞王有这顾虑也无可厚非,不过,山戎王又如何,山戎王已经老了,而且这几年他疏离王太子,重用右大都尉,已经让整个山戎王部人心离乱了。我也给你透个底,你不是投靠伊卢王,你是投靠王太子。” 燕蛮儿慢悠悠的说着,他就知道,鲜虞王心动了。聪明如鲜虞王,又岂能不知其中三昧。右大都尉势力再强,他也仅仅是赫舍里的女婿。 而王太子才是真正的山戎部继承人,尽管目前受到了山戎王的疏远,但他在整个山戎部贵族中的支持率并没有受到影响,而且仍然掌握着山戎王部最为精锐的“万骑”。 燕蛮儿抬头瞥了一眼山戎王,说道:“鲜虞王,你可要想清楚,千万不要站错队啊。” 鲜虞王站起来,来回在地上徘徊走动,走了一会,他忽然抬头问燕蛮儿道:“我想知道,假如我投靠伊卢王,我怎么确定你不是骗我的?” 燕蛮儿听他已经有了改变的意思,忙说道:“在你部不远处的唐就水附近,伊卢王部的博尔呼千夫长就在那里,鲜虞王可以派使者过去联络,你的到来,一定会得到伊卢王的热烈欢迎的。” 鲜虞王惊叫道:“莫非你是想借博尔呼千夫长以及我部对阿拉尔三面合围?” 燕蛮儿这才笑道:“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赫舍里暗中想将我吃掉,那我们就光明正大的把他纠集的小喽啰吃掉。很公平的买卖,有什么不可以?如果鲜虞王实在不放心,可以让令王子挑选精锐心腹,伪装成博尔呼千夫长的手下行事,自然也传不到赫舍里的耳朵里去。” 鲜虞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了。 他说道:“这倒不用,不过我希望得到伊卢王的亲口承认。” 燕蛮儿说道:“可以,不过我只能传信过去,你最好也能在三天之内确定你的心意,因为我要赶回去应对阿拉尔的进攻,如果你来的迟了,可就没鲜虞王什么事了。机会只有一次,我希望当机会来临时,鲜虞王不要白白错过。” 第195章 定计一线天 燕蛮儿离开了。 他将选择权留给了鲜虞王。 鲜虞王来回的在地上走动,阿胡儿看着自己的父亲,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父王,我想按照白狼王说的做,我想脱离赫舍里,我想寻回母亲。”阿胡儿的眼睛里充着血,有些异样的红。 鲜虞王的脚步停在哪里,他盯着自己的儿子,然后低声说道:“儿啊,你可要想明白了,如果被赫舍里知道我们背叛了他,你我全族上下乃至整个部落都有可能从此不复存在,你明白吗?” 阿胡儿点点头,嗓音有些沙涩,艰难的说道:“我知道,可就算是赌戏,我也想赌一把。若是赌赢了,我们便能有翻身的日子。” 阿胡儿不是鲜虞王,他没有深沉的算计,也没有不可预测的城府,只有一腔热血,和那不想为奴的坚持。 奴才做够了,他要当一回主子。 鲜虞王抬起头,仰天长叹一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他盯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抽调八百精锐心腹,伪装成左部的援兵,去援助白狼王。你记住,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们便不再有退路。所以这次去,一方面你要尽量协助白狼王将这次的右部和马匪联军全歼,另一方面,把侯老三和阿拉尔生擒,或许通过他们我们能得到当年的真相,救出你的母亲。” 阿胡儿兴奋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调兵去了。 鲜虞王漫步走出帐篷,望着帐篷外渐渐变得暗黑的夜色,低声说道“草原上的天要开始变了嘛!” 燕蛮儿从鲜虞部出来,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一路上他的思路开阔了很多。 他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一条顺利的平凡的路。 他在泥泞中来,注定要在坎坷中去。 微凉的夜风吹拂着,不仅让他的身体变得凉起来,就连他的心也变得清凉起来。 他临走时,鲜虞王又送了他一匹马,一人双马,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赶回了小白狼山。 望着熟悉的风景,他的心微微一松。 看来,阿拉尔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李二狗和只斤已经惨败。 李二狗也尚未返回。 燕蛮儿给李二狗的时间很宽裕,一个月内到达右部,将只斤的人头送过去。 刚一回去,姜复、呼韩耶以及达曼等人便全涌上来,嘘寒问暖,尤其是呼韩耶,语气中不无责怪的意思。 毕竟燕蛮儿此举太过轻率,若是鲜虞王扣押他将他送到右大都尉帐前怎么办。 这些都可能对这个刚刚成立的部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燕蛮儿先是去拜见了母亲,燕母对于儿子的选择并没有多加干涉,只是默默的点头。 自从燕蛮儿成为白狼王之后,燕母就变得更加低调,他平日里所做的也就是带着蒲公英在帐篷方圆几十步内活动。 而且从不过问部落的事情。 燕蛮儿带众人来到小白狼山山前的一座小山丘上,就地坐下。 蒲公英为他端来来了热乎乎的羊肉羹汤,自己面饼。 他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确实有些饿了。 他一边拿起汤喝着,一边说道:“呼韩耶安答,你先说说燕山北麓诸马匪的事。” 呼韩耶点点头,将一个竹简拿出来,说道:“这是姜先生做的统计。我和达曼安答共击破匪寨六座,基本上将这次随同青龙寨来犯的诸匪全部扫平,从这些寨子里搜出金钱财货十余箱,另有他们抓的男女丁口共计三百余人。” 燕蛮儿看了一眼姜复,说道:“人我就交给你了,怎么用是你的问题,不过我希望他们能很快融入我们的部落中,你明白吗?” 姜复说道:“我明白。” 燕蛮儿继续说道:“这一仗我们以有备击无备,打的彻底,基本上燕山诸麓的马匪暂时会消停一段时间。接下来我们的硬仗,就在这里了。” “赵一,阿拉尔那边什么情况?”燕蛮儿冷静的问道。 赵一忙说道:“回白狼王,据我们的斥候来报,今天中午时分,阿拉尔开始拔营,往南而来了。” 燕蛮儿笑道:“按他们的路程,估计今天晚上就能到,不过我已经为他们选好了决战地点。” 呼韩耶说道:“安答,你的意思是?” “一线天!一线天是一条狭长的谷道,只要我们塞住两个口子,我便能让他的一千多人有来无回。” “可是,安答,我们不过三四百可战之力,这有点难度啊。”何止是有点难度,基本上就是以卵击石。 “不知安答去鲜虞王部谈的如何了。” 燕蛮儿轻轻一笑,虽然临走时鲜虞王还没有完全明确态度,但他从阿胡儿的眼里已经看到了浓浓的战意,他相信,鲜虞王这个聪明了一世的人物,是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天赐良机的。 基本上,鲜虞王这边已经没有了任何问题,那么需要担心的就是豪泰给博尔呼千夫长送的信,不知有没有安全送到。 若他们能及时的到达,区区一千两百多人乌合之众,基本上没有任何逃逸的可能。 燕蛮儿既然要借着他们的血立威,自然不仅仅是将他们击退那么简单。 燕蛮儿的目标很简单,很暴力。 围而歼之!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鲜虞王那边不出意外估计也会在今晚到来。” 呼韩耶高兴的说道:“安答说动鲜虞王那个老狐狸了,这可不容易啊。” 燕蛮儿说道:“鲜虞王这些年被赫舍里打压的太厉害了,他的心思其实并不难改变,只要机会合适,他是一头随时都可以咬赫舍里一口的猛兽!” 呼韩耶站起来,兴奋的说道:“那只要等博尔呼叔叔的兵马过来,别说一个阿拉尔,就是来个三五千人,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不错,立即准备吧,一线天便是阿拉尔和小凌寨马匪的死地,只要他们踏进来,便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燕蛮儿坚毅的脸庞上闪现着年轻人特有的光芒。 自信,无所畏惧! 第196章 你要投降? 在一线天不远的小道上,一支马队正踩着匀速的马蹄慢慢的向前移动。 阿拉尔在唐就水河畔等了三天,没有任何声音,便终于再也耐不住性子,开始向小白狼山进发。快进如一线天的时候,他们的军队停了下来。 一线天的险要,在这一带很是有名,所以阿拉尔特意将军队停下,派出斥候先行打探,以防出现敌军的埋伏。 侯老三和箕尚武以及达邪都骑马站在阿拉尔的身旁。 侯老三看着阿拉尔谨慎的样子,说道:“阿拉尔,你还是这么谨慎啊。” 阿拉尔淡淡的说道:“不谨慎不行啊,燕蛮儿那个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绝对不是善茬,他可是连东胡太子左贤王都敢直接拒绝的人,我岂能不谨慎。” 侯老三这个时候倒是出奇的话多,“阿拉尔,你对那小子夸大了吧。” 阿拉尔看了一眼侯老三,又看了一眼另一旁的箕尚武,说道:“你可以问问这位箕公子,他也是在这小子手里吃过亏的,问问他,看我是不是有夸大敌人的嫌疑。” 箕尚武现在早已经知道当初那个连着和他做对的小子,现在已经是东胡的巴图鲁了,而且封了千户白狼王,身份已非昨日。 他本来是好面子的人,吃亏这件事,又怎么会轻易提起。 况且他对侯老三也没什么好感。 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会。 侯老三看着他的样子,也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道:“看来箕公子在那小子手下吃了不少的亏啊。” “你!”箕尚武听见他阴阳怪气的话,指着侯老三要骂,被身后的副将劝了回去。 达邪在一旁对阿拉尔说道:“阿拉尔百夫长,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只斤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了音信。” 阿拉尔也不禁皱紧了眉头,说道:“派人去找了没有,完全联络不上吗?” 达邪说道:“我已经派了三波了,都没有了音信。” “大都尉那边呢,有信使过来吗?” 达邪摇摇头,说道:“也没有。” 阿拉尔沉默了,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可他们也没有办法,小白狼山刚好掐断了右部和小凌寨以及箕国的要冲,他们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来去自由的传递信使。 达邪说道:“其实有件事情,我很奇怪,为什么大都尉不找就近的鲜虞王部也参与其中呢,那样胜算不是更大吗?” 阿拉尔轻轻的扫了一眼达邪,然后说道:“那太张扬了,你也不想想,毕竟燕蛮儿是大单于亲封的千户白狼王,若那般的明目张胆,你真当大单于没有脾气不成。” 达邪点点头,说道:“那我们怎么办?穿过一线天,再走半个时辰就到小白狼山了,我们今晚要突袭吗?” 一旁的侯老三冷笑一声,说道:“突袭,我们大队人马,走到这里人困马乏,那有被人以逸待劳的道理。我觉得我们把斥候撒出去,在这里休息一夜,再一举拿下小白狼山。” 侯老三的话也有他的道理,毕竟小白狼山的营帐并不是完全建在草原上,而是设在山地里,这就对夜袭产生了一定的难度。 夜袭山地营寨,赢了也还罢了,若是战败,那可是会有被拖死的危险的,毕竟在那样的地形中,骑兵压根就不具有任何的优势。 “阿拉尔百夫长,你若是不听,你便带着你们的军队上吧。” 阿拉尔心中也有怒气,要不是这次作战比较隐秘,而且以小凌寨和箕国兵马为主,他早就将侯老三这个家伙好好教训一顿了。 他也算是右部中著名的勇士了,没想到被侯老三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权威。 不过他还真得忍着。 阿拉尔朝达邪说道:“传令下去,全军驻营,就在东南方向吧,派斥候出去,注意警戒,尤其是小白狼山方向,一定要严密监视。” 达邪说道:“是。” 全军开始扎营,布置警戒。 深夜时分,达邪本来就有晚睡的习惯,尤其是今天,他格外的有些心神不宁。 他骑上马在大营里转了一圈,发现营中兵马都已经睡了之后,方才回自己的帐篷。 可当他刚走进帐篷,一个人便朝他袭来。 他心里大惊,忙出手格挡,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正当他要呼喊时,便发现来人居然是他的老熟人——鲜虞王。 达邪有些意外,忙将他的胳膊打开,说道:“安答怎么来了?” 鲜虞王警惕的朝帐外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说道:“你先别管我怎么来了,我就想问问你,假如我要反了右大都尉,你跟不跟我走。”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达邪觉得鲜虞王一定是疯了,跑这儿来胡言乱语来了。 鲜虞王脸上的表情有些和往常不同,他说道:“我这条老命是你在战场上救的,我也是草原上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我不想你因我而死。”鲜虞王的意思很明白,假若自己的真的反了,那作为自己安答,关系密切的达邪又岂会逃过赫舍里的怒火。 所以,他今日冒着奇险,便不是不想自己的安答因为自己惨死。 鲜虞王说道:“赫舍里对我压迫已久,安答都知道的,我鲜虞部虽然是小部落,但也在这片草原上繁衍生息了几百年,我作为部落之主,不仅没有将部落发展壮大,而且几次为赫舍里所欺,我愧对部落,更愧对历代部落鲜虞王。” 达邪急得脸都红了,说道:“这就是你要背叛右大都尉的理由,我看你真的是疯了,这里都是右大都尉的势力范围,你背叛了右大都尉,又能带着部落去哪里,难道还要去投降燕国不成?” 鲜虞王铁青着脸,看着达邪说道:“我自然不会降燕。” 达邪看见鲜虞王的脸色,忽然惊问道:“莫非你想投靠伊卢王?”伊卢王便是原来的山戎王部的左大都尉,也是右大都尉赫舍里的死对头,两人水火不容,尽人皆知。 “等等,你要投降伊卢王,莫非伊卢王已经有所行动了?”达邪这下子惊的魂都掉了。 第197章 埋伏 鲜虞王的突然到来,以及他话里透露出的惊天消息让达邪不得不做如此想,或许真的要出什么事。 鲜虞王没有立刻回答达邪,他说道:“安答,你没有时间犹豫了,你得尽快和我离开这里。” 达邪犹豫良久,然后说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鲜虞王一把抓住达邪,说道:“没有时间了,快跟我走。” 达邪最终摇了摇头,推开鲜虞王的手,说道:“算了,我也不问了,你快走吧,我是不会离开这儿的。”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的坚持。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 鲜虞王呆呆地看着达邪,对于这个多年老友,他的心里有太多不舍,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最终他尊重了他的选择,临走时只说了一句保重。 达邪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他想将这件事告诉阿拉尔,他总觉得鲜虞王的到来,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又退了回去。 若是让阿拉尔知道鲜虞王,必然对鲜虞部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样也有负鲜虞王来这里找他的仁义。 他终究还是没有跨出这一步。 就那样,一个人独坐到天明。 第二天,大军吃过饭,阿拉尔率部正式出兵,进入一线天峡谷。 初入谷口,便觉得这个地方真正的是一方险地。耳边吹着凉凉的风,谷道两侧是高山峻岭,树林茂密。 阿拉尔走到谷口处,说道:“这条谷道太阴森,我们还是快速通过为好。” 侯老三也不禁提起几分小心来,他纵横草原多年,打的仗也多,见识也广,此时看着这儿的谷道,也不禁头皮发麻,若是在这儿埋伏一军,别说他们一千多人,就是好几千人,也恐怕都成了瓮中之鳖。 箕尚武最是胆小,他低声问阿拉尔道:“阿拉尔百夫长,这里不会真有埋伏吧。” 阿拉尔佯装镇定,笑了笑,说道:“我已经派斥候查探过了,一切正常。” 阿拉尔身旁的达邪眸子微微一动,他向四周看了看,似乎看上去颇为平静。 阿拉尔拿起手上的马鞭,大声说道:“快速通过!” 说完便率兵马跃上谷口,率先走了过去。 就在他们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最前面的斥候急匆匆的跑了回来,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谷口的出路被堵死了。” 斥候骑马奔到阿拉尔的身边,然后说道:“百夫长,不好了,前面的通道被人堵死了。” “什么!”阿拉尔大惊,他一把抓住斥候的衣领,猛地将他推倒在地。 “走,去看看!”阿拉尔沉声说了一句。 侯老三微微眯了眯眼,然后对身旁的一位手下说道:“让我们的人走在最后,一旦有变,先撤出一线天。” 那名属下悄悄的应了一句,然后离开了。 阿拉尔和众人来到谷口,但见谷口处用几辆大车堵死,更要命的是大车后面,居然是许多的石头被堆放起来。 阿拉尔暗叫一声不好,刚要说话,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支羽箭破空而至,钉在了阿拉尔的右胸位置。 阿拉尔闷哼一声,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一下子瞬间慌成一团。 只见两侧的山崖上一下子冒出了许多东胡人。 而居高而站的正是白狼王燕蛮儿。 刚才的那支箭也来自于燕蛮儿之手。 燕蛮儿大声道:“给我射!” 瞬间漫天的箭雨从山崖两侧射下,许多人骑在马上成了活靶子。 达邪反应挺快,他将阿拉尔护在马匹身后,大声道:“快退,退出峡谷!” 燕蛮儿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就在昨夜,鲜虞部王子阿胡儿率领八百人马前来,他们在清晨时分解决掉了对方的斥候,然后派人伪装成敌军的斥候,将这里无事的消息传给了阿拉尔,也最终引诱敌军上了钩。 燕蛮儿身旁走出阿胡儿的身影,说道:“白狼王,就让他们退出去吗?” 燕蛮儿冷哼道:“你觉得呢?” 不知为什么,阿胡儿看到燕蛮儿的笑,居然有些微微的失神,这个年轻人,会不会太冷酷了些。 阿胡儿一愣,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燕蛮儿将手中的弓放在背上,说道:“走,去入口那边。” 博尔呼命令亲信率六百人马前来,听命于燕蛮儿。 而当阿拉尔的军队冲到入口的时候,入口处也大车所堵,入口外不远处,博尔呼的军队早已经枕戈待旦。 燕蛮儿抄小路而来,走入阵中,说道:“无需对敌,只用弓箭便可!” 阿拉尔和侯老三看着眼前的情形,大声说道:“冲,给我冲出去!” 几名骑兵刚奔过来,准备将挡在谷口的大车挪开,飞箭便将他们透胸而过。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也不愧是横行这一带的马匪,尽管前路是死亡,但他们知道,凭他们在这里犯下的凶名,就算是投降,也免不了一死。 所以更加无畏,终于还是冲破了谷口的防御,将大车毁坏。 燕蛮儿扒出刀,他现在拥有优势兵力,大喝一声,“战!” “哦!” “哦!” 他身后三百己方的主力,以及博尔呼的六百人马一起压上,还有阿胡儿也抽出来一部分兵马,向谷口处进击。 一线天一时之间血肉横飞,尸积如山。 也不过了多久,喊杀声才慢慢停歇下来,这一战,堪称惨烈。 阿拉尔所率的联军全军覆没。 生俘者只有不到十人,整个一线天峡谷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阿拉尔战死,达邪战死。 倒是侯老三腿部中了两箭被俘虏,箕国的箕尚武没有受伤,不过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别提多狼狈了。 燕蛮儿下令清点伤亡人数,他们的伤亡主要集中在后面白刃战的时候。 己方伤亡不超过三百人。 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大捷! 燕蛮儿沿着一线天峡谷的谷道,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那些尸体。 燕蛮儿走到侯老三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小凌寨,小凌寨。 终于找到你了! 第198章 微有涉猎 燕蛮儿并没有急于审问侯老三,他现在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 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这几日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一回到小白狼山的营帐里,刚刚坐着的时候就睡着了。 姜复和呼韩耶等人本来过来有事商量的,可是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蒲公英站在门口。 她穿着东胡人的传统服饰,脚上蹬着小马靴,头上扎着辫子,看上去愈发美丽妩媚了。 姜复问道:“白狼王可在帐中?” 蒲公英轻声说道:“刚刚还准备看文书,不过这会睡着了。” 呼韩耶忙对姜复说道:“姜先生,要不我们晚些再过来吧,让安答多睡一会,他这几日也实在是太累了。”虽然这几天很多人都没有休息好,可要说谁最累,那一定非燕蛮儿莫属。 独自探营,又去了鲜虞部一个来回,就算是铁人恐怕也该休息会了。 姜复点点头,表示同意。 呼韩耶则对蒲公英说道:“好好照顾我安答。” 蒲公英点点头。 睡了几个时辰,燕蛮儿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他见到一个人。 那个人有些似曾相识,但是却看不清他的容貌,那个男子背对着他,然后一步一步的走远,毫无留恋。 燕蛮儿知道,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你不要走,你为什么要走。”燕蛮儿追上去挡在那个人的面前。 可那个人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又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燕蛮儿拔出刀,喊道:“我说了,你不能走,你知不知道,母亲为了你留了多少眼泪,你可知道,我又受了多少委屈。” 那个人影顿了顿,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燕蛮儿大吼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在一旁替燕蛮儿正在按腿的蒲公英吓了一跳,忙过来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燕蛮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粒,他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快要湿透了。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无事,你去给我端杯茶来。” 蒲公英轻咬着嘴唇,嗯了一声,然后去案几上倒了一杯茶水。 燕蛮儿咕噜咕噜的只一会儿就喝了个精光,边喝边问道,“蒲公英,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蒲公英低声说道:“已经是傍晚了。” 燕蛮儿忙惊的说道:“糟糕,我把大事误了。” 蒲公英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立刻又要出去理事,于是说道:“公子,几个时辰前呼韩耶百夫长和姜先生来找公子,知道公子睡着了之后,就先去了。” 燕蛮儿从榻上下来,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坐在榻上睡着的,没想到居然身上的衣服都换了。 燕蛮儿看着蒲公英说道:“好了,去给我拿盔甲。” 蒲公英脸上微微一红,似乎在她成为燕蛮儿的女人后,她就极易脸红。 燕蛮儿穿好盔甲,来到了扣押战俘的帐篷,姜复和呼韩耶以及阿胡儿也都赶了过来。 燕蛮儿带他们去了帐篷之后,坐下来,卫士将侯老三带了上来。 这是燕蛮儿第二次见侯老三,第一次两人相见是几个时辰前,刚刚生俘他的时候。 燕蛮儿没有说话,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侯老三。 侯老三在燕蛮儿部落里的军医治疗下,已经将身上的断箭拔了出来,又大吃大喝了一顿,脸色也慢慢好了起来。 燕蛮儿对姜复说道:“把我们这几日的战果传出去,尤其是需要传到右大都尉赫舍里和小凌寨众匪的耳朵里。” 侯老三被燕蛮儿盯了一眼,下意识的想要盯回去,可是燕蛮儿的目光已经从他的神色移开。 燕蛮儿走到了箕国平郭城世子箕尚武的身旁,和浑身没半点好处的侯老三相比,箕尚武居然是出奇的白净。 箕尚武看见燕蛮儿朝他走来,以为燕蛮儿要杀他,吓得魂不附体。 燕蛮儿淡淡的说了一句,“箕公子,别来无恙啊。” 箕尚武之前就在燕蛮儿的手上吃过亏,这时候看到燕蛮儿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心里早就被恐惧若笼罩。 他也没什么骨气,一下子跪倒在地,对着燕蛮儿说道:“燕公子,哦不,白狼王,白狼王饶命啊,我是箕国平郭城城守的长子,只要白狼王不杀我,我一定会让我父亲出一大笔金银财宝来赎我回去的。” 箕尚武别的不怕,就怕燕蛮儿会提起以前的仇恨,把他秘密的处决了,这对他来说,实在不敢想象。 燕蛮儿看了一眼旁边的众人,说道:“你说你是箕国平郭城守的世子,谁信啊。” 见燕蛮儿眼睛动了动,呼韩耶会意,站出来说道:“安答说的很多,依我看,不如一刀杀了了事。” 箕尚武见呼韩耶说话,然后忙抱住燕蛮儿的腿,大声道:“白狼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燕蛮儿冷哼一声,“你恐怕高估你自己了吧,箕封虽然在平郭城说一不二,但我是拿下你的性命,你父亲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 箕尚武忙说道:“肯定会的,肯定会的。” 燕蛮儿慢慢的对身旁的卫士说了一句,“把箕尚武带出来。” 众人便从战俘营中走出来,回到了主帐。 燕蛮儿走在最前面,呼韩耶在旁边低声问道:“安答,为何不直接提审侯老三呢?他是小凌寨的头面人物,只要他开口,小凌寨便没有秘密可言。”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不急。正是因为他是小凌寨的头面人物,所以我们不可能很快的从他嘴里得到有价值的东西。这些人悍匪出身,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阵势没见过,我就怕我们问的早了反倒暴露我们的目的。先晾着吧。” 呼韩耶淡淡的笑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他或许能帮我们。” 燕蛮儿有些好奇,说道:“谁?” 呼韩耶看了一旁的姜复一眼,说道:“姜子安答!” 燕蛮儿有些意外的盯着姜复说道:“姜先生还懂刑讯之事?” 姜复也淡淡一笑,说道:“微有涉猎而已!” 不过看他的脸色,怎么看都像是谦虚之语。 第199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复这个人似乎总能给予燕蛮儿惊喜。 燕蛮儿也不问他,怎么对刑法之事微有涉猎的,只要他能从侯老三嘴里获得需要的消息,那就够了。 燕蛮儿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的营寨。 这个营寨是燕蛮儿刚来白狼山之后过冬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燕蛮儿随意的找了一块烧成半截的木头坐下,然后将箕尚武带了过来。 箕尚武畏畏缩缩的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燕蛮儿闻着有些刺鼻的烟味,又看了一眼姜复和呼韩耶两人,赵一和豪泰这个时候也过来了,站在燕蛮儿身后。 除了正在指挥兵士营建新营寨的达曼,基本上白狼部的核心成员都已经在这儿了。 燕蛮儿叹息一声,说道:“帮助我们过冬的营寨,一把火,居然什么都没留下。” 多少有些苍凉之意。 豪泰罕见的说了一句,“白狼王,像这些人都应该杀掉,若不是他们,我们的家园也不会毁掉。”豪泰一把揪住箕尚武的衣领,将他拉过来。 豪泰出身低微,空有一身蛮力,也是跟了燕蛮儿之后,方才显露出过人的本领,逐渐成长为燕蛮儿倚重的左右手。 平日里又兼着燕蛮儿亲卫百人队百夫长的职位,颇受燕蛮儿器重。 他看到己方的营寨变成这样,心里其实非常的愤怒。 其实,豪泰的心思代表了一批人的心思。 整个白狼部的牧民也好,奴隶也罢,好不容易过了一个月的安定生活,居然就这样被这些马匪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燕蛮儿没有理会箕尚武。 箕尚武却不想就这样死了。 他看着燕蛮儿说道:“白狼王,你千万别杀我,你需要什么,我现在就给我父亲写信,他一定会满足你的。” “可是,你跟我可以说公私都有仇,留下你,不如杀了你。”燕蛮儿故意将声音拉的长长的,便是想让他的心里崩溃掉。 箕尚武都快哭了,他不想死啊,他还没有享尽世间繁华,他不想这样糊里糊涂的去啊。 本来这次作战他就不想来,是他父亲非要他来,一来可以获取军功,二来也是对他的一个锻炼。 燕蛮儿说道:“不过嘛,我又想了想,也不是一定非要杀掉你。”燕蛮儿话风一转,接着说道。 箕尚武一听燕蛮儿有不杀他的心思,立刻就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趴在地上,抓住燕蛮儿的腿,说道:“多谢白狼王,只要白狼王不杀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他的浑身颤抖着,没有人不在乎生死,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贵族豪门。 燕蛮儿斜过脸说道:“我呢,对其他的事情也没兴趣。我就想知道平郭城的防务布置以及粮仓武库的分布。” 箕尚武忽的一下子脸色都变了,他抓燕蛮儿的手松了下来,然后整张脸变成了猪肝色。 这可是箕国的绝密军情,他要是将这件事泄露了,不用燕蛮儿杀他,他老子都可能用他的头颅以正军法。 这横竖都是死啊。 箕尚武有些怨毒的看着燕蛮儿,燕蛮儿却跟没事人一样冷冷的坐在那里,清风拂面,将他的头发吹起,坚毅的脸庞让他看上去有些清冷。 燕蛮儿转过脸,看着箕尚武,说道:“你可以选择说不。” 燕蛮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挥了挥手,示意将箕尚武带下去。 豪泰粗暴的将箕尚武拖着,便要离开。 箕尚武大为惊恐,他挣扎了几下,豪泰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脸上横肉竖起。 箕尚武吓得大声道:“白狼王,白狼王,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 燕蛮儿看了一眼姜复和呼韩耶,点了点头。 燕蛮儿说道:“来人,取帛书和笔来。” 他转身对豪泰说道:“带箕公子下去,好生招待。” 豪泰喏了一声,然后带着箕尚武下去了。 呼韩耶其实有些不明白燕蛮儿为什么要问箕尚武关于平郭城的事情。 他说道:“安答,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平郭城的事情。” 燕蛮儿看了一眼姜复,其实燕蛮儿的心思估计只有姜复一个人猜出来了。 姜复收到了燕蛮儿的眼神,笑道:“呼韩耶百夫长,白狼王的意思其实很简单,箕封既然敢于和赫舍里狼狈为奸,那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呼韩耶大为惊讶,忙说道:“姜先生的意思是?” 姜复点点头。 怪不得燕蛮儿命令打扫完战场之后,并没有让博尔呼千夫长的兵马回去,同时和阿胡儿密谈了半个时辰。 原来是早有教训箕封的准备。 燕蛮儿说道:“他们抱着必胜的决心而来,我们此时若能攻其不备,箕封肯定没有防备,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如何让人知道我们白狼部凛然不可侵犯。” 燕蛮儿的声音冷冷的,他可不是挨打之后闷声不吭声的主。 呼韩耶说道:“可是,箕国和我们东胡有约定,不能擅自挑起边衅。我们这样做,若是箕国人小题大做,那怎么办?” 燕蛮儿将腰间的刀拿在了手里,然后说道:“在这片草原上,话语权从来都是掌握在强者手里的,箕国虽然和我们有和平之约,可你觉得大单于真的会把箕国放在心上吗?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力,没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只靠敌人的施舍是换不来和平的。” 燕蛮儿这句话也是有感于秦无衣给他所讲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而且,既然箕封是暗地里袭击我们,那我们也就暗中重击于他,就算箕封知道是我们,他也只能暗暗的生气,这便是他们种下的苦果。” 呼韩耶这才明白燕蛮儿的意思。 这是得理不饶人啊。 “好,就这么做,我这就去集兵。”呼韩耶一听能有报仇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不用那么急,今日我们修整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再出发,我要让箕封知道,我们白狼部不是好惹的。” 众人也都呼了一声好。 第200章 夜袭平郭城 计议已定,燕蛮儿便传令下去,全军休整。 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燕蛮儿便宰羊杀牛,全军大吃一顿之后,集结出发。 燕蛮儿自带两百骑兵,博尔呼派遣的副将那颜率六百骑兵以及阿胡儿所率八百骑兵共1600人,穿过一线天朝东边的箕国边境而去。 姜复和呼韩耶留守大营。 阿胡儿也是第一次独立领兵赢得这么干脆的胜利,对眼儿观感相当不错。 这次事件也正式意味着鲜虞部从此之后脱离山戎王右部的掌控,投入伊卢王的怀抱。 而白狼王是伊卢王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 阿胡儿骑在马上边走边对燕蛮儿说道:“白狼王,你用兵真是大胆啊,我估计箕封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突然袭击他们的。在草原上,像你这般用兵的人我还真没见过。”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兵者,诡道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也没有约定俗成的东西,只要能取得胜利,便是好战术。” 阿胡儿点点头,说道:“此战过后,在撬开侯老三的嘴之前,我会率本部八百骑留在白狼部,协助白狼王。白狼王也不用客气,有用的着在下的,尽管开口便是。” 阿胡儿是鲜虞部第一勇士,有时候虽然冲动了些,但毫无疑问,是一个真正的草原勇士。 燕蛮儿也喜欢他的豪爽劲,说道:“不愧是鲜虞部第一勇士,多谢了!” 阿胡儿摇摇头,说道:“白狼王才是真正的勇士,能够夺得巴图鲁的人,在这草原上每年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燕蛮儿吼了一声,说道:“勇士们,这次我们的目标很简单,武库和粮仓,我们要告诉箕封,白狼部不是他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的。” 阿胡儿也大喊一声说道:“白狼王!白狼王!” 所有的士兵都异口同声的喊出白狼王三个字,声音震天。 经过五天的隐秘行军,终于在这天傍晚抵达了距离平郭城不足十余里的一座小山。 平郭城位于辽水西岸的一个突出部,是一座山城。 按照箕尚武透露的消息,箕封在平郭城中驻兵万人,同时在平郭城西南的修筑堡寨,这个堡寨极为隐秘,是箕封用来囤积兵器和粮食的所在,作为战时对平郭城的补充而存在的。 就是在平郭城,也没几个人知道。 燕蛮儿将军队隐匿于一片树林子里,下令潜伏。 然后将箕尚武带过来,箕尚武双目无神,他知道,他将这么大的秘密透露出去,日后若有幸活着,即使他的父亲不杀他,他也完全会失去他父亲的宠爱。 只是,事情不由他来掌控。 燕蛮儿看着箕尚武,说道:“看来你倒是没有骗我,入夜之后,我还需要你骗开储粮堡寨的门,只要你做到,我燕蛮儿也会说话算话,放了你。” 箕尚武听见燕蛮儿会放了他,急忙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燕蛮儿点点头。 达曼在一旁冷冷的说道:“我们白狼王自是言而有信之人,你以为是你们呢?” 箕尚武缩缩脖子,不敢反驳。 燕蛮儿将箕尚武画好的图拿出来,然后对众人说道:“阿胡儿你率领你部八百人突入城中之后,直扑粮仓,将这里的储粮给我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阿胡儿怪笑一声,说道:“喏,白狼王。” 能打上这种惊天动地的突袭战,怎么想都是颇为刺激的。 燕蛮儿继续说道:“那颜叔叔,你率本部六百人入城之后,直扑武库,将武库给我搬个精光。”那颜是博尔呼颇为倚重的副手,也是自幼看着燕蛮儿长大的,所以燕蛮儿对他也颇为尊敬。 那颜也笑了一声,心底里微微叹息,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别的不说,直说大战之后,抓住战机,反向逆击这件事便让那颜都觉得可怕。 这是多么决绝武断的性子,又是多么可怕的洞察力。 这个少年,说不得,将来真的会成为伊卢王部的希望啊。 伊卢王无子,部落中早有传言,伊卢王对白狼王甚为喜爱,有将他招为义孙的想法,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啊。 “喏!”那颜坚定的说道。 燕蛮儿忽然眼神微微一凛,说道:“箕封镇守平郭城多年,好积囤物资兵器,我们也不用客气,说不定他还要感谢我们为他腾地方呢。” 燕蛮儿说完,众将都笑了起来。 燕蛮儿继续说道:“总之,我们此战,不再于和他们交战,拿走兵器,烧掉粮食之后就立刻脱离战场,只要我们穿过这片林子,就算箕封有杀我的心,他也不敢再追击。” 众人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燕蛮儿这话说的不错,箕国毕竟是小国,面对东胡这个庞然大物,防守或许还能做一些,但进攻却是想都不敢想的。 达曼问道:“安答,那我做什么啊?” 燕蛮儿抬起头,然后说道:“你随我率剩余两百兵马进城后直扑守将府,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为两路大军减轻压力。” 达曼磨拳擦掌的说道:“这个好,这次我一定要杀一个箕国将领出出气。” 那知他的话音刚落,燕蛮儿便摇摇头说道:“安答,不可滥杀。” 众人等在子夜时,才开始出动。 箕尚武穿着戎装,走在最前面,达曼一直跟在箕尚武身后,若他有异动,随时便能杀了他。 众人来到堡寨下,按照先前计划好的,开始叫城。 箕尚武被达曼暗中用刀抵在腰间,无奈大喊道:“城上的人听着,元校尉可在,我是平郭城世子箕尚武,快叫元校尉出来见我。” 守军见城下骑兵较多,虽然有火把,但也有些看不清楚。 不过听箕尚武说的这么肯定,也怕得罪了箕尚武,于是大喊道:“你们先等着。” 箕尚武回过头看了一眼燕蛮儿,说道:“白狼王,我希望你能言而有信,我帮你叫城,你留我性命。” 燕蛮儿低声道:“我说了放你就一定放你,你只管叫就好。” 箕尚武咬了咬牙,转过脸,大骂道:“快点开门,不然本公子饶不了你们!”他的声音洪亮,倒是让城上的人吓了一跳。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万物一理。 第201章 箕封的苦果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校尉站在了城头,他扯着脖子看见箕尚武,然后大声道:“世子殿下,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箕尚武说道:“我爹爹派我执行秘密任务,我们回来了,你先放我进去。” 元校尉高声道:“那殿下应该回平郭城啊,怎么到这儿来了。” 箕尚武说道:“我身后是和东胡的联军,我们现在需要在这里暂歇,明日才会返回平郭城。” 元校尉也不疑有他,箕尚武平时仗着是平郭城守的世子,在箕封所辖的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惯了,哪一个将领没被他整过? 谁又敢得罪这个二世祖。 “公子稍待,小的这就开门。”元校尉在城墙上谄媚一笑。 元校尉身旁有一个副尉低声说道:“校尉,恐怕不妥,我们受上大夫直接指挥,况且这里是屯粮重地,不能轻易开门啊。” 元校尉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胡说八道,你以为城下是何人?是普通老百姓吗,那可是上大夫府的世子,也是上大夫的独子。今日我若不开门,哪怕我有天大的功劳,不出明日,你我二人的头颅恐怕都得留在这儿。” 箕尚武霸道的很,在这些校尉心中留下的印象不浅。 那都尉想想也是,便不再劝。 这座堡寨驻兵五百余人,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燕蛮儿拉紧了手上的缰绳,只过了一会儿,在吊桥这头,看到吊桥慢慢的落地。 虽然只是一座小堡寨,但护城河和吊桥应有尽有,倒也齐全。 然后便是响亮的开门声,元校尉骑在马上,身后几十名卫士一起奔出来,在吊桥上双方碰面。 元校尉笑道:“没想到公子会深夜来我这里,小的蓬荜生辉。” 箕尚武只觉得腰间一个尖锐物刺的他肉疼,叫嚷道:“莫要啰嗦,我们赶了很长时间的路,现在是又冷又饿,须快快备些吃的。” 元校尉忙点头答应,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小的这就去安排。” 元校尉又将目光放在一旁的燕蛮儿身上,问箕尚武道:“公子,请恕在下无礼,上大夫曾有严令,此堡寨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杀无赦。公子自然不是外人,只是其他人不能进堡。” 箕尚武动了心思,忙转过头,想问问燕蛮儿的想法,乘机开溜。只不过他的身子刚转过去,用匕首抵住他腰间部位的达曼便往里戳了戳,吓得箕尚武再也不敢动别的心思。 箕尚武立刻变了脸色,厉声骂道:“放肆,这都是我们的盟友,有你这样对待盟友的吗?” 元校尉脑门上已经冒汗,正在脑海里想措辞,该怎么说的时候,忽然他腰间瞥见箕公子身旁买个大汉忽然对着他淡淡一笑,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只见一把大刀向自己劈来,甚至都来不及躲闪便被达曼一刀砍翻在地。 众人猝不及防。 都大喊大叫起来。 城门口乱成一团,燕蛮儿举刀狂胡道:“将士们,冲啊!” 早就做好准备的骑兵如离弦的飞箭,将门口的几十名箕国士兵挤了进去,就在城头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前,攻进了城门。 主将被杀,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算副尉想重新组织军队都不行。 喊杀声中,堡寨四处起火,喊杀声震天。 燕蛮儿所部兵分三路,用了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就基本上达到了战略目的,将箕封花费数年功夫积攒的粮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同时,他们尽可能的将武库中的武器搬空了。 燕蛮儿率两百兵马,突入守将府,将局势搅的更加迷乱。 平郭城! 箕封有些心神不宁。 自从他将攻打白狼王的兵马派出去之后,他就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他也不知该如何做,白狼王是谁?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可是右大都尉赫舍里的话他又不能不听。 没办法,箕国弱小,需要仰人鼻息。 这一晚他睡的本就迟,结果睡到半夜,突然有士兵急匆匆跑来报信。 储粮堡寨的方向有火光! 箕封连间衣服都没来的急穿,赤着脚便跑到了前堂。前堂众将领已经集结完毕,就等他的命令。 箕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一个副尉说道:“上大夫,堡寨那边有火光。” “斥候回来了吗?” 那校尉摇摇头说道:“还没有。” 箕封走到院子里,看着远处已经烧的通红的天空,然后说道:“不能再等了,我怕是敌袭。” 箕封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件小堡寨的作用。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传令下去,点兵五千,随我去堡寨。” 众人皆大声呼道:“喏!” 等箕封的大军抵达小堡寨的时候,整座小堡寨已经化成了火海。 箕封站在小堡寨城外,冷眼看着冒火的堡寨,然后低声说道:“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箕封从马上下来,他走在路上,到处都是士兵死亡的尸体,当然也有东胡人的尸体。 他正走的时候,一个中年武士骑马过来,向箕封抱拳说道:“大夫,我们在粮仓发现了世子殿下。” 什么? 世子? 箕尚武不是被自己派去进攻白狼部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阴沉着脸,然后说道:“走,带我过去看看。” 箕封到达武库的时候箕尚武还有堡寨守军约三百余人正在粮仓救火。 只是夜半时分,又有大风,虽然他们尽力扑救,但火势已起,基本上已经没办法控制了。 箕封下令将所有守军全部看管起来,然后带自己的儿子来到了守将府。 将左右副将全部喝退。 箕封冰冷的眸子盯着箕尚武,让箕尚武觉得全身都冷冰冰的。 “孽畜,还不快说,实情如何?” 箕尚武被父亲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然后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掏出一份帛书来,递给箕封,说道:“父亲,儿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我军一千多人在一线天被白狼王所部尽数歼灭,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便要将儿的脑袋送给父亲啊。” 第202章 虎毒不食子 “什么?” “你是说你所带兵马以及阿拉尔小凌寨联军全军覆没了?” 箕封感觉这是今年他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区区一个新封的白狼王,兵马不过三百,全部落人口只有千人,能将这一千多精锐吃掉?而且还是完全歼灭。 这事搁谁身上也不会相信。 箕封以为是自己的儿子推卸责任,于是说道:“你莫要诓我,我让你去攻打白狼部,你是不是是临阵脱逃了。” 箕尚武欲哭无泪,自己在老爹心目中一直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吗? 那他还怎么解释。 “父亲,你若不信,可以派兵向西追击,白狼王轻率千余兵马来这里,烧了储粮,带走了武库中储备的兵器,正往回赶呢!” 箕封一听,怒气上涌,一来便是一巴掌拍在了箕尚武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孽畜,你还有脸说。” “来人!”箕封用几近怒吼的方式喊道。 门外进来两个副将,两人说道:“上大夫!” 箕封忽然想到什么,然后又挥挥手,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后说道:“喏”,躬身退了出去。 箕封也是无奈啊,本来派儿子领兵去白狼部就是私底下做的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这会子确是有苦说不出。 明明知道谁来了,并且连行军路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他只能眼睁睁的盯着他们耀武扬威的离开。 他不敢去追啊。 谁又能承担的起妄开边衅的罪名,别说面对暴怒的东胡人了,就是朝廷恐怕也不会轻饶了自己。 箕封将那件帛书翻开,帛书上用燕篆写着一份信。 平郭城城守箕大夫: 可安好否?近来大夫赋闲于家,无所事事,随生侵我边疆之想,掳我牧民之念,吾无奈,击而破之,生擒汝子,汝子可安康否? 燕人有言,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夫于百忙之中尚能趁我之危,吾若不来还礼,恐为大夫所笑耳。故得汝子之引,烧汝粮草,取汝兵器,以做偿还。 他日吾必提兵东来,跃马平郭,与大夫一会尔! 白狼王敬上! 箕封看着这份挑衅味十足的信,整个人都不禁颤抖起来,他镇守边疆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一个似泼皮无赖般的对手。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堵,喉咙边上有一丝腥味出来。 他忍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浓浓的鲜血来。差点跌倒在地。 箕尚武大惊,忙喊道:“父亲,你没事吧?” 箕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的瞪了箕尚武一眼,箕尚武便再也不敢说话了。 “父亲,这件事真的不怪儿啊,父亲可知那个白狼王是谁?” “白狼王?”箕封收摄心神,顺了顺气,暗思他派在东胡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是东胡新晋出了一个少年,不仅击败鲜卑王之子勇夺巴图鲁称号,而且受封千户禆小王。 至于他是谁,则并不知晓。 “这个白狼王父亲也曾见过的?去年在东胡草市,我们和阿依律找的那个人就和白狼王有关系。” 箕封皱了皱眉,然后想起当时的场景,忽然说道:“莫非是那个突然发难的少年?” “正是,父亲,儿也不明白,短短几个月,他怎么就成了一个小小的牧民,变成了白狼王。更要命的是,这个白狼王是真的心狠手辣啊,儿若是当时敢说一个不字,儿现在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箕封对于儿子的软弱心里也有气,骂道:“你个孽畜,没脸的东西,我箕家王族贵胄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箕尚武低着头,任凭箕封谩骂,他现在,只想着把命保住就不错了,哪敢有别的想法。 箕尚武跪在地上,用膝盖挪到箕封身边,说道:“父亲,儿犯了这么大的一个错,若是传回京里,儿必免不了凌迟处死,就连我箕家恐怕也要落的满门抄斩。父亲,你要救救儿啊!父亲!” 箕封的脸变得更加铁青,这逆子说的不错,若是这件丑事传到京里,那就不是杀一两个人的问题了。 箕封感觉整个身体都有些空空的感觉,他坐下来,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还做此贪生怕死之事,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你。” 箕尚武爬过去,一把抓住箕封的腿,说道:“父亲,儿···儿也没办法啊,我是唯一的儿子,又是箕家唯一的香火,我若死了,箕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箕封听见儿子到现在还在狡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么个没骨气的东西,来人!” 两个副将又走进屋里,然后说道:“上大夫!” 箕封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将这逆子给我绑回平郭城,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放他出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忙说道:“喏” 箕尚武则整个人软倒在地,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万幸,还活着! 箕封又说道:“让薛副将到我这儿来。” 等到箕尚武被带了出去,箕封眉间的愁云却更加浓密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了。 自己堂堂上大夫的儿子将敌人引进了城,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 他该怎么办?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上大夫,卑职来了。”薛副将低声说了一句。 箕封听见薛副将的声音才猛然醒悟过来,他眯眼看着这个跟了他二十年的老将,心腹中的心腹,说道:“你来了,坐吧。” 薛副将忙说道:“卑职不敢。” 箕封站起来,走到薛副将身边,说道:“薛桐啊,你跟我多少年了。” 薛副将微微一愣,他不知道箕封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不过他立刻回道:“回上大夫,卑职跟随上大夫已经二十四年了。” 箕封微微叹息一声,然后说道:“是啊,二十四年了。” 薛副将看着箕封有些愁容满面,说道:“上大夫可是再愁如何向朝廷交代的事?” 箕封看着他,说道:“虎毒不食子啊,我又如何狠的下心将这孽畜送到朝廷去?” 薛副将自然知晓内情,他也不便多说,箕封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箕封忽然靠近薛桐,低声道:“我有一件秘事要交你去办,无论如何给我办好了。”他的声音近乎冷戾,让薛副将都忍不住一呆。 第203章 无毒不丈夫 薛桐跟随箕封多年,但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表情。 不由得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上大夫,卑职遵命。”不过不管是什么命令,对于薛桐来说,他只有一个回答,也必须是一个回答。 箕封朝薛桐招了招手,等薛桐过来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让薛桐的脸色数变,最后变得铁青起来。 “上大夫,这?这恐怕有些?”恁是薛桐跟随箕封多年的心腹,当他听到箕封这个决定的时候,依然吓了一跳。 箕封沉声道:“我也实话告诉你,要保那逆子,也只能这么办了。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帮助敌人打开城门,这可是叛国的大罪。若是传出去,他岂能活。” “可是,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有什么残忍的。我箕国五百将士为守卫城堡,甘愿赴死,与城共存亡。这是多么壮烈的一件事,阵亡者的家人只会得到优厚的抚恤,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箕封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薛桐微微叹息一声,说道:“上大夫,话是这么说,可这样做,若是消息泄露,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箕封哼了一声,说道:“所以我才让你去,你记住,必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若留下一个,便是无穷祸患。大丈夫处世,自当决绝,所谓无毒不丈夫便是此谓。” 薛桐见箕封计议已定,也不想再劝,然后说道:“卑职这就去办。” 箕封转过身,点了点头,等薛桐出去之后,他才用低声说道:“不是我想杀你们,实在是不杀你们的话我儿便不能活,所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傍晚时分,薛桐率部将原先镇守储粮堡寨的三百残兵迁入堡寨之西的一座营帐,名义上是重新整编,等他们都迁入其中之后,子夜时分,薛桐率部将三百残兵全部坑杀于此。 那些士兵虽然意识到危险,做出了抵抗的姿态,可奈何终究醒悟的太晚,被箕封的亲信全部屠杀。 随后,箕封上书朝廷,东胡犯边,攻破了储粮堡,储粮堡守卫五百余人全部战死。 燕蛮儿收到箕国这边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燕蛮儿正在羊圈里跟着老牧民挤牛奶,赵一悄悄的从另一侧过来,然后低声对燕蛮儿说道:“白狼王,平郭城有消息了。” 燕蛮儿洗了个手,然后从羊圈里出来,呼韩耶和姜复也赶了过来。 呼韩耶笑道:“安答,还是姜先生会做生意,想出用兵器换人的方法,鲜虞王居然给我们五百牧民、两百奴隶。” 燕蛮儿没有立即说话,姜复则笑了笑,说道:“鲜虞部人不少,不过缺少兵器,我们这算是各取所需了。” 呼韩耶可不觉的姜复是各取所需,姜复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和一个奸商没有任何差别,基本上将鲜虞王说的团团转。 燕蛮儿说道:“姜先生有一句话我深为赞同。在这乱世中,金钱也好,地位也罢,都是目光短浅者的游戏。在这样的乱世中,只有人才是根本。” 呼韩耶和姜复点点头,深以为然。 姜复笑道:“其实还是白狼王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厉害,不仅打乱了箕国的布局,而且让箕封吃了一个哑巴亏,他就是想翻盘,也没有机会了。” 燕蛮儿笑道:“姜先生过奖了。不过今天还有一个消息大家会感兴趣的。” 呼韩耶忙问道:“又有什么消息。” 燕蛮儿看了赵一一眼,赵一站在那里,说道:“据我军线报,小堡寨剩余三百守卫消失无终。据箕封递给朝廷的书信中说,这三百武士都是为守城而壮烈殉国的。” 姜复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种了然的神色,然后说道:“白狼王,恐怕没那么简单。” 燕蛮儿疑惑的问道:“怎么说?” 姜复说道:“若不出意外,恐怕那些卫士都是被箕封所杀。” 达曼在另一旁惊呼出声,说道:“姜先生,不会吧,这不符合逻辑啊。他为什么要杀他自己的兵。” 姜复脸上露出些许变化,沉声说道:“因为,他要替他儿子保守叛国的秘密。他要保护他儿子,便只能将那一双双看过他儿子狼狈身影的人除掉,真是一个好父亲啊。”姜复翻了翻白眼,然后讽刺道。 什么? 不仅仅是达曼,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禁心中一缩,没想到堂堂的上大夫,居然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腌臜事。 实在让众人感觉到心悸。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壮士断腕,怪不得箕封能在箕国北疆大权独揽多年,今日观他行事,确实有些狠辣。这个人,日后我们得小心应对了。” 燕蛮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之间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事情要发生。 呼韩耶说道:“我倒觉得,不如我们将他们父子二人的恶行传到他们的京都去?”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没用的,他既然能将三百守兵的性命都舍得,便是铁了心要护他儿子,对我们来说,他这样做也有这样做的好处,毕竟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心都是这样慢慢散掉的。” 呼韩耶只得点点头,对于箕封这个老狐狸的狠辣,他也是第一次见,确实让他都不由得心生惧意。 姜复也在一旁笑了笑,说道:“短期内,箕封应该是不会再往西边看了,白狼王此举的战略目的便也达到了。接下来,我们要利用好这个短暂的和平期,好好的将部落里的事情忙一忙了。” 燕蛮儿也点点头,先后接近一个多月的战争画上尾声,虽然到现在右大都尉赫舍里都一直按兵不动,但对燕蛮儿来说,最大的威胁已经除掉了。短期内,赫舍里也没有心思再来捋燕蛮儿的虎须。 那对他们而言,剩下的便是将时间和精力放到营建白狼城,增强部落实力上来。 只有将自己发展强大了,才有机会将侵略者和别有用心者死死的按住。 这本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斗争,谁又能躲得过? 第204章 买卖来了 六月! 习习凉风,绿草茵茵。 一场大雨过后,整个草原上都浸润在微微的湿润中。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几只调皮的蝴蝶煽动着翅膀,尽情的采着花蜜。 两个牧民在这里牧羊,一个年老,头发已经花白,另一个是他的孙儿,他们本来在鲜虞部放牧,后来被鲜虞部作为兵器的交换,送到了白狼部。 原本他们一大家子都觉得这是他们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可没想到,在这里短短半年的时间,让他们体会到了一种难得的归属感。 老牧民拿着马鞭,骑在马上,放声高歌。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白狼王,世难忘,带领牧民育羔羊。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挽弓弩,举长刀,身随马上,勇敢无畏报白狼。 孙儿也跟着白胡子爷爷大声的唱着,一曲唱完,孙儿好奇的盯着爷爷说道:“爷爷,这首歌里的白狼王是谁啊?” 白发老头嘿嘿一笑,脸一红,说道:“白狼王啊,他是我们草原上最大的英雄。”白发老头有些近乎崇拜的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然后说道。 孙儿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这个大英雄是什么意思。 他依着自己的小脑袋,然后说道:“爷爷,你说的大英雄到底有多大啊!”小男孩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然后继续说道:“像我的小拳头这么大嘛!” 孩子天真的样子倒是让白胡子老头语塞起来,白胡子老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当他犯难之时,忽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大英雄其实和我们普通人一样,你要是好好长大,将来也一定能够成为大英雄的。” 白胡子老头转身看见走过来的几个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说道:“白狼王,小儿口无遮拦,请白狼王恕罪!” 原来来人真是白狼王燕蛮儿以及姜复等人。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童言无忌,你不用怕。” 白胡子老头这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虽然他在歌里唱但真正的白狼王,他还真没有见过。 今日算是他第一次见。 果然和传说中的不同,似乎比传说中更加的瘦削,更加白净一些。 燕蛮儿看着白胡子老头,说道:“这首歌是你编的?” 白胡子老头忙吓得跪下来,说道:“白狼王,这不是小人编唱的,现在部落里人人都会唱这首歌。” 白狼王见他又是这种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将老人扶起,然后说道:“好了,老人家,我不怪你。开市以来,有没有换些中原之物啊。” 白胡子老头笑得朴素,然后说道:“有的,有的,我儿子用羊和兽皮换了些中原的丝绸和酒,还真别说,这丝绸衣服穿在里面,还真是舒服。还有那酒,真是个好东西,抿上一口,一整天嘴里都留着味,香!” 看着老人满足的神情,燕蛮儿微微一笑,然后又说了几句,便和众人离开了。 他们来到白狼城南侧的一座亭子里,燕蛮儿坐下来,望着远处络绎不绝南来北往的商队,脸上露出了笑容。 经过半年的休养生息和发展,白狼部发展很快。尤其是燕蛮儿接连击败燕山诸麓的马匪和小凌寨马匪后,在燕山北麓建立起了浩大的声势,附近的小部落纷纷归附。 白狼部新增了四个百人队的战力,总兵力达到八百人。 而部落之民更是达到了四千人。 白狼城的建设也初见成效。 白狼城仿制令支邑的布局而建,虽然面积要小很多。但白狼城倚小白狼山的险要而建,又借助白狼水,在草原上,还真是第一座能以城命名的堡寨。 燕蛮儿说道:“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居然发展这么快,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姜子筹谋啊!” 姜复忙站起来说道:“属下不敢居功,我们白狼部能有这么大的发展实乃是白狼王领导有方,各位兄弟齐心协力的结果。” 众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融合,整个白狼部可以说凝聚成了一个向心力非常强的部落。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目前能有这样的成绩,确实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部落能走在正确的路上,这很不错。不过仅仅这些还不够,我想带一支商队去诸国,和这些国家建立更广泛的联系。” 这件事其实几个核心成员都知道,只不过过去几个月一直忙于部落重建的事,没有提上日程罢了。 现在部落走上了正轨,他知道是时候了。 待这边事情一结束,他就要去各国行商。一方面和这些国家的商人建立联系,另一方面也是替伊卢王寻找那个叫燕回的人。 姜复说道:“白狼王说的不错,这个很有必要,只要吸引各国商旅来到这儿,那我们白狼部就可以成为中原诸国和东胡匈奴最大的货物贸易集散地,对于我们部落的发展可以说至关重要。仅仅靠税金一项,都可以让我们部落获得巨额的利润。” 呼韩耶笑道:“姜先生搞的这个收市税的法子就是好啊。” 姜复说道:“中原各国都这么做,尤其是那些兴盛的市邑,更是收入颇丰。我们这里条件充足,只是没有做过而已。” 姜复这话说的不错,东胡百年来,只有零散的和中原诸国的走私商人往来。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正式的市场? 燕蛮儿问旁边的赵一道:“燕国的商队快了吗?” 赵一低声说道:“回白狼王,令支邑的商队和孤竹邑的商队已经走在一起了,远处的车影就是。” 燕蛮儿看着远处隐隐的的人影和车影,然后说道:“今天我们要摆出我们的姿态来,孤竹邑的商队,暂时先冷着他们,让他们知道,继续跟着赫舍里,连喝汤的资格都没有。” 达曼在一旁插嘴道:“安答,按我说别说给汤了,姬樾那个老家伙居然敢派刺客刺杀你,我看不如将他派来的商队抢了算了,也算是警告他了。” 燕蛮儿摇摇头,嘿嘿一笑,像极了一只小狼崽子,他说道:“这种事我们不能干,不过我也要让他知道跟着赫舍里,是没有前途的。” 众人看着燕蛮儿的样子,便知道孤竹邑的商队,这一趟不好过! 他们不禁暗笑,他们的白狼王什么时候吃过亏! 第205章 对比鲜明 十里长亭相迎,想必谁得到这样的待遇都会觉得满心欢喜。 燕蛮儿看着秦氏的商队缓缓走来,他站在那里,恍若有一种隔世之感。 一年前,他还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牧民,而现在,他已经是威震南北的白狼王。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遇上秦无衣之后发生的事。 秦无衣? 燕蛮儿苦笑,若是对面的商队中有她,那该多好! 秦氏的商队中为首一人看见燕蛮儿率领部下在这里迎接,忙从马上下来,然后急走两步,来到燕蛮儿身边,和那个人走在一起的是燕蛮儿的老熟人——范阎。 范阎圆滚滚的身子似乎比以前更加肥了,但看到老熟人,却犹如脚下生风一般。 秦氏商队的统领是一个中年人,燕蛮儿以前并未见过。 那人首先向燕蛮儿行礼道:“拜见白狼王,在下上大夫府副将秦昶,没想到劳白狼王大驾亲自在这里相候,实在是抱歉。” 燕蛮儿笑道:“一路辛苦了,过燕山时可有遇到马匪山贼窥伺?” 秦昶笑道:“白狼王清剿燕山北麓诸马匪,成绩斐然,那个马匪不长眼,敢来动白狼王的朋友。” 燕蛮儿笑了笑,对于秦昶的恭维,他也只是笑笑,心里并没有多少喜悦。 他又转过脸对范阎说道:“范兄长也来了。” 范阎则笑得跟花一样,走上前来,对燕蛮儿说道:“没想到燕都一别,已是半年之后。” 燕蛮儿也觉得时光飞逝,他下意识的往车队后面看。 范阎知晓他的心思,低声说道:“秦三公子这些日子在帮忙筹备二公子的婚事,忙的不可开交。” 范阎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叫秦无衣为秦小姐。 燕蛮儿一愣,说道:“筹备婚事?” 范阎点点头,说道:“不错,年后上大夫已经正式向市被将军提亲,市被将军也答应了,准备在明年元旦,正式迎娶市被将军之女。” 燕蛮儿对燕国的权力斗争并不感兴趣,也不清楚,不过他倒是对秦府的斗争知道一点。 秦二公子成了燕国将军的女婿,那在秦府的话语权便更加大了。相对的,秦府世子秦朗的处境便愈发艰难了。 燕蛮儿也没有多问,这个时候,孤竹邑的商队首领,世子姬颖走上前来,向燕蛮儿行礼道:“白狼王,在下燕国孤竹邑世子,特意带来我父亲对白狼王的问候。” 燕蛮儿冷哼一声,说道:“不用了,今日白狼城中商队已满,就不请诸位进城了。诸位便在这里歇息就是。” 燕蛮儿的表情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让姬颖感觉到深深的耻辱。 和刚才面对秦氏商队的态度相比,完全不一样。 姬颖压下心中的怒气,说道:“白狼王,父亲和我皆是一片赤城之心而来,白狼王这种待客的态度,恐怕不好吧。” 燕蛮儿斜过脸,盯着姬颖说道:“世子殿下,带客之道那是给真正的客人的,至于那些连畜牲都不如的东西,你觉得我应该用待客之道给他吗?” 燕蛮儿也毫不留情,今天他半真半假,便是要让孤竹邑让出大部分的利来,这不仅是给其他商队看的,也是给秦氏看的,同样更是给右都尉赫舍里看的。 姬颖胸中怒火更甚,只是他也不敢稍有表露,只得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白狼王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也算诚意满满啊。” 燕蛮儿没有再理会姬颖,而是对秦昶和范阎说道:“两位,请随我入城吧。” 秦昶见箕封的世子被这般对待,心中一喜,他们两家素来面和心不和,燕蛮儿能以这样高规格的礼节接待他们,对他们也是给足了面子。 两人说道:“白狼王请。” 三人及其他人都跟在身后,转身往远处的白狼城而去。 姬颖见燕蛮儿居然没有理他们的心思。 他忙叫道:“白狼王,你不能这样待我们,我们也是商队,秦氏也是商队,你这样差别对待,我不服!” 只是他随这样说,但燕蛮儿再也没有回头,周围路上还有其他的行商经过,都指指点点的看着姬颖。 姬颖还待在说话,可燕蛮儿身后的达曼走过来,大声道:“来我白狼部便要收我白狼部的规矩。白狼王有令,所有交易必须在白狼城中的东市进行,若有不尊命令擅自在城外交易者,没其货物,逐出白狼部。若屡教不改,攻击市令者,杀无赦!” 达曼的话不仅传到了姬颖的耳中,也传到了其他行商的耳中,他们一见白狼王对姬颖关系冷淡,商人趋利,又岂会不知其中三昧,都自觉离姬颖远了些。 姬颖望着远去的秦氏商队,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身后的副将走上前来,说道:“公子,我们怎么办?” 白狼王态度强硬,而且在众人面前这样对待他们,那么商人们投鼠忌器,那里还敢来和他们交易。这将他们置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姬颖说道:“想必是我们派去的刺客被他发现了,他对我们有怨气。” 箕封派去的刺客追到燕都,结果到燕都之后,便在没有了消息。 后来,从燕都传来消息,所有刺客被杀死在了一条偏僻的巷子里。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可是令姬颖意外的是他派去的死士都是经过伪装训练的,他应该不知道是谁派的才对,反观燕蛮儿对他们的态度,就像是已经确定这件事是他们做的一般。 “没办法,暂时在这里安营。虽然我们无法达成像秦氏那样的协议,但这条生财之道不能断。他虽然没有礼遇我们,但同样没有完全拒绝我们。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副将说道:“可是,世子在我们孤竹邑何时受过这样的轻视,实在恼人。我都想一刀杀了他。” 姬颖摇摇头,多年来,他也跋扈的紧,但现在年岁渐长,慢慢知晓了人情世故,也知道有时候需得忍一时之气,方能成大事。 “不要节外生枝,只要他们不把门关死,我们便有机会。” 第206章 血淋淋的故事 白狼城建于小白狼山以东,白狼水畔。 城中布局学习了令支邑的布局,西边为城,东边为市,其实若以面积来算,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池。 而且,白狼城是燕蛮儿作为储备物资之用的,平日里并不驻扎在内。 整个部落都驻牧在以白狼城为核心的广袤地带。 姜复在城中靠近白狼山的险要地带修筑了一座府邸,作为白狼王平时在城里的住处。 燕蛮儿将秦家的商团请入白狼城,白狼城这些日子甚为热闹。东市驻有来自各地的商队,他们统一受到燕蛮儿所设的市令管辖。 当天下午,燕蛮儿便宴请了秦昶和范阎。 陪同燕蛮儿一起的只有姜复和呼韩耶。 秦昶似乎在整个饭局上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在燕蛮儿的身上停留的太久了。 用过饭,双方谈了些关于贸易的事情,秦昶便借口有些舟车劳顿先去歇息了。 姜复和呼韩耶也告辞离开。 范阎则精神的很,他留在白狼王府和燕蛮儿互道别来之情。 两个人在帐篷里坐着,蒲公英在一旁伺候。 甲十一则冷冰冰的站在不远处,隐匿在黑暗中。像一只雌伏的猎豹,仿佛随时都可以暴起伤人一般。 范阎先喝了一口酒,说道:“白狼王,说实话,我真是意外啊。” 燕蛮儿挥挥手道:“范兄长就不要这么见外了,叫我燕兄弟就行了。” 范阎眯着眼,笑道:“岂敢岂敢,今时不同往日,我岂能那般无礼。” 燕蛮儿说道:“你我二人,无需这么见外,我们草原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范兄长在箕国和草原上行走多年,应该知晓我们的脾气。”燕蛮儿说的不错,草原人性格豪爽你有时候若太坚持,反倒让他们觉得不快。 范阎点点头说道:“燕兄弟,那我就无礼了。” 燕蛮儿不想在称呼这件事情上多浪费口舌,便说道:“刚刚在长亭外,范兄长似乎有话要说,可又欲言又止,不知范兄长可是有难言之隐。” 范阎叹息一声,说道:“不瞒燕兄弟所说,我这次来草原是带着使命来的。” “哦?”燕蛮儿觉得范阎这话说的有些多此一举。范阎本来就是陶朱堂在燕国的主事人,而且也完全投入了秦氏的怀抱。 这次来白狼部,不仅仅是为陶朱堂,更是为秦氏来主持双方贸易的。 “范兄长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些听不懂。”燕蛮儿抬起头,望着范阎说道。 范阎从位子上站起来,忽然凑近燕蛮儿说道:“不知燕兄弟有没有听过,燕国最近传出的流言。” “流言?”燕蛮儿摇摇头,他目前的重心在草原,不在燕国。 虽说他和秦氏达成了某些私底下的合作,但都是涉及经济贸易的,其他的事情并没有过深得交流。 范阎长长叹息一声说道:“你不知晓也无妨,我便说给你听听。近来燕国都城中传言,在易水发现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一句谶语。” 燕蛮儿并不知道谶语是什么,只得问道:“那是什么?” 范阎压低声音,说道:“据说那块石碑上写着,‘燕传卅世,子代姬兴’。” 燕蛮儿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范阎颇为耐心的说道:“燕国国内目前有三股势力互相交织,其一便是燕王,燕王立志改革,但贵族势力颇大,阻碍不小。其二便是太子姬职,太子和齐国联姻,又获得将军市被的支持,是作为旧贵族势力的一个重要领导人物。还有一个人便是相国子之,子之近年来受到燕王近乎唯亲的宠幸,不仅女儿当上了王妃,而且权力膨胀的惊人,可以说是目前燕国第一权臣。他的实力,就连燕王现在也颇为忌惮。” 燕蛮儿皱紧了眉头,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你说的什么子代姬兴,难道是说相国子之有谋国君之位的想法。” 范阎猛然点点头,说道:“燕兄弟说的不错,燕国从召公初封到如今的燕王,刚好传了三十三代。而子姓又是相国子之的姓,所以这块石碑上的谶语就很奈人寻味了。” 燕蛮儿说道:“这么大的事与兄长有何关系,你们陶朱堂依附的是秦大夫,他又是属于那一派的?” 范阎看了一眼燕蛮儿说道:“兄长有所不知,秦大夫是属于公子姬职的人。” 燕蛮儿更加奇怪了。 “还有第四方势力?” 范阎摇摇头,说道:“其实也算不上第四方势力,公子职从根子上说,也算是燕王的势力,是燕王为了平衡太子和相国之间的矛盾而扶持起来的。” 燕蛮儿说道:“这东西太复杂了,范兄长对我说这事是想做什么?我们东胡部落,可以同燕国通商,也可以和燕国打仗,但唯独不会去太多介入燕国的事务的。” 范阎忽然偷偷的看了一眼帐外,凑上前来,对燕蛮儿说道:“燕兄弟,别怪兄长我多嘴,有一句话,我想了很久,还是要告诉你。” 燕蛮儿见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说道:“到底是什么消息,能让你这个样子。” 范阎叹息一声,说道:“你得先答应我,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不能生气。” 燕蛮儿就更加疑惑了,这个范阎,今天说话啰哩啰嗦,说半句留半句的,也太絮絮叨叨了。 “你快说吧,我知道你啰嗦,但以前也没今天这么啰嗦,到底要说什么啊。” 燕蛮儿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燕兄弟,我查到一个秘密,那就是燕兄弟的生父,不是东胡人,而是燕国人!”范阎犹豫良久,最终将这个惊天的消息说了出来。 燕蛮儿刚刚端起的酒杯就那样停在半空中,然后掉落下来,摔了个粉碎。 燕蛮儿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范阎那圆滚滚的身子,近乎咆哮的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燕蛮儿瞬间变得双目赤红,呼吸急促起来。 每个人都有秘密,当这个秘密露出尾巴的时候,往往都伴随着血淋淋的故事。 第207章 秘密? 燕蛮儿从未想过自己的生父会和燕国扯上关系,即使在自己遇上最艰难的时刻,也从没有想过。 可范阎的一句话像是决堤的洪水,将他的心防冲的粉碎。 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的生父是谁?他是哪国人?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母亲?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太多的谜团。 燕蛮儿盯着范阎,他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东西,可什么都看不到。 就仿佛偌大的一个草原上,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任凭风吹雨打,任凭日晒月照,只是一个孤孤单单的身影。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范阎脸上也露出不忍来,说道:“燕兄弟,你也别怪我多嘴,我这个消息虽然少,但却是有心人查的,估计八九不离十,我也明白,若告诉你的话,必然会让燕兄弟生出许多烦恼。可若不告诉你,恐怕比这个还要糟糕。” 燕蛮儿盯着范阎说道:“你这消息到底从何而来,有什么证据这样说。” 范阎摇摇头,他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说道:“各行业有各行业的规矩,我不能告诉你信息的来源,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身世恐怕已经被有心人利用。你要知道,若是你不是东胡人的消息在草原上流传起来,恐怕你的处境会异常艰难。” 燕蛮儿收起心中的戾气,范阎说的没错,既然这个消息范阎能知道,那恐怕有些有心人也会知道,到底是谁传出这件事的。 燕蛮儿放开范阎,慢慢的坐下来,他的脑海里有些乱,他需要好好的理一理思绪。 范阎说道:“还有,这个消息最早似乎是从草原传出来的。” 燕蛮儿抬起头,他摇摇头,说道:“知道当年那件往事的人并不多,到现在好像也只局限在几个人物中,虽说好查,却也不好查。” 范阎点点头,说道:“燕兄弟,我这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告诉你,你在草原上的对手想要置你于死地,你需得更加小心才是。” 燕蛮儿向范阎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多谢范兄长,我还有点事,就不留范兄长了。” 范阎自然知晓燕蛮儿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忙说道:“那我就先去了。” 等范阎离开,燕蛮儿才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眼睛里充着血,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一旁的甲十一并不知晓燕蛮儿的内心世界,可早就成房中人的蒲公英却知晓燕蛮儿一直被身世的问题所困扰,有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被噩梦所惊。 别看他平时表现的稳重成熟,其实也不过刚刚十八岁的少年而已。 蒲公英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忍,她慢慢走过去,伸出自己的小胳膊,然后环在他的腰间,想竭尽可能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 她知道,现在的他,肯定非常无助。 甲十一在黑暗中看到这一幕,隐隐有些嗔怒,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两个人这般亲密了。甚至比这亲密的事情,他都有见到过,实在羞人的紧。 甲十一暗猝一声,然后隐没在黑暗中。 燕蛮儿感受到背部传来的暖意,以及鼻间传来的隐隐幽香,低声说道:“我就知道我的身世没那么简单,没想到我居然是燕国人!我居然会是燕国人。” 燕蛮儿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蒲公英听的清楚。 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在心里就有所怀疑。 为什么自己会叫燕蛮儿,在东胡并没有燕姓。而且蛮儿也并不是什么好名字,一般东胡和匈奴将来自中原的人称呼为蛮。 蒲公英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他莲藕般的胳膊紧紧的缠在他腰间。 微微鼓起的胸口也紧贴着他。 想将自己变成一汪水,将那个孤单的身影融化在无尽的温柔中。 燕蛮儿继续说道:“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儿时的玩伴会称呼我为燕蛮儿了,甚至说我是非我族类了,原来一切的症结在这儿。” 燕蛮儿忽然挣开蒲公英的怀抱,然后疯也似的从大帐里出来了。 他去了关押侯老三的地方。 侯老三也算一条汉子,姜复足足审了他两个月,居然一无所获,他的嘴太硬,基本上什么都没透露出来。 燕蛮儿来到关押侯老三的牢中时,两个守卫见燕蛮儿气势汹汹的来了,也不敢多问。 燕蛮儿走进牢房,侯老三这两个月被折磨的够呛,精神萎靡,脚上被套着链子,燕蛮儿看着侯老三,侯老三也眨了眨无力的眼皮,看了燕蛮儿一眼。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吗?”燕蛮儿冷冰冰的问道。 一名卫士说道:“这厮嘴硬的紧,我们那么逼问,他恁是一个字都不说。” 另一名卫士也说道:“是啊,姜先生也想了好些办法,可他什么都不说。” 燕蛮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先退出去。 然后他走近侯老三,说道:“我对你已经没有耐心了,我就想知道你们对当年有一个叫帕娜儿的人,知道多少?” 侯老三看了燕蛮儿一眼,忽然狠狠地瞪了一眼燕蛮儿,没有说话。 燕蛮儿低声说道:“你们小凌寨是不是有个叫冉老大的,他便是我杀的。” 侯老三听见冉老大的声音,忽然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 上次冉老大带人出去办事,结果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原来是被燕蛮儿杀掉了。 燕蛮儿抬头起望着侯老三,说道:“你也不用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想杀我来着,结果技不如人。我不会为他的死感到愧疚的,再说了,他嘴里不干不净的,所以他便不能活。” 侯老三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他咧嘴的样子很是恐怖。 “怎么,你来威胁我?你身边的那个姓姜的用尽了手段都没从我这里套出一个字去,你觉得你可以?” 侯老三看着燕蛮儿,挑衅的说道。 燕蛮儿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在侯老三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抵在了他的胸口,然后低声说道:“我可没这个闲工夫,我最后再问一遍,关于帕娜儿,你都知道多少?” 第208章 绕指柔 燕蛮儿的声音有些冰入骨髓的冷。 可是侯老三却还是那副模样,他盯着燕蛮儿,说道:“小子,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不过一个残花败柳而已,你有兴趣?” 燕蛮儿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一拳击在侯老三的肋部,侯老三闷哼一声,然后痛苦的弓下了身子。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看着燕蛮儿,对燕蛮儿说道:“实话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低贱的身份,你就是一个杂种,一个没人要的杂种!” “啊!”燕蛮儿猛地将短匕直刺过去。 侯老三看到他状若疯癫的样子,也吓了一跳。正准备闭目待死,可短匕从他的脖颈间划过,插在了绑他的木柱子上。 侯老三双目突出,然后呆若木鸡的站着,仿佛失了魂魄。 燕蛮儿将短匕从他的脖子让抽出来,一句话都没说,然后转过身,往外走去。 侯老三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的说道:“你不杀我?” 那知燕蛮儿却回过头来,露出鬼魅的一笑,只是这笑看上去多少有些令人害怕。 “杀你?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且等等,我会让小凌寨为你陪葬的。” 燕蛮儿或许是第一次说这种狠话,但他冷若冰霜的脸上所表露的决绝的影子,让侯老三都一呆,他不禁后悔,招惹这个少年,到底是对还是错! 燕蛮儿走了,他有满腹的戾气,他从没有这种感觉,他的心脏就像压了几百斤重物一样,压的他站不起身来。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的帐篷的,蒲公英一见燕蛮儿回来了,她忙小跑着迎上去。 从燕蛮儿离开,她就一直没有放下心来,这个时候见他的脸色比出去的时候还要难看,便愈发的担心起来。 “公子,你怎么了?”蒲公英软糯糯的声音说出来,只叫人的心都酥了半边。 燕蛮儿侧过脸,看着她的侧脸,她的脸白的像雪山上的雪莲花,肌肤如雪,樱唇如梅,不知为何心里的那股暴戾之气愈发浓烈起来。 他的喉咙里传出一声暗吼,然后将蒲公英横抱起来,便往内帐走去。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他的嘴里似乎低声念叨着什么,他的全身都仿佛颤抖着。 蒲公英有些害怕,想要反抗,但看见他红的滴血的眸子,便什么都不想做了。 反而伸出自己莲藕似的胳膊,环上了他的脖子。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蛮儿慢慢的睁开眼睛,榻上乱成了一团。 燕蛮儿的手边似乎有些柔软,放眼望去,却是美人如玉。 燕蛮儿的心里一暗,扯过被子,望着被他摧残的有些刺眼的痕迹,低声说道:“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有那么一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件事,杀人! 杀了侯老三,找出小凌寨的位置,将那个恶名昭著的寨子屠个干净。 蒲公英已经醒了,她躺在他怀里,向上看着燕蛮儿有些硬朗的脸庞,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这是给了她重生的男人啊! 若没有他,自己指不定便是这东胡贵族手里卑贱的玩物罢了。可这个男人,却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贴心。 蒲公英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不希望公子被过去的事情所牵绊。” 蒲公英是最有资格说这个话的人,她的过去,同样黑暗至极。 可自从遇上他,她的人生又美丽至极。 她或许改变不了他心中的戾气,但至少,她想要他知道,在他需要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姑娘默默的在他身旁。 也许她的身份低微,但是她对他的关心不曾少了分毫。 燕蛮儿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他能感觉到浑身都在颤抖,然后轻轻一笑,说道:“以后不会了。”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以后不会露出这种情绪还是以后不再这样粗暴的对待自己了。 蒲公英露出少女的羞涩来,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燕蛮儿抬起头,他望着帐篷的顶子,看了良久,然后说道:“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对了,关于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要让母亲知道,我不想她担心。” 蒲公英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在东市的一座帐篷中,秦昶将一封信交给了自己的心腹,让他快马加鞭传到令支邑去。 他一个人坐在帐篷里,心里大为高兴,终于找到了嘛! 上大夫找了十八年的人,终于确定了吗? 他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前番在白狼王的帐篷里,差点因为盯着看燕蛮儿而失态。 只是,如今他们父子分属对立的阵营,什么时候才能相认,什么时候才能摈弃前嫌? 护卫进来报告,说范阎过来了。 秦昶见护卫带范阎过来,两人坐在帐篷中,然后秦昶说道:“有劳范总管了。” 范阎看着秦昶,秦昶是上大夫非常信任的大将之一,不然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秦昶来办。 “秦副将,你说的这消息真对燕兄弟有帮助?”今日范阎所说的秘密,来源便是秦昶。 秦昶说道:“自然,我们的人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弄到手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消息恐怕是右大都尉赫舍里放出来的。”秦昶已经知道了燕蛮儿有可能是上大夫寻找了十几年的人,但在他们没有泄露的情况下,在孤竹邑率先起了白狼王的生父是燕国人的传言。 这可不仅仅是姬樾能够办到的,毕竟清楚当年事件内情的人,从整个东胡找也找不出几个来。 范阎惊讶道:“又是赫舍里,那为何秦副将不让我告诉燕兄弟这小子来自于右都尉赫舍里呢,直接告诉他不是很好吗?” 秦昶摇摇头,说道:“我们也不过是猜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若直接告诉白狼王真相,有时候反而会误导他的判断。这样点到为止便好,他也有他的渠道,自然会去查证,到时候,得到真相的机会便也越大了。” 范阎叹息一声,说道:“燕兄弟真是命途多舛啊。没想到,身世居然也这么离奇。” 秦昶有意无意的扫了范阎一眼,没有说话。 第209章 临行前 范阎的一声叹息也勾起了秦昶的无数心思。 秦昶说道:“是啊,不过白狼王在这片草原上敌人还多着呢,别人不说,单单一个右大都尉赫舍里,实力便高出一大截。” 范阎笑道:“没想到秦副将居然会替一个东胡人担心,真是奇怪啊!” 秦昶无意中流露出的担忧神色被范阎捕捉到,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秦昶自知失言,然后说道:“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白狼王如今算是和我秦氏签订了暗盟,不管怎么说,只要白狼王在,我秦氏的商队才能源源不断的获得利润啊。” 范阎人精似的人物,又岂会相信秦昶这种敷衍的话,不过他不说,范阎也有自知之明,也就不问。 “秦副将说的对啊。”范阎说道:“对了,你看燕兄弟对待孤竹邑姬家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秦昶脸上的神情淡淡的,说道:“白狼王聪慧,他其实也不会堵了姬樾的路,不过是想让姬樾割块肉罢了。” 秦昶以前不仅仅是冲阵杀敌的大将,在秦尚军中,更是时常掌管军粮,所以对经济之事,也颇为清楚。 范阎笑道:“我也觉得如此,不过白狼部草创,需要招徕各地商旅,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秦昶奇怪的看了一眼范阎,说道:“没想到范主管居然会替白狼王说话,这倒让我有些意外。不过你这么做,不怕你们的范二公子心里起疙瘩。” 秦昶是秦氏的核心人物之一,对于双方的事情也都知道。 范阎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其实也算不上维护。” 范阎还待再说,秦昶却已经挥了挥手,然后说道:“这个事情没什么,你也不用解释。白狼王开门做生意,自然来者是客。我们秦氏只是想做他最大的伙伴,并不是唯一的伙伴,这点我心里有数。” 大概过了五天,终于姬樾的儿子姬颖得到了面见白狼王的许可。 姬颖这几日的难受劲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受的,眼睁睁的看着各地的商旅交换货物后满载而归,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甚至都没人敢私下里和他接触。 想当初,右大都尉掌管整个燕山北麓的时候,他们姬家作为座上宾,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不过现在燕山北麓的天变了,他也得慢慢去适应。 帐篷里,燕蛮儿拿着一张弓,然后细心的擦拭着,边擦便说道:“姬公子,这几日我的部下没有慢待你们吧。” 姬颖心里骂娘,脸上却露出笑容,说道:“白狼王说的那里的话,这几日我倒是有幸看了看白狼水,对白狼王治兵治民治商之术,佩服的紧呢。” 燕蛮儿说道:“哪有什么治民之术,姬公子过奖了。” 姬颖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然后说道:“我父亲前日刚刚传来书信,对于以前的误会深感抱歉,还望白狼王不要介怀。”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出来,然后说道:“这是我父亲送给白狼王的赔礼单。” 豪泰走上前来,从姬颖手中接过卷轴,然后呈给燕蛮儿。 燕蛮儿看着卷轴上的数字,大概的扫了一眼,然后站起来,笑道:“姬大夫实在是破费了,你看看,我这个白狼王做的也有失礼。等会儿我便命人带公子入住白狼城,参与互市。” 姬颖没想到燕蛮儿的转变这么快,不由得在心里暗骂,果然是一个贪财好色之徒,目光短浅,心胸狭窄,不足为惧。 “那就多谢白狼王!”虽然心底里看不起燕蛮儿,但面上还要做的毕恭毕敬。 姬颖心情愉悦的离开了。 燕蛮儿将卷轴交给姜复,姜复看了一眼,喜上眉梢,说道:“没想到白狼王这一计居然赚回来这么多的东西,实在是出人意料。” 燕蛮儿笑道:“别的也还罢了,就是那些盐巴和兵器确实是好东西,我也得表现出我的贪财不是,不然他们又怎么会对我放下戒心呢。” 姜复点点头,说道:“我们这么做,秦家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燕蛮儿思考了一番,然后说道:“不会,我们只是盟友关系,我们有我们的处事原则,秦大夫是聪明人,不会过多干预的。” 姜复笑道:“白狼王想的周到。” 燕蛮儿说道:“现在事情已经上了正途,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和呼韩耶安答了。” 一旁的呼韩耶有些奇怪,他倒是明白燕蛮儿想做什么,不过原本就说好两个人一起去的,怎么能把他扔下。 不由得说道:“安答,当初伊卢王让我们两个去,你把我留这儿做什么。” 燕蛮儿看着呼韩耶说道:“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白狼城初建,东市初开,有很多事情需要忙。而且我不在的时候,部落需要你代为掌管,我才好放心的去完成伊卢王交代的任务。” “可是?”呼韩耶还想再说,燕蛮儿打断呼韩耶的话。 “别可是了,虽然我先后打败了两拨敌人,但是对我们部落虎视眈眈的人并不再少数,你切不可大意。单单一个赫舍里就足以让我们疲于奔命了,我不在,只有你镇守在这儿,我才安心。” 呼韩耶不说话了,燕蛮儿的话也有道理,他是燕蛮儿的安答,也是白狼部仅次于燕蛮儿的二号人物,他理应协助燕蛮儿将他担心的事情做好。 最终呼韩耶点了点头。 燕蛮儿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安答主管部落民政和军政,姜子负责东市市易及部落仓储之事,多储备粮食盐巴兵器以及棉衣等物,这些东西在草原上才是真正的刚需品。” 两人都低头答应。 燕蛮儿说道:“至于达曼安答就和我一起去。” 达曼喜道:“好嘞,我这就去准备。” 燕蛮儿又对赵一说道:“你的任务不变,一方面继续培养射雕者,另一方面,加强对周围各处的情报收集,尤其是右大都尉那边,更是要盯紧了,不能给他可乘之机!” 赵一点头道:“喏。只是白狼王的安全如何保证?总要带几名射雕者,以防万一。” 燕蛮儿笑道:“那就让豪格跟着我吧。” 第210章 狼群的异象 燕蛮儿将事情安排完,便去了母亲的帐篷。 燕母正在替她缝制衣裳,帐篷里除了燕母,还有蒲公英在一旁伺候。 燕蛮儿向母亲行了礼,然后说道:“母亲,你怎么又在缝衣服,你的眼睛本来就不好。再说了,我那么多穿的衣服,缝多了也没用。” 燕母轻轻笑了笑,说道:“傻孩子,你也做了千户王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像以前一样穿旧衣服。” 燕蛮儿说道:“母亲,我穿衣服又不费,没关系的。” 燕母走过来,将儿子拉着坐下来,然后说道:“你呀,就别操心这事了,这段时间连着征战,你要多休息才是。让蒲公英照顾好你。” 蒲公英脸色一红,在一旁低下了头。 燕母早已经知道蒲公英和燕蛮儿的事,她心底里是极为高兴的。蒲公英虽然出身低微,但容貌生的极美,而且心灵手巧,什么活都能干。 除了身子骨弱些,身材太过纤瘦之外,真是没有一处不喜,没有一处不爱。 燕蛮儿坐下来,瞥了一眼蒲公英,然后说道:“蒲公英照顾孩儿照顾的好着呢,不过这次我出去,恐怕又要大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就让蒲公英照顾母亲吧。” “什么?又要出去。”燕母是第一次知道燕蛮儿又要离开,不由得失声。 好像自从巴图鲁大会之后,燕蛮儿在家里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伊卢王给孩儿交代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要去办。” “去的远吗?” “嗯,我会先到匈奴去,然后从匈奴南下,去秦国。” 燕母没想到儿子居然还要走那么远,匈奴也就罢了,虽然路途远点,但毕竟还在草原上。可秦国那就远了去了。 “还要到秦国去啊?”燕母一听去秦国,心底里多少有些不愿意。 “听说秦国人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去哪里干什么?” 燕蛮儿笑道:“母亲从哪儿听到的这些流言。” 燕母叹息道:“这哪是流言啊,那些从南边来的行商都这样说的。” 一旁的蒲公英也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 “公子,我也听说了,秦国太危险了,那是万万去不得的。” 燕蛮儿抬起头,看这两个关心他的女人,心里生出暖意来。 以前担心自己的只有母亲,现在又多了个傻丫头。虽然路途艰难,但燕蛮儿更加坚定了自己走下去的决心。 燕蛮儿说道:“那是那些关东诸国的商人片面之言,母亲信他们做什么。这几年在关中崛起,打的关东诸国没有招架之力,这才这般说。” 燕母转过头来,看着燕蛮儿,说道:“当真?” 燕蛮儿勇敢的将目光迎上去,然后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去这些地方便是要和他们通商的,我又不是去打仗的。” 燕母盯着燕蛮儿说道:“你还是得小心行事,中原诸国的人向来不把我们东胡人放在眼里,能尊重我们的人不多的。”她便说,边回忆。 似乎她亲历过一般。 母子正在说话,豪泰忽然急匆匆的在帐外求见。 燕蛮儿眉头一皱,按道理说,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来这里打扰自己的。莫非出了什么事? 燕蛮儿忙站起来,让豪泰进来,豪泰看了一眼燕蛮儿,又看了一眼燕母。先向两人行礼,然后说道:“白狼王殿下,小白狼山有异象发生!” 燕蛮儿皱紧了眉头,说道:“异象,什么异象?” 豪泰说道:“在小白狼山的西岭有庞大的狼群互相攻击。” 什么? 燕蛮儿一愣,大白天的,狼群互相攻击,这是什么意思。 狼是群居动物,也是聪明的物种,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们不会擅自侵入人类的领地的。 燕母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发现她的心愈发的矛盾了。以前,害怕她的儿子就那样平凡一生,如今则害怕自己的儿子太过拼命。 “去吧,注意安全!”燕母低声说道。 燕蛮儿点点头,然后带着豪泰来到了小白狼山西岭。 他带了两百骑兵,而且这里已经被部落的牧民团团的围住,他们也感叹能见到这这所有未有场面。 姜复和呼韩耶、达曼都赶了过来。 众人都站在外围,定定的看着西岭上那残酷的厮杀。 在西岭上的一片空地上,几十头狼发出凄厉的吼叫,他们正在内战! 燕蛮儿站的远,看不清楚,他催动马匹,往前走了走,站在一个高台子上,这才清晰的看到了场中的局势。 众人也都跟着他上了高台。 燕蛮儿见到了一个“老朋友”——白狼王! 狼群中的白狼王!真正的狼王! 当初在南山围场围猎时,曾经在大黑熊手中救过燕蛮儿的白狼王。 白狼王全身如飞羽一般的毛发在狼群中显得与众不同,虽然面对着几乎所有狼群的围攻,但那头狼却丝毫不惧。 在另一侧,有另一只毛发更细腻的白狼浑身是血,它爬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它的身边卧着一只小白狼。 燕蛮儿说道:“白狼应该是狼群之主才是,他们为何要反向攻击白狼呢。” 呼韩耶表情凝重,说道:“千百年来,白狼只存在于传说中,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存在。从场上的局势看,似乎是狼群反叛了。” 燕蛮儿觉得也是,他的目光盯在了另一个棕色毛发的狼身上。 那只棕色的狼脸上有鲜红的血块,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显得刺眼无比。 它指挥着狼群向白狼攻击。 白狼站在他们对面,仰头大吼一声,所有的狼群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就连那只棕色的狼也不禁后退以避白狼的锋芒。 白狼大吼一声之后,转过身,它的腿伤的很严重。 它一瘸一拐的走向另一只白狼,那是它的妻子和它的孩子。 母狼看着公狼步履蹒跚的走过来,吃力的抬起头,在公狼的脸上舔了舔,又在小狼身上舔了舔,然后将小狼用它的头推到了公狼身边。 它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然后艰难的站起来。 仰天,长啸! 鬼哭,狼嚎! 第211章 小白狼 “安答,不如我们帮帮白狼吧!”达曼终究有些不忍心,在草原口耳相传的传说中,白狼乃是上天的使者,是草原民族的圣物,性嗜血,好争斗,强悍无匹。 燕蛮儿紧紧的盯着那队白狼,正好公狼转过脸来,似乎目光和燕蛮儿碰在了一起。 燕蛮儿紧锁着眉头,说道:“不用了,狼群之争,和人之间的争斗是一样的。都有他们的规则,有他们的骄傲,它也不会希望我们插手的。” 达曼说道:“可是,他们只有两个,而对方有几十头狼。况且,白狼有一只基本上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 燕蛮儿又何尝没有看见,但刚才白狼的那一望,虽然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但燕蛮儿却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白狼王眼神中的拒绝。 不错,它拒绝了他。 他能感觉到! 他有些意外,似乎自己真能读懂白狼的意思一样。 “没那么简单。那头白狼曾经救过我,它连大黑熊都不惧,不会被狼群的数量所威吓的。” “安答,快看!”呼韩耶在一旁惊呼一声。指着场中的白狼,大声道。 燕蛮儿忙转向狼群,只见母狼已经瘫倒在地,那只小狼却恶狠狠的朝着狼群怒吼,虽然声音并不大,但让很多狼都有些惊愕。 而且白狼俯身在母狼的头顶舔了舔,然后转过身,嘶吼一声,直向最中间的那头棕色的狼冲去。 有几头狼反应较快,忙上前阻挡。 白狼虽然腿上有伤,但他的速度几块,几个起落便将阻挡它的狼或是撞翻,或是直接咬在脖子上。 不一会儿,地上便落下几个狼的尸体。 当然,白狼身上多添了几道伤痕。 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棕色的狼低声吼了一声,心生了怯意,想往狼群后面退一退,但就在它犹豫的瞬间,白狼已经到了。 棕狼大惊,不过它也没有慌,张开血盆大口,向白狼冲过去。 两只狼交缠在一起,而其他的狼则彻底沦为了看客! 两只狼纠缠良久,白狼咬住了棕狼的脖子,而棕狼咬住了白狼的前腿。 只听见咔嚓一声,棕狼的脖子被白狼完全咬断,鲜血如激流的瀑布一般喷出去。 而白狼也被棕狼一口咬断了前腿。 白狼跌倒在地。 所有的狼都忘记了攻击,他们静静的看着那只白狼从冰冷嫣红的地上慢慢站起来,它再一次昂起头,对着狼群,咆哮! 好像在说:“虽然我受伤了,但我依旧是战无不胜的狼王!” 狼群被白狼的吼声一阵,彻底没了抵抗的欲望,再加上头领已死,谁也没有再向前的勇气。 一股脑做鸟兽散了! 滚滚的狼流朝着东边急奔而去,不就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燕蛮儿望着那一幕,低声说道:“好高明的兵法,万军中,取上将军首级。敌酋死,则士气无,士气无,军心散,焉能不败!” 白狼就那样昂首站着,等到狼群完全走尽,它才转过身,走到母狼和小狼身边。 周围鸦雀无声,所有的战士和牧民都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们看到了神圣的白狼以一敌百的勇气和狠辣,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圣物,果然名不虚传。今生能有幸见这么一回狼群大战,便是立时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燕蛮儿也心情澎湃,确实是奇观! “安答,你看!”燕蛮儿抬起头,但见白狼将小白狼叼在嘴里,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白狼刚才的气势太足,见它走来,骑兵座下的马匹已经有很多无法冷静的站着了。 燕蛮儿挥了挥手,所有将士都统一向后退去。 燕蛮儿从马上下来,让豪泰把马牵到后面去。 他一个人站在最前面。 呼韩耶说道:“安答,这里危险,我们退吧。天神的使者我们是不能动手的。” 呼韩耶以为燕蛮儿要杀白狼,便劝道。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安答,你先到后面去,我不会动手的。” 呼韩耶惊问道:“那你这是?” 燕蛮儿面色变得冷峻起来,说道:“我觉得它有事要找我。” 说话间,白狼已经走到燕蛮儿身前。 这只白狼明显要高于其他白狼一头,站在燕蛮儿身旁,就如一头虎豹一般。 白狼将嘴里叼着的小狼放在地上,然后往燕蛮儿这边推。 小狼则有些恋恋不舍,白狼将它推出去,小狼又走回白狼的身边,一来二去的推了好几次,都没有将小狼推开。 或许是小狼感受到了其中的离别之意。 燕蛮儿走过去,什么都没说,俯下身,将白狼抓在怀里。 小狼对于被燕蛮儿抓住很是不忿,挣扎着想从燕蛮儿怀里逃开,但任凭它如何挣扎,却移动不了半分。 它急得都要咬人了。 白狼则依依不舍的围着燕蛮儿转了三圈,最后才拖着三条腿,艰难的转身离开。 小白狼急得在燕蛮儿怀里嘶叫,但无论它怎么叫,白狼连头都没回。 白狼走到母狼身边,又将它的舌头伸出来,舔舐了一会母狼的脸,然后将母狼驮在了它的背上。 它最后朝燕蛮儿的方向看过来,仰首,狼嚎! 像是告别,又似乎是托付,在进行一项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等它声音停下来,白狼便再也没有留恋,驮着母狼朝另一边的悬崖冲去。 虽然只有三条腿,虽然你已经先我一步而去。 但我会马上跟上来的。 小狼似乎感受到了其中哀鸣的悲伤,两只眼睛旁边的眼槽里渗出了泪水。 燕蛮儿也产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也死死地盯着那队白狼的身影,望着他们在悬崖边上义无反顾的一跃而起,然后双双掉下悬崖! 他们站在远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燕蛮儿脚上发力,朝着悬崖边跑去。他抱着小狼,站在西岭的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良久无声。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吼了一声,“白狼王!” 所有的部族百姓和骑兵都用他们整齐而又豪壮的声音跟着大喊起来! “白狼王!” “白狼王!” “白狼王!” 从今天开始,燕蛮儿便是天神选定,名副其实的白狼王! 第212章 水中倩影 一段插曲在时间的长河中并没有留下多少东西,只为这个小小的部落留下了许多新颖的传说,供人凭吊。 时间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盛夏已经接近尾声,秋日的凉风萧瑟,带来和盛夏截然不同的气息。 燕然山下,匈奴大单于庭! “小白狼,快过来,快过来!”燕蛮儿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来。 小白狼只有一只小狗一样大小,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通体皆白,虽然个头不大,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耀的光芒却丝毫不弱。 小白狼跑到距离燕蛮儿大约五步的距离,低声吼了一句,便又逃了开去。 燕蛮儿穿着一件绯色的袍子,头上带着一顶皮毡帽,脚蹬马靴,腰间挂着那柄形影不离的弯刀。看着小白狼的模样,装作生气的模样,叫道:“你再跑,就不要回来了。” 说完,燕蛮儿假装生气的转过身去。 小白狼本来已经跑远了,但它似乎能听懂燕蛮儿说话似的,看见燕蛮儿转过身去,便停下脚步,不时地转头看燕蛮儿。 等了好一会儿,燕蛮儿都没有转身的意思。 它便耷拉着脑袋又默默的走了回来,然后走到燕蛮儿身边,在燕蛮儿的腿上蹭了蹭,然后嘴里发出一阵阵声音。 也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燕蛮儿俯下身,在小白狼的头上摩挲了一番。 小白狼则亲昵的剐蹭着燕蛮儿的腿,极为喜爱。 “燕兄弟,你怎么跑河边来了?”来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是秦国人,名叫嬴愈,是一名老秦人,常年往来于秦国和匈奴的边境,做些买卖。 他是燕蛮儿抵达匈奴后认识的商人之一。 燕蛮儿抵达匈奴后,一面派人打听燕回的下落,另一方面则结交在匈奴行商的商旅,并购买一些匈奴出产的兵器等物,虽然数量不多,但匈奴兵器,也称得上精良。 “嬴愈兄,今天天气放晴,这两日被雨水下怕了,我出来透透气。”这几日匈奴大单于庭一带下了雨,雨水虽然不多,但一直稀稀落落的下,也让行商在这里的各族商人感到百无聊赖。 “燕兄说的很是,我也快被这阴雨天折磨疯了。不过去年草原大旱,今年雨多些也符合天气的变化。”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嬴兄找我有事?” “哎呀,你看看我,这什么记性。我是找你有事来着。”嬴愈忙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得快些离开单于庭了,燕兄不是想跟我去秦国吗,准备一下,这几日就动身吧。” 燕蛮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嬴愈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这是为何啊,嬴兄前两天不是还说要多待几日吗?” 嬴愈叹息一声,说道:“唉,我也想啊,可是。”他朝左右看了看,附近没有什么人,便低声说道:“我在这儿也有些年头了,所以认识了些人,他们说,匈奴大单于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估计大单于庭会不太平。” 燕蛮儿有些惊讶,他盯着嬴愈,没想到这个中年商人居然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连匈奴大单于生病这等机密事都能知晓,不由得对他更加佩服,笑道:“真的假的,大单于病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做我们的生意便好了。” “你呀,要不我说你年少轻狂呢,老单于病重,生死不知,这大单于的位子可就是招风的大树了。” 燕蛮儿大概明白了嬴愈的意思,不过他也有他的疑问在。 “可是匈奴太子是左贤王,按制万一老单于归天,左贤王承袭单于之位就可以了,也应该生不出祸乱才是啊!” 燕蛮儿想起去年东胡大举进攻匈奴的事,匈奴战力也相当强劲,若不是东胡大单于运筹帷幄,多年积聚实力,恐怕还无法击败匈奴人。 嬴愈摇摇头,他走到河边,说道:“那可不一定,虽说名分已定,但大单于之位放在哪里,换了谁也会动心。你来的晚,不知道,匈奴二王子原本镇守西方,但去年借着和东胡人大战的机会,便赖在单于庭不离开了。而且,手中还握有重兵,这可不是什么吉兆啊,你我还是尽快收拾收拾,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燕蛮儿听他说的有理,于是说道:“嬴愈兄说的对,只是,在下除了行商,还想找人,不知道我拜托嬴兄找的人可有线索。” 燕蛮儿也是后来才知道结交的这个秦国商人在匈奴有通天的本事,起初他们二人相识燕蛮儿只是觉得这人不算太滑头,便着意和他想交。 嬴愈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燕兄弟所说的那个燕回我已经托人打听了,但匈奴部落似乎真的没有这么一个商人。” 燕蛮儿有些失望,伊卢王对燕回念念不忘,而伊卢王对自己又有大恩。他无论如何,也要为伊卢王满足这个心愿。 “嗯,多谢嬴兄了,这你都帮了我大忙了。” 嬴愈笑着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说道:“别这么见外,我也是看燕兄弟和我志气相投,这才出手帮忙的。你也不要气馁,天下大着呢,你也说过,他有可能在草原,也有可能去了中原。你随我南下,再到秦国去找找,或许能有线索也说不定。”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嬴兄说的极是。” 说完,嬴愈便离开了。 燕蛮儿则沿着这条河继续往北,走了大约半里的路程,燕蛮儿看到前面有一个深潭,燕蛮儿兴奋的走到深潭边上。 下了几天的雨,他也没好好舒展舒展筋骨。这次西来,除了甲十一女扮男装随行之外,蒲公英留在家里照顾母亲,而春草则因为在匈奴生活时间长,熟悉匈奴的风土人情,也女扮男装随行。 不过燕蛮儿也只让春草照顾日常的饮食,内帐都不让她进。 这水潭,配上这天气,真是戏水的好机会啊! 燕蛮儿和北地草原的大部分人不同,他从小就喜欢在水里憋气捉鱼,所以水性极好,在部落里可以堪称异类了。 他高兴的三下五除二便脱去衣服,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只是,他在水深处游了一会,刚冒出头,便听见耳畔传出一个女子的惊诧声, “谁?” 吓得燕蛮儿差点淹下水去! 第213章 看光了 女子的声音冷厉,但却没有一丝慌张。 燕蛮儿大窘,原来自己在水潭中潜水的时间过长,不小心已经游过了深潭,进入了另一个水潭。 这两个水潭中间通过一条狭窄的水道相连。 按理说,直接走的话,是无法从这个水潭走到另一个水潭的,因为在水潭连通的地方有峭壁阻挡,但从水下,却能意外的游过去。 而燕蛮儿就成了多年来一个穿越水潭的意外。 燕蛮儿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不够用,因为在他的面前,水里正矗立着一个人影,正面露寒煞的盯着自己。 而更要命的是他面前的人影是个女子,而且是个漂亮至极、妖艳至极的女子。 燕蛮儿可以肯定的说,在燕蛮儿所见的女子中,这个女子绝对有资格排进前三。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将眼前的女子的身体看了个精光。 “啪!” 一声脆响在水中响起,两人的距离过近,让他很容易成了女子的“掌下亡魂”。 燕蛮儿捂住自己的脸蛋,惊愕道:“你干嘛打我?” 那知女子冷冰冰的看着燕蛮儿,从水里捞起纱巾,裹在自己身上。只是她的此举不仅没有达到遮掩的效果,反而更加反衬出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让燕蛮儿不禁脸红心跳起来。 而且,前番没有细看,这个时候近距离仔细观察,他才发现,这个女子,他认识。 燕蛮儿忙压下心中燃烧的火焰,往后退了退,说道:“大阏氏,怎么是你!” “哼!”大阏氏冷哼一声,她也认出了这个少年。如雪的肌肤上覆盖着一层小水珠,再加上他在气头上,前胸猛烈的呼吸着,更加显得诱人的紧。 燕蛮儿觉得,他需要在往后站站,而且他觉得水怎么这么热,搞得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浑身难受。 大阏氏转过身,正准备游过去,离开。 燕蛮儿看她要走,忙要出言提醒,但见大胭脂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便栽倒在水中。 她刚才要刻意保持大胭脂的威严,所以并没有仔细的注意脚下。 燕蛮儿在水中潜游的时候,已经发现那个方向有石岭,石岭旁是一个深水区。 燕蛮儿忙伸手去拉,却那里来的急。 只听得大阏氏一声惊呼,便在也没了声音。 燕蛮儿忙潜入水中,找寻了良久,才看到大胭脂在水中不仅划破了脚,而且她的腿也不小心缠在了水藻上。 而她猛烈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燕蛮儿从怀里掏出金柄短匕,游到大胭脂身旁,对准她的脚腕处,只一刀,便将水藻割断。 然后便揽着她的腰,游出了水面。 大阏氏由于吸水过多,已经晕了过去。 燕蛮儿横抱着她,将她平放在水边的空地上,他倒是听听人说过老一辈的人所说的救人之法。 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她是匈奴高贵的大胭脂,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对她做了这等亲密之事,那可不是轻薄这么简单的事了。 那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 燕蛮儿看了她一眼,脸色已经苍白没有血色,燕蛮儿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说道:“喂,你没事吧,快起来啊!” “喂!” 燕蛮儿连着叫了几声,大阏氏都没有反应。 燕蛮儿有些着急起来,不敢再耽搁了。 他低声说道:“我可不是有意的,我这是救人,不是有意要轻薄你的。” 说罢,长吸了一口气,伸手按住大胭脂的下巴,将她的樱唇张开,然后俯身下去······ “噗!”大阏氏吐出一口水,刚好喷在燕蛮儿的脸上,给燕蛮儿喷了一脸。 喷完之后,大声咳嗽起来。 燕蛮儿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子抱起来,帮她顺了顺气,她瞪大了眼睛,然后盯着燕蛮儿,两人这么近距离的盯着对方,罕见的她居然脸上慢慢升起了一片红云。 她可不是无知少女,她嫁给大单于已经有好几年了,不过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少女般的情态呢。 只是,她现在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燕蛮儿倍受煎熬。 “啪!” 又是一巴掌! 燕蛮儿觉得自己有点冤,有点太冤了! “你,你怎么又打我?”燕蛮儿指着大胭脂说道。 大阏氏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可是挣扎了两次,但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不仅没有站起来,反而又一次跌倒在燕蛮儿的怀里。 而且她的脸不偏不倚的撞在了燕蛮儿的小腹处。 感受到了异样,她的脸色更红。 忙倚着燕蛮儿的腿好不容易坐起来,然后又向燕蛮儿扇去。 不过这次燕蛮儿没有给她打人的机会,他伸手抓住大阏氏的皓腕,她的手腕细细的,柔嫩不已,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了一团海绵。 “够了!”燕蛮儿盯着大阏氏,冷声道。 他心里也有气,不就是不小心看了一眼她的身子吗,不就是一不小心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吗?他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有这想法也很正常。 用的着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打他吗? 她咬着唇,她平日里坚强惯了,而且多年来浸润于大单于的后宫争斗,勾心斗角。 从没有遇上过像今天这样的无助局面。 她不由得紧抿着唇,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燕蛮儿看她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也不愿过于苛责她。 他将她揽起来,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虽然衣服是湿的,但毕竟能遮掩住敏感部位。 他抬起她的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子,将她的腿放在自己怀里,小心的将药涂抹上。 做这些的时候,她都一直安安静静的盯着,什么话都没说,或许是看见他的脸色不好看。 所以她也再没有发脾气。 燕蛮儿边涂边说道:“我今天真不是故意的,无论你信还是不信,若你实在气不过,想要杀我泄气,那我也无怨无悔。毕竟是我犯错在先,我就住在单于庭南边的帐篷里,你大可以派士兵来抓我。” 大阏氏没有说话,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他的侧脸! 第214章 真是个傻子 “色狼!”大阏氏冷声说道。 燕蛮儿摊摊手,坐下来,说道:“色狼?喂,我要是真正的色狼,你觉得你能坐这儿这么骂我?”燕蛮儿抬起头,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但见她惊讶的神色更添媚态。 “我会杀了你,挖了你的眼睛!”大阏氏恶狠狠的说道。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如此大的侮辱,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全族捧在掌心的人物。就算嫁了大单于,也因为貌美,颇得大单于恩宠,那里受过这样的对待。 在匈奴,她就是仙女一般的存在。结果在这个小子面前,自己居然成了下凡的村姑。 实在是可恨! 燕蛮儿也忍不住冷笑一声,握着她脚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然后说道:“你还真想杀我啊。你信不信,我在这儿做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燕蛮儿一边说,一边露出猥琐的表情,而且握着她脚的手也乱动起来。 大阏氏立即害怕起来,伪装起来的坚强瞬间便有坍塌的局势。 “你的护卫不在这儿,侍女也不在儿,荒郊野岭的,别说我欺辱你,就算我杀了你又有谁知道?你这女人也胆大了,居然敢一个人跑这么远,不过你既然送到我这儿来,若我不表示表示,岂不是显得暴殄天物。” 燕蛮儿越说越是像那么回事。 大阏氏都觉得他会不会真的会对她无礼。 “你···你想做什么?”她想将自己的脚抽出来,可是任凭她用多大的劲,都没办法将脚抽走。 燕蛮儿嘿嘿一笑,说道:“我能做什么,我一个轻狂少年,又能做些什么!” 大胭脂怒道:“你若再这般轻薄于我,我真的会杀了你!” 燕蛮儿忽的欺近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那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杀我,还是我欺辱你!” 两人的眼睛就那样盯着,两个人都仿佛忘了时间一样。 燕蛮儿看着她的眸子,她的皮肤和五官和蒲公英很像,不过,和蒲公英的青涩不同。这个女人就像一颗成熟了的蜜桃,远远的看着,都能勾起他心中最原始的欲望。 这是一个天生带着媚气的女人,怪不得能让匈奴大单于专宠,怪不得,她一出现,便能让整个帐篷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她就是这样光芒万丈的女人! 燕蛮儿忽然觉得时间有些长,他忙别过脸去,盯着别处,将她的脚上的药抹匀。 然后又从自己衣襟上撕下一块衣带,然后帮她系在腿上。 说道:“回去之后,记得用中原的烈酒清洗,这样你的腿才不会留疤痕。”燕蛮儿忽然觉得好没意思,自己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女子斗气,实在有失风度。 她也微微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威胁着要欺负她,这会子又变得关心她了。 被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男人这样说话,她的心里怪怪的。 不过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心里生出一股异样出来,一种她从未感觉到的异样。 这段日子她一直在高压之中渡过,大单于突然病重,虽说没有性命之碍。但她知道,大单于无事,还能压得住部落里那些野心勃勃之辈。若是他真有一个万一,恐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虽然对她来说,谁当大单于并没什么关系。按照匈奴风俗,无论是左贤王还是二王子登上单于之位,她都会被封为新的大阏氏。而且以她的倾世容颜,绝对又是专宠后帐。 但她自然得小心行事,她必须确保自己兰氏家族的利益不受损害,这才是重中之重! 她今天有些累,所以才来到这个小潭,这是她从小长大的秘密地。每一次,她来的时候,都会让保护她的女侍卫站在谷口,而她自己一个人进来。 二十多年了都没出过岔子,好不容易在美美的阳光下舒服了片刻,居然又生出这么一档子事。 也不怪大阏氏今日运气不好,虽然谷中深潭和外面的河水水下相通,但在匈奴部落中,水性如燕蛮儿这般好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你怎么来这儿了,你是军谍?”大阏氏微微将心中的怒气收了收,然后说道。 燕蛮儿忙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我们两大部落已经签订了和约,我做什么军谍。不过是我因功刚刚给了我一个小部落,我便组织商队,来你们部落换些东西。” 大阏氏微微一愣,说道:“莫非你就是东胡大单于去卑封的白狼王,去年东胡的巴图鲁勇士?” 燕蛮儿倒没想到,大阏氏居然知道东胡的事。于是说道:“看来你的消息很灵通。” 大阏氏冷哼一声,说道:“你我两部世代相争,对你们的情况清楚一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你说的也是。”燕蛮儿盯着这个女人,果然是一个强势到极点的女子,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燕蛮儿还待再说,可是远处传来一声呼叫。 “大阏氏!”听起来应该是大胭脂的侍女的声音,燕蛮儿心下一惊,忙拾起身,将她漂亮的脚放在地上,说道:“不好了,你的护卫来了,我走了,你也不要来抓我了,我很怕死,不会束手就擒的。” 说罢,邪魅一笑,不等大阏氏说话,像一条鱼一样扎进了水潭中。 水面上激起几点浪花,很快又归于平静。 大阏氏呆呆地望着水面,有些发愣,良久才轻轻一笑,魅惑众生的低声道:“真是个傻子!” 嫣然带着四名膀大腰圆的女护卫赶了过来,她让四个护卫站的远一些。然后自己赶过来,急道:“大阏氏,没出什么事吧?我刚在谷口听到了你的尖叫声。” 嫣然心思细腻,一眼便看见大阏氏身上披的是一件男子的衣衫,而且她的腿上也包扎着布条。 大阏氏伸了伸懒腰,腰细腿长,慵懒的姿态风情毕露。 “无事,不小心在水中跌到了,划伤了脚。” 嫣然大惊,忙蹲下身子要查看大胭脂的伤势。 大阏氏却是嘴角挂着浅笑,说道:“不用看了,有一个傻子已经帮我看过了!” 额······ 第215章 右贤王的怒气 嫣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是大阏氏的贴身婢女,当然也是贴身死士,是兰氏家族自幼培养的心腹。 而且她和大阏氏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更不如说是姐妹。 “大阏氏,这衣服是?” 大阏氏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望着平静的湖面,笑道:“不小心闯进来一头有意思的小狼!” “小狼?”嫣然大惊,不过更令她吃惊的是,这里居然有人能闯进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这就派人去抓!”嫣然脸色难看的说道,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东西混进来,实在是危险。若是被敌人混进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大阏氏看着她的模样,说道:“不用了,你把这件衣服扔掉吧。” 她性喜洁净,别的男人用过的东西,她是碰都不会碰一下的。 嫣然点点头,将她身上披着的衣服取下,然后为她换上她的大红衣裙。 她极爱红色,基本上没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红色称映着她洁白的脸庞,妖艳无双。 嫣然将燕蛮儿的衣服拿在手里,衣服已经湿透,但衣服上似乎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皱了皱眉,将衣服扔在地上,本来想生个火烧掉的。 可是她刚刚将衣服扔在地上,大胭脂居然在身旁说道:“算了,把这件衣服留下吧。” 嫣然惊愕的转过身,望着大阏氏,说道:“大阏氏,这是男子的衣衫,留着恐怕不妥!” 她是匈奴的大胭脂,若是让人知道她私藏男子的衣衫,那可是要用火活活烧死的。 大阏氏慢悠悠的一边捋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道:“无妨,不过是一件破衣服罢了,你找个箱子装起来就是。” 嫣然见劝不动,便点头答应。 大阏氏在嫣然的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着,想起自己被燕蛮儿捏着脚腕,被他直勾勾的眼睛盯着,嘴里还不忘威胁自己的样子,脸上没来由的一红。 嫣然不小心看见大胭脂的脸色,心中暗道不好,才多长时间,便成了这副模样。她得尽快找到是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偷窥大阏氏洗澡。 这样的人,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她还是少女,自然不懂男女之间的那些烦心事,只是,她觉得事情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们一行人回到单于庭的时候,刚走到大阏氏住的帐篷门口,便发现右贤王在门口等候。 匈奴大单于病重,几大阏氏都是轮流在榻前照顾,而且这两日,单于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大阏氏的帐篷在离大单于的大蠹不远处。 右贤王脸色有些阴沉,他看到大阏氏被嫣然扶着过来,先行过礼,然后说道:“妹妹,你不在大单于身边伺候,跑哪里去了。” 大阏氏面对兄长的指责,没有说话,而是先往帐中走去。 右贤王也跟了进来。 “你倒是说话啊!”右贤王见妹妹不说话,急得不得了,语气自然也就差一些。 大阏氏坐在榻上,然后让嫣然去取酒来,说道:“哥哥,我要治我的腿,你要不要回避回避。” 右贤王一愣,说道:“你先弄,我去帐外等着。” 大阏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嫣然说道:“你用中原的酒给我把伤口洗一洗,我不想留疤。”说话间,满脸的疲惫。 她已经为家族牺牲了太多的东西,爱情,青春,未来。可这么多的付出,却像一个无底洞,一直深不见底。 她越是往里走,越能感觉到里面的阴森与黑暗。 嫣然点点头,她知道心中的愁绪,也知道她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样。 都是被逼的。 家族,权力,生生将一个善良少女变成了如今的蛇蝎心肠。 “大阏氏,你也不要生气,今天大单于苏醒过来了,精神不错,没有看到你,便斥责了右贤王。”嫣然低声说道。 大阏氏冷冷的冷笑一声,说道:“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我这个妹妹了,当年将我送人寄养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我这么重要。”提起往事,嫣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悄悄的蹲在她身边,替她将伤口处的衣带解开。 那条衣带子是男子的衣服上扯下来的。 她微微皱了皱眉,而且在伤口处还涂了药,她将衣带子上的药沫闻了闻,然后说道:“确实是好药!”她是杀手,受伤是常有的事,所以受伤的次数多了,对医理也就有了经验。 大阏氏听嫣然那么说,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看来他倒是没有骗我。” 嫣然一听大阏氏这么说,心里更急,问道:“大阏氏,到底是谁闯进了小水潭中,我要去杀了他!” 大阏氏却充耳不闻,然后浅笑起来,说道:“是该杀了他!” 嫣然一听,便要出去寻人,大阏氏忙将她叫住,说道:“回来,我也就是说说,你还当真了。” 嫣然忙说道:“可是?” 大阏氏摇摇头,说道:“他的事先放下,你先去将右贤王叫进来。” 嫣然点点头,她是听命令行事的,大阏氏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她低着头,出去叫人。 大阏氏看了一眼自己光洁的小腿以及那处小伤口,将裙子遮下来,她坐着,端起侍女端过来的热汤,喝了一口。 右贤王便火急火燎的进来,说道:“妹妹,刚才我都没发现,你怎么受了伤?” 大阏氏冷笑一声,冷言冷语的道:“哥哥是做大事的人,眼里只装的下权力和地位,我一个妹子的死活怎敢劳哥哥记挂。” 右贤王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妹子啊,你也别这么说,我刚才说话是有点急,可我也没办法啊。你是不知道,今日那几个阏氏没少在大单于身边说你的坏话,我这不是担心吗?” 大阏氏说道:“一群跳梁小丑而已,你现在是手握重兵的右贤王,难道连这点事也害怕吗?” 右贤王说道:“也不是害怕,只是,大单于卧病在床,妹子怎么说也应该待在单于大帐照顾。若是被他们钻了空子,岂不是可惜!” 第216章 家族利益 “妹子,你可知道,家族内部对你现在的不作为很是生气,他们觉得你有现在的位置都是家族的功劳,你现在不为家族谋利益,让他们很失望。”右贤王盯着大阏氏,说道。 大阏氏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说道:“他们这些老家伙事情太多了,他们怎么不说,没有我,兰氏一族如何能成为匈奴五大部族姓氏。他们呢,又为我做过什么?”大阏氏心里也有气。 这些所谓的部族长老除了眼里满是权力欲望之外,还能看见别的东西吗? “妹子,你这话可千万不能在外面说,若是让长老们听到了,恐怕心里会生出芥蒂出来。” “那又如何?我是匈奴的大阏氏,是匈奴的女主人,他们能奈我何?”大阏氏霸气外露,当年或许她还有点小女人气但经历这么多年的权力争斗,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 右贤王看着自己的妹子确实生气了,也不敢再说长老们的事。只是说道:“对了,父亲让我问你,肚子还没有动静吗?” 本来是极敏感的话题,可兄妹两谈起这个事情来却丝毫没有避讳。在大阏氏脸上,也丝毫看不到羞涩的样子。 大阏氏一身红色劲装,说道:“当初父亲将我嫁给大单于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后果,一个老头,十几天才来我帐中一趟。平日里来我帐内也就是打打呼噜,睡睡觉,你让肚子怎么有动静。”大阏氏对自己的兄长也没什么隐瞒,便将房帷中的私密事说了出来。这其实也是大家能够想到的事,多年来,大阏氏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明眼人也能猜出来其中的三昧。 “可是,这终究不是办法。虽说按我们匈奴祖制,大单于崩天,新单于有权利以原来的大阏氏为新阏氏。可是左贤王这个人素来对我兰氏轻视有加,就算成为新的大阏氏,恐怕也不会让我兰氏有所发展。” 大阏氏斜过脸,说道:“那依兄长的意思,想怎么样?” 右贤王忽然对大阏氏使个脸色,然后示意让她将嫣然等侍女派出去。 大阏氏脸色不变,说道:“你们先下去!” 嫣然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去。等他们退出去之后,大阏氏才脸色不虞的说道:“哥哥,现在可以说了吧!” 右贤王走近一点,然后低声对大胭脂说道:“妹子,你也知道,你现在是匈奴权力最大最受宠爱的大阏氏。可只凭这个还远远不够,你必须生个孩子,生个王子,才能让我兰氏在匈奴部落中愈发壮大。” 大阏氏皱紧了眉头,低声说道:“什么意思,我都给你说了,怀不上孩子不是我的问题。” 右贤王凑过脸来,说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你的问题,可是我们要的是王子。父亲的意思是这样的,不如我们来个以假乱真,移花接木之策。” 大阏氏听到这里,不由得惊愕的合不拢嘴,她已经算的上很离经叛道了。但对于兄长和父亲的提议,她还是吓了一跳。 什么叫移花接木?什么叫以假乱真?这是要让她做那违背道德的事情啊! 她猛地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兄长,然后说道:“哥哥,你和父亲怎么能想出这么龌龊的东西?” 右贤王忽然抬起头,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妹妹,然后说道:“妹妹,你怎可如此说我和父亲,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草原祖训,母以子贵,若想你的宠爱长久,若想我们家族的势力长久,这便是唯一的法子。” 大阏氏紧紧的咬着嘴唇,来自于至亲之人的背叛才真正的伤人最深。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事情,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是你的妹妹,不是你们家族的牺牲品!” 右贤王忽的变了脸色,说道:“妹子,我希望你能认清形势,现在这个办法是对你对我们家族来说最好的选择。” 他站起来,然后走了走,继续说道:“趁着大单于身体还算健朗,我们才有机会实行这个计谋,若过个两年,大单于真的完全不行了,就是我们真的想这么做,也做不成了。” 大阏氏微微抬起头,悄悄的将眼角渗出的泪水硬生生挤了回去,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父亲居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试问,哪一个父亲不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唯独自己的父亲,却随意的把女儿就这么卖了。 卖个了权力! 她想反抗,想像当初那样反抗? “你们可真是一对好父兄啊!以前为了权力,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杀了我最心爱的人。不惜牺牲我的幸福,将我嫁给一个和父亲年龄一样大的人。如今又要故技重施,觉得我还有价值,在做一次这样的事情吗?” 她盯着自己的兄长,大声的说道。以前,她顾虑太多,也因为年级太小,轻易的相信了家里的鬼话。 不仅害了他的性命,而且也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可今天她一定不要重蹈覆辙! 右贤王冷冷的说道:“妹子,你可要想明白了,这事关我兰氏的发展大计,你若不这么做,我们就错过大好的机会了。” 大阏氏摇摇头说道:“我被你们卖了第一次,不能被你们卖了第二次,我不会答应的。大单于若死,我自会嫁给继任的新大单于,我也会维护兰氏的利益,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们休想!” 大阏氏急促的呼吸着,胸口上下起伏,别提心里有多愤怒了。 右贤王冷冷的看着大胭脂,说道:“妹子,这件事恐怕由不得你了,既然父亲已经决定了。那么这件事,势在必行,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大阏氏冷声道:“要是我不做呢?” 右贤王抬头说道:“父亲说了,若你不做,那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母亲了。你知道的,父亲现在非常宠爱你母亲,我想你不会轻易让她伤心吧。” 大阏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第217章 龌龊谋 她忽然苦笑起来,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用母亲来威胁自己。她抬起头,望着大帐的顶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母亲本来是大月氏的一名歌姬,被商人卖给了兰氏首领,也就是他的父亲,因为美貌深的兰氏首领的宠爱。 可是,自古无情帝王家,身为兰氏首领的父亲又岂会例外。 兰氏首领本来有妻子,可现在她母亲的加入,无疑动了别人的蛋糕。 而兰氏首领便无情的将她母亲抛弃,寄养在部落一个牧民之家。 十几年未曾光顾过。 直到她长大成人,出落成部落中有名的美女,她的父亲才将她们母女接了回去。 “父亲真是算计的精明啊,连我的一点价值都不放过?”大阏氏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的父亲了。 “妹子,其实你完全可以往好了想,我们偷偷的把这件事做了,神不知鬼不觉。而且,我兰氏还有一个直系的王子,何乐而不为!你又何必和父亲对着干呢!” 右贤王继续苦口婆心的劝慰,他来的时候,父亲给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他妹妹劝说成功,不然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别看他是高高在上的右贤王,在家族里,他父亲才是真正的当家人。 大阏氏知道,她没有选择了。 她必须保证她母亲的平安,那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她不想失去她的母亲! “我想知道你们选的那个人是谁?”大阏氏目无表情的问道。 右贤王听到妹妹这么说,大喜过望,忙堆笑着说道:“妹子答应了,我就知道我的好妹子是一个识大体的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家族陷入困境的。” “告诉我他是谁?” 右贤王见她脸色不善,语气也颇为疏离,也不以为意,毕竟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样的事情太过于残忍了。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只能这么做,她没有选择,他何尝又有了选择。 “父亲给妹子选的是我们部落中的一名勇士,只要他能让妹子怀孕,我们便会处理掉他,绝对不会让妹子陷入危机之中的。” 右贤王的意思很明白,在部落中挑选一个勇士,让他和大阏氏私通,怀孕后,在将那人杀掉。而大阏氏则可以名正言顺的宣布怀上了王子。 这可以说是成本最低的一次冒险了。 若真能生个王子,那么右贤王所在的兰氏便可以真正的成为匈奴五大部族姓氏中的豪门,对于他们兰氏而言,绝对利大于弊。 大阏氏咬着唇,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从我答应你们的这一刻起,我便再也不是兰氏之人。你回去告诉父亲,我们父女的缘分从今天开始,一刀两断!” “这?”右贤王还待说话。 大阏氏冷冷的说道:“不要打断我!”她的声音冷厉而有威严。就连右贤王也不禁一愣。 “确保我母亲的安全,若我知道她过的不顺心,我能让兰氏兴盛,也能让整个兰氏为我陪葬!” 她已经对这个家庭绝望了,对自己的父亲绝望了,对那个所谓的亲情绝望了。 她不在抱任何希望。 既然这个家族对她无情,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长久以来压在她肩膀上的巨石似乎轻了些。长久以来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情感羁绊现在被扯断了,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 “那个人你们决定不了,我答应你们会怀上孩子,但至于和谁怀孩子,我要做主!”她转过身,盯着右贤王说道。 右贤王看着她的眼神,微微一呆,他发现她的眼神变了。 有点空洞洞的。 “妹子,这件事恐怕不行,父亲已经和那人谈好了。” 大胭脂忽然妩媚一笑,说道:“既然谈好了,那就让父亲去吧。你把我的这话告诉他,若这件事不能答应,那便算了。大不了,我和母亲一起死了,倒也干净!” 右贤王吓得忙说道:“妹子,这可万万使不得。我同意,我同意,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她现在是整个兰氏最大的恩主,怎么能让她出事。 “这件事我会和父亲谈,只要你答应,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办的妥妥贴贴的。” 大阏氏没有说话。 右贤王偷偷喵了一眼妹妹的脸,说道:“妹子,你别怪当哥的多嘴,你是不是有了人选?要不要我帮忙!” 大阏氏讽刺的一笑,说道:“右贤王这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我乃堂堂匈奴大阏氏,这点能量还是有的。” 右贤王听她连称呼都变了,不由得心下一暗,看来妹子这一次是真的伤心了,也是真的生气了。 “那好,是我多嘴了。”右贤王低声说道。 大阏氏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我累了,要休息了。右贤王出去吧,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轻易进我的帐篷。” 右贤王叹了口气,说道:“是,那本王告退。” 大阏氏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坐着。 右贤王离开之后,大阏氏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瘫倒在榻上。 嫣然等右贤王离开之后,忙进了帐篷,看见大胭脂无精打采的软卧在榻上,忙跑过来,说道:“大阏氏,你没事吧?是不是右贤王说了什么。” 大阏氏抬起头,两滴泪水挂在眼角,然后猛地抱住嫣然,放声哭了起来。 嫣然知道肯定发生了大事,我不敢多问,只是任由她抱着,让她去哭泣。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停下来。 嫣然帮她将眼泪擦干,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阏氏低声道:“他们居然用我母亲威胁我,让我去做那天下女子都唾弃之事。”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嫣然是什么人,早就能猜出其中的三昧来。 “他们居然丧心病狂,鲜廉寡耻到了如此地步,这不是逼大阏氏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吗?” 大阏氏微微冷笑一声,说道:“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有用的时候,我是兰氏之女,没用的时候,我连一个奴隶都不如!” “不行,我找他们去!”嫣然大怒,握紧手中的刀,便要去为大阏氏讨回公道。 第218章 没跑掉 燕蛮儿自从那个深潭离开后,便马上打点行装。 且不说大单于万一崩天引发的匈奴权力角逐的大地震。 就是他不小心对匈奴大阏氏有了肌肤相触的事都让他在也无法安心待在这里。 他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刚闭上眼睛,脑海里总会浮现那个深潭发生的一幕,让他好生懊恼。 就这样辗转反侧的一夜到天明。 他晕乎乎的起来,春草已经端了水来。这次西来,他将蒲公英留在小白狼山照顾母亲,带了春草照顾起居。 “公子,达曼百夫长在帐外等候,要不要叫他进来?”春草和蒲公英的声音不同。春草是歌舞姬出身,声音婉转动听。 “嗯,你让他进来吧。”燕蛮儿起身下了榻,然后在凉水中冲了冲脸,又在铜镜中一看,但见一双有神的双目中布满了红血丝。 燕蛮儿暗中感叹一声,美色害人啊!怪不得,那么多人会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一关,可真不是轻易就能过的。 “安答,你没休息好?”达曼和嬴愈一起走了进来。而达曼看了一眼燕蛮儿便发现他没有休息好。 再看看一旁颇具风情的春草,他心里已经暗暗发笑,不由得有些揶揄的说道:“安答,你也该节制些,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燕蛮儿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嬴愈已经微微笑了出来。 他也是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人物,自然一眼就能看见燕蛮儿身边的这个年轻仆从是女扮男装。 不由得笑道:“达曼公子说的对啊,美人虽如玉,公子勿多情啊!” 燕蛮儿这才明白他们把自己当成调笑的笑话了,也不生气,说道:“哪里话。” 燕蛮儿让两人坐下来,问。 “赢兄,这么早你来找我,莫非又有什么新的情况。” “哈哈,还是你睿智。”嬴愈低声说了一句,“我昨晚刚到的消息,匈奴大单于病情恢复了。” 燕蛮儿有些傻眼,这是闹得哪出,不是昨天还说匈奴大单于病重吗,这过了一晚上就烟消云散了? 这也太气人了! 燕蛮儿看着嬴愈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匈奴这场本来一触即发的权力争斗就结束了。” 嬴愈点点头。 “应该是这样,左贤王那边以及二王子从昨日开始都消停下来了,估计他们不会做危险的事。” 燕蛮儿心里微叹,虽说这样想有些不地道,但若是匈奴大单于之死真的能引发匈奴内乱的话,那对东胡部落来说,无疑是一件喜事。 “哦!”燕蛮儿声音低沉的答应了一声。 嬴愈继续说道:“我来除了给你说这个,还有就是我们得迟几天南下秦国了。” 燕蛮儿皱了皱眉头,虽说匈奴的权力争夺消于无形。可他在这儿待不得啊,他可是把人家大阏氏给得罪了。 他可不认为,大阏氏会轻易放过他。 就连身为女人的母亲都说过,女人心,海底针,最毒妇人心。 他还是得小心啊! “可是出了什么事?”燕蛮儿问道,虽说他一个人也能去秦国,但这些天交往下来,嬴愈这个人对秦国内政颇为熟悉,若能得他相助,无论是寻人还是行商都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嬴愈忙挥挥手,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新购了一匹马,需要十多天时间才能带过来,所以我过来想问问燕兄弟能不能再等我几天。” 燕蛮儿面露难色,他也想等啊,可是,他实在有难言的苦衷啊。 他正在犹豫间,忽然听见帐外有士兵走动的声音。 燕蛮儿和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不解。 他们忙各自戒备,就连隐藏在暗处的甲十一都不禁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燕蛮儿走出来,便见周围已经被匈奴骑兵包围。 为首的一人却是一个女子。 燕蛮儿看在眼里,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那女子一身劲装,他看都没看嬴愈,只是盯着燕蛮儿说道:“你就是东胡商人燕蛮儿?” 燕蛮儿心里暗道,还是来了。 难道自己真的在劫难逃,他朝左右看了看,逃跑已经不可能,就算自己一个人能杀出重围,但达曼呢?自己的部下呢?他们怎么办? 他点点头,上前一步,说道:“在下正是,不知小姐有什么吩咐。” 那女子旁边一个威武雄壮的骑士说道:“放肆,这是我们大阏氏的贴身侍婢,不得无礼。” 燕蛮儿是商人的身份,他也没用化名,毕竟一个小小的千户白狼王还上不了匈奴人的台面。 燕蛮儿忙说道:“是,是。不知小姐找在下何事?” 这个女子便是大阏氏身边的侍女嫣然,嫣然瞥了一眼燕蛮儿,脸上有些不高兴,她朗说道:“大阏氏听说你在部落中卖海东青,想看看,现在就跟我走吧。” 额。。。。。。 海东青是雕的一种,颇有灵性,在东胡部落算是珍稀物种,燕蛮儿也仅仅只有一只。 燕蛮儿有些始料未及,说道:“可是,在下的海东青并不是外卖的。” 嫣然还没有说话,她身上的骑士已经大声喝道:“放肆,嫣然姑娘看上你的海东青是你的福分,你居然推三阻四,来人,给我将他捆了。” 燕蛮儿眼皮微微一动,他可不是束手就擒的主儿。 只是还没有等他有所动作,嫣然姑娘却开口道:“你们退下吧,大阏氏有令,要亲自见一见海东青的主人。” 那骑士一听大阏氏有令,便退回去,忙说道:“是。” 嫣然走到燕蛮儿面前,挑衅的说了一句。 “走吧!” 燕蛮儿低声对身后的达曼说道:“你们先做好准备,等我消息,不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达曼点点头,说道:“那安答小心。” 燕蛮儿苦笑一声,小心是必然会小心的,只是这件事,恐怕只靠小心是没办法过去的。 燕蛮儿又给远处的甲十一使了个脸色,他清楚她是杀手,所以便给她传信,让她不要妄动。 既然大阏氏能光明正大的来请他,应该不至于立刻狠下杀手! 第219章 到底想做什么 燕蛮儿硬着头皮来到了大阏氏的帐篷,只不过,当他进入帐篷的时候,嫣然冷哼一声,并没有随他一起进去。 燕蛮儿看她停在帐篷门口,说道:“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嫣然冷声道:“大阏氏要单独见你。” 燕蛮儿还真怕一进帐篷,里面埋伏几十个刺客,不由得说道:“这个恐怕于礼不合吧,再说了,大阏氏要的是海东青,只是那畜牲从早上就飞出去了,到现在还无影无踪。我怕我进去了,也徒惹大阏氏生气,要不我去将海东青找回来之后再进去。” 燕蛮儿自觉一套说辞有理有据,也算是能言善辩了。只是,嫣然忽的从腰间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刀抵在燕蛮儿的脖子上,沉声说道:“你再废话,小心我杀了你!” 燕蛮儿跟范胖子久了,被他也带出一点泼皮无赖出来,他盯着嫣然说道:“哎呀,别动不动生啊死啊的,多不吉利,我进去便是。”边说着,便伸手夹住嫣然的刀刃,然后从自己脖颈间移开。 嫣然看他的样子,心里愈发的替大阏氏不值起来。怎么说大阏氏也是匈奴第一美人,却不得不委身这么一个人。 燕蛮儿一个人进入帐内,帐篷内点着大蜡烛,将帐篷里面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燕蛮儿心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这个帐篷应该不是匈奴大阏氏的帐篷。 一直走的里间,但见帐中红纱萦绕,香味扑鼻。 他愈发的谨慎起来,莫非大阏氏要造成自己误闯她内帐的假象,借机杀死自己。 可是,不应该啊。她想要杀死自己,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只需要派兵来即可。 越来越多的谜团在他心里萦绕,比帐篷中的红纱还要凌乱。 不管怎么样,还是离开的好,这里不是久待之地。 心中计议已定,他忙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得身后大阏氏的声音传出来,说道:“这就要走?” 燕蛮儿刚刚迈出的脚停在半空中,顿了片刻,又转过身,却看见大阏氏身披红色的衣裙,艳丽无双的朝自己走来。 燕蛮儿眼前一股恍然,她如光彩夺目的的仙子,一出现便将整个帐篷中的光芒完全集于自己一身。 绕是燕蛮儿,心中也不禁一动。 她的成熟妩媚,她的楚楚动人,她的风情毕露,似乎每看一眼都会有不同的感觉,似乎每看一眼,他的心都会塌陷几分。 她的眼睛仿佛有那种魔力,只要你盯着她,她就能将你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燕蛮儿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她发现帐篷中有冉冉升起的烟雾,来自于帐篷里的香炉。 “大阏氏,不知大阏氏找我来有何事?”燕蛮儿将心中杂念驱散,然后说道。 大阏氏见他刚开始时还有些动心,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微微一愣,然后托着自己的红色长裙,走到燕蛮儿身边,盯着燕蛮儿说道:“我为什么找你你会不知道?” 燕蛮儿觉得两人的距离有些太近,他都能感受到她呼出来的热气,闻到她身上那独特的香味。确是和昨晚在水潭中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燕蛮儿往后退了两步,低声说道:“大阏氏,您的贴身侍婢说您想要在下的海东青,所以招在下前来。” 大阏氏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灵动的妙目盯在燕蛮儿身上,未曾移开。 燕蛮儿见她不说话,便说道:“若大阏氏实在喜欢那只海东青,我便将它送于大阏氏,也算是报答大阏氏赏赐美女的恩情。”燕蛮儿的身份已经被大阏氏识破,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现在两大部落已经议和。实在不行,他也可以把东胡大单于去卑拉出来扯扯虎皮。 大阏氏捂着自己的樱唇,她的唇瓣上涂了鲜红的胭脂,和她的大红衣裙配在一起,更加将那股子熟到骨子里的媚气展现出来。 这是个危险的女人,燕蛮儿在心里告诉自己。 大阏氏说道:“你觉得只有一个海东青就能抵你的罪了吗?” 燕蛮儿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大胭脂。说道:“抵罪?还请大阏氏明言。” 大阏氏又欺近一步,自从她答应家里嫁给匈奴大单于,她就告诉自己,以前那个性格柔弱,天真活泼的女子已经死了。 从那时起,她的身份只有一个,大阏氏。 匈奴大草原地位最高,最有权势,同时也是最强势的女人。 “白狼王是要和本阏氏玩捉迷藏的游戏吗?你昨天乱闯我部禁地,偷窥本阏氏洗澡,这么快就忘了。” 燕蛮儿忙尴尬的笑了笑,脚下又默默的退后一步,说道:“大阏氏言重了,我也非故意打扰大阏氏雅兴的,再说了,我已经给大阏氏道过谦了,大阏氏何等样人,还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吧!” 大阏氏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说道:“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居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可见也不是个好东西。我不过一个女子而已,就喜欢和别人一般见识,你待怎样?” 燕蛮儿只感觉头皮发麻,她到底想做什么啊,她倒不怕大阏氏直接发怒,反倒是目前这种有些暧昧的感觉让他心生警意。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燕蛮儿抬起头,说道:“要不这样,我西来之时,不仅带了一只海东青。而且从一位箕国商人手中购得一颗夜明珠,价值连城,便一并献给大阏氏,请大阏氏大人有大量,不要再与在下计较了,如何?” 燕蛮儿也算诚恳,他现在感觉如芒刺在背。大阏氏的内帐,自己还是赶紧离开为妙,不然若传扬出去,别说自己的性命,恐怕整个白狼部都要为自己陪葬。 那知大阏氏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继续靠近燕蛮儿,俯下身,贴着燕蛮儿的脸。 燕蛮儿想要躲开,那知她却脸色一变,说道:“你若是敢躲开,我这就下令杀掉你在我部落中的属下!” 燕蛮儿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什么意思?” 大阏氏微微一笑,媚态横生,说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想你乖乖听话!” 第220章 没有选择 燕蛮儿一愣,被她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他下意识的便要闪躲,可终究被她的那句话给吓住了。 “你把我的人怎么了?”燕蛮儿寒声问道。 大阏氏微微一笑,说道:“也没怎么,就是请他们去了一个地方歇一歇。” 燕蛮儿一惊,心下大骇,他以为大阏氏有可能下了杀手。 那可是百多条人命啊,还有自己的安答,以及寻找燕回的线索。更重要的是秦无衣的刺客也在,若他们死了,怎么办? 他想都不敢往下想。 燕蛮儿眼光一动,他猛地一把将大阏氏抓住,劲力之大,让大阏氏的胳膊都变成了紫青色。 “大阏氏,你最好没动他们。” 大阏氏虽然疼得皱眉,但在他的目光射来的时候,她迎上去,说道:“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燕蛮儿不知道她话里的真假,不敢耽搁,也不想在帐篷里再待下去,什么都没说,放开大阏氏白里透红的胳膊,然后转身就往帐外走去。 大阏氏看他急匆匆的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低声说道:“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家伙。” 不知什么时候,嫣然走进帐内,说道:“大阏氏,都安排好了,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大阏氏转过头来,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姑娘,说道:“我还有选择吗?” 是啊,她还有选择吗? 他的父亲亲手将她推进虎口,又亲手要将她送进地狱。 她有选择吗? 她没得选!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母亲,有她最在乎的母亲。 所以,明知道面前就是万劫不复,她也得视死如归。 这便是她的命! “可是,他是东胡人啊?若这件事传出去,不仅大阏氏有危险,就是整个兰氏都会陷入险境之中。” 大阏氏冷笑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想让我私底下找男人,我总得找个不讨厌的吧。” 嫣然心中一颤,看着大阏氏有些扭曲的表情,心里暗道。 也不只是谁的主意,这下恐怕真的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大阏氏问道:“药给她送去了吗?” 嫣然低声回道:“已经送过去了。” “告诉她,若不能成功,便再也不要回来了。”大阏氏声音冷冰冰的说道。 “是!”嫣然的声音也有些凉。 燕蛮儿快马赶回营地,他以为出了事,只是回去才发现营地里一切如常。他忙将达曼等人叫来,问道:“营地里没什么事吗?” 达曼说道:“没事啊,我按照安答的吩咐,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等安答回来了。” 燕蛮儿点点头,他发现少了一个人,问道:“十一哪里去了?” 达曼说道:“哦,安答离开之后,有人来安答的帐中翻找东西,十一追他去了。” 燕蛮儿感觉到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低声道:“你去准备一下,晚上我们就走。” 达曼问道:“那我们不等赢愈了。” 燕蛮儿说道:“不等了,我们先行南下秦国,在秦国等他也是一样的。” 他总觉得今日大阏氏的表现有些反常。本来,以为她可能对自己的部下动了手,只是没想到却一切正常。 这反倒有些不平常。 燕蛮儿回到自己的帐篷,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今天发生的一切,每件事都透着诡异。 时间就那样一分一秒的流逝。 燕蛮儿倚着额头,不小心睡着了。他本来就有些瞌睡,这会倒是难得的困意袭来。 “公子,公子!”燕蛮儿本来在做梦,但被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叫醒了。 燕蛮儿抬起头,看见春草站在自己身前,紧张的看着自己。 燕蛮儿睡眼朦胧的睁开眼,问道:“是春草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春草低声回道:“公子,已经酉时了。” 燕蛮儿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佩刀扯了扯,说道:“都酉时了啊,达曼可来找过我?” 春草说道:“没有。达曼百夫长应该在营中等候公子的命令。” 燕蛮儿走到帐篷门口,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似乎风还挺大。再抬头看去,乌云密布。 燕蛮儿暗骂一声,真是老天爷都给人使绊子。 这是要下雨的预兆啊! “公子,我给你熬了一碗羊肉羹,公子先喝点吧。”春草在一旁说道。 燕蛮儿转过身来,心下算计,若是大雨天气,还真不适合出行。尤其是他们东西比较多,那在雨天更加难行。 听到春草的话,他我突然觉得饿了,笑道:“你还会做这个?倒是让人意外。” 春草笑道:“公子,这是我向蒲公英妹妹学做的,虽然比不上蒲公英妹妹的手艺,但我只能做成这样了。” 燕蛮儿笑道:“你学做这个干什么,你那双手是用来弹琴点筝的,学做饭倒有点浪费了。再说,我不是说了吗,你只是暂时寄住在我这儿,日后你若是能打听到你亲戚的所在,我便送你回去。” 春草微微一愣,她的眼神下意识的被一层薄雾笼罩起来。 燕蛮儿待她确实是极好的。 虽然她只是一个奴隶,但他从没有以奴隶的身份要求他。 她颤颤巍巍的将羊肉羹递过去,说道:“多谢公子,只是春草觉得这辈子能伺候公子左右已是万幸,不敢有其他奢求。” 燕蛮儿说道:“你们几个人从小离家,他们都回家去了,你虽然父母双亡,但亲戚若在,你回去替父母撑起门户,你们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春草听了燕蛮儿的话,微微一愣,递过去的手不禁想往回收一收。 那知燕蛮儿却伸出手来,抓住了盛羹的大碗,闻着弥漫的香味,说道:“被你这么一招惹,倒还真有些饿了。算了,其他事先不管了,你去找达曼,让弟兄们吃好喝好,多警惕些就行。” 春草却脚下如灌了铅似的,她低声回了句。 “是!” 嘴里虽然答应,但脚下却没有动作。 燕蛮儿本来要低头喝羊肉羹,见她还站在那里,问道:“你还有何事?” 春草两只手纠缠了许久,最后说道:“公子,你的羊肉羹凉了,要不我给你去热一热吧。”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就连她的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粒。 燕蛮儿却没有听出什么不一样,只是挥挥手说道:“不用了,温度刚刚好!” 第221章 你是军谍? 燕蛮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的头有些疼,四肢乏力,整个身体仿佛被人砸碎了筋骨一般。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头,望着有些熟悉的帐篷,他的心中一凝,这是不久前他刚刚光顾过的大阏氏的帐篷。 帐篷里依旧点着明晃晃的蜡烛,光线很温和。 他环绕四周一看,才发现他居然躺在一方绵软的厚榻上。 燕蛮儿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抬起头,努力的想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 大阏氏款款走来,她依旧穿着那件红色的托地长裙,妖冶的身姿让人多看一眼都忍不住会沦陷。 燕蛮儿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杀就杀,这是做什么,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他心中有气,细想来她让自己回去原来是让自己安部下心的举措。 可是自己一直小心谨慎,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我告诉过你,你会回来找我的,你看,你不是来了嘛!” 大阏氏居高临下的看着燕蛮儿,这是一种怪异的感觉,自从她成为匈奴大阏氏后,她似乎越来越迷恋这种掌握别人生死的感觉。 燕蛮儿看着她的样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软榻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木桶中盛满了热腾腾的水。 水上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香气扑鼻。 大阏氏低声说了一句,“进来吧。” 燕蛮儿一愣,但见进来两个极美的女子。 一个是大阏氏的侍女嫣然,另一个人燕蛮儿更加熟悉了。 春草! 春草? 燕蛮儿瞪大了眼睛,盯着春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燕蛮儿的第一直觉是她被大阏氏绑来了,可是看着她穿着和嫣然一样的衣服,他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大阏氏掩嘴笑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贪财好色之徒,原来你是为了放他们回家。”大阏氏说的是去年燕蛮儿向她讨要舞姬的事。 燕蛮儿却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春草,厉声问道:“是你?是你给我下的药。” 春草却一下子跪在地上,哭了起来,说道:“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燕蛮儿还是第一次经历身边亲近之人的背叛,他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只是有些颓然的坐倒在地,这才将目光看向大阏氏,说道:“原来你要已经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我倒是很荣幸啊,那时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居然能得大阏氏这么看中。” 春草已经软倒在地,在一旁哭泣。 她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军谍了。 心软是他们最大的忌讳。 大阏氏浅浅一笑,说道:“你错了,原本的计划是在二王子身边安插人手的,只不过被你打乱了而已。” 燕蛮儿苦笑一声,说道:“是啊,看来我确实比较能惹祸。” “你让白狼王看看你的真面目吧。”大阏氏微微一笑,对春草说道。 春草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只不过声音很小。 春草忽然将头发收起来,然后从脸上撕下一块东西,却是一张人皮面具。将这张假脸揭开之后,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更让人惊讶的是,她居然和旁边的嫣然长的一模一样。 燕蛮儿更加呆若木鸡了。 春草低声说道:“奴婢不叫春草,奴婢名字叫嫣支。” 燕蛮儿猛地往后一靠,说道:“这么长时间,我居然没有发现,可真是个呆子。” 燕蛮儿看向大阏氏,他对那两个婢女的事不感兴趣,他现在关心的是大阏氏到底想做什么。 他抬头盯着大阏氏,说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到底想做什么。” 大阏氏没有说话,她轻轻的脱去衣衫,光洁如莹玉的肌肤仿佛闪着光,然后踏进了浴桶之中。 一声水的响动声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中。 嫣然和嫣支互相看了一眼,没来由的脸上一红,她们迎上来,两人将燕蛮儿身上的衣服脱了,然后将他扶起来,也放进了浴桶中。 “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 燕蛮儿被他们这么控制者,别提多难受了。于是想挣扎着反抗,但身上实在没有力气。 他钻进水桶后,嫣然又喂了他两粒药丸,燕蛮儿坐在水桶里,望着他对面的大阏氏。 “你到底,想做什么?”燕蛮儿咬着牙,再问了一句。 雾气在两人之间缓缓的升起。 “你刚刚服下的药名字叫阴阳和合丸,是我匈奴秘传的灵药,用不了半个时辰,你全身的力气便会恢复几成,但同时,你也会血气上涌,烦躁难熬。” 大阏氏虽然强装着淡定,但毕竟未做过此事,因此说话间有些颤音。 燕蛮儿一愣,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毒药?” “不,更准确的说是一种媚药,而且是没有解药的媚药。” 燕蛮儿神情一暗,一种从未有过的暴怒涌上心头。 ······ 在大阏氏外帐,嫣然和嫣支正在外面守卫。 时间已经是半夜,但内帐传出来的动静依然很大。 两人捂着耳朵,互相看到对方脸上升起的红云,无言以对。 嫣支低声问道:“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 嫣然摇摇头,说道:“你不懂,大阏氏也是一个苦命人,她没有选择。” 嫣支说道:“难道兰氏家族又逼迫大阏氏了。” 嫣然点点头,她说道:“右贤王用大阏氏的母亲相威胁,她没有办法。” 嫣支作为大阏氏身边的死士之一,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选择燕公子?”嫣支有些不解,从她潜伏到燕蛮儿身边开始,她得到的指示便是好生隐藏,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便有了动静,而且是这么大的动静。 这次嫣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怎么,你对他动心了?”嫣然说着,眼里已经充满了浓浓的杀气。 嫣支忙回道:“才不是,我不过就是好奇,大阏氏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偏选一个东胡人!”说完,便低下头,心脏却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 第222章 杠上了 帐篷中的灯影摇曳,气氛暧昧而热烈。 燕蛮儿闷哼一声,躺倒在榻上。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进入这种状态,就如刚才激烈的时候他的问话。 “够了吗?够了吗?” 而另一旁,大阏氏比燕蛮儿还要狼狈不堪。 其实她早已经没了力气,但她不甘示弱。 她知道,她不能服输! 她是高高在上的大阏氏,是匈奴最尊贵的女人,她不容许自己处于弱势的地位。 当燕蛮儿问她,够了吗?够了吗?的时候,她眯着眼,说道:“不够,不够,永远都不够。” 燕蛮儿邪笑一声,翻身过去,抱起她的身子,又开始了两人的角力。 ······ 在匈奴王帐中。 匈奴大单于这几日慢慢的恢复起来,身体好了许多。 周围围满了阏氏。 匈奴大单于这次生病,差一点酿成了匈奴的内乱。 就在几天前,最危险的时候,二王子和左贤王已经差点刀兵相向。 匈奴大单于将王帐中的阏氏们赶出去,只留下王相和他最信任的亲卫大将万夫长阿纳彦。 匈奴大单于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咳嗽两声。说道:“我这次生病,我的儿子们没躁动不安吧。” 王相眯眯眼,说道:“回大单于,大单于未醒之前,二王子曾私自调兵,甚至硬闯过王帐,但被阿纳彦挡在了门外。” 大单于点点头,说道:“阿纳彦,你做的很好。不枉我平日里器重于你。” 阿纳彦忙躬身说道:“我这条命是大单于给的,除了大单于的命令,不管是谁都不行。” 大单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人老了容易多疑,同样的也容易感动。 阿纳彦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大单于的心窝子。近几年来,随着大单于自己逐渐年迈,他将更多的权力移交给太子左贤王。 而草原上那些随风使舵之徒便全部投靠在左贤王的帐下,也有一部分人,成为二王子的拥夯。 “老二那个蠢货,原以为他能成为老大的对手,如今看来,我是高估他了。” 王相自然不敢对这件事发表意见,只是说道:“大单于,有件事情很奇怪。” “什么事?” “在大单于生病期间,左贤王除了日常的探望之外,基本上没有过激的举动。而且除了和部落中的商人有往来之外,基本上都是闭门不出。”王相作为大单于的眼睛,是绝对不能有所隐瞒的。 “哎,这小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这几年越来越沉稳了。”大单于点点头。 王相也顺着大单于的话头,说道:“大单于说的对,左贤王确实比以前更加老练了。” 大单于眼睛里闪过一种莫名的意味和光彩。 “我匈奴要强大,便需要这种人带领牧民们前进,他的成长很不错。” 王相也高兴起来,说道:“还是大单于慧眼如炬,挑选了一个好的继承人!” 大单于没有说话,阿纳彦平时话也不多,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虽然看上去木讷,但却是单于庭真正的实权派,是大单于帐下四大万骑统领之一。 王相继续说道:“大单于,有一件事卑职不是太明白,左贤王既然才能出众,为何大单于又要事事提携二王子,并给予他兵权,成为单于庭举足轻重的力量呢。” 大单于没有回答王相的疑问,而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阿纳彦,说道:“阿纳彦,你说说,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阿纳彦忙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单于的天心,卑职不敢妄加揣测,卑职只知道,大单于让我向左,我便向左。大单于让我往右,我便往右。” 王相眼角的肌肉抽了抽,心里暗道。怪不得阿纳彦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只是这拍马屁的功夫,他便是拍马也赶不上。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但可以说句句都说到了大单于的心坎里。 大单于呵呵大笑起来,说道:“你啊,还是这班谨慎小心。其实我这么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告诫老大,让他行事作风不要太张扬。” 阿纳彦和王相心里都微微一动。其实说白了还是年老的大单于不想过早的被左贤王架空,成为一个傀儡单于罢了。 王相忙说道:“大单于英明。” 大单于说道:“王相,你先下去吧。”王相忙行礼告退。临走时,他盯着阿纳彦瞥了一眼。 等王相离开,大单于原本松弛的脸变得铁青起来。 他对阿纳彦说道:“没想到我器重的王相也投靠了左贤王。”说话间,眼睛里已经杀气弥漫。 阿纳彦低声说道:“除了王相,大单于这次生病,至少一半的高级将领选择了左贤王的阵容。” 大单于什么都没说,他仰起头,说道:“无妨,我不死,老大便不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反倒是老二那个蠢货,有时候会铤而走险。” 阿纳彦低声道:“那卑职要怎么做。” 大单于挥挥手,说道:“什么都别做。我倒要看看,谁会做那不孝之事。” 阿纳彦点点头,他只是一名万夫长,只有服从的份。 “对了,为何今日我没见大阏氏?” 阿纳彦眼神一动,忙说道:“辰时的时候,大阏氏还在大单于榻前。好像是兰氏家族中有事,将大阏氏叫回去了。” 大单于骂道:“兰氏那些个老匹夫,我看就该千刀万剐。”兰氏是五大部族中守旧势力最强的部族,同时也在这些年实力扩张迅猛。 阿纳彦说道:“大单于说的是,尤其是兰氏首领将右贤王之位让给他儿子之后,他躲在暗处,这个人才更加危险。” 大单于冷笑道:“你说的不错,自从当年父汗认了他做义子,他便不安分了。这些年虽说他一直躲在暗处,但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阿纳彦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大单于说道:“给我盯紧他们一族,若有异动,我便不能容他。” “那大阏氏怎么办?”阿纳彦低声道。 大单于沉默下来,许久说了一句。 “大阏氏还是大阏氏,我的大阏氏自然是生死都要跟随我的。” 第223章 大单于的试探 阿纳彦心里一惊,大单于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大单于想让大阏氏将来殉葬不成。 不过,阿纳彦眉头皱了皱,若真是这样,那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这件事。 阿纳彦想问个明白,可他还没有说出口,大单于却说道:“你去兰氏传令,让大阏氏立刻回来见我。” 阿纳彦只得点头答应,说道:“喏!” 阿纳彦刚从大单于王帐出来,早已经有细作将大帐中的信息传到大阏氏这里来。 大阏氏瘫软在榻上,虽然仍然嘴硬,却是看见燕蛮儿的时候,不自觉的往外靠了靠。 燕蛮儿冷笑着看着她,说道:“够不够?” 大阏氏长喘着粗气,全身都是热腾腾的汗粒。 她刚要说话,嫣然突然闯了进来,她也不顾内帐的场面混乱,瞪了一旁的燕蛮儿一眼。然后俯身在大阏氏耳边耳语了一番。 大阏氏的手下意识的握紧,她站起身,神态慵懒的慢慢穿上衣服,转过身,看着榻上的燕蛮儿,说道:“给白狼王吃点好的,记得按时喂药。” 嫣然点点头。 燕蛮儿则挑衅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等大阏氏离开,燕蛮儿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心里暗道,这女人,可真是死鸭子嘴硬,性子比他还要倔。 他两只手支在头的下面,盯着华美的帐篷顶端,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居然能遇上这种主动“献身”的好事,他们两个人互不相让,互相给对方难堪,却也是一种另类的相处方式了。 嫣支端着一盘子饭菜走进来,放在燕蛮儿面前,她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而是将饭菜一个一个的摆放起来。 她不敢抬头看他。 燕蛮儿仔细的看着她的样子,然后说道:“你们大阏氏是不是疯了,我上次见她时,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嫣支这才偷偷的看了燕蛮儿一脸,她鼓起勇气说道:“是我对不起公子。” 燕蛮儿忽然一个俯身,一把抓住嫣支的身子,将她拉过来,其实以嫣支的本事,服过迷药之后的燕蛮儿本应该是制她不住的,但没来由的,她却一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心里只是一遍一遍想着,若是被他杀了,自己心里也好过一点。 燕蛮儿将她拉过来,修长的手指擒住她的下巴,恶狠狠的盯着她,说道:“你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 他手上的劲有点大,捏的她的下巴都有些变形。 说罢,边松开她的脸,然后说道:“你去取纸笔来,我给安答写一封信,你偷偷放到我的帐篷里,不然他们见不到我,肯定会把单于庭闹得鸡犬不宁的。” 嫣支微微一愣,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说道:“公子还相信我?” 燕蛮儿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记得我喝羊肉羹之前你曾动摇过,这便是我不怪你的理由。你也不用怕大阏氏会怪罪你,等她回来,我会亲自告诉她这么做的原因的。” 嫣支心里感动,她忽然盯着燕蛮儿,说道:“公子,我···” 她想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得已。她不过是一个杀手刺客而已,又有什么选择的权力。 她去取纸笔过来,燕蛮儿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便交给她,说道:“你暗中送过去就好,安答会明白的。” 嫣支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外走去。 燕蛮儿看着她略显单薄孤单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其实都一样,有时候身不由己。 燕蛮儿望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抓起里面的饭菜,便大嚼起来。 他干的可是体力活,不吃饱怎么行? 却说大阏氏换了衣服间道来到了兰氏首领的大帐等候阿纳彦。 大阏氏并没有见到父亲的面。他们父女之间已经恩断义绝,他父亲也不敢见她。 阿纳彦来了以后,交接过程序,大阏氏便跟随阿纳彦来到了单于王帐。 大阏氏甫一进帐,便换了一种脸色。为了遮掩脸上的风情,她今天罕见的穿了一件淡红色的衣裙,但依然遮不住她的绝代风华。 “大单于,你可想到妾身了。”大阏氏边走边说道。 阿纳彦走在后面,望着大阏氏摇曳的腰身,不由得心下一颤。 大单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厚榻子,说道:“坐这边来” 大阏氏依言坐下,阿纳彦也不敢多待,忙低声告声罪,然后离开了帐篷。 大单于看着大阏氏说道:“这几日可有担心?没有人为难你吧!” 大阏氏眼波流转,说道:“大单于还说呢,你可是吓死妾身了。妾身差点以为大单于要接受天神的指引,妾身都准备殉葬了。” 大阏氏平时在大单于面前说话也没有避讳,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大阏氏也是直言不讳。 大单于抓过她的手,她的手白里透红,柔嫩不已。 大单于问道:“大阏氏真的愿意长伴我左右?” 大阏氏心里咯噔一声,心里暗暗警惕起来。大单于身子刚刚好一些,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嗅觉灵敏的她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按理说,大单于是不会随便妄议生死的。可他这会却极其严肃的问自己。 大阏氏可不觉得他只是随口一问的。 她收摄心神,说道:“妾身自然甘愿。” 大单于说道:“我就知道大阏氏对本单于的感情是真的。” 大单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有些湿漉漉的,看来毛毛雨还没停。 见她脸上有泣色,大单于忙拍着她的背,说道:“你也不用怕,我不过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再说了,若你的肚子有动静,再给本单于添个大胖小子。那时,我也不忍心让你跟随我去地下。” 大阏氏确实紧紧的抓住大单于的袖子,说道:“无论如何。妾身都愿意生死相伴大单于。” 人老了,耳根子也就变得软起来。他揽着大阏氏的肩膀,说道:“你啊,你以为你的小心思我会不知道。” 大阏氏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愿大单于身体安康,继续做那驰骋草原的英雄。” 第224章 藏不住的野心 在匈奴大单于庭,虽然大单于病情的恢复熄灭了一场未发的激斗,但暗地里的风云较量从未停过。 在大单于庭的边缘地带,位于西北的大营里,一个年轻人正默默的坐在帐篷里。 帐篷里火红的火焰炙烤着他的脸,他的脸上被络腮胡子所覆盖,正是匈奴的二王子右谷蠡王。 帐篷中基本上全都是他的心腹将领。 他们原本秘密调动兵马,准备在大单于病重的时候发动一场政变,只可惜,大单于突然苏醒,病情好转,让他们所有的机会都化为泡影。 右谷蠡王虽然到单于庭不久但因为大单于的恩宠,以及他不付代价的结交,让支持他的人数直线上升。 “右谷蠡王,我看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了。”说话的是一个且渠。 “对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私自调兵的事必然已经泄露了出去。左贤王也还罢了,大单于若是知道,恐怕我们一个都跑不了。”另一位大当户也禁不住说道。 “是啊,是啊。大单于是出了名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我们在他生病的时候这么折腾,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过关啊。” “你说的有道理,莫不如我们便去大单于王帐请罪,请大单于看在我们为他征战多年的份上,饶恕我们的罪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来。 右谷蠡王听在耳中,他本来就不是沉稳之人,能生生将露出来的獠牙收起来都实属不易。更何况,现在听这些人七嘴八舌的乱说,他的心里更加混乱。 他明白,先机已失,人心将散。 就在众人正吵闹间,帐外进来了一个人。他的年级大概四十多岁,顶着一顶皮毡帽,他一走进帐篷,便开口大骂道:“你们这些蠢货,难道嫌自己命长不是,大单于已经清醒了,居然还敢在这里聚集。” 众人原本吵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来人正是手握重兵的禆王之一——河南王。同时也是右谷蠡王的舅舅。 右谷蠡王见舅舅来了,忙起身迎上去,那些部将们忙都站起来迎接这位河南王。 河南王的驻牧之地,便在黄河之南的河套地区,水草丰盈,是漠南之地,很丰美的所在。 “舅舅,你可来了,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右谷蠡王看见自己舅舅来了,就如看到救星一样,忙迎上去,抓住他舅舅的手问。 右谷蠡王脸色铁青,对这个外甥,他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啊。本来一盘好好的活棋,硬生生就被他下成了死棋。假如按照原先约定好的,趁着大单于病重,他们起兵,右谷蠡王击其内,河南王破其外,控制住大单于,便等于拿到了匈奴的控制权。 可是,他们并没有利用好大单于病重这个有利时机。 这才叫真正的坐失良机啊! 河南王沉声道:“诸位,这几日你们也累了,就不要再这儿杵着了,各自回营去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众人都听明白了河南王话里的驱赶之意。 也都明白他们舅甥之间必然有要事商议,都不敢耽搁,纷纷告辞。 右谷蠡王现在就怕一个人呆着,见舅舅来了之后,要将这些人驱散,不由得心生不满,说道:“舅舅,我们没事的。父汗刚刚醒来,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呢,管不到我这儿来的。” 河南王毫不客气的坐下来,一听右谷蠡王居然这种态度,不由得骂道:“幼稚!你以为大单于是谁,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应该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单于的监视之中。”河南王和大单于共事多年,对大单于的性格认识的比较清楚。 “什么?”右谷蠡王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多年来,他一直镇守西境,对于大单于也了解不深,除了他们的父子关系,还真没多少东西是他了解的。 “舅舅,那可如何是好?父汗不会拿我开刀吧?” 河南王慢慢坐下来,他饮了一杯酒,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做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保密,注意保密,你就是不听。私下商议本来是一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事情,可你看看你,顶风作案也就罢了,居然这么粗心。” 他也是无奈,摊上这么一个外甥,他又有什么办法。 明明知道他没有多少才能,但还是不得不辅佐于他。 “在这座单于庭里,不知道有多少间谍隐匿其中,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走漏消息,你居然还这么大大咧咧的行事,是怕别人不知道你要造反吗?” 河南王句句问在点子上,说的右谷蠡王无言以对。 右谷蠡王迟疑道:“我也是心里着急,只怕只一次不仅功败垂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河南王忽然变了脸色,说道:“自古大单于之位的争夺,都是生命之争,你又有什么好怕的。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还争什么大单于。” 右谷蠡王本来被河南王骂着,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他勇冠三军,对谁都不服气,唯独在他舅舅面前,只有低着头听话的份。 可听着听着,觉得舅舅话里有话。 他忙问道:“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 河南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想想,就你和左贤王之间的关系,若是左贤王顺利继位大单于,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置你。” 河南王一句话将他们兄弟之间脆弱的关系暴露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 就连一向不喜欢思考的右谷蠡王都忍不住说道:“处死我倒不至于,不过现在的荣华却也难保。” 河南王冷哼一声,说道:“算你还有几分睿智,知道这里面的关键。你若是不能再进一步,那么你结束的不仅仅是野心,更有可能是你的生命。所以,你有什么资格不去拼一把。” 右谷蠡王心中一凛,说道:“舅舅教训的是,只是我们先机已失,现在动手,别说左贤王了,就是父汗也不会容我啊!” 第225章 另类交锋 “那又如何?”河南王脸色阴沉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辣,“你若是连这点勇气和魄力都没有,还妄谈什么大单于之位。” 右谷蠡王沉声说道:“我听舅舅的,我们怎么办?” “事已至此,退是死,不退反而有活着的希望,莫不如我们便孤注一掷,博它一把。” 河南王明显是有备而来,他说的极为自信。 他怕自己这个外甥不能下定决心,又加了一句,“即使不胜,我们也能率兵西撤,保存实力。” 右谷蠡王忙问道:“那我该如何做?” “你先去探探大单于的底细,看看大单于的病到底怎么回事,另外也算是迷惑左贤王,让他以为我们真的放弃了。” 右谷蠡王激动的拍了拍手掌,说道:“舅舅说的不错,我这便去。” 不等河南王说话,右谷蠡王便风风火火的奔出去了。 河南王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哎,什么时候才能变得稳重啊!” 右谷蠡王一路来到匈奴大单于王帐,通报之后,便入帐内去。 抬头一望,大阏氏正在喂大单于喝药,帐中站着几名侍女。 而且令他意外的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帐内,却是左贤王。 左贤王挑衅的盯了一眼,说道:“父汗,你总算醒了,儿臣这几日夜不能寐,天天都在祈求天神保佑父汗平安啊!”左贤王跪在地上,然后说道。 右谷蠡王也说道:“父汗,我也很担心你啊。” 大单于看着两个儿子,刚将碗中的药喝了个干净,他盯着他们看了一眼,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是,父汗!”两人都抬起头来,侍女拿过来软垫子,两人就势坐下。 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朝大阏氏脸上悄悄看了一眼,只觉得她愈发的明艳了。 “儿臣拜见大阏氏。”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话。 大阏氏微微点点头,她站起身来,对大单于说道:“大单于,妾身就先告退了,明日再来照顾大单于。” 大单于笑了笑,说道:“嗯,去吧。”大阏氏今天也在这儿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她离开的时候,都是扶着腰离开的。 两人忙又行礼送大阏氏离开。这个时候,帐篷中便剩下父子三人,还有几个侍女。 左贤王率先说道:“父汗,既然你身体无恙,那儿臣明日便去燕然山去拜谢天神!” 大单于点点头,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你母亲呢,她为了照顾我也病倒了,今日我还没来的急召见她。” 左贤王心中一喜,说道:“回父汗,母亲身体无恙,不过是因为担惊受怕,替父汗着急,所以病倒了而已。” 大单于叹息一声道:“哎,我也是第一次有一种迟暮之感啊!” 左贤王忙低声说道:“父汗说的哪里话,父汗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就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也自叹不如呢。” 左贤王一向心思缜密,说话滴水不漏,几句话便将大单于哄的开心不已。 倒是右谷蠡王坐在那里,处处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一样。他虽然也得大单于的宠爱,更多的原因来自于她的母妃。 “父汗,既然你无恙了,儿臣便告辞了。”他是一个直肠子,也不知道怎么哄父亲开心,只是按心中所想,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大单于听见右谷蠡王这么说,本来开心的脸上瞬间便黑了下来,说道:“我给你的万骑这几日你可有好好训练。” 右谷蠡王听大单于问万骑的事,心里一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老实的回答道:“儿臣每天都有训练。” 大单于挥挥手,说道:“那就好,你去吧。” 右谷蠡王行了一个礼,便出去了。 等右谷蠡王离开,左贤王却心底里冷笑,看来父汗有意要收回万骑的控制权啊,这个傻子居然还没有察觉,就这样的脑子,拿什么跟自己争。 “父汗,儿臣有秘事向父汗报告。”左贤王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压断大单于对右谷蠡王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单于淡淡的说道:“什么秘事?” 左贤王眼神一凛,说道:“就在父汗生病期间,右谷蠡王曾私自调兵,差点硬闯大单于王帐。” 大单于脸上露出复杂的情绪,他抬起头,盯着左贤王,问道:“此话当真?” 左贤王说道:“绝对当真,若不是被万夫长相阻,儿臣的卫士差点就和右谷蠡王刀兵相见。而且,据上谷王传回来的讯息,河南王也秘密集中兵马,就在几日前,河南王不知所踪。” 大单于眼睛里波澜不生,仿佛他早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样。 他说道:“你怎么看?”大单于的表情淡淡的,仿佛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脱他的眼睛。 左贤王沉思片刻,他在心里也在权衡,到底要不要发表自己的意见,稍一沉思片刻后,说道:“父汗,儿臣觉得右谷蠡王有造反之心。” 左贤王的一句话让整个帐篷里的空气都变得冷凝起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大单于混浊的双眼突然猛地睁大,盯着左贤王说道:“你是说右谷蠡王有别的心思?” 左贤王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我不介意落井下石,这是他除掉这个绊脚石最好的机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无需再温情脉脉了。 “不错,我派了人专门盯了两天,河南王应该是秘密来到了单于庭,而且他北上的时候秘密带了一支军队过来,至于他的军队藏在什么地方,儿臣还没有找到。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右谷蠡王确实在和河南王秘密接触。” 大单于微微眯着眼,问道:“你是说河南王也参与了。” 左贤王点点头,说道:“河南王是右谷蠡王的舅舅,他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从他秘密来到单于庭,便足以暴露他们的野心,父汗,不得不防啊!” 大单于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你想怎么做?” 左贤王沉思起来,说道:“我的意思是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左贤王的声音有些冰冷,弥漫着令人心悸的味道! 第226章 反了 右谷蠡王匆匆赶回部落,河南王还在帐篷中等候。 “怎么样?大单于的身体如何?”一看右谷蠡王进来,河南王便迎上去,问道。 右谷蠡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俯身端起一杯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生气的将酒杯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河南王没想到他会这么愤怒,知道发生了大事,忙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右谷蠡王咬牙切齿的说道:“左贤王欺我太甚,欺我太甚。舅舅,我们反了,我受够了这个阴险小人的气了。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却凭着一张巧嘴哄的父汗云里雾里,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杀了他!” 河南王终于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和左贤王打过交道,知道左贤王城府极深,若在言语上交锋,一身莽夫之气的右谷蠡王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我明白了,殿下,你决定了。或者成为至高无上的匈奴大单于,或者成为他们的刀上鱼肉,这个选择你得做。” 右谷蠡王稍稍定了定心神,说道:“要不要通知母妃?” 河南王厉声道:“糊涂,这么大的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你这么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 右谷蠡王全身一抖,说道:“舅舅说的是。” 河南王则向前两步,俯身下来,将自己的计划说给右谷蠡王听。 右谷蠡王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 ······ 大阏氏今天确实疲累不堪,先是惹恼燕蛮儿,使她久受挞伐之苦,然后又在大单于身边照顾了许久,等她回到自己内帐的时候,已经哈欠连连了。 这一夜倒也平静。 平静的日子过了大概三天左右。 这一晚,她从大单于那里离开,来到了自己的秘密帐篷。 和燕蛮儿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之后的天雷勾地火。 她便沉沉睡去。 燕蛮儿虽然浑身力气被药力所控制,但也不妨碍他下榻。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阏氏对他的戒备之心也不如刚开始那般重了。 他低头看着睡在身侧的大阏氏,睡梦中的她似乎极易做梦,这和清醒时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皱紧了眉头,一张绝世倾城的脸上满是狰狞,仿佛陷入极大的恐慌当中。 燕蛮儿叹息一声,虽然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身体上的接触,甚至自己多多少少有些被动的无赖,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牺牲连他都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大阏氏做出这等事。 燕蛮儿可不觉得是因为自己长的白净有儒雅气被她看上了。 燕蛮儿侧躺着,他被大阏氏暗示喂着迷药,虽然剂量不大,但足以让他的全身失去很多的力气。 燕蛮儿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她的眉间,将她眉间的皱纹舒展,然后将榻上的被子给她盖好。自己也轻手轻脚的下了榻。 这个女人,像谜团一样。 燕蛮儿都没办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他们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他现在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也不知道他用书信传出去的暗号,达曼看懂了几分,他已经暗中将他的位置传递了出去,就等他们如何接应了。 想着想着,他居然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外帐,平时外帐都有嫣然和嫣支两姐妹守卫,令燕蛮儿感到奇怪的是这个时候,他们两姐妹居然不在。 他哪里知道,因为他们内帐的动静实在太大,就算嫣然两姐妹杀手般平静的心态,也无法待在哪儿了。 燕蛮儿心中立即生出狂喜来。 他忙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也听不到人的动静,虽然身子力气依然不足,但他硬撑着,准备趁这个天赐良机逃离。 他悄悄的接过外帐的们,也没见到护卫,不由得暗喜,看来今晚有机会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 他蹑手蹑脚的刚走出帐篷,天空中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秋雨还在不停的下着,草原上雨水本来不多的,但这几日的雨水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他刚要迈开步子,只觉得脖颈间一凉,两把匕首同时抵在他的脖子上。 燕蛮儿抬在半空的脚生生的停下来,笑道:“两位,小心些啊,我不过是帐篷里待的无聊,所以出来淋淋雨。” 燕蛮儿都有打自己两巴掌的冲动了,他太心急了。 若是没有迷药的作用,就算自己和他们两姐妹同时对敌,燕蛮儿都不惧。但是,自己毕竟不是平时的自己。 嫣支心里暗笑一声,他们虽然听不得墙角,但一直在暗处戒备。公子原本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怎么会轻易相信这么简单的无人陷阱。 燕蛮儿在他们的逼迫下不禁又退回去,退到外帐中。 燕蛮儿说道:“你们的主子也累了,要不我们就别去内帐打扰她了,反正我也跑不掉,我就在外帐透透气,如何?” 嫣支听见他说的暧昧话,脸上微微一红,忙低下头去。虽然她曾经假扮春草跟了燕蛮儿一段时间,但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男子相处。 嫣然则在一旁脸色难看的说道:“你若再口里胡乱说话,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燕蛮儿忙说道:“我可没乱说。” 燕蛮儿坐下来,他们两个人也就将手中的匕首收起来,暗暗戒备。 燕蛮儿没有看两人,而是说道:“你们总该让我知道她的故事吧,我不想不明不白的这样。”燕蛮儿心里的气其实一直都在,他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将所有的气发泄在和她的纠缠中。 两人的互不相让,便是这种情绪的直接反应。 他们都讨厌着彼此。 嫣支刚要说话,嫣然却打断她的话,说道:“燕公子,我们不过是主人的婢子,有什么权力过问主人的事。” 燕蛮儿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女子,也无可奈何,刚要说话,忽然帐外有一个女护卫求见。 嫣支向嫣然点点头,然后急匆匆的出帐去,刚过了一会儿,嫣支便面露惊色的走进来,说道:“不好了,右谷蠡王反了!” “什么?”燕蛮儿嫣然异口同声的喊将出来,嫣然是意外,燕蛮儿则是不敢相信。 这是什么操作? 燕蛮儿暗暗腹诽! 第227章 密室 如果说把这件事推前几天,燕蛮儿都不会感到惊讶,因为形势确实对他们有利。 可放在今天,却连燕蛮儿都有些不明白。 这可不是什么好时机啊! “他们成功的几率有多大?”燕蛮儿问两人。 嫣然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燕蛮儿的问话,而是径自去了内帐,像大阏氏禀报。 嫣支微微低着头,自从她给燕蛮儿下药之后,她见了他,总是这个模样。 仿佛心中有深深地愧疚,让她抬不起头来。 她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燕蛮儿正要说话,却发现大阏氏已经穿戴整齐从内帐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这次她并没有穿那诱人的红色长裙,而是身着劲装,颇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 她没有看燕蛮儿,而是直接就往外走。 燕蛮儿却一把抓住她的的胳膊,寒声道:“你出去干什么?” 大阏氏也没有想到燕蛮儿会突然对她动手动脚,下意识的便要躲闪,只不过燕蛮儿速度太快,劲道也大,她一挣居然没有挣脱。 “我的事你不用管!”大阏氏冷冷的说了一句。 她被他折腾的够呛,两个人如敌人一般,就算知道他是好意,她也不会接受这个好意。 “你现在出去只会增加他们的攻击目标,右谷蠡王既然敢造反,必然是准备充足的。你不过一个女子,虽说是匈奴高贵的大阏氏,但外面漆黑一片,谁又确定你就是大阏氏。” 那知大阏氏还是一个烈性子,她说道:“右谷蠡王叛乱,我自然要去平叛的,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不在大单于身边,怎么行。” 燕蛮儿耳朵比较亮,他一把捂住大阏氏的嘴,沉声问道:“你在这儿的帐篷,有多少人知道?”大阏氏的这个帐篷位于兰氏家族的边缘地带,虽说比较私密,但也不是完全隐匿的所在。 “怎么了?”这次说话的倒是嫣然,她是大阏氏身边最得力的部下,对大阏氏的安全最是关心。 燕蛮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说道:“不好了,这里被包围了。”燕蛮儿敏锐的察觉出来,附近有许多士兵再往这边靠近。 燕蛮儿对大阏氏说道:“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应该是冲你来的。让你的人别抵抗,徒增牺牲。我估计暂时你是安全的。” 燕蛮儿对局势做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他来匈奴部已经一个多月了,对于匈奴内部的事务也了解了不少。 大阏氏有些小小的惊慌,尤其是被这个男子抱在怀里的时候,更是莫名的多了几分安全感。 虽说他们已经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了,但像今天这样,能让她的内心感到安全和舒适,还是头一遭。 “你先放开我!”燕蛮儿的力气太大,差点让她断了气,于是她说道。 燕蛮儿随即将她放开,然后盯着她,说道:“听我的,右谷蠡王就算今晚占了上风,也不会有所成就的。在你们匈奴部,太子左贤王才是真正藏的最深的人。” “他们的目标明确,这说明的你的行踪应该已经完全被掌握。或许是大阏氏的美貌惹得祸也不一定。”燕蛮儿继续说道。 大阏氏听他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说闲话,不由得蹬了她一眼,说道:“好,我暂且就听你的。” 大阏氏对嫣然点点头,嫣然便下去传令让暗中的侍卫先隐藏起来。 燕蛮儿看着大阏氏,说道:“”能不能先给我解药服一点,这药让我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我就怕万一他们来这儿,我帮不上你。 大阏氏狠狠地蹬了燕蛮儿一眼,说道:“你想逃跑还差不多。” 燕蛮儿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嫣然猛冲进来,说道:“大单于,不好了,敌人朝我们这边来了。” 燕蛮儿微微皱紧了眉头,说道:“我先藏起来,看他们想做什么。” 大阏氏点点头,这一次倒是罕见的没有反驳,而且向嫣支点点头,嫣支带着燕蛮儿藏到了内帐的一处密室躲了起来。 密室在大阏氏放衣服的下面。 燕蛮儿没有想到,这儿居然还有密室,而且从这里能够清楚的听到上面发生了什么。 密室能容纳两三个人站立,不过因为密室中放着箱子,所以导致她们两个人都有些挤。 燕蛮儿浑身有些发酸,他靠在箱子上,说道:“你们大阏氏到底给我吃的什么迷药,后劲这么大。”虽然服用后,行动无碍,但要用力气,也用不上。 嫣支低声道:“这都是我们草原秘药,而且只有兰氏子女才知道迷药的具体配方。” 燕蛮儿哦了一声,嫣支的话很清楚,既然大阏氏给燕蛮儿解药,那么他们身上是绝对不会有这东西的。 燕蛮儿盯着嫣支说道:“你们可真是一家子。” 嫣支忽然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帐外已经被兵马完全包围,来的不是旁人,却是右谷蠡王。 大阏氏坐在内帐的软榻上,腰间配着刀,身旁站着侍女嫣然。 右谷蠡王非常无礼的踏进内帐来,按道理来说,内帐属于大阏氏私帷,右谷蠡王是不能进来的。 伴随右谷蠡王进来的,还有数十个满身戎甲的武士。 “哈哈,大阏氏,别来无恙啊,睡得可好啊!”右谷蠡王环扫了大帐一圈,帐子里布置非常典雅,而且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大阏氏寒声道:“二王子,你不在部落中伺候大单于起居,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右谷蠡王哈哈一笑,说道:“照顾大单于?我父汗已经遭了左贤王毒手,我到哪儿照顾父汗去!” “你说什么?”大阏氏猛地站起身来,盯着右谷蠡王问道。 右谷蠡王换了一副表情,惊疑道:“难道大阏氏不知道,左贤王反了,而且劫持了父汗,我这才匆匆赶来,没想到也迟了一步。” 大阏氏今日回这边比较早,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不过她稍稍镇定之后,便知道,这些不过是右谷蠡王为了造反所做的表演罢了! 第228章 美貌惹的祸 且不说左贤王没有劫持大单于的动机,他这么做也不符合他的利益。 要知道,虽然左贤王是太子,但若走上这条道,那便是赤裸裸的造反了。 除非他完全掌控了部落,或者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然,他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 而右谷蠡王则不同。 争与不争对他来说结局相差太大。 大阏氏冷哼一声,说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可你来我这儿想干嘛!” 右谷蠡王忽然想欺近大阏氏,一旁的嫣然忙拔出匕首站在大阏氏身前,一副要杀人的姿态。 右谷蠡王看着嫣然护食一般的样子,笑着对大阏氏说道:“大阏氏,不得不说你挑人的眼光确实毒辣,就这个小妮子,也漂亮的不像话啊。等我当上大单于,我便也封了这丫头做阏氏。” 他竖起一对桃花眼,盯着嫣然,笑道:“如何啊!” 嫣然没有说话,她手里的刀握的更紧了。 大阏氏却在一旁冷笑道:“右谷蠡王不会是来告诉我,你来我这儿是来做梦的吧。这里是匈奴大阏氏的私帐,不是你的做梦之所。你还是尽快回去吧,我也不会治你善闯内帐的罪过了。” 哈! 右谷蠡王颇有意思的看了大阏氏一眼,忽然说道:“女人,等我做了大单于,我看你还怎么嘴硬。我也是派人花了很长时间,才知道你私帐的位置的。”他大喇喇的坐下来,说道:“果然是块好地方,没想到大阏氏也喜欢清静的感觉。” 大阏氏大怒,说道:“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大单于,有没有我这个大阏氏!” 右谷蠡王忽然也变了脸色,说道:“不要再给我摆这个谱,没有我父汗,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兰氏的一个私生女而已,有什么资格当大阏氏。” 右谷蠡王一直在前线作战,镇守边疆,他发起火来,也有些吓人,不过大阏氏什么人,这十多年来,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阵势没见过,若是她能被右谷蠡王吓住,那才奇怪呢。 “我有没有资格做大阏氏,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匈奴部落,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你也别嘴硬,等我从父汗那里回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你侍寝,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拿什么给我嚣张。” 他盯着大阏氏,狠声的说了一句。 这时候,一个武士从外面进来,然后低声在右谷蠡王旁边说道,“大王,河南王传来消息,他已经攻破了第一层防垒。” “好!”右谷蠡王大叫一声,然后转身对大阏氏说道:“你就乖乖在这里等着,等我拿下左贤王的人头,替父王报了仇,便封你做我的新阏氏。” 嫣然在一旁刚要说话,大阏氏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右谷蠡王对旁边的一位武士说道:“你们要好好保护大阏氏,若出了什么岔子,就都别活着了。” 那武士是一个百夫长,他忙低头答应。 然后右谷蠡王便率兵离开了。 那百夫长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右谷蠡王一走,他立即直起腰来,向大阏氏嘿嘿一笑,然后出了帐篷。 大阏氏这才长长的呼了一口长气,低声说道:“出来吧。” 嫣支扶着燕蛮儿从密室中走了出来。 燕蛮儿笑道:“这右谷蠡王真是色胆包天,造反就造反,这么紧要的时刻,居然不惜代价专门跑这儿来软禁大阏氏,这么幼稚的行动,和他还真不像啊。” 说到这儿,大阏氏脸上却是一红,她倒不在意这件事,只是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幸亏当时他们绑架燕蛮儿的时候,行事缜密,没有留下破绽,不然凭右谷蠡王能一下子找到自己的私帐,便能看出他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大阏氏冷哼一声,说道:“右谷蠡王这次贸然起兵,十有八九是受到了河南王的蛊惑,恐怕他的右谷蠡王也当到头了。” 燕蛮儿疑惑道:“什么意思,莫非大单于早有准备?” 大阏氏重新坐下来,然后低声说道:“大单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了解他,他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便是你们东胡出了一个叫去卑的军事天才,不然的话称霸草原的人可就是大单于了。”大阏氏细声说着,她对他虽然没有感情,但毕竟受宠多年,对于匈奴大单于的脾气也了解的通透。 燕蛮儿则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仔细咀嚼着大阏氏的话,然后说道:“是啊,匈奴大单于非庸碌之辈,可我想不通的是你为何要背叛他。” 燕蛮儿又提起这件事,大阏氏突然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她猛地转过来,盯着燕蛮儿说道:“我没有背叛他,我只是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我告诉你,我让你活着,不是让你来挖苦我的。” 燕蛮儿瞥过脸去,一时之间,帐篷里四个人陷入了沉默。 燕蛮儿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大阏氏忽然柔婉一笑,又露出先前的妩媚动人来。 “你就这么想走,这么想离开我?”说着还用她多情的眼睛多看了燕蛮儿两眼。 燕蛮儿摇摇头,对于她的假情假意说道:“算了,算我没问,我还是回密室呆着去吧,我觉得还是那里适合我。” 他刚转过身,想要重新回到那个小密室,可是嫣支已经挡住了燕蛮儿的去路,她说道:“没有大阏氏的命令,你不能离开这儿。” 燕蛮儿停下脚步,他对这个女人实在是无语了。 她到底想做什么。 燕蛮儿转过头,盯着大阏氏,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大阏氏走到燕蛮儿面前,直勾勾的盯着燕蛮儿,说道:“你若替我解了这危局,我便放了你!” 燕蛮儿皱紧了眉头,说道:“此话当真?” 大阏氏格格笑道:“自然是真的,就看你表现了。” 燕蛮儿看着这个风情毕露的女人,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现在对他而言,没什么选择。 第229章 人心难测 这一夜对于匈奴大单于庭来说,是极不平静的一晚。 右谷蠡王联合河南王在大单于庭掀起兵乱,乱斗持续了一夜。到第二日的时候,河南王和右谷蠡王攻进了王帐,等他们冲进去,才发现王帐里什么都没有。 更令右谷蠡王感到绝望的是,周围全都是大单于的骑兵。 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被包围了。 河南王走过来,抓住右谷蠡王的胳膊,说道:“你先不要怕,横竖都是一死,你若怕了,那我们就真的完了。” 右谷蠡王数万兵马完全被困在单于王庭,真正成了笼中鸟,瓮中鳖。 正北方向一阵鼓声响起,然后那边的骑兵中让出一条道来,大单于斜躺在一辆战车上,身旁是匈奴的大大小小的将领全都在场。 “畜牲,你还不束手就擒!”大单于的战车走到最前面,大单于坐起来,他的身子弱,风烛残年一般的身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英武之气。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厉声喝骂。 右谷蠡王本就言语笨拙,被大单于一骂,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时倒像是个闷葫芦一样。 而他身后的士兵们则看到大单于的身影,军心已经开始慢慢动摇。 当时右谷蠡王鼓动他们造反的时候,给出的理由是大单于被左贤王软禁,可现在看这阵势,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旁的河南王见有些士兵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忙大声道:“大单于,左贤王欺君罔上,对您不敬,右谷蠡王特意率我等来保护大单于!” 右谷蠡王本来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河南王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他也忙朗声道:“是啊,父汗。我这就杀了左贤王这个乱臣贼子,保护父汗!” 那些蠢蠢欲动的士兵听了这两句话,又重新坚定了战心。 左贤王在大单于身旁,他厉声道:“胡说八道,你才是乱臣贼子。你们莫被他骗了,你们快快放下兵器,不然,所有人都以叛乱之罪处决!” 左贤王也是生气过了头,他本来是城府极深的人,随意不说话的,只是今日右谷蠡王所说的话,多少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右谷蠡王说道:“看看,将士们,左贤王这贼子原形毕露了。大家随我死战,把大单于救出来!” 左贤王那句话一脱口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本来大单于几句话能解决的问题,被他一句话,彻底激起了右谷蠡王部下的战心,尤其那支万骑更是战意盎然。 瞬间双方便又混战在一起。 暗黑的人影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几乎每一次碰撞,都要收割数不清的生命。 ······ 大阏氏私帐外,百夫长已经完全控制了这个帐篷,他本是一个小人物,因为在战场上作战勇敢,受到了右谷蠡王的看中,并且成为了他的心腹。 不然,右谷蠡王也不会把看守大阏氏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他在帐外来回踱步,忽然一个士兵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百夫长问道:“怎么样了,战况如何?” 那士兵摇摇头,说道:“百夫长,情况不妙啊。左贤王似乎早有准备,大王的兵马都被包围了。” 百夫长一惊,他忙抓住那士兵的衣领,说道:“你亲眼看见的?” 士兵苦着脸,回道:“是。遮天蔽日的全是兵马,我没敢靠近。” 百夫长慢慢松开手,说道:“看来是中了左贤王的埋伏了。” 那士兵也算是百夫长的心腹嫡系,说道:“百夫长,那我们怎么办,这可是叛乱的大罪啊,况且我们还对大阏氏颇为无礼,恐怕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百夫长心里也乱成一团,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得骂道:“不是说大单于被左贤王软禁了吗,怎么还会中了左贤王的埋伏。” 只不过他的问话,自然没有人能够回答。 那士兵忽然说道:“百夫长,要不我们跑吧,我家里还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我可不想被左贤王砍了头。” 另一旁来了一个十夫长,他则走过来说道:“不如我们向左贤王投降如何?” 百夫长沉思片刻,投降是绝对不能投降的,别人还好说,他自己却是万万降不得的。 因为自己是右谷蠡王的心腹,左贤王和右谷蠡王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作为右谷蠡王的心腹,他要是投降,必然会成为左贤王的出气筒。 可是,若就这么跑了,又不甘心啊! 那名士兵其实也是十夫长,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反正横竖是一死,不如我们干票大的。” 百夫长沉声道:“干什么?” 那名十夫长向后面的帐篷噜噜嘴,说道:“大阏氏是我匈奴第一美人,百夫长真不动心?” 百夫长微微一动,没有说话,那十夫长笑道:“反正我们也要跑了,诺大的草原还怕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百夫长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啊,我们也没有别的想法,只要百夫长把大阏氏身旁那个俏侍女赏给弟兄们,我们也就知足了。” 旁边几个手下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百夫长沉思片刻,看着他们的眼睛,每个人都兴奋不已。 他们跟随右谷蠡王镇守边境,右谷蠡王平时对部下又要求极严,所以,能有这样的机会,他们怎么会错过。 “百夫长,干吧!别犹豫了,右谷蠡王被左贤王包围,恐怕要想冲出重围,比登天还难。” 百夫长犹豫片刻,说道:“好,既然弟兄们这么说,那我们就说干就干!” 众人大喜,忙簇拥着百夫长朝大阏氏的帐篷走去。 大阏氏本来靠在软榻上休息,嫣然站在一旁替他扇着扇子。忽然听见外面吵吵闹闹,大阏氏被吵醒了。 她刚坐起来,但见百夫长已经带着几个人闯进了帐篷。 大阏氏脸色未变,她坐起来,没有说话。 嫣然则站在大阏氏面前对那些士兵,厉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这里是大阏氏的私帐,谁让你们闯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第230章 救人 百夫长忽然露出一张有些淫邪意味的笑,看着眼前这个婢女,如果是以前,就算他是右谷蠡王的心腹,在面对大阏氏的贴身婢女的时候,也是头都不敢抬的。 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大胆的看着这个美丽的侍女,心里有些后悔,本来这个侍女也应该是他的。但既然前面已经答应了几个十夫长,那自己便要遵守承诺,不然没人替他卖命。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若没有了束缚,便不在恐惧权势带来的威压。 “小丫头,爷爷今日偏不滚出去!”百夫长大笑着说道,随后他身旁的十夫长们也都狂笑起来。 嫣然眉头一皱,然后说道:“放肆!” 百夫长对他身后的众人说道:“这丫头就赏你们了,你们去别的帐篷,别打扰我。” 身旁的十夫长笑了笑,然后说道:“晓得,晓得。我们不会打扰百夫长的。” 说着,他们便向嫣然走过来,嫣然意外的没有说话,她只是慢慢的转过身,看了大阏氏一眼。 大阏氏浅浅点了点头。 嫣然转过头来,说道:“你们别碰我,我跟你们走。”十夫长们本来已经围成了一圈,但听到嫣然的话,他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跟着嫣然出了帐篷。 帐篷里便只剩下百夫长和大阏氏两个人,大阏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阏氏,当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做梦都想拥有这么一刻,今日总算美梦成真了。你最好不要乱动,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百夫长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他觉得身上燃着一团火,烧的他的心都有些不受控制。 “你是右谷蠡王的亲卫,你要背叛他?”大阏氏的声音中有着异样的柔情,仿佛是故意的一样。 百夫长听着她的声音,心里更加急不可耐,说道:“右谷蠡王能不能回来都难说,我只是想活命。” 大阏氏冷笑一声,说道:“我倒没觉得你想活命,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做法,活刮了你都难解我的心头之气。” 百夫长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那又如何,草原之大,今日我离了部落,就是大单于又能奈我何?” 百夫长越说越是激动,他慢慢的向大阏氏移动,只是刚走到大阏氏身旁,要伸手抱她的时候,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一把冰冷的匕首便抵在他的脖子上。 百夫长大惊。 大阏氏慢慢转过身来,又重新坐下,盯着百夫长说道:“我说了,你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百夫长倒也变脸很快,他忙低声下气的说道:“大阏氏,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饶命啊!” “哎,人啊,为什么都这么贪心呢。”说话的却是燕蛮儿。 而拿匕首抵住百夫长脖子的却是和燕蛮儿一起隐藏在密室中的嫣支。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大阏氏的帐篷里。”百夫长大惊,从掌控大阏氏的帐篷开始,他们一直戒备森严,这个男子是怎么混进来的。 燕蛮儿奇怪的看了一眼百夫长,说道:“我说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现在你关心的事情可不是问我是谁,而是你要不要活着。” 燕蛮儿身体上还是没有多少力气。但他走到百夫长面前,问道:“我只问一遍,你如果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右谷蠡王造反,河南王到底派了多少兵马北上?” 百夫长感觉到脖颈间的冰冷,再看看大阏氏冰凉的眼神,哪里还敢不回答。 “我说了能不能不杀我?”百夫长战战兢兢的说道。 燕蛮儿看了一眼百夫长,然后说道:“那要看你说的东西有没有价值。” 百夫长忙说道:“有价值,一定有价值。河南王北上的时候,带了全部的兵马上来,但具体昨晚参与攻击的人有多少我不知道。我不过是右谷蠡王的亲卫而已,更加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燕蛮儿说道:“还有,右谷蠡王有没有其他的后手安排?”燕蛮儿总觉得右谷蠡王多年镇守西境,又颇有战功,不应该这么冲动才是。 百夫长回忆了一下,他摇摇头,说道:“据我所知,右谷蠡王并没有其他的安排。就是在来大单于庭之前曾经派使者去过北边的丁零部。不过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燕蛮儿点点头,对大阏氏说道:“不好了,看来他还真有后手。” 大阏氏的秀眉蹙起来,然后说道:“什么后手?” 燕蛮儿说道:“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看来右谷蠡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庸,他和丁零王之间存在着某种协议。我估计,丁零王或许就蛰伏在某个地方。” 三人正说话间,嫣然和几名健妇走进了帐篷,而他们身上满是鲜血。 嫣然走进来,盯了百夫长一眼,然后声音冰冷的说道:“大阏氏,帐外的叛军已经全部斩杀!” 她说话的声音凉飕飕的,没有一丝感情。就好像那些生命不像生命一样。 大阏氏的私帐自然有护卫,只不过当右谷蠡王来的时候,大阏氏听从了燕蛮儿的计议,然后将所有护卫藏匿起来。 嫣然那样义无反顾的出去便是为了迷惑那些叛军,等她出去之后,立即发出信号,所有护卫出来以后,将右谷蠡王的百人队尽数歼灭。 百夫长吓了一跳,他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原本他还想着当那些家伙结束了之后会来帐篷里,到时候,或许能救自己出来。 这时候见到那个婢女浑身的鲜血,整个人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而且,右谷蠡王挟持大阏氏可不仅仅是为大阏氏美色所迷,估计还有最后若无法成功,想拿大阏氏威胁大单于的心思在里头。” 大阏氏点点头,她同意燕蛮儿的看法,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以前只知道他的勇武?却没想到他居然在计谋上也能反应这么快。 “那我们怎么办?”大阏氏。意识的点点头,然后问道。 燕蛮儿走到百夫长面前,看了他一眼,说道:“按时间推算,估计丁零王出现的快了,大阏氏恐怕要去一趟兰氏了,目前的兰氏的态度尤为重要。” 第231章 兰氏的态度 原本的混战让双方的士兵都有些筋疲力竭。 虽然左贤王提前做了准备,但右谷蠡王的一番话,提起了全军的士气,虽然兵力处于弱势,但依然打的难解难分。 大单于躺在战车上,望着前面的混战场面,心里在滴血啊! 这些都是匈奴部落的好儿郎,好战士,如今却被卷进了内部的权力之争。 白白的流血! 左贤王在一旁说道:“父汗,你看看,我这个好弟弟果然是隐藏的够深啊!” 大单于没有说话,问道:“五大氏族中的其他氏族呢?什么态度?” 五大部族中,兰氏最近,到现在依然没有一兵一卒过来。 左贤王说道:“父汗的使者已经去了五部,不过还没有消息。” “右贤王呢?他们兰氏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的人也没来吗?”大单于脸上的沟沟壑壑愈发的深刻起来,眼光中已经有愤怒在滋生。 左贤王说道:“还没有,不过儿臣已经秘密传信上谷王,让他带兵北上勤王!” 大单于点点头,说道:“这里有我在就行,你去北边吧,丁零王或许快出现了。” “什么?”左贤王疑惑的说道:“丁零王?有丁零王什么事。” 大单于冷笑一声,说道:“这逆子身边有大才啊。没想到一向睿智的你都被他瞒过去了。” 左贤王这才倒抽一口凉气,大单于的话让他猛然惊醒。 丁零王?丁零王? 丁零王在北,河南王在南,他这是以河南王为饵,而丁零王或许才是真正的杀招。 “父汗,若丁零王空部而来,那么即使我们打赢了,也会损失惨重啊。” 大单于两鬓间的白发有些刺眼,他老了。 他自己感觉真的老了。 人生最悲凉的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白头! “你去吧!”大单于不想多说。 左贤王叹了口气,率领一部,然后向北边去了。 大单于等儿子走了之后,问身边的阿纳彦,说道:“我的这两个儿子,真让人头疼啊。” 阿纳彦低声回道:“大单于,我率部上吧。” 开战以来,属于大单于直属的几个万骑还没有投入战场。 大单于挥挥手说道:“这次的事你们不要掺和了,我倒要看看,在这片草原之上,还有谁对我阳奉阴违。”说话间,却已经完全变了脸色。 阿纳彦看着大单于的表情,心里暗道,没想到大单于这次要借这个事情重新整合草原的力量。 这些人恐怕要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 大阏氏私帐。 燕蛮儿说道:“而且我估计,大单于也不会简单的束手就擒的。” 大阏氏微微点点头,她是大阏氏,是和大单于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亲近人物,如果说,这么轻易就被儿子们玩弄于鼓掌,连他自己都不信。 “所以,大阏氏不仅要去兰氏调兵,而且决不能耽搁时间。我相信,若是再迟,恐怕战后都少不了被大单于清算。” 大阏氏点点头。 燕蛮儿所说的东西自然不是百夫长所能理解的了。 他看着众人有离开的意思,忙求饶道:“大阏氏,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求大阏氏饶了小人这条命吧。” 燕蛮儿刚要说话,嫣然走过去,还没等燕蛮儿说出口,她的匕首便已经插进了百夫长的心口。 燕蛮儿说道:“这?” 大阏氏站起来说道:“你答应了饶他性命,可我没答应。”说话的时候,那还有半分柔美的气质,完全是一个冷冰冰的蛇蝎美人。 嫣支收起匕首,帮大阏氏穿上披风。大阏氏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递过去,说道:“这是迷药的半颗解药,你先吃了,你为我度过这一关,我便给你另一颗,而且会送你走。” 燕蛮儿接过,看到药丸然后说道:“吃了这个我就有力气了。” 大阏氏回答道:“当然。服了它,你就和平时无异。不过你也别想着逃跑,如果三天之内没有另一颗解药,那你的后半辈子就只能躺在榻上了。” 燕蛮儿就知道没好事,他拿着解药,说道:“如果我不吃呢。” 大阏氏冷哼一声,说道:“不吃?我相信你不会这么愚蠢的,比起我派人给你强灌下去,你自己吃会符合你白狼王的身份。” 燕蛮儿无语,这个女人要不要这么恐怖。冷静时候的她和晚上榻上的她完全就是两个人,燕蛮儿说道:“算你狠。” 燕蛮儿知道她还需要自己,于是也不疑有他,头一扬,便将药丸吃了下去。 大阏氏看着他的样子,转过身,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嘴角浅浅的露出一丝微笑。 兰氏部落离大单于庭很近,在大单于庭的西北方向。 众人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燕蛮儿觉得身体上的力气慢慢恢复了。 燕蛮儿骑马走在大阏氏的身后,嫣然和嫣支则在两人的左右两侧。 燕蛮儿心里暗道,这女人也太厉害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称赞一个女人。 确实,大阏氏和他以前所遇到的女人都不同,她美丽,成熟,睿智,有城府,而且果决。 拥有其中一项的女人不少,但能将他们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女人还真的屈指可数。 众人来到兰氏大营。 守卫的兵士看到是大阏氏,忙低头行礼。 大阏氏冷声道:“带我去右贤王大帐。” 那士兵忙低头答应。 和大阏氏所料不错,当大阏氏来到右贤王大营的时候,整个兰氏的首领人物都在帐中。而居中而坐的,是兰氏首领,大阏氏的父亲。 士兵想要去里面禀报,大阏氏说道:“我自己进去。” 大阏氏走进帐篷,众人正在争吵着什么,忽然看到一身红衣的大阏氏走进来,穿着红斗篷,异常亮眼。 众人忙跪下行礼,就连主座上的兰氏首领都跪下来行礼。 大阏氏骂道:“两王子相争,大单于身处危境,你们不赶快起兵护卫大单于,还在这里吵吵嚷嚷,难道你们眼瞎了,心也瞎了不成。” 众人无缘无故的被骂,都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232章 利害 右贤王抬起头来,然后低声说道:“大阏氏,你看看,这些都是族中贵族,你不该如此无礼的。” 大阏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等于是默认让他们先起身,兰氏首领慢慢的站起来。 他禁不住咳嗽一声,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大阏氏自顾自的走在主座前,然后坐下来,说道:“大单于庭发生的事情,难道你们一点都不知道吗?” 燕蛮儿和嫣然、嫣支都跟上站在大阏氏身后。 众人以为他们是大阏氏的护卫,便什么都没说。 右贤王向前一步,说道:“我们也是刚到的消息,这不父亲才召集各位叔叔伯伯商议吗?具体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也不敢贸然出兵。” 大阏氏冷笑一声,说道:“右贤王这是在骗三岁小孩儿呢,右贤王觉得你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 右贤王语塞。 “你怎么跟你哥哥说话呢,你虽然成了大阏氏,但你别忘了,你是兰氏的人。”说话的是兰氏首领,大阏氏的父亲。 他的身体似乎很不好,佝偻着腰,虽然有两名侍女扶着,但依旧颤巍巍的,感觉随时都能跌一般。 大阏氏冷笑着,盯着自己的父亲,说道:“我说过了,从你们逼我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在是兰氏之女。若不是为了母亲,我绝不会踏进兰氏部落半步。” “逆子,你怎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兰氏首领气的大喘起来。 大阏氏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你若再口出不逊之言,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众人见父女两人争吵起来,忙上前劝慰。 “侄女啊,你也别跟你父亲置气了。” “是啊,是啊。有话好好说嘛!” “我们也是刚得到二王子右谷蠡王叛乱的消息,这不才大家伙商议吗?” “侄女啊,你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也别气他了,有话好好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名为劝说,却都是在责怪大阏氏。 大阏氏只是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燕蛮儿环扫了大帐里众人一圈,又看了一眼大阏氏,似乎明白了什么。 心里不禁叹气,看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别看大阏氏平时多么风光,原来在娘家里还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 他向前一步,说道:“久闻匈奴老右贤王贤名,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难怪兰氏仅仅屈居匈奴五大部族之末,原因原来在这里。” 众人正说话间,没想到被一个侍卫插嘴,尤其是右贤王说道:“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燕蛮儿看了一眼右贤王,走到他面前,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右贤王了。右贤王在匈奴官位中仅次于左贤王,没想到目光如此短浅。我看等这场叛乱平定,你这个右贤王也就当到头了。” 右贤王皱紧了眉头,说道:“什么意思?” 右贤王在匈奴官位中比较特殊,一般由四大部族出任,那一氏族获得右贤王官位,说明这一部族获得了大单于的宠爱。 兰氏获得右贤王官位的时候,恰好是兰氏幼女成为大阏氏的时候。 燕蛮儿说道:“右谷蠡王反叛,战事已起,大单于受制于二子,你们便觉得是时候隔岸观火了。殊不知,这恰恰中了大单于的计策,大单于称雄草原数十年,你们觉得他会轻易被两个儿子所制?” 右贤王低头沉思,没有立即说话。 燕蛮儿说道:“这几年过来,各大部族都觉得大单于老了,所以各自寻找各自的靠山,想着在未来的新单于面前表功劳。可是,你们都忘了,猛虎再老,他依然是猛虎,不会变成牛羊。” 大阏氏坐在后面,心里微微有些感动。 右贤王惊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单于在考验我们?” 燕蛮儿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想隔岸观火,也不看看时辰。昨夜打了大半夜,别的部族也还罢了,你们兰氏离大单于庭这么近,这么长时间了,没有动静,没有去保护大单于的心思,你让大单于怎么想?你觉得他还会让你做那高贵的右贤王吗?” 右贤王将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他们确实有这种想法。 不过被这个家伙一说,确实有些后怕。 假如真如这小子说的那样,那么若战争结束之时,也就是大单于清算之时。 他们确实忘了,他们兰氏这几年的繁荣,其中的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便是他的妹妹成为了大阏氏。 右贤王问道:“可如你所说,现在已经迟了,怎么办?” 燕蛮儿抬头看了一眼大阏氏。说道:“本来是已经迟了,可现在却不迟了。你们在这儿争吵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大阏氏被人劫持的事吧?” “什么?”众人一起惊呼起来。就连眸子里一直波澜不惊的兰氏首领都忍不住睁大了混浊的眼睛。 燕蛮儿冷笑一声:“布棋子也要有护棋子的决心。你们只想在大阏氏身上获取利益,却从没关心过她的处境。”于是将右谷蠡王劫持大阏氏的事简单说了。 众人都是一阵惊讶之声,原来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右贤王忙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说是为了救援大阏氏,所以来的迟了?” 右贤王问都没问大阏氏的安慰,他现在关心的所有焦点都在如何躲避大单于的雷霆之怒上。 燕蛮儿看了大阏氏一眼,正好她的目光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然后又迅速的分开。 燕蛮儿对于这一家人的冷血也无语了。 他也就淡淡的说道:“若再等下去,就算是大阏氏,也救不了你们了。” 右贤王自然知晓其中的关键,他看了父亲一眼,兰氏首领点了点头。 右贤王便和其他人一起告退,不一时便听得帐外人吼马嘶。 右贤王尽起部落之众,向单于庭扑去。 等众人走尽,忽然兰氏首领盯着燕蛮儿说道:“好一张伶牙利嘴,你到底是何人?” 燕蛮儿平日里话不多,所以可能给人一种不善言辞的假象。其实他不是话不多,而是不想说而已。 第233章 往事 燕蛮儿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昂起头,迎上兰氏首领的目光,淡淡的说道:“老右贤王,现在不是计较我身份的时候吧,你只需要记得,我是你们部族的恩人,那便够了。” 兰氏首领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又看了一眼燕蛮儿,狐疑道:“莫非他就是你选的人?” 他的眼睛盯着大阏氏,用有些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 而燕蛮儿则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阏氏站起身来,走到燕蛮儿身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兰氏首领一眼,她对燕蛮儿说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燕蛮儿点点头,然后说道:“嗯。” 也不管兰氏首领变成猪肝色的脸色,一起出了大帐。 这一次,他们走的很慢。 他们两个人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而嫣然和嫣支自己一百多护卫走在后面,和他们拉开了几十步的距离。 大阏氏从帐篷里到现在一直一句话都没说,她的脸有些过于白了,鼻子过于翘了,甚至那张脸也过于妖艳了。可当这些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却造就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远处的山峦间有朝阳透过来,撒在大地上。 天亮了! 淡黄的光线照在大阏氏的脸上,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燕蛮儿扫了她一眼,然后叹息一声,说道:“他也是关心你的。” 燕蛮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他们一家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别扭。不过说出口,也只有这一句话。 大阏氏忽然冷笑一声,燕蛮儿发现,她的眼角有泪光。 只不过坚强的她并不容许眼泪掉下来。 “你想安慰我?” 燕蛮儿听到他语气中的讽刺意味,说道:“你父亲虽然对你态度冷淡,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在燕蛮儿眼里,父亲这个词是一个陌生但又神圣的词汇。虽然之前对父亲有很深的抱怨,但是自从那一次被母亲训斥了之后,他的心里多少又对那个影子存了几分希冀。虽然还不能完全消除内心的怨恨,但至少比之前要好的多了。 大阏氏摇摇头,不屑的道:“如果你觉得他是一个好父亲,你就错了。不是所有的父亲都是好父亲的。如果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你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 燕蛮儿知道她和她父亲之间一定有许多不能言说的误会,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也不应该问太多。于是便闭嘴不说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沉默着走了许久,大阏氏没有忍住,开始问道。 燕蛮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阏氏转过脸,望着燕蛮儿红润的脸庞,这个少年有着和他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身上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你和你父亲应该关系很好吧。”或许是觉得气氛尴尬,大阏氏主动了说了一句。 燕蛮儿被她稍显柔情的目光看了一眼,抬头望着朝阳,伸出手,挡在面前,透过指缝,看那旭日初升。 “我没有父亲。”简单的五个字,没有表情,没有语气的变化。 大阏氏微微一愣,她倒没想到燕蛮儿会给他这么一个回答。她看着他,说道:“没有更好,有了也不过徒添烦恼而已。”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燕蛮儿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父亲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让你这么恨他。说实话,我以前也非常恨我的父亲,我怪他扔下母亲,扔下我。可有一次,母亲告诉我,父亲是个英雄,她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便是父亲。而且父亲也是因为母亲才杳无音信的。所以我对他的恨意也没以前那么深了。” 大阏氏静静的听着,忽然说道:“你很幸运,虽然他没有音信,但至少能给你一个美好的念想,而我连一个美好的念想都不会有。” 大阏氏和燕蛮儿随意的说着。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和母亲就被送到一个普通的牧民家寄养。我一直以为我是没有父亲的,后来才知道我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母亲嫁给了一个很有权势的贵族,而那个贵族的正室不容我母亲。” 燕蛮儿皱了皱眉头,插言道:“这么说,右贤王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了?” 大阏氏点点头。 她说道:“我的日子过得很平淡,就一直那样过了十几年,直到有一天,我寄住的那家男主人喝了酒,他因为看着我生的貌美,便动了别的心思。趁着母亲不在的机会,来到了我的帐篷,想要强暴我。”她低声诉说着那件事,就好像再说别人的事一样。 但燕蛮儿很明显的感觉到她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将那段记忆记起来是多么一件残忍的事情。 “没有人来吗?”燕蛮儿也有些感同身受,他明白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有多么可怕。 大阏氏摇摇头,说道:“我在那里努力挣扎,努力叫喊,但都没有人来。我感觉我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忽然我抓到了他腰间的一把短刀,然后想都没想,便从他的腰眼刺了进去。我至今都忘不了,他的尸体慢慢变硬的感觉,我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看着他的血慢慢的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慢慢的看着他挣扎着,直到死去。” 燕蛮儿抬起头,看了一眼她的脸,她的脸上眼光淡淡的,没有多少表情。 燕蛮儿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从他的马上跃起来,然后敏捷的甜到了大阏氏的马背上。 大阏氏惊呼一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燕蛮儿却已经将他抱在怀里,抓起马缰绳,改变了方向,向西南方向驰去。 身后远处的嫣然和嫣支看见燕蛮儿突然发难,忙勒紧马缰绳追赶起来。 只是他们本来就隔的远,哪里还追的上。 燕蛮儿将她紧紧的围在怀里,感受到她有些颤抖的身躯,按住她不断挣扎的身体,低声说道:“别乱动,我没有恶意。” 第234章 山顶旖旎 燕然山是矗立于单于庭北边的一座雄伟的大山。他沿着西北——东南走向横亘而过。 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在它的西北侧还有一条支脉沿着东北——西南走向绵延开去。 燕蛮儿在山脉中甩掉了追兵,然后带着他爬上了那座山岭的顶部。 这条支脉并不险峻,燕蛮儿将马匹系在一颗树上,然后带着她来到了山顶。 山顶上有一片平坦的地带。燕蛮儿抓住她的胳膊,说道:“走啊!” 大阏氏紧咬着唇,撇过头去,说道:“我不走。” 燕蛮儿看着她的脸,燕蛮儿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小女孩一样的神采,不由得抓着她强行登上了那块平地。 大阏氏挣脱不开,被他强行拉过去,然后她便看到了让她永世难忘的情景。 但见半轮日头刚从崇山峻岭间冒出头来,温煦的阳光洒在山水间,只觉得心里所有的烦恼都被这清灵的美景陶冶的无影无踪。 “好看吗?”燕蛮儿是第二次看到这个美景,虽然没有第一次看到时的震撼,但彼时一人独上山顶。而这次却是有美人相伴,两次心中所感,却也不同。 大阏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这么漂亮的景色,一时不由得痴了。 燕蛮儿放开她的手,张开双手,对着那冉冉升起的朝阳,大声的喊了起来。 虽说在匈奴正在战乱的时刻带走他们的大阏氏跑到这儿来有些不太合适,可燕蛮儿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跟我一起喊!”燕蛮儿又说了一句,并没有因为大阏氏没有理他而气馁。 “这样心情会好点!” 大阏氏没有说话,她也照着燕蛮儿的样子,张开双手,感受着清风的吹拂。大声的喊了出来! “啊!”她的声音有些大。 燕蛮儿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微微一笑,看见她能将心中的事情喊出来,也算自己能为她做的一件事了。 “你难道不知道不想后来发生了什么?”大阏氏突然转过头,盯着燕蛮儿说道。 燕蛮儿也转过头,看着她说道:“以前的事能忘就忘了吧,我们终究是要往前看的。” “不,你知道的,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忘就能忘的了的。虽然他没有得逞,但留给我的心里阴影不曾有一日让我忘记。我不仅杀了他,而且亲手杀了他的妻儿。” 燕蛮儿皱紧了眉头,不过他终究没有说话。 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从那时我便知道,我的这双手终将会沾满鲜血,也是在那一天,我才知道我的身世,我居然是匈奴五大姓的兰氏之女。” 大阏氏好像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那是我第一次见我的父亲。见他的第一面,就让他看见我双手满是鲜血的样子。我还记的当时他身边的人的样子,他们好像见了鬼了一样看着我,然后都往后面退去。仿佛我就是毒蛇猛兽,仿佛我就是见不得人的怪物。” 她一边说着,唇瓣上泛着苍白的颜色。 燕蛮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的这些人生经历和自己何其的相似。也难怪自己对她的经历会生出一些同情的心思出来。 “他们甚至有人说,这是怪物,这是我匈奴的罪过,是天神对我们的警示,应该立即烧死。”大阏氏说到烧死的时候,肩膀不由得一耸。 燕蛮儿将她的身材搬过来,面向自己,忽然又用双手卡住她的脸,让她盯着自己的,说道:“你看着我,我们一辈子会经历大大小小特别多的事情。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拥有向前的勇气和目标。你如果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日子里,那么你的生活将不会有色彩。就像草原上的枯草,只能静待着慢慢的在岁月的流逝中腐化。” 两人的目光相接着,她的眼睛里黑暗在慢慢褪去。 有一种叫希望的东西在慢慢的蔓延。 她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们本没有交集,也不会有交集。 但因为她,他们相遇了。 她的脸上有些少女一般的明媚,有着青春时的悸动。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很危险,能够走进我内心的人,结局只有一个,死亡!”大阏氏仰着头,虽然她比他大很多,但是她在他面前,依然只能够着他的下巴。 她想起了当年的那个青梅竹马,被活五马分尸的那个人。 似乎从那时起,她的眼里便再也没有悲伤,心里便再也没有感情。 她唯一要做的便是获得大单于的宠爱,一步步将权力握在手心。只有权力,才能给她活下去的理由。 何其的残忍! “是吗?既然我们两个的关系已经这样了,那我倒想试试看,做一个或者走进你内心的人!” 燕蛮儿对她,除了起初被她强迫的愤怒外,也没有多少深沉的恨意。 反倒当她告诉她那些陈年旧事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有许多放不下。 “不,我不允许你成为这个人!”大阏氏虽然沉浸在悲伤与往事的回忆中,但她的自尊,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成为别人的附属。 而且经历过一场撕心裂肺的失去之后,她不容许再来一次。 燕蛮儿忽然冷声道:“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你不是唯一固执的人,我比你想象的要更固执。” 说完,他忽然将她一把横抱起来,然后不顾她的叫嚷,走进了平地旁边的一座山洞。 他在匈奴部落时,发现了这个绝密的所在,赏完美景后,还在这儿的一个小山洞中宿了一夜。 “你放开我,你干什么?”大阏氏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他如火一般的身躯,吓得她连忙叫喊。 燕蛮儿邪魅一笑,说道:“你说呢,你原来想让我做什么,我此时便想做什么。” 说罢,俯身堵住了她的樱唇,用温柔的方式。 清风徐徐,将所有的刚刚萌生的爱意全部吹散开来,飞向天际,也飞向了两个年轻人的心中! 管他世事如何?管他风起云涌?又与我何干! 阳光普照,温暖如春,虽已经是深秋时节,但却依然有着春日的和煦! 第235章 秋后算账 经过半天的鏖战,一个事件的发生,让原本应该是血流成河的右谷蠡王反叛事件,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右贤王孤身入丁零部大营,不知道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原本起兵支持右谷蠡王的丁零王,阵前反戈一击,让二王子的野心彻底在燕然山下破碎。 二王子最终率部往西溃逃,河南王被左贤王击杀于阵中。 一场其兴也速,其亡也速的叛乱就这被平定了。 大阏氏骑着马,嫣然和嫣支簇拥着她,回到了匈奴大单于庭。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大单于。 在大单于的帐篷里,她刚刚进去,众人都吓了一跳,大单于躺在软榻上,一看到大阏氏进来,也喜不自胜,忙问道:“大阏氏去了何处?” 大阏氏忙脸上挂着泪水,一下子扑在大单于的怀里,哭道:“大单于,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大单于被她的哭声一惊,感觉心尖都要碎了。 大单于本来正在训斥右贤王,但被大阏氏这么一打岔,胸口所有的怒气都没有了。 “右谷蠡王呢?我要好好的抽他几鞭子。”大阏氏边哭边狠声道。 “右谷蠡王?”大单于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道:“这个畜牲怎么你了?” 大单于心中一惊,莫非这畜牲做了什么违背人伦之事。 大阏氏说道:“昨晚妾身正在西边的帐篷里读书,可是右谷蠡王却派兵包围了帐篷,将我软禁起来,还大逆不道的说要当新单于,我当时就吓了一跳,以为会有大事发生。” “哼,这个畜牲!”大单于坐起身来,越听越怒,嘴里不停的大骂。 “后来呢?”大单于问道。 大阏氏说道:“我被围在帐篷中,后来是我兄长带兵过来,杀退了叛军,我才得以被救出来。我那时才知道,右谷蠡王居然有了反叛之心。”大阏氏在大单于身边一直都是以温婉动人和不理世事面世的。 所以她天真的说起这些事,大单于便更加心疼了。 大单于冷声对右贤王说道:“虽然你说降了丁零王,但你行动迟缓,若是你没有救大阏氏,我真有心杀了你!” 右贤王心中一凛,额头上的汗粒不由得滚滚落下,心中暗呼侥幸,若不是妹妹及时赶到,那不仅他的项上人头难保,恐怕整个兰氏家族都会因此遭殃。 他忙趴在地上,说道:“罪臣该死,不该在西边浪费太多的时间的,不该让大单于陷于危境。” “哼!”大单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一旁的左贤王却说道:“父汗,儿臣以为,右贤王虽然行动迟缓,但毕竟说降丁零王,而且又救了大阏氏,也算是大功一件,不该受罚。” 左贤王既然开口,肯定有许多人都来口说话。 大单于别过脸,对大阏氏说道:“让我的大阏氏受惊了,不过既然右贤王这次有功,便不再受罚了。” 右贤王一听,忙低头说道:“多谢大单于。” 大单于说道:“你应该谢谢大阏氏,我是怕阏氏伤心,不然你没有这么容易过关。” “是,是,是,谢大阏氏。”右贤王哪里敢反驳,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大阏氏轻轻一笑,也不顾在场那么多人,环住了大单于的脖子,然后说道:“多谢大单于。” 大单于笑了笑,然后转过脸,脸上的表情冷厉。 “给我把丁零王叫进来!” 右贤王一惊,听大单于的语气,难道大单于真起了杀心不成。 丁零王被几个武士绑着带到了大帐,同他一起带进来的,还有他的三个儿子。 丁零王刚进来,便跪下说道:“大单于,罪臣该死,罪臣该死,我不该听信右谷蠡王的鼓动,我原本以为是左贤王软禁了大单于,担忧大单于安危,这才响应起兵的。请大单于饶恕我的罪过吧!” 左贤王一听,这老东西在大帐里还说什么他软禁大单于的胡话,不由得大怒,他冲上来,直接在丁零王胸前踢了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骂道:“你个老东西,父汗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又三番五次信任于你,可你呢,吃里扒外,尽做些不忠的勾当。父汗,我看杀了这老东西,为我们战死的勇士们报仇。” 许多人也都跟着嚷嚷起来。 “对啊,杀了他,杀了他,为我们的勇士报仇!” “是该杀了他,若其他人都有样学样,那我们匈奴岂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是啊,是啊,大单于,下决心吧。” 丁零王大惊,当初劝降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要是知道投降会死,他就是战死也不会投降的。 他猛地将目光盯向右贤王,希望他能说一句话,毕竟当时所有的条件都是右贤王向他许诺的。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右贤王却在自己危机解除之后,闭目养神,呆呆的望着帐篷顶端。 却是半点也不理会丁零王的求救。 丁零王哀叹一声,他知道,这种事一旦做下,无论如何是免不了一死的,只不过他明白的太迟了。 “大单于,微臣虽然有罪,但你念在微臣先前有功于部落的份上,能不能从轻发落。” 大单于仍然没有说话。 左贤王却说道:“大单于,虽然他有功于部落,但反叛之罪是大罪,是死罪。若不严惩,恐怕草原上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到那时父汗怎么处置!” “是啊,大单于,这种事是放纵不得的,应该将丁零王合族处死。”上谷王站出来说道。 丁零王的三个儿子也都面如死灰,他们在这个帐篷里,还没有资格说话。 丁零王心里更加没了希望,经历了多少人生起伏的他知道人性的丑恶。在这个帐篷里,多的是上来落井下石的人。不过,他知道,只要大单于没有说话,那么有些事还有转寰的余地。 他想道,至少,要保住他的儿子。 为他们的家族留下一点血脉! 他们世代为丁零王,他不想在他这一代因为他的一个错误的选择,而将他们的家族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第236章 大阏氏开口了 大单于还是铁青着脸,对于这场内乱,虽然他绸缪在先,但是依然给匈奴部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自去年被东胡击败,今年匈奴部落又遭受了一大重创! 丁零王整个人都差点瘫倒在地上,他抬起头,对大单于说道:“这次引兵作乱,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的儿子们无关,请大单于看在老臣侍奉多年的份上,饶恕我的三个儿子吧。至于老臣,宁愿接受任何处罚!” 丁零王这是下定决心要牺牲自己保全家族了。丁零王世代为王,在丁零部落有着很深的底蕴,他不希望就此结束他们家族的荣耀。 左贤王冷笑一声,说道:“丁零王真是好算计啊。莫非你成了反贼,我们还要将你的儿子再推上丁零王位不可?” 大阏氏坐在大单于身边,然后悄悄的看了大单于一眼,她和他生活多年,知道他的习惯。 大单于对右谷蠡王其实心底里还是极为宠爱的,毕竟二王子的性格和他很相似。 相反,过于阴柔和算计深沉的左贤王反倒不受大单于喜爱,因为草原上崇尚力量和质朴,左贤王的性格和这样的风气显得格格不入。 其实若抛开先入为主的意见,右谷蠡王或许能在草原上获得更多的支持,只不过,老天无眼,让他晚生了几年。 也失去了获得太子之位的最佳时机。 大阏氏什么人物,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她都能紧紧的抓住,她忽然抬起头,望了一眼大单于,说道:“大单于,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单于说道:“什么话,你尽管说。” 大阏氏说道:“我听说丁零王和右谷蠡王密谋许久,右谷蠡王这人吧,虽然张扬跋扈,目中无人,但也不至于什么事都敢做,我怀疑,右谷蠡王这次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自己固然有这心思,但更多的恐怕是来自于丁零王和河南王的蛊惑。” 帐中诸人一惊,大阏氏这是明显的支持右谷蠡王,想替右谷蠡王脱罪了。 左谷蠡王站出来说道:“大阏氏,你这话臣不敢苟同,右谷蠡王在大单于卧于病榻之时便私自调兵,甚至还冲动的想要冲开万骑守卫的单于大帐,喜得说明他有狼子野心,丁零王不过附逆之行,单单将罪过推给已经被杀的河南王和丁零王,恐怕不足以服众吧。” “左谷蠡王,你应该明白,你在和大阏氏说话,大阏氏亲眼所见,难道还能差了不成。”局势变成这样,就算右贤王无力替丁零王求情,但大阏氏的话被怀疑,他还是要坚定的站在大阏氏身后的。 毕竟,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左谷蠡王笑着看向右贤王,说道:“右贤王前番也说了,右谷蠡王居然擅自软禁大阏氏,这便是目无尊长的大罪,岂能轻易的饶过!” 大单于则冷静的看着帐篷里的局势,他忽然开口,问道:“那逆子往那里逃了?” 许久没有说话的左贤王说道:“回父汗,他带着百余溃兵,向西逃窜了。不过父汗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追过去了,想必再有几日,必能将他带回来。” 大单于有意无意的说道:“你派去的人可靠吗?他虽然是叛贼,但毕竟是你的弟弟,吩咐底下人,不要伤了他性命,我还有事问他。” 左贤王一顿,心里生出些恼怒出来,但她不敢发作,只得说道:“儿臣明白了。” 大单于说道:“先把丁零王押下去,严加看管。等那逆子回来之后,在做定夺。至于河南王。”大单于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然后说道:“阿纳彦,你亲自去一趟河南地,将河南王家族所有的人全部押解到单于庭,我要当众将他们挫骨扬灰!” 大单于的狠戾,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这便是来自于大单于的怒气。 就连左贤王都不禁一颤,虽说杀伐果断本应如此。但从大单于口中听到这种事,他也觉得过于嗜血了。 阿纳彦出来,说道:“是!” 其他人则依次退出了王帐。 不一会儿,王帐中只剩下大单于和大阏氏。 大单于咳嗽了两声,大阏氏忙给他喂了些水,坐在她身旁,柔声道:“大单于应该保重身体才是,你看看若不是大单于生了病,无论是左贤王还是右谷蠡王又岂会做这等叛逆事?” 大单于将她揽在怀里,说道:“是我没听你的话,不过,这群狼崽子翻不了天。” 他说着摸了摸大阏氏的腹部,说道:“你若是能为我生个儿子,他一定能撑死未来匈奴的天,可惜,都这么长时间了,依然不见动静。” 大阏氏听了他的话,忽然露出几分媚笑来,说道:“大单于,前几日我做了个梦,说不定会有喜事发生也说不定?” “哦?”大单于好奇的盯着大阏氏,说道:“做了什么梦,你说一说。” 大阏氏微微低下头,“就是那天从大单于王帐回去的晚上,我梦见有一个白头发的女子对着我的肚子打了一棍子,到第二天我的肚子还有些微微的发疼。” 大单于说道:“有这等奇事?她可有说什么?” 大阏氏摇摇头,“她什么都没说,不过我看到她的身边跟着一条小白狼,通体皆白,不似凡兽。” 这是大阏氏很早便想好的说辞,像这种事,只能托天神的名义,方有一定的信服力。 大单于惊道:“白狼是我部族的圣物,你居然见到了白狼,那必然是天神的旨意,莫非天神也被我们的诚心所感动,所以降了喜事给我们。” 大阏氏则轻笑道:“大单于,还不是天神看在大单于的面子上,若真有喜事,妾身也就无憾了。我时时刻刻都想着,要为大单于留下一个根,若真能如愿,就算是让我立时死了,我也没有遗憾了。” “胡说!”大单于轻骂一句,说道:“这样的话决不能再说,若真有喜事,他便是我最宠爱的王子!” 大阏氏靠在她的胸膛上,微微翘起了嘴角。 第237章 弱水畔 在匈奴西边的弱水河,百余骑兵正疲惫不堪的沿着弱水往西行走。十几天的狼狈狂奔,让这支队伍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右谷蠡王干裂的嘴唇上生着厚厚的茧子,他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前几日抢掠了一个小部落,帮他们撑了几天,可抢掠的东西没几天便吃完了。 他没想到自己谋划数年的一场政变会在顷刻之间瓦解,实在让他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来。 就连点睛之笔的拉丁零王入伙,却成了他失败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身边除了这百十个心腹,他花了近十年时间培养的势力在这一战中或死或降,主力基本上损失殆尽。 甚至还失去了他最大的倚仗,河南王! 右谷蠡王带他的部下在河边休息了片刻,补充了些水。然后众人围成一圈,休养马力,他们的逃亡路,还远着呢。 在这百人中,他的心腹有两个,一个叫阿拉巴,还有一个叫代善。 都是他从一开始就培养的心腹千夫长。 只不过现在只能跟着他如丧家之犬一样,疯狂逃亡。 他喝了一口水,代善拿过来一块干饼子,递过去,说道:“大王,我们现在怎么办?也不知道追兵摆脱了没有?” 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剩下的普通士兵坐在河边,有一些疲累的已经躺在河边呼呼大睡起来。 天气已近深秋,已经微微有些凉意,今年和去年不同,夏天晒得时间长,进入秋季之后,又下了很长时间的雨,总体来说,逐渐恢复了正常。 右谷蠡王将干饼子和着水塞进嘴里猛嚼了两口,他的双目赤红,已经几天没有休息好的他,现在也疲惫不堪。 “我们往西走,我和大月氏王有约定,他会收留我们的。”右谷蠡王便吃着饼子,便说道。 阿拉巴和代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大月氏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大月氏是西方大国,但和匈奴是世仇,双方互有攻伐,基本上就没停过战争。 他们这么一点人,恐怕去了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代善试着问道:“大王,这大月氏恐怕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大王和大月氏数次作战,斩杀他们的军队无数,甚至还杀过他们的将军,我们这样去会不会被他们报复!” 代善的担忧不无道理,以前大月氏王礼遇右谷蠡王,是因为右谷蠡王是匈奴二王子,手握重兵,而且掌控匈奴西方防务。 可现在,他虽然还是右谷蠡王,但早已没有了重兵护卫,也没有了滔天的权势。 这样去很可能就是有去无回! “代善说的对啊,大王,我们现在人困马乏,距离大月氏还有很长的路程,大王又和大月氏的边地守将多有矛盾,恐怕不是什么好选择,不如我们继续向西,穿过瀚海,我听说瀚海以西有城邦数十,或许能让大王东山再起。”阿拉巴赶忙附和,他们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可不想,刚刚脱离狼窝,又入虎口。 右谷蠡王看了两人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说没事就没事,你们两个这么啰嗦干什么。” 右谷蠡王也没办法,凭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走不出瀚海,恐怕还没有达到瀚海以西的诸国,就被瀚海所吞没了。 他当年镇守西境的时候,大月氏王有几次都提到想将他的女儿下嫁给他,若自己能得到大月氏人的支持,未尝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两人被右谷蠡王一顿训斥,悻悻的低着头,不知道心里再想什么。 就在这时,他们的士兵中忽然发生了一阵骚乱,有几名士兵正在围殴一名士兵。 右谷蠡王听到乱糟糟的声音,心中本来就愤怒,这时候被他们一吵闹,暴躁脾气一上来,那还拉的住。 他站起来,拔出手中的刀,代善两人忙跟上他,来到了群殴的地方,那些士兵看见主子气势汹汹的来到了这儿,忙都跪下行礼。 只是那名被围殴的士兵已经被打的半死,说不出话来。 右谷蠡王厉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跪下的汉子中,领头之人忙说道:“大王,这个小子趁我们不备,偷走了我们的干粮!”匈奴人本来喜性吃肉,十几天的逃亡生涯本来就让每个人心中都产生了戾气,更何况,他们连一个明确的前途都没有。 所以稍微有一点事情,便轻易的将他们心中的怒火点燃。 右谷蠡王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士兵,回过头来,盯着说话的汉子道:“谁让你在我面前杀人的?啊!” 右谷蠡王头发散乱,像一个失了心疯的疯子一样,那汉子被右谷蠡王一训,脸上露出惧色,有些恐惧的说道:“大王,大王饶命,我···我们也是饿极了,所以失手打死了人。” 右谷蠡王平时治军极严,又加上现在迭逢挫折,心中怒气郁结。哪里还会等他啰嗦,汉子还欲在求情,右谷蠡王却没有在给他机会。 他握起手中的刀,便砍下去,那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身首异处。 剩余几个人大惊,只是右谷蠡王也没有给他们太多惊讶的时间,他大喊着,只用了片刻,便将闹事的几名士兵全部杀死。 所有的士兵都站起来,呆呆地望着发狂似的右谷蠡王,不知所措。 就连他身旁最亲信的阿拉巴和代善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右谷蠡王杀死最后一名士兵后,环扫了那些站起来的士兵一眼,厉声道:“我虽然兵败,但依然是匈奴的右谷蠡王,依然是匈奴大单于的爱子,谁要是觉得我兵败便轻视于我,这便是下场!” 那些士兵被他的狠戾的眼神一扫,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右谷蠡王力大无穷,是匈奴著名的勇士,他们不敢不怕。 右谷蠡王拿起刀,将刀身上的鲜血舔了舔,然后说道:“前面有一片绿洲,你们随我过去,我们休养一夜,明日再走。” 他说完,便不顾众人,独自走到他原先坐的地方,然后拿起吃了一半的干饼子,继续咀嚼起来。 第238章 欺主 众人在离河畔不远的一片绿洲中坐下来,各自休整。 右谷蠡王也累的厉害,他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起来。 阿拉巴给代善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拿着水壶,来到了弱水畔取水。 见四下无人,阿拉巴低声对代善说道:“代善,你什么想法,你该不会真的想跟着右谷蠡王去大月氏吧。” 代善也悄悄的看了看周围,他将水壶从水里捞出来,说道:“怎么,你不想去?” “废话,我去大月氏不是找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次和大月氏的大战,你和我杀了多少大月氏人,我可不觉得大月氏人真会对我们以礼相待。怎么说我们也是匈奴的千夫长,若被大月氏王当成战利品给杀了,我找谁哭去!” “嘘!”代善听他居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不由得有些害怕。 “我也知道那里定然不是好去处,但大王已经决定了,你也知晓大王的脾气,恐怕不是你我二人能左右的。” 刚才的血腥场面还历历在目,在匈奴右谷蠡王面前,他们的那点战力不值一提。 况且,刚才右谷蠡王也借着这个由头警告了所有人,他们若是在多嘴,代善觉得,他们便很有可能成为暴怒下右谷蠡王刀下冷冰冰的尸体。 阿拉巴凑到代善身边,低声说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你听了之后千万不要惊讶,若是被旁人看见我们鬼鬼祟祟的,恐怕你我性命不保。” 代善惊疑的看着阿拉巴,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阿拉巴说道:“右谷蠡王如今已经失势了,而且左贤王也控制了大单于,未来的大单于之位非左贤王莫属,你和我这么多年对右谷蠡王尽心尽力,也算对的起他对我们的信任了。不如,” 他话还没说完,代善已经猛地抓住他的胳膊,说道:“你···你居然想背叛右谷蠡王。” 代善和阿拉巴是好友,而且关系相当亲密。不过在他听到阿拉巴所说的话后,也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阿拉巴一把捂住代善的嘴,然后低声说道:“你想害死我们啊。” 代善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王本来心情就不好,你我作为他的心腹爪牙,不想着在这个时候帮助他,却想着如何背叛他,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们会得到天神的唾弃的。” 阿拉巴冷哼一声,说道:“你啊,就是个实心眼。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再说了,右谷蠡王什么时候把我们当做真正的心腹对待了。当年你我拼了命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他可有感激我们半分,有什么好事可曾想着你我。” 阿拉巴将心中的怨气毫无保留的倾诉出来。 有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满的时候,只要有了那心思,便会如一滴水一样,越汇越多,直至滴水成河。 代善被他说中心事,不过他和阿拉巴不同,他总觉得既然做了右谷蠡王的心腹那便决不能背叛他。 阿拉巴知道要想说服代善还需要再下猛药,他现在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些特别的事。而这件事,他一个人,做不了。 他需要盟友,坚定的盟友,和他有共同利益的盟友。 “代善,我在说一句,上次打败大月氏,你的战功最多,本应该封万夫长,可我们的右谷蠡王怎么做的,生生将你的功劳全部给了河南王之子,难道你就不觉得寒心。” 代善听他提起这件往事,心里也慢慢滋生出一丝不快来。 阿拉巴说的都是实情,他当时为了这件事也不满了许久,虽然右谷蠡王赏了他几名大月氏美人,但却依然在代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芥蒂。 “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是,我们这样岂不是落井下石。”代善终究有些不忍心。毕竟抛开其他不说,他们确实也是受到右谷蠡王很深的照顾的。 阿拉巴冷哼一声,说道:“他不仁,便不能怪我不义。而且你想想,现在右谷蠡王兵败,不久之后单于庭那边便会全境追捕,你我又怎么逃的过去。” 阿拉巴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这一句真正让代善有些感同身受。 代善说道:“那我们就跑吧,趁右谷蠡王不备,逃的越远越好。” 代善一直以为,阿拉巴说这么多,只是想他们两个从右谷蠡王身边逃开。可是,阿拉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阿拉巴冷笑道:“代善,你让我怎么说你,你别看草原这么大,要真下决心找一个人,恐怕不是什么难事。你我不是普通人,犯的不是普通的罪。你我是叛臣,是叛逆,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什么?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一不做,二不休。我们绑了右谷蠡王,将他献给左贤王,到时候,我们不仅不会是叛臣,而且会成为左贤王的功臣。到时候荣华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代善没想到阿拉巴居然野心这么大,他说道:“你简直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拉巴狠声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能担任千夫长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我没有靠任何人,所以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我更加强大的机会的。”对他而言,没人任何机会能比眼前的这个机会更有吸引力了。 代善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朋友,他说道:“我虽然对右谷蠡王心中有怨气,但你若想让我做这种买主求荣之事,我不能做。”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有些事,他不满意可能会生气,可能会抱怨,但绝不会做这种报复的事情。 阿拉巴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最后一次给他机会,说道:“代善,你我多年的好友,真的要走到这一步。” 代善一把抓住阿拉巴的胳膊,说道:“正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是安答,所以我才要阻止你。你应该知道,我们草原上的人是最痛恨卖主求荣之人的,我不希望你踏上这条不归路,遭天神唾弃!” 第239章 捅刀子 草原人对待天神的信仰极为虔诚,而在他们的信仰中,卖主求荣也算的上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行了。 代善是一个虔诚的人,更是一个虔诚的朋友。 “阿拉巴,今天你说的这番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不错,我对右谷蠡王确实心中有怨气,但是这不是我背叛他的理由,你也不要做这种傻事,否则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的。” 阿拉巴听了他的话,心中怒意暗积。他知道,他说不了这个朋友。 可是,这件事,他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放弃。 所以富贵和朋友之间他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样。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是一个问题。 可对于阿拉巴来说,他很快便做出了选择。 阿拉巴忽然笑道:“代善,我听你的,我也是着急,所以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做这种卖主求荣,遭天神唾弃之事。” 代善看着他的脸色变得舒展开来,以为他真的没了这种想法,也不禁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我想着我们能再劝劝大王,或许真能改变他去大阏氏的主意。若是我们再储备些干粮物资,穿过瀚海,到了那边,一定能东山再起的。” “是啊,是啊。”阿拉巴应声道。两人从河边站起来,这里本来就属于比较僻静的地方,阿拉巴起来后,又看了看周围,也没发现什么人影。 于是他对代善说道:“代善,你看看那边,是什么?” 代善走在阿拉巴的身边,听阿拉巴这么说,便下意识的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是什么都没看到。 忽然,他感觉腰间有一痛。阿拉巴已经抽出他腰间的短匕,在代善的腰间连着捅了好几刀。 而且他迅速的伸出手,卡住代善的嘴,防止他叫喊出声。 代善没有想到他从来不会提防的好朋友会在背后捅他的刀子。 这几刀是致命的。 他腰间的鲜血,如一条小溪一样流淌下来。 阿拉巴扶着他坐下来,然后两个人就那样坐在河边,夕阳西下,有些金黄的落寞。 代善的嘴里鲜血也往出冒,阿拉巴盯着他的脸,说道:“不要怪我,你知道了这件事,我便不能让你活着,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威胁我更进一步的人。即使这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代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他没有机会说话了。血流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他感觉到全身的力气都在慢慢的流失掉。 最终他头一歪,就此死去。 阿拉巴眼神中的狠戾愈发的浓烈,他不敢耽搁,这里地形开阔,没有办法藏匿尸体,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滔滔不绝的河水上。 他扶起代善,然后走向河边,观察了一番之后,将他推入到奔流不息的河水中。 阿拉巴定定的站在河边,看着代善的尸体慢慢随着水流漂走,他才回过身来,将匕首在河里将血迹洗干净。 然后回到了绿洲之中。 除了两个放哨的卫兵在哪里昏昏欲睡,其他人都一起睡的一塌糊涂。 阿拉巴对卫兵问道:“代善千夫长回来了没有?” 卫兵有些疑惑,说道:“我记得代善千夫长是和千夫长一起出去的,你们没在一起?” 阿拉巴说道:“我们一起出去的,可后来代善说要去林子里看一看,有没有猎物,便和我分开了,我以为他已经回来了。” 卫兵说道:“哦,那就是代善千夫长还没有回来。千夫长先去休息吧,等代善千夫长回来,我便告诉他你在等他。” 阿拉巴点点头。 拍了拍卫兵的肩膀说道:“好,你们也注意些。” 然后他来到了他的部下旁边。 远处,右谷蠡王还在熟睡,似乎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阿拉巴坐下来,也靠在一棵树上,他的几个部下向他投来探寻的目光。 阿拉巴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也闭眼假寐起来。 所有人仿佛得到了他的暗示一样,也都眯着眼,睡了起来。 时间如流星一般消逝。 夜幕刚刚降临,阿拉巴悄悄的睁开眼,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右谷蠡王,似乎他还睡得沉沉的。 阿拉巴站起来,他身旁大约四十多人也站起来,慢慢的向右谷蠡王靠近。 阿拉巴向其中几人打了个手势,那几个人便向树的后面靠过去。 阿拉巴低声叫道:“大王,大王!”他叫了两声,但右谷蠡王都没有回应。而且只能听见他如雷的鼾声。 阿拉巴心中大喜,他向四周的部下做了个手势,所有人一哄而上,用早已经准备好的绳子,将右谷蠡王连人带树捆了个结实。 右谷蠡王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有人正在用绳子捆绑他,但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他刚想要去拔腰间的刀,一个士兵拿着矛一下子拍在右谷蠡王的胳膊上差点直接将他的胳膊拍断。 右谷蠡王吃痛,缩回了手,那士兵一脚将右谷蠡王的佩刀踢开,众人将他捆的结结实实的。 其他人的士兵也被惊醒。 有些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呼喊,过来帮忙。 阿拉巴站在中央,厉声道:“谁敢过来,我便杀了他。”阿拉巴身后的部署都举起兵器,已经部成了一个稀稀落落的军阵。 那些士兵本来就兵心乱成一团,哪里有什么胆气跟千夫长叫板。 被千夫长大声一喝,便再也没有勇气向前了。 右谷蠡王大骂道:“叛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快快将我放了,不然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阿拉巴心里还有些紧张,不过右谷蠡王越是威胁他,反而冲散了他心中的恐惧。他说道:“我是叛徒,到底是谁才是叛徒,我告诉你,你马上就会被全境抓捕,若我们将你献给左贤王,我们便有活着的希望。”他转过头,对那些还没听从他命令的士兵说道:“你们都听好了,想活命的就跟我搏一场富贵,若不想活命,那我也成全你们。你们想去哪里,便去那里吧。” 那些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他们这些小人物来说,又有什么选择! 第240章 追兵到了 阿拉巴的话极度具有鼓动性,许多士兵听了他的话,都纷纷低下头,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阿拉巴看出他们的胆怯,说道:“若想活命,便站到我们这边来,若不站过来,我便认为是我的敌人。” 右谷蠡王心中暗恨,他太大意了,他今天下午杀人本来就有震慑众人的心思在里头,只是他没想到,不仅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反而起了反作用。 右谷蠡王吼道:“阿拉巴,你以为就你是这儿的将领吗?若是一会代善回来,你觉得他会和你同流合污!” 那些士兵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个千夫长,代善。 那知阿拉巴却冷笑一声,说道:“代善你就别指望了,他因为暗通大月氏已经被我处决了。” 什么! 这下不仅仅是众兵士,就是右谷蠡王也吓了一跳,原来,他已经筹谋已久。 右谷蠡王面如死灰,他最后的希望断了。代善这人他了解,让他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他是一定不会做的。 看来阿拉巴在行动之前先除掉了代善。 右谷蠡王盯着阿拉巴,忽然苦笑一声,说道:“我居然看走眼了你,确实让我有些意外。没想到我堂堂匈奴右谷蠡王居然会栽在一个无名小卒身上,时也命也!” 阿拉巴走到右谷蠡王身旁,弯下腰说道:“不,从今天开始,我便不再是无名小卒,你觉得我把你交出去,左贤王会不重赏我!” 右谷蠡王冷冷一笑,他现在被捆了个结实,也无法动弹,也就只能再等待时机。 “你把左贤王想得太好了,我也实话告诉你,你若是把我交给左贤王之时,也是你的末日。”他的哥哥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别看他一向待人和善,但狠起来可是比他还狠的人。 阿拉巴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他对身后的部属说道:“我们擒获叛臣右谷蠡王,怎么说也得赏个万夫长当当。” 右谷蠡王闭上眼睛,不在说话了!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站在了阿拉巴的身侧。 阿拉巴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他们隐藏在绿洲中,然后阿拉巴派出两个心腹,在弱水外侧放哨,等待左贤王的追兵。按他的想法,只要左贤王的追兵追过来,他和他们谈妥条件,他便可以将右谷蠡王交出去。 夜深了,林子里的鸟兽也都休息了,听不到半点声音。 夜晚很快过去。 在第二天日中的时候,左贤王的一支追兵才姗姗来迟。而且来的是一支先锋部队——一个百人队。 放哨的卫兵忙赶回来报告,阿拉巴本来在树林里焦急的等待,听见左贤王的人来了,他喜不自胜,低声说道:“终于来了,他们也太慢了。” 那卫兵笑嘻嘻的说道:“千夫长,我们怎么办?” 阿拉巴骂道:“蠢货,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和他们谈判了,若是给不了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就不给他们人。对了,他们来了多少人?” 卫兵说道:“人数不是很多,只有一个百人队!” 阿拉巴说道:“这也正常,估计是派出来搜寻的百人队,只要交给他们,他们的大部队也应该在左近。” 阿拉巴走到右谷蠡王身边,从昨夜开始,右谷蠡王便变得沉默起来,似乎认命了一般。 阿拉巴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到单于庭了。” 右谷蠡王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盯着阿拉巴,开口说道:“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我昨晚想了很多事,或许事情不像我想的那样,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你若真想要一场富贵,你不如假道亲自送我到单于庭,或许我能如你所愿。” 阿拉巴对于这个阶下囚,早没了半点尊重。他冷笑一声说道:“你别枉费心机了,谁也挡不了我要这场富贵。” 阿拉巴说完,便对身后的士兵说道:“把他给我押走,捆严实了。” “是!” 阿拉巴拉着右谷蠡王来到了弱水河畔,左贤王的搜索百人队也发现了这边有人,忙围了过来。 那名百夫长骑在马上走了过来。 虽然双方人数相当,但是右谷蠡王的部下又是逃跑,又是挨饿,个个面有菜色。 和精锐的追兵相比,他们确实有些差强人意。 百夫长在马上斜着身子倨傲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挡我的路。” 阿拉巴迎上去,说道:“我是右谷蠡王帐下千夫长阿拉巴。” 那百夫长一听,忙戒备起来,本来他们也没想到这么一群人拦他们的路,这时候听他们一说这些人居然就是搜索的人,忙又惊又喜。 “来人啊,将他们给我抓起来。”百夫长下令道。 阿拉巴忽然挡在前面,说道:“你想要的人在我手里,我劝你不要乱动。” 百夫长大惊,说道:“什么意思?”说话的同时示意他身后的兵士们站住。 阿拉巴说道:“右谷蠡王已经被我们擒住了,我们要亲自交给你们的主将。” 百夫长这才明白,原来是这群人背叛了右谷蠡王,而且还抓住了他。 他心里冷冷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他们找了这么久,居然在这儿被自己人给抓了。 百夫长说道:“真的假的,我怎么信你?” 阿拉巴说道:“他现在就在我手里,你想看随时可以看,我想知道的是你们的主将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百夫长说道:“我们的主将乃是左贤王帐下千夫长巴斯巴,他还在后面。我要看看右谷蠡王!” 阿拉巴沉吟片刻,说道:“你立刻给巴斯巴千夫长传信。” 百夫长说道:“我看一眼确定之后,才能传信。不然,若是你骗了我,千夫长怪罪下来,我找谁去。” 阿拉巴犹豫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说道:“你跟我来。” 右谷蠡王被看押在人群的最中间,百夫长看到了憔悴不堪的右谷蠡王,他上下看了一眼之后,说道:“没错,是右谷蠡王!” 第241章 半路杀出一个燕蛮儿 百夫长动作也算迅速,他派人立马快马加鞭的赶回去报信。 百夫长看着阿拉巴,称赞一句,说道:“千夫长好手段啊,没想到我匈奴第一勇士居然栽在你手上,不一般啊!” 阿拉巴说道:“百夫长过奖了,别的先不说,我的部下又累又饿,你能不能给我们找些吃的来。” 百夫长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当然可以,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功臣,将来地位扶摇直上是肯定的。到时候还的靠你提携帮扶啊!” 阿拉巴被他几句话说的心里开心异常,说道:“那是自然。” 百夫长说道:“千夫长,你随我来,我这儿有一壶好酒,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阿拉巴喜道:“好好好,我倒要尝尝。”便随着百夫长过去,百夫长在他的马鞍上取下一大壶酒,刚要接到阿拉巴手里的时候,忽然手一松,酒壶就掉在了地上。 阿拉巴脸色一变,意识到事情不对,刚要防护,几支羽箭便穿过他的胸膛,将他射成了刺猬。 千防万防,没想到他会突然下手。 临死前,他微微一叹,报应来的太快,太突然。 没想到他的死法居然和代善的死法一模一样。 其他的士兵都没反应过来,百夫长的兵士便已经动手。 不到半个时辰,右谷蠡王的近百名护卫全部被杀死。 只剩下右谷蠡王孤身一人。 而百夫长所部的兵马,只损失了不到二十人。 百夫长先走到阿拉巴的身边,割了他的首级。然后提着首级走到右谷蠡王身边,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右谷蠡王,别来无恙啊!” 右谷蠡王站在河边,他睁开眼,看着这个百夫长,又瞥了一眼阿拉巴的首级。 鲜血还在一滴一滴的滴落。 “这个蠢货,我警告过他,不要相信你们,他就是不听!”右谷蠡王沉声说道。 百夫长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右谷蠡王睿智。” “我那位兄长是怎么给你们布置命令的,是不是让你们尽皆诛杀,一个不留。” 百夫长也咧开嘴,笑道:“右谷蠡王说的极是,我们收到的命令确实是这样的,所以,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右谷蠡王惨笑一声,说道:“没想到我英雄一世,居然会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我不甘心啊!” 百夫长冷哼一声,说道:“右谷蠡王,我送你上路吧。” 右谷蠡王最后问了一句,“能不能将我押到单于庭再杀我!我不想死在这么远的地方!” 百夫长转过身,说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力,你,只能死在这儿!” 右谷蠡王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他倒也硬气,也不在屈膝求饶,他是匈奴二王子,是右谷蠡王,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动手吧!”右谷蠡王说道。 他闭上眼睛,闭目等死。 忽然,周围有喊杀声传来,百夫长刚转过脸,一支箭不偏不倚的扎在了他的额头。 百夫长哼都没哼一声,便跌倒在地。 可见射箭之人,箭术之精准,令人咋舌。 燕蛮儿骑着一匹马,打了几个口哨,达曼居左,豪泰在右从两边迂回而来,瞬间便冲入匈奴军队中。 匈奴人根本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燕蛮儿手握长刀,一马当先杀入敌阵。 燕蛮儿那天从燕然山下来之后,将大阏氏送到大单于庭,自己则立马找到达曼等人。 和他们简单的说了些事之后,便立刻带着五十人一人双马,往西边而来。 燕蛮儿所带的五十人都是精锐兵马,战力强悍,燕蛮儿都以为可能追不上了,没想到右谷蠡王阵营会发生以下犯上的作乱。 让他始料不及的同时,也终于在匈奴境内追上了右谷蠡王。 大概过了一阵,百夫长所率的百人队全部被歼灭。 己方损失八人。 甲十一没有参战,她的任务是保护燕蛮儿,并不会帮他杀人。 燕蛮儿也不会强迫她给自己帮忙,不过还是给了她一个特殊的任务。 让她控制右谷蠡王。 燕蛮儿走过来,看着右谷蠡王,他们并不相识。 右谷蠡王没想到又来了一拨人,而且还在刀下救了他的命。 他不由得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燕蛮儿没有理会右谷蠡王,而是对达曼说道:“安答,你速速的安排一下,一定要将追兵给我引到大月氏那边去。我这便北上,我们在匈奴大单于会合。” 达曼点点头,他们重逢不过十几天,现在又要分开了。 燕蛮儿拍了拍达曼的肩膀,说道:“要活着回来。” 达曼说道:“我知道了,安答你也要注意安全,我们出来都快这么久了,还要回去一起吃最香的肉,喝最烈的酒呢。” 燕蛮儿说道:“嗯,那我先走了。” 男人之间的对话简短,但却很有情义。 燕蛮儿也不耽搁,抓住右谷蠡王便朝北边而去。 达曼望着燕蛮儿远去的背影,下令将早就准备好的大月氏的旗帜扔到了散乱的战场上,然后率二十名精锐,牵着马匹,朝西南方向奔去。 大约快到晚上的时候,千夫长巴斯巴的千人队才抵达弱水河畔,只不过迎接他的不是右谷蠡王这个战利品,而是近两百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巴斯巴铁青着脸,骂道:“人呢?” 一名百夫长骑马过来,说道:“千夫长,我们的百人队尽数被杀,右谷蠡王不见了。” 巴斯巴问道:“能看出是什么人劫杀我们的人嘛?” 那百夫长拿着一面染满鲜血的破旗子,说道:“我们在一名士兵的身体下面发现了这个?” 巴斯巴将旗拿在手里,说道:“这是大月氏的旗。” 百夫长说道:“不错,而且我们发现了有大批骑兵向西南离开的痕迹。” 巴斯巴走过来,看着杂乱的马蹄印,然后说道:“马上将这个信息传给万夫长,我们先行追击。绝不能让他们逃到大月氏去。” 百夫长点点头,说道:“我们要不要再往别处派出斥候侦查?” 巴斯巴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右谷蠡王镇守西境多年,和大月氏那边关系复杂,万夫长再三交代,大月氏这边是重点,既然已经确定了方向,我们便不宜在分散兵力了。” 第242章 悟出的道 燕蛮儿一路向北,走了三天之后,又转而向东,朝匈奴大单于庭而去。 他们一直昼伏夜行,在确定这里没有了左贤王派出的侦骑之后,方才在一片林子里休整。 三天的时间,二十多名锐骑居然到现在依然士气高昂,就连用兵颇有心得的右谷蠡王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日,他们在一片林子里歇息。等候夜晚的降临。 燕蛮儿拿出一块干粮饼子嚼着,一路上燕蛮儿都没怎么说话。 甲十一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整个人就如同一块黑暗一样。她走到燕蛮儿面前,然后交给燕蛮儿一个水壶,说道:“给!” 甲十一的话并不多,平日里和燕蛮儿也没有多少话。 她上次被人引开,让燕蛮儿失踪,后悔不已。所以,后来她就住在燕蛮儿的帐篷口。 她是一个行动派。 燕蛮儿见她这样做,也没有反驳。 燕蛮儿说道:“这是什么?” 甲十一冷冰冰的说道:“易水寒。” 易水寒? 燕蛮儿大喜,他没想到能在这儿喝到易水寒。 “你身上带的?我见你马匹上时常挂着一个水壶,我以为是水,没想到是易水寒?”燕蛮儿对易水寒有着近乎疯狂的痴迷。 甲十一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似乎是这几日以来的第一次笑。 不由得说道:“我一直带着的。” 燕蛮儿将酒壶拿出来,然后扒开塞子,深深地闻了一口,然后喈喈称叹 “果然是好酒,好酒啊!” 甲十一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易水寒,她临走时,秦无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带了几壶,并且让她藏着。 她看到燕蛮儿的这个样子,才明白秦无衣的苦衷。 燕蛮儿叫了一声。 “豪泰!” 豪泰忙跑过来,低声道:“在” “你去找一个罐子过来,里面倒满水,然后将所有兄弟们带过来。” 豪泰不知道燕蛮儿要做什么,不过既然燕蛮儿传了令,他也不做它想,便去找罐子。 不一会,豪泰便捧着一个铁头盔,带着所有的士兵们都靠过来。 “大王,没有找到罐子,这个头盔是我们一个士兵家传的宝物,我便向他借了来。” 燕蛮儿看那头盔的样子,估计是在战场上得到的,虽然不大,但也够了。 士兵们围了一个圈,然后看着燕蛮儿。 燕蛮儿把酒壶拿起来,然后说道:“将士们,大家随我在匈奴数月,风吹日晒,历尽艰辛,辛苦了!” 他的声音不大,众人听他这么说,忙都跪下来。 豪泰说道:“大王,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无悔意。” 众人也齐声说道:“愿为大王效死!” 他们都知道不能大声说话,所以声音虽然低沉,但从每个人的声音中都能感觉到必死的决心。 不仅仅是身侧的甲十一,就算是一旁被捆成粽子的右谷蠡王也暗暗称奇。 燕蛮儿说道:“这个壶里装的是燕国的易水寒,今日我与众将士同饮此酒。”说罢,将壶中酒倒入了那个装满水的铁头盔中。 然后率先大饮一口,递给身旁的豪泰。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燕蛮儿是要与他们同饮一杯酒,这对于这些普通士卒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豪泰都有些热泪盈眶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接过头盔,将头盔中的酒水大口喝了一口,然后传给下一个人。 很多士卒都脸色镇定的接过头盔,像是举行一个庄重的仪式一样。 一个接一个的喝酒。 虽然没有声音,但甲十一能感觉到,人群中散发出来的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战意。 甲十一心中叹息一声。 这个男子,总是会有太多的惊喜。不愧是,能让他们的主子都赋予真心的人物,就用这小小的一壶酒,用那个破铁头盔,让所有士卒的心都紧紧的凝聚在一起。 这么简单的东西,却抓住了最为浮动的人心。 甲十一相信,就是现在让这二十几个人一起为了燕蛮儿去死,他们可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这便是人心的力量。 有时候,想要获得人心,不仅仅靠金银珠宝,高官厚禄,也许一句话,一个简单的行为就能让许多人舍身忘死。 没来由的,甲十一忽然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些士兵喝完之后,便又回去各自的岗位,他们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任何的细节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等他们都离开,甲十一忽然盯着燕蛮儿说道:“为什么这么做?” 燕蛮儿回过头来,对上她探寻的目光,说道“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甲十一又加重了语气,问了一遍。 “你觉得呢?”燕蛮儿反应过来,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甲十一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她一句。 甲十一皱了皱秀眉,虽然她一身男装,但骨子里那种清奇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收买人心!”甲十一脱口而出,没有半分的犹豫。 燕蛮儿哑然失笑,这丫头,怎么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得这么功利。 他摇摇头,说道:“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去探寻它的价值的,就好比这件事,我只是想让他们也尝一尝易水寒的味道。” 甲十一有些不懂燕蛮儿的话。 她从小接触到的价值灌输可不是这样的。 无利可图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也是应该竭力避免的。 燕蛮儿看着她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慢慢你就懂了,人和人之间不仅仅只有一种相处方式的。” 正说话间,小白狼从一旁的草丛中窜出来,跳到燕蛮儿的身边,卧下来,嘴里发出细小的声音。 也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它的样子不像白狼,倒像是一直小狗。 燕蛮儿俯下身将小白狼从地上抱到怀里,然后轻抚着它的头,说道:“你也亲眼过看到这只小白狼父母的事,小白狼的父亲为了让小白狼活下去,可曾有半分退缩,可曾有半点恐惧。没有,因为它知道,无论结局如何,他都应该这样去做。” 心里觉得该做,便做了,就这么简单。 燕蛮儿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群狼乱舞的场景。 “这便是我从小白狼父亲身上悟出的道。” 第243章 你到底是谁 燕蛮儿的话在甲十一心中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她以前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话。 她是护卫,是刺客,是冷血无情的杀手。 在她的意识中,只有一件事情。 命令! 命令便是一切。 “你还真不一样。”甲十一罕见的对燕蛮儿做了个评价,以前,她从不对人做评价。 燕蛮儿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不,我宁愿我和普通人一样。如果那样,我会有一个父亲,会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会看到父母恩爱,而我也在受了欺负之后有地方去诉苦。”没来由的,燕蛮儿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甲十一明白燕蛮儿的意思,自从她来到草原上,她便有意去了解燕蛮儿的过往,才发现,他的过去其实和他们一样,一点都不美好。 燕蛮儿说出这句话之后,意识到自己有些说多了,便说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甲十一点点头,说道:“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失踪的那段时间去哪里了。” 她见燕蛮儿要开口,又加了一句,“不要用给达曼的话搪塞我,我不信。” 燕蛮儿看着她别扭的模样,说道:“阿衣让你跟着我,可不是让你盯着我呀。” 甲十一冷哼一声,说道:“是跟着你,可是我跟丢了,我自然有义务知道你丢了的时间去哪儿了。” 燕蛮儿忍不住笑了出来,遇上这么一个护卫,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过他也不想瞒她,便说道:“我被人绑架了!” 那知甲十一听完之后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反而说道:“是她?” 燕蛮儿疑惑的问道:“你都知道了!” 甲十一摇摇头,说道:“也不是全知道,你背她下燕然山的时候我看到了。” ······ 燕蛮儿觉得天空有些暗,风有些大,事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居然被她全看见了。 燕蛮儿忙挥挥手,说道:“个中细节,实在曲折,我们就先不说了,你先随我去看看右谷蠡王吧。” 甲十一看着他逃也似的跑开,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变成这样。 两人来到右谷蠡王身旁。 燕蛮儿并没有给他松绑,反而将他捆的更结实一点,他不希望出一点意外,为了追他,他已经付出了八个士兵的代价。 代价已经够大,他不想再付出更多的生命。 为了这么一个与他们没有半分瓜葛的人物。 “你到底是谁?”右谷蠡王离得很远,但他看见了燕蛮儿给他的手下分酒的全过程。心里不由得嘀咕,这个人不简单啊。 燕蛮儿坐下来,和他面对面坐着,说道:“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无需知道我是谁。” “看你们杀人的样子,应该也是我们草原之人,可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你们。”右谷蠡王说道。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没见过岂不是好,见得人太多反而烦闷。” 右谷蠡王还是有些不甘心,说道:“那总要告诉我,你背后之人是谁吧。” 燕蛮儿哈哈笑道:“这个嘛,你不问,我也是要告诉你的。” 右谷蠡王觉得自己有些生气,这家伙怎么回事,说话总感觉说不完,就像是吊他的胃口一般。 右谷蠡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不说话,燕蛮儿也不说话。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是谁?”终究是右谷蠡王耐不住性子,开口相问。 燕蛮儿则歪着头,心里暗道:“这便是战场,我依然不能输了你。” “那人你认识,你出兵攻击大单于王帐之前曾经见过她!”燕蛮儿自然要以实话相告。 “什么?”右谷蠡王大惊,他立马意识到到底是谁救了他。 他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他软禁了她,而且对她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她为什么要帮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从左贤王的刀下救出来,这些他都有些想不明白。 “她为什么要救我?”右谷蠡王言辞激烈的问道。他也是有自己骄傲的人,不会因为一条命就对那人感激涕零。 燕蛮儿说道:“这个你自然要去问她了,不过她让我告诉你,要想活命就必须和她合作,不然就算你回答了大单于庭,你依然逃不过左贤王的毒手。” “怎么合作?”右谷蠡王其实也很聪明,只不过他的勇武太过厉害,为世人所知。反而将他的聪明掩盖起来了。 燕蛮儿说道:“壮士断腕,负荆请罪,以期将来!” 右谷蠡王皱紧了眉头,说道:“她想让我向父王请罪?”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大单于对右谷蠡王甚为宠爱,这世人皆知。就算右谷蠡王犯下这等弥天大罪,大单于也不一定会杀你。再说了,右谷蠡王倒了,在草原上,便再没有第三股力量制衡左贤王,这可不是大单于乐于见到的。所以,只要你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负荆请罪的态度,你便能博得大单于的同情心,不仅不会身死,或许还能得到意外之喜。” “我该怎么相信你?”右谷蠡王心里确实有些意动,其实他后来也想明白了其中一些事。 他太急了! 他若是能沉得住气,像他哥哥左贤王那样,也不至于陷入如今的危局。 河南王终究还是太过于冲动了! “你可以不信我,我也可以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杀死你。你放心,绝对没人找我麻烦,说不定让左贤王知道了,他或许还会赠我宝马美人谢我也说不定。” 燕蛮儿忍不住讥讽他,怪不得会反叛失败,如此优柔寡断,只能偏听偏信别人的意见,失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右谷蠡王紧紧的盯着燕蛮儿,说道:“好,我听你的,回去之后你告诉她,我接受她的提议,只是,她这么做,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燕蛮儿直言不讳的说道:“这件事情过后你应该明白,就算你不死,但你也失去了争夺大单于之位的资格。她的要求很简单,希望你成为她的心腹,站在她的阵营之中,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背弃!” 右谷蠡王只简单的想了想,便说道:“成交!” 第244章 兰氏的赠礼 这对右谷蠡王来说,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天神为证,若有违背,叫我万箭穿心,天神唾弃!”燕蛮儿盯着他,没有说话。右谷蠡王则对着蓝天起誓。 燕蛮儿自然知道这个誓言的隆重,作为草原的一份子,作为天神的子孙。 他比谁都更清楚天神在草原人心中的敬畏。 甚至贵族比平民更加虔诚。 “你记得就好,你的话会传到她那里的。”燕蛮儿对他说道。 燕蛮儿从将手里拿出一块干将饼子,递到他嘴边,说道:“吃了吧,晚上我们继续赶路。” 右谷蠡王咬了一口,慢慢的嚼着,以前他看不上的东西,现在他却甘之如饴。 他太饿了! 这几天,他不仅在经受身体的考验,更在经受心理的考验。 夺权的失败,从高峰跌落谷底的落差,部下的背叛,刀尖的生死抉择,他感觉自己用了几天的时间经历了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不曾经历的事。 不过,活着就好! 活着便有无限可能。 他的眼睛里透过一道锐光,他的路还没有完,他的野心也还没有完! 燕蛮儿喂着他吃了,又给他喂了些水。右谷蠡王边吃边对燕蛮儿说道:“很奇怪,我总感觉在那里见过你。但我可以确定你不是她身边的人。” 燕蛮儿和匈奴二王子还真没见过面,不过他的大名倒是听过。 他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说道:“我收了她的钱财,替她办事而已,你我以后或许还会再见,不过有可能就是战场上了。” 右谷蠡王没有明白燕蛮儿话的意思,他说道:“我刚才已经向天神发过誓了,不会背弃她的。你我如何在战场上相遇?” 燕蛮儿没有回答,径自转过身,离开了。 他没有义务回答他的问题。 等到夜幕降临,燕蛮儿便带着部下继续出发,他派两名射雕者探路,按照大阏氏派给他的向导指引的路线东进,再艰难跋涉了半个月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大单于庭西边的兰氏部落。 令燕蛮儿欣喜的是达曼在南边因为不需要昼伏夜行,竟然比他们早了七八天回来。 达曼迎上来,燕蛮儿也有过去,两人按着各自的肩膀,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们是兄弟,是安答,是互相的牵挂。 “安答,人我一个不少,全给你带回来了。”达曼激动的说道。 燕蛮儿点了点头,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兰氏派了一个部下出来迎接,燕蛮儿也没有理会。 他们两个人寒暄完之后,便来到了兰氏家主的帐篷。 帐篷里有两个人再等待,兰氏首领和右贤王父子。 右贤王稍微显得热络一些,说道:“壮士可算回来了。” 燕蛮儿点点头,和达曼坐下来,当然坐下的还有右谷蠡王。 右贤王亲自为右谷蠡王松开绑,然后让他坐下。 看着案几上油滋滋的羊肉和香喷喷的马乳,众人都是一阵馋涎流出,经过月余的不知肉味,燕蛮儿也好,右谷蠡王也好也先不说话,先都扑在肉上,先大吃一顿。 右贤王和兰氏族长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禁笑起来。他们草原上的人,要的就是这份豁达。 两人先狼吞虎咽的大吃了一顿,右贤王才向燕蛮儿问道:“这一次多亏了你啊,你要南下,我会给你三百匹骏马作为酬谢。” 燕蛮儿也不推辞,说道:“那我就收下了,为了将右谷蠡王带回来,我可是损失了八名战士,我希望他们得到应有的补偿。” 右贤王眼角的肉一抽,这小子可真是得理不饶人啊。不过,他出面帮他们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再给他们一些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就在给八十匹骏马,你看如何?” 燕蛮儿接过右贤王给的物资清单,然后交给身后站着的达曼,说道:“我就替我的部下收下了。” 右谷蠡王这个时候吃饱喝足了,活动活动身体,然后对众人说道:“我该如何去见父汗呢。” 右贤王走过来,对右谷蠡王说道:“今晚就可以去,至于怎么说,我们都替你想好了。”说着,他走到右谷蠡王身边,然后附耳过去,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右谷蠡王。 右谷蠡王边听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 燕蛮儿对他们的商议没有兴趣,便说道:“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就不在打扰右贤王的大计了,我先告辞。” 右贤王也不阻拦,他笑了笑道:“燕壮士说的也对,就先下去休息吧。” 燕蛮儿点点头,然后告辞。 燕蛮儿一行人出了帐篷,他的商队现在把帐篷都搭在兰氏部落中。 他刚走了几步,便看见前面有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在等候。 燕蛮儿对甲十一和达曼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达曼什么都没说,倒是甲十一翻了个白眼,然后狠狠地盯了那女子一眼。 来人正是嫣支。 两人的目光相交,却互不相让。 甲十一已经知道了嫣支就是春草,他们本来也没说过话,可现在他们之间的气氛更加让人觉得紧张。 “我家主人要见你。”嫣支昂起头对燕蛮儿说道,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提高了音量。 甲十一冷冰冰的说了道:“我走了。”这话却是给燕蛮儿说的。 燕蛮儿感觉头都有些大了。 似乎他现在女人缘好的有点过分啊。虽说甲十一是替秦无衣出气,但这种情形,依然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他其实不想跟嫣支去,但是没办法,自己的命还捏在别人手里。解药还没有完全拿到手,他不敢不去。 燕蛮儿对嫣支说道:“我们走吧。” 嫣支瞥了一眼,甲十一的背影,她知道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是哪里来的,也知道她是谁的人。 但她并不觉得燕蛮儿不专一,在草原上,像燕蛮儿这么大的贵族公子,早已经妻妾成群了。 燕蛮儿走在嫣支身后,问道:“事情我也办了,不知道大阏氏这次有没有带解药。” 嫣支摇摇头,说道:“我不知晓,白狼王到了之后可以亲自问主子。” 燕蛮儿哀叹一声,看来想走也走不了啊! 第245章 处置 这天夜晚,匈奴大单于庭发生了一件大事。 起兵反叛的二王子右谷蠡王亲自袒露上身,背负藤条,跪在大单于王帐外请罪! 就在这一天,忽然初雪飘零。 这其中最暴怒的便是太子左贤王,他派了那么多的追兵,命令只有一个,将右谷蠡王的尸体带回来。 可追兵的密信尚未回来,活生生的右谷蠡王却已经出现在大单于庭。 他不敢怠慢,连夜就去大单于王帐,想知道大单于会怎么处置右谷蠡王,可是,卫兵连帐篷都没有让他进。 左贤王以及随他而来的左谷蠡王等人在帐篷外等候,可大单于迟迟没有传出信息。 “你还有脸回来,居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有何面目回来,有何面目来见父汗!”左贤王的声音很大,大到王帐里面都能听到。 右谷蠡王精壮的胸膛肌肉线条棱角分明。 雪花落在他的头上和肩膀上,虽然天气有些冷,但并不见他发抖。 右谷蠡王理都没理会左贤王,而是大声喊道:“父汗,儿臣知道错了,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不该听信河南王和丁零王的挑唆,做出这等事的!” “父汗!父汗!您看看儿臣吧!您看看儿臣吧!儿臣也是听说您被大哥软禁之后心里着急才冲动行事的。父汗,父汗,您就看在儿臣少不更事的份上,饶了儿臣这一次吧。” 左贤王刚要说话,却被左谷蠡王拉住,左谷蠡王低声说道:“太子,现在不是你开口的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了。” 左贤王脸上的怒意更甚,他说道:“可是,若父汗真的赦免了他,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隐忍那么久,放纵右谷蠡王嚣张跋扈,就是想一击而胜。 左谷蠡王拉了拉他的袖子,摇摇头,示意他声音小一些,这周围到处都是兵士,他们的举动肯定也被大单于盯在眼里。 上谷王也走过来,低声对左贤王说道:“太子,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左贤王一向信重上谷王,既然上谷王这么说,他知道这件事不可能那么容易解决。 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便和众人离开了这里。 而右谷蠡王则冷笑一声,继续跪在那里。 大帐依然没有动静。 雪还有越下越大的兆头。右谷蠡王在厚雪中跪着,就那样整整跪了一夜。 大单于早上醒来,大阏氏今晚昨晚并没有陪伴他,伺候他的是另一位阏氏。 他的亲信过来说道:“大单于,右谷蠡王昨夜在雪中跪了一夜。” 大单于冷哼一声,骂道:“那个畜牲还知道回来。” 亲信笑道:“这不是他念着大单于的病情吗?昨晚可是声嘶力竭的祈求大单于的原谅呢。” 大单于在阏氏的伺候下穿上衣服,他现在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好了。 “你在为右谷蠡王说话。” 亲信忙说道:“奴哪里敢啊,不过是看着这孩子心诚,早上我去看过,整个人都冻僵了。我这不念着大单于和各位王子和睦相处嘛!” 这个亲信是中原逃过来的宦官,在大单于身边颇受信任。 大单于没有说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大阏氏呢?” 亲信说道:“这几日大阏氏衣不解带的照顾大单于,昨晚侍候大单于睡着之后,她便回去歇息了。” 大单于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幸亏有大阏氏,不然本单于也不可能好的这么快。你派人去给大阏氏传话,这两日就不用她侍候了,让她好好在私帐歇着吧。” 他穿戴整齐,下了榻,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圈,然后说道:“你去,把那个畜牲给我叫进来。” 亲信低着头,心中一喜,忙说道:“是” 不一会儿,有几个士兵将右谷蠡王抬了进来。 冰冷的天气都已经将他冻僵了,不过草原人对寒冷的天气也司空见惯了。所以并没有大碍。 众人又忙碌了一阵,右谷蠡王才慢慢的恢复了正常,他的脸被冻的青一块,白一块。 大单于看他的样子,心里有些微微不忍。 右谷蠡王刚一动弹,便爬着走到大单于身边,抓住大单于的胳膊,说道:“父汗,儿臣知错了,求父汗饶了儿臣吧。” 大单于一脚踢在右谷蠡王的胸口,将他踢翻在地,骂道:“你个畜牲,谁教你这么做的,谁蛊惑你这么做的,你把为父当什么,你又把我匈奴的利益当什么?” 右谷蠡王爬起来跪在地上,说道:“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听信河南王和丁零王的挑唆,是儿臣偏听偏信,父汗要怎么处罚儿臣,儿臣甘愿领受。只是求父汗看在儿臣平时有些功劳的份上,饶儿臣一命吧。” 大单于盯着他的儿子,骂道:“你个蠢货,我三番五次教导你,你就是不听,我匈奴男儿,只要刀在手,哪里不是我们的一片天地,你偏偏目光短浅,只盯着你哥哥,你说你不是蠢货是什么!” 右谷蠡王说道:“父汗教训的是,是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大单于哼了一声,在没有说话。 卫士进来禀报,左贤王和一干大臣求见。 大单于狠狠地剜了右谷蠡王一眼,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时,黑压压的进来了一大片人。 众人行礼毕,左贤王说道:“父汗,许多将士都希望严惩右谷蠡王,不知父汗什么意见?” 大单于盯了左贤王一眼,又看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沉默的右贤王却站出来说道:“右谷蠡王举兵谋逆,确实是死罪,不过,他年级尚轻,受奸人蛊惑挑唆,方有此祸,倒也不能完全归罪于右谷蠡王。” 右贤王这么说,自然也有人附和他。一时之间,帐篷里变成了两个极为鲜明的阵营。 左贤王和右贤王各不想让,虽然左贤王一派的人数占绝大多数。但右贤王一派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大单于听着他们吵吵嚷嚷的,大声道:“都给我闭嘴。” 大单于简单的一句话,让整个帐篷里立刻鸦雀无声起来。 第246章 丁零王之封 “右谷蠡王受人蛊惑,行大逆不道之事,实乃我匈奴之罪人。”大单于终于开口。 右谷蠡王听了父亲的话,心里大急,暗呼不好,莫非父亲真有心杀我? 左贤王也是心中一喜,只是还没等他开心结束,大单于的又一句话又将他的心情打入谷底。 “不过,念在他年少无知,且有大功于部落,你去河南地吧,今生今世不要再回大单于庭!” 大单于一句话,便直接给右谷蠡王反叛之事定了性。将他从主谋变成了受人蛊惑。 右谷蠡王心里大喜,忙跪下说道:“谢父汗不杀之恩,儿臣一定深刻自省,痛改前非,为我匈奴部落开疆拓土。” 大单于看着左贤王渐变的脸色,又说道:“死罪虽免,活罪难逃。还要罚你在全部落中鞭五十。至于河南王家族,家族内男子高于车轮者,全部斩杀!女眷全部充为奴婢。丁零王也一同斩首。” 大单于说完之后,众人虽然沉默了片刻,但很快都跪下听令。 ······ “够不够?够不够?”燕蛮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惩罚那个“轻视”他的女人。 可是女人却没有一点要投降的意思,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燕蛮儿,舔了舔魅惑的唇瓣,媚眼如丝,喘着粗气,挑衅的说道:“不···够···不够!” 燕蛮儿赤红着双眼,大吼一声,再一次迷失在温柔的陷阱中! ······ 几天后。 匈奴部落中迎来了一件让整个部落都欢腾的消息,他们美丽的大阏氏怀孕了! 大阏氏怀孕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阵激烈的狂风,四处吹去。只用了短短的几天时间,就传遍整个草原诸部。 匈奴大单于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整个草原因为右谷蠡王反叛造成的创伤也因为大阏氏的喜事而慢慢恢复。 大单于宣布全部落狂欢三天,以庆祝这个意外之喜。 大阏氏私帐! 大阏氏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虽然现在还看不到隆起的样子,但自从被大萨满确定有喜之后,她的内心便悄悄的发生了些许变化。 她甚至能感觉到肚子里他的存在。 嫣然一边为大阏氏梳着头发,一边抱怨道:“大阏氏,我还是想不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大阏氏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嘴角有着温柔的笑,说道:“因为我不想他死。你明白的,这段关系是不能让世人知道的。所以,如果我告诉他有喜的事情,我便只能杀了他,因为我不能容忍任何威胁我孩子的人存在,即使这个人是孩子的父亲也不行。” 嫣然心里一动,确实如此,其实以她的想法,就应该杀了他,以绝后患。她总觉得燕蛮儿活着,会是一个潜在的危险。 “我本该杀了他的!”嫣然咬牙切齿的说道。 一想到那家伙的样子,她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大阏氏则浅浅一笑,嘴角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她也没想到会对那个小她好几岁的男子动心,甚至有些沉迷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他走了几天了?”大阏氏柔声问道。 嫣然有些意外,她从没有见过大阏氏这么温柔的说话,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温柔。 “走了十天了,他和一个秦国的商人押运着大量的马匹往南去了,应该是去了秦国。”嫣然低声道。 “他倒是个奇怪的人,放着好好的白狼王不做,偏偏自己跑这么远买卖东西。”嫣然又加了一句。 大阏氏抿着唇,摇摇头,说道:“你不懂,虽然他没说,但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人。他或许是有别的目的也说不定。” 嫣然冷哼一声,对大阏氏说道:“倒是便宜了这家伙。” 大阏氏自然知道嫣然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脸上升起几丝淡淡的红晕。 她极少羞涩,甚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多少羞涩的味道。 但当他离开的时候,没来由的心里居然有几分不舍,所以那天晚上才不要命的和他巫山云雨,直到两个人全部累倒。 当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榻边尚有余温,但斯人已去。 “嫣支也跟去了吗?”大阏氏忽然将脑海里的臆想挥开,她现在极为敏感,好像只要一想到那个身影,不自觉的身体都会烫起来。 嫣然忙回道:“我让她秘密跟过去了,我想着,总要在他身边有个人,才能随时掌握他的行踪。” 大阏氏默默的点点头。 嫣然却继续说道:“可是,我觉得嫣支这小妮子怪怪的。” “怪怪的?”大阏氏有些疑惑,她转过头来,问道:“怎么怪了。” 嫣然说道:“小妮子对那家伙似乎有点不一样。我有好几次看见她偷偷抹眼泪。” “为了他?”大阏氏微微发呆。 嫣然说道:“主人,奴婢该死,没有管好妹妹,让她动了不该动的心。”嫣然不会撒谎,她也不想撒谎。 大阏氏倒是不生气,她说道:“无妨,让她别忘了自己的任务就行。” 嫣然点了点头。 忽然,门外有奴婢来报,右贤王来了。 大阏氏懒懒的站起来,说道:“让他进来吧。” 大阏氏在外帐接见了右贤王。 右贤王兴冲冲的走进来,说道:“妹妹,好消息,好消息啊!” 大阏氏紧锁着眉头,她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兄长,然后说道:“什么好消息。” 右贤王忙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刚刚大单于在帐中宣布欢庆三天的时候,宣布无论妹妹生个男孩还是女孩,都会成为新的丁零王。” 大阏氏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右贤王,说道:“一个小小的丁零王就值得你那么高兴?” 右贤王摩拳擦掌的说道:“妹妹有所不知,大单于还说了,封丁零王后,还要交给他一支精锐的万骑,而孩子年龄尚小,则由妹妹来掌控!” 这可是一支足以改变局势的力量。右谷蠡王之所以有反叛的信心,和他掌握了一支万骑不无关系。 在这个草原上,力量才是一切! 第247章义渠 在匈奴西南的草原上,有两支商队正在艰难跋涉,初冬的一场小雪,让这场前行显得更加艰难。 燕蛮儿穿着厚厚的棉袍,头戴毡帽,和秦国商人嬴愈结伴而行。 两人的商队加起来接近三百人。 当然更多的是嬴愈的随从。 燕蛮儿在匈奴数月,收获颇丰,不仅和右贤王部打好了关系,而且获得了近五百匹马,他带着这批马南下,不出意外,在秦国能获得更加丰厚的回报。 秦国商人嬴愈是秦国北境著名的马商,他已经对燕蛮儿的这些马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他们穿过草原,越往南,地势越高,也愈加平坦。 燕蛮儿今天没有骑马,反而和嬴愈一起坐在马车里。 嬴愈并不善骑马,他带着两辆马车,燕蛮儿要了一辆,让甲十一坐在里面,虽然她女扮男装,但燕蛮儿还是不希望她一个女儿家骑着马挨冻。 马车里装饰的极为精美,他们一路南下,走的也慢,并不着急赶路,燕蛮儿每走到险峻处都要下马车亲自观察,感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甲十一则拿着一支毛笔在帛纸上涂涂画画,也不知道他在画什么。 马车内生着一盆烧的通红的炭火,让整个马车里温度极高。燕蛮儿搓搓手,放在火盆上,笑道:“嬴兄这次带了这么多的马匹,回到秦国一定能大赚一笔。” 中原诸国马价极高,如果将这些马卖给军队或者豪贵之家,那更是天价。燕蛮儿以前不知道,但自从和嬴愈相交之后,才知道马匹居然会贵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燕兄弟,那当然,我们秦国虽说也有养马之地,但毕竟地方狭小,而且马种不好,所产马匹根本入不了豪贵的眼。只有这匈奴的马却最受豪贵喜爱。” 燕蛮儿说道:“若真是如此,我倒想将手头的这些马也卖了。” “当真?”嬴愈大喜,他也没想到他和燕蛮儿一个多月不见,再次相见,他居然能和右贤王谈笑风生。 燕蛮儿笑道:“这点东西我还是拿的出手的,实话告诉嬴兄,嬴兄以后想要匈奴的良马,在下也能帮的上忙的。” 嬴愈忙嘿嘿笑了起来,燕蛮儿年龄虽然不大,但他说的话,嬴愈却是深信不疑的。 两人正说话话间,燕蛮儿的从马车的窗户里窜进来,一下子就跳进燕蛮儿的怀里,并且用它的头不住的靠在燕蛮儿的腿上摩擦。 燕蛮儿轻笑一声,伸手再它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然后揭开马车的帘子,便看见甲十一红着脸站在马车沿子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燕蛮儿给她点了点头,示意让她先休息。 原本燕蛮儿将小白狼交给甲十一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可看如今的情形,这小狼崽子没少让甲十一吃苦。 “燕兄弟,我要的便是你这句话。”嬴愈忽然脸色变得郑重起来,说道:“我也给你透个底,我在秦国的主子可不是一般人,等你到了秦国,我便将燕兄弟引荐给主子,他对燕兄弟一定会赞赏有加的。” 燕蛮儿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嬴愈在秦国还有更神秘的后台,燕蛮儿倒对他添了几分兴趣。 燕蛮儿说道:“嬴兄既然能这么说,那你的那位主子自然不是普通人,若能让我在秦国赚到钱,小弟也是感激不尽的。” 燕蛮儿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行商,自然要有行商的样子。 嬴愈哈哈笑了起来。 燕蛮儿说道:“我去义渠,多带马匹无益,我的这批马就劳烦嬴兄先帮我带回秦国,等我从秦国回来后,再和嬴兄讨要。” 嬴愈半开玩笑的说道:“你也真不怕我将你的这匹马藏为己有啊。” 燕蛮儿笑道:“嬴兄是做大事的人,眼里岂会在意这点小财,我既然能将东西交给嬴兄,自然是对嬴兄毫无怀疑的。” 嬴愈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他说道:“燕兄也非普通人啊!” 燕蛮儿笑了笑,小白狼则在他的怀里睡得正香。 嬴愈说道:“义渠和我秦国目前交好,要不要我出点力。”他越来越觉得燕蛮儿是个可交之人,所以也想尽力帮他。 那知却被燕蛮儿一口回绝,说道:“这倒不用,我不过是去行商的,至多也就是找个故人,又不通敌,又不行刺,义渠君也犯不着跟我这个小人物过不去。” 嬴愈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对于燕蛮儿的豁达和自信,他倒是很欣赏。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的路,他们来到了岔路口,向东南是秦国,向西南方是义渠。 两人也在这里作别。 燕蛮儿将右贤王赠予的四百匹马全部交给嬴愈,让他先行带回秦国,而自己则带着采购的其他东西准备义渠。 “那我就在咸阳恭候燕兄弟了。燕兄弟入咸阳后可来聚贤坊的嬴府来寻我,那便是寒舍。”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好,我记下了。嬴兄入了秦境,路途也会平安,那我们就在咸阳相会。” 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燕蛮儿便带着车队朝义渠进发。 义渠是秦国西垂强大的部落联盟,以游牧为主,但也发展农业,并且向秦国学习,修筑城池。 在秦国西境也算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燕蛮儿将小白狼递到马车上的甲十一手里,他自己则并不坐马车,骑着马,和达曼并排而行。 达曼有些疑惑,燕蛮儿似乎对那个秦国商人太过信任了,四百匹马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万一秦国人来个死不认账,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安答,我觉得你把那么多马匹交给秦国人,有些冲动,他的底细我们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不清楚。就这样交给他们,会不会太冒险了。” 燕蛮儿则笑了笑,说道:“安答,你多虑了。嬴兄出手豪绰,并且言谈举止有贵族之风,若我猜的没错,他必然和秦国王室有关联。再说了,这个人可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之人!” “安答,你是说?”达曼也似乎明白了。 燕蛮儿看着达曼的眼睛,点了点头。 第248章 公孙衍 这个人有着商人的狡猾,也有着不同于普通商人的豪贵气,这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商人那么简单。 而且从他的言外之意中燕蛮儿也感觉到,他口中所谓的那个主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或许与秦国的王族有关系也说不定。 “不管它了,我们先去义渠,看看有没有燕回的消息。”燕蛮儿说道。 达曼点点头,他们在匈奴部落多方打听,一点音讯也没有。 “安答,你说哪个燕回他到底还有没有活着?” 燕蛮儿骑在马上,他转身看了一眼后面拉长的车队,他心里其实也不知道。这次丢下部落南下,除了打开商路之外,寻找燕回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不过,既然这是伊卢王给他的任务,他就一定会尽力完成。 “我也不知道,不过伊卢王的情报说燕回曾经出现在秦国和匈奴边境,那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尽力去找便是。” 达曼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燕蛮儿问道:“呼韩耶有没有传来北地的消息?” 达曼说道:“一个月前,大单于举兵南下攻打箕国,破城6座,箕国求和了。” 燕蛮儿冷笑一声,说道:“箕封那个老家伙终于也尝到了兵威的滋味了。” 达曼说道:“大单于将攻占的箕国土地赏给了山戎王。” “这也在情理之中。”燕蛮儿心里暗暗赞叹,去卑的雄才大略,说实话,他从太子和二王子三王子那里没有看到半分。 有这样一个强势而伟大的父亲,对于儿子们来说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一路上行人不多,在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路旁修理一辆马车,看来是马车坏了。 一个中年人坐在马车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拿着一卷竹简正在细读,对身边的事似乎完全不以为意。 燕蛮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阴沉不已,寒风刮过,有些刺骨的冰冷,想必之后又有大雪降临。 燕蛮儿的车队已经走过了这群人,不过,燕蛮儿还是停下马,朝后面驰去。 他走到中年男子身旁,问道:“这天气变化很快,想必还有一场大雪。如果你是去义渠的话,我们结伴而行可好?” 中年男子转过脸,还没有说话,他身旁那几个修马车的护卫却围了过来,满是戒备的神色。甚至有人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燕蛮儿有些惊诧,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引来对方如此的戒备。不由的暗自苦笑,自己那么像匪徒强盗? 中年男子抬起头,他的面庞有些黑,个子中等,留着长长的胡须,鬓角有些地方已经有些斑白。 他穿着深色的袍子,从石头上站起来,然后走过来,向燕蛮儿微微一躬身,说道:“多谢壮士,既然壮士不嫌我等累赘,那我便有劳壮士了。” 燕蛮儿从马上下来,他暗暗的想,从这些护卫的表现来看,这个中年男子非常重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一名脸色深沉的护卫走上前来,低声说道:“主子,这恐怕不好吧。” 中年男子摇摇头,说道:“无事。” 挥了挥手,示意那些护卫退开。 燕蛮儿说道:“在下是东胡而来的行商,准备去义渠和秦国做些生意。” 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在下公孙衍,多谢壮士慷慨了。” 燕蛮儿自幼在北地,自然没有听过公孙衍的大名。 公孙衍在天下的名头简直比一些中小诸侯国的国君还要大。就在几年前,他才领导了著名的“五国相王”活动,是关东诸国合纵的核心人物。 先后在多国为相,身配多国相印,是纵横家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之一。 只不过,这些对于一个来自东胡的胡人来说,太过遥远,燕蛮儿也自然不知晓他的来历和身份。 燕蛮儿也笑道:“无事,我也是顺路。” 因此公孙衍便加入了燕蛮儿的车队。公孙衍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也不会骑马,燕蛮儿便将甲十一和小白狼乘坐的马车让给了他。 他也陪着公孙衍一起坐上了马车。 公孙衍看着这个年轻的少年,问道:“你说的东胡莫非是燕国以北的东胡?”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正是。先生去过哪里?” 公孙衍笑道:“这倒不曾,只不过在书上看过,对东胡也略有了解。” 燕蛮儿看着他手里的竹简,说道:“书啊?这东西有那么好。不瞒先生说,我也自幼读些中原的书,不过我只认识燕国的篆书,而且识字量也不大,所以很多书都看不懂。” 燕蛮儿看着公孙衍,别的不说,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儒雅的味道便和他生平所见绝不相同。 用燕蛮儿的话来说,他身上有着和他们北地之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公孙衍的眸子一动,他将竹简合起来,递给燕蛮儿,指着竹简上的三个篆字,说道:“这三个字你识的否?” 燕蛮儿看着三个字,摇了摇头,那三个字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燕篆,所以他并不认识。 公孙衍笑道:“不认识也无妨,这是楚国的文字。” “楚国?可是那个出了一代霸主楚庄王的楚国?”燕蛮儿惊讶道。燕蛮儿浅淡的中原历史知识都是来自于母亲,尽管母亲知道的东西也并不多。他也不知道,母亲从哪里知道那么多中原之事的。 “咦,没想到你居然知道楚庄王,倒让人有些意想不到。”公孙衍也不由得一愣,一个胡人,能识的中原文字已经是奇观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知晓遥远的楚国的历史,这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燕蛮儿有些羞涩,他很少和别人讨论书中的东西,迄今为止,也就只有和秦无衣谈过些。 “这是楚国篆字,名字叫《鬼谷子》。” 燕蛮儿低声道:“鬼谷子?” “你听过吗?”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没听过,不过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公孙衍看着少年,笑了笑,将那卷竹简拿起,然后又放在他手心,说道:“今日你帮了我,我本应赠你黄金财货,不过我想了想,这些东西太俗,那我就把这卷书送给你吧!” 第249卷 纵横家 春秋以降,随着社会的急剧变化,原来学在官府的旧传统开始瓦解,私人讲学之风大盛。 以老子李耳和孔子孔丘为先声,诸子百家兴起,形成了各自的私学流派。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兵家、阴阳家、纵横家、农家等各逞其威,先后登上历史的舞台。 这其中以儒家和墨家流传最广,有非儒即墨之称。 以法家和纵横家最为各国君主所重。 尤其是纵横家,基本上成为战国初期搅动风云的核心人物。 如庞涓、孙膑以及目前在中原诸国威名大胜的张仪和公孙衍都是纵横家的代表人物。 张仪主张“连横”,即在中原诸国寻找秦国的盟友,以蚕食三晋等其他关东诸国。 公孙衍主张“合纵”,即联合关东诸国,共同对抗商鞅变法后日益强大的秦国。 公孙衍便是此时合纵的核心。 而《鬼谷子》是纵横家先师鬼谷子纵横之术的精要。 燕蛮儿手里握着那卷书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怎么可以,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怎么能受先生如此大礼。再说了,我对楚国之文字,一窍不通。此物如此贵重,在下不敢受!” 公孙衍没想到一个胡儿却能如此知里,和书中所观的东胡人并不相同,也大为诧异。 “无妨,你既然能学会燕国文字,那楚国文字,当难不得你。正好,若壮士不嫌弃,我也要在义渠待几日,壮士不如便同我一道,我来教你楚国之文字。”公孙衍也觉得这个少年有些意思,想和他多交流交流。 虽说春秋战国之时,极重贵族家世,但随着战国以来,战事日烈,争霸战争日益频繁,越来越多的国君希望广收人才,所以不少寒门子弟也获得了极大的礼遇。 看待人物的眼光,也和前代不同。 所以,尽管燕蛮儿出身胡族,但公孙衍也能待他不同。 燕蛮儿看这个中年男子也不是那般喜欢优柔寡断之人,所以,见他这么说,也不在推辞。 “多谢公孙先生,既然公孙先生这么说,我也就不推辞了。我看先生此行必是有要事,而先生护卫单薄,恐怕不妥,不如我便护卫先生安全,作为报答罢。” 燕蛮儿也真诚,他自幼得母亲教导,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但既然实在没法推辞,那就投桃报李。 所谓礼尚往来,便是如此。 公孙衍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少年的直爽,两人相遇不过半天,但却如数十年老友一般,有着莫名的亲近感。 “也好,我身份有些麻烦,所以不能多带护卫,有壮士相助,倒也了却我一件大事。” 公孙衍也不推脱。 公孙衍笑道:“没想到这次凶险入秦,居然还能遇上你这么个有意思的小友,实在是不虚此行。” 燕蛮儿忙呼不敢。 果不其然,阴沉了半天之后,天空慢慢的飘起雪花来,离进入义渠还有些路,时间已经到傍晚,不宜赶路。 他们便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山下支起帐篷,烧火做饭。 他们在同一个帐篷里用餐。 公孙衍看燕蛮儿二十多人,人数不多,但做事干练,不似一般的仆从,便好奇的道:“燕壮士,我看你这二十几个手下,雄壮英武,做事有几分军旅之气,和一般商人随从不同。” 燕蛮儿坐着,说道:“公孙先生好眼力,不瞒先生说,在下在草原上也是一个小部之主,这些随从都是随我一起上过战场的百战勇士,虽然人数不多,但保护公孙先生还是能胜任的。” 这时候,公孙衍身旁的一个武士哼了一声,说道:“你说的也太神乎其神了,你可听过纵横天下的魏武卒,那才是百战勇士,真正的精锐。” 燕蛮儿抬起头,看着那个武士,笑道:“魏武卒吗?我倒是听说过。当年魏国大将吴起任西河守时编练新军,号之曰“魏武卒”。” 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吴起通过严格的训练和丰厚的奖赏,练成了一支横行天下的铁军。 当年阴晋之战,吴起以五万魏武卒,击败秦国五十万大军,天下皆惊。 那武士也是一愣,他倒没想到燕蛮儿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他那里知道,燕蛮儿一向对军事极为感兴趣,他的这些知识都是来自于和秦无衣短暂的逃难期间,向她请教的。 对于燕蛮儿来说,秦无衣就像一个无所不知的书本,都不用他去读,便能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公孙衍则在一旁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当年吴子建魏武卒,令魏国劇强,吴子当年创下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的不败神话。只不过,如今的魏武卒早已不复当年之名了。” 燕蛮儿则好奇的看着公孙衍,问道:“公孙先生,你说的吴子真有这么厉害。” 燕蛮儿对名将最是感兴趣,没想到能听到这么一个无敌般的存在,多少有些心向往之。 公孙衍仿佛有些触动以前的心思,便摇摇头,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燕蛮儿见他也有难言之隐,他听秦无衣说过,中原诸国中,目前最为强大的是秦国,齐国和楚国。至于战国初期,令整个天下颤栗的魏国则早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 所以,也不追问。 那武士脸上的神情更为落寞,想来他是想用魏武卒来敲打燕蛮儿不要大言不惭的,不过,似乎这个话题有些触动他们伤心的往事,一时之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公孙衍吃过饭后,便在燕蛮儿提供的帐篷中休息去了,燕蛮儿看见他普通的衣服里面穿着极为华贵的丝绸,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似乎比嬴愈的来头还要大。 而且他对秦国地形颇熟,但好像又不是秦国人。 甲十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燕蛮儿的身后,她怀里抱着小白狼,小白狼慵懒的靠在她胸前,似乎对这种感觉颇为享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成了小白狼的贴心看护了。她的一句话,让燕蛮儿差点没跳起来。 “公孙衍是纵横家的核心人物,也是魏国的相国!” 第250章 家里的消息 燕蛮儿对于甲十一的话有些惊讶。 魏国的国相,跑到秦国西边的义渠来做什么? 又有什么目的? “那他为何对秦国如此熟悉?” 甲十一淡淡的说道:“公孙衍还有一个名字,叫犀首。在任魏国国相之前,曾在秦国为大良造。率兵攻取魏国河西之地,败魏国公子昂,是秦国的大功臣。” 燕蛮儿对甲十一很是意外,虽然他也喜欢听中原诸国的情况,但她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人居然知道这么多,也让他很意外。 甲十一或许是读懂了燕蛮儿的眼神,她没有理会燕蛮儿,而是继续道:“小姐临行前有交代,公子若有什么疑惑,若我知晓,可尽量解答。我虽然生在黑暗中,但自幼陪伴小姐,而且秦家书房对我们是开放的。” 燕蛮儿还是有些疑惑,秦无衣虽然对自己有意,自己也喜欢秦无衣,但两人算是达成了默契,两人分属不同阵营,有些消息可说,有些则尽量避免。 燕蛮儿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除了阿衣,你还需要听谁的命令?”燕蛮儿也不知道内情,只不过也是心中疑惑,所以才有此一问。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甲十一一向冰冷安静的眼神,在燕蛮儿问出话的那一刻,却有些不一样的闪烁。 燕蛮儿立刻意识到,看来甲十一来自己身边,除了阿衣派遣,或许还真的有别的什么事。 燕蛮儿也不会奢望,自己一问,她就能自己告诉实情。上次,和燕山诸麓的马匪作战,他安排甲十一照顾自己的母亲,她做的很好。 所以就算她不告诉自己实情,燕蛮儿也不打算追问。 他叉开话题,又回到公孙衍的问题上,说道:“既然他在秦国如鱼得水,为何又离开秦国,回到魏国!” 甲十一冷冰冰的说道:“因为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出自纵横家的天才人物。” 燕蛮儿惊讶道:“又是纵横家?” 甲十一点点头,说道:“不错,他叫张仪!纵横家连横派的代表。” 燕蛮儿惊讶的合不拢嘴,说道:“张仪?这人我倒是听过的。” 甲十一说道:“我也是听小姐说过,张仪在诸国流浪,后为秦王看重,拜为客卿,后面就发生了公孙衍被秦国排挤出走之事,至于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没想到我们半路上居然帮了一个烫手山芋呀。” 甲十一冷笑道:“公子这话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定要笑掉大牙。公孙衍承鬼谷先生之才,营合纵之局,身配五国相印,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就是虎狼如秦,都不敢对他无礼,公子居然如此评价他,倒是前无古人!” 燕蛮儿总觉得今天甲十一的话有些多,往常她都是安静的站着,从不多话的,但今日却有一种感觉,不像是她自己说话,倒像是替别人来说话一般。 燕蛮儿摊摊手,说道:“这是事实嘛,虽然他很厉害,可毕竟已经是离开秦国的人了,如今秘密西来,必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燕蛮儿又想到了什么,他将公孙衍赠送的那卷《鬼谷子》拿了出来,说道:“对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既然我已经答应他要在义渠护他平安,那我便会尽力去做。至于他来秦国做什么,我们也没有去探究的必要。倒是这本书,你知道多少,我很有兴趣。” 甲十一向前走了两步,接过《鬼谷子》,说道:“我听小姐说过《鬼谷子》,乃是纵横家开创者鬼谷先生毕生心血所书,书中暗藏王霸之术,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燕蛮儿喃喃自语道:“王霸之术啊,可惜我不认识字,不然我倒想看看会有怎么样的王霸之术。” 甲十一没有说话,她也不懂楚国文字,而且对书也没看过多少。倒是暗想,若小姐的贴身侍婢依兰在这里,必然是难不倒她的。 秦府中有传言,秦二小姐读过多少书,那么依兰就读过多少书。 燕蛮儿抬头看着甲十一说道:“好了,你先去休息吧。” 甲十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帐篷。 就在甲十一转身出去的时候,达曼又匆匆的来到了帐篷。 达曼一走进来,将帽子上的雪花抖落,说道:“安答,呼韩耶安答又来信了。” 燕蛮儿忙说道:“快拿来我看,使者呢?” 达曼说道:“就在帐外。” 燕蛮儿一边拿着竹简看,一边脸上的表情有些细微的浓重起来。 “让他进来。” 达曼便朝外喊道:“你进来吧。” 来人是一名射雕者,他进来便先行行礼,说道:“拜见白狼王!”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一路辛苦了,你临行前,呼韩耶安答除了交给你信,还有没有说什么?” 射雕者说道:“为白狼王效死,虽死无憾。百夫长不曾说什么,倒是姜先生让小人带一句话给白狼王。” “哦?他说什么?” “姜统领说大单于驻哔医巫闾山山戎王王帐,恐有大动作,希望白狼王能在明年秋天之前赶回部落,以备不测。” 燕蛮儿倒是明白姜复为什么没有写书信给自己,也不以为意,说道:“你先下去歇息,待明日我拟好回信,你再送回家去。” 射雕者忙说道:“是。” 等射雕者离开,达曼看到燕蛮儿面色沉重,说道:“安答,姜先生是什么意思啊,另外呼韩耶安答又说了什么。” 燕蛮儿有些忧虑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说道“呼韩耶说,右大都尉将自己最小的女儿献给了大单于,并且很受大单于喜爱,这次南征箕国,大单于几乎每天都带着她。” 达曼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啊,大单于喜欢赫舍里的幼女,也没什么问题啊。” 燕蛮儿抬起头,说道:“呼韩耶安答还说了,右大都尉每日都在大单于面前侍候,大单于对他也是颇为信重。” 达曼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说道:“安答是怕赫舍里那个老家伙使坏?” 第251章 义渠君 “不错,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右大都尉都安静的可怕,这才更令人担心啊。”燕蛮儿微微叹息一声,没办法,他也没想到,从一开始就会惹上一个这么麻烦的对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被这么一个城府又深,手段阴狠的对手盯上,怎么说都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况且,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尤为显得令人不安。 “那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达曼一听,心里也悬起几分不安来。 “不,按伊卢王所言,燕回的行踪最早就是在匈奴、义渠和秦国交界之地传出去的,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义渠,无论如何都应该再去找找的。” “可是家里?”达曼不无担忧。 “我会让呼韩耶安答加紧编练兵马,让我们的战力达到五百骑,至少可战可退,也不怕右大都尉使幺蛾子。再说了,二王子也不会任他胡来的。” 达曼这才稍稍安下心。 “明日我们就能抵达义渠王城,你便安排人四处去打听,看有没有燕回的消息。” “好,我明白了。” 燕蛮儿等达曼离开后,他一个人独坐在帐篷里,他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还有东胡大单于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是针对自己? 可自己一个无名之辈,凭什么能得到东胡大单于的另类青眼? 第二日,燕蛮儿和公孙衍收拾帐篷,继续西进。 雪并不大,所以路途也算平稳,在第二日下午的时候抵达了义渠王城。 义渠是秦国西境西戎的一支,也是最强大的一支力量。 义渠和秦国时战时和。 西戎一直是秦国西部的大患,甚至有好几代国君都是战死在和义渠的战场上。到春秋秦穆公时,秦国对西戎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史称,秦霸西戎,并国二十,拓地千里,西境遂安。 义渠经过多年的发展,虽然仍然以畜牧业为主,但已经注意发展农业生产,并修筑城池。 义渠王城是一座用夯土版筑的土城,城池方圆并不大,但却建在险要之地。 义渠王城的进出守卫并不严密,他们很快便和其他商人一起进了王城。 公孙衍和燕蛮儿等人进了城,公孙衍笑道:“我以为你会惊讶,西戎义渠人本和你们东胡人一样,以游牧为生,但他们学会了建造城池,而且还建的有模有样。” 燕蛮儿则如实相告,说道:“若我未到过中原,那这座王城或许会引起我的惊讶,可我已经见过比这座城雄伟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城池了。” “原来如此。”公孙衍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燕蛮儿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也应该有几分见识的。 公孙衍和燕蛮儿先住进了货栈,公孙衍派那名武士去和义渠的士兵交涉,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只听的街道上有骑兵驰过来的声音。 燕蛮儿本来在和部属们缷运货物,便见一个壮勇的义渠大将带兵马过来,身旁跟着公孙衍的那个护卫随从。 公孙衍则坐在院子里的亭子内烤火,那名义渠大将走过来,向公孙衍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先生,我家义渠君有请。” 公孙衍点点头,对于那名大将的熟络并不表现的太过热切,反而多了几分冷傲。 公孙衍走过来,站在燕蛮儿的身边说道:“燕壮士,那你便在这里等我,这位将军也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燕蛮儿忙说道:“不敢不敢。” 那名义渠大将有些意外,能让这个贵人这么看重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也忙说道:“先生放心,他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尽力满足。” 公孙衍这才点点头,说道:“有劳了!” 货栈里有来自各地的的商人,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公孙衍和燕蛮儿吸引了去。 义渠大将便载着公孙衍离开了。 燕蛮儿在大门口望着他们的身影,心里疑惑重重。 义渠王宫! 义渠君这是第二次见到公孙衍这个传奇人物,一年前,他曾经秘密朝拜魏国,在当时见到了在魏国为将的公孙衍。 “本君真没想到公孙大人会亲自来我这里,本君要是早知道,便派大军来迎接了。”义渠君见到公孙衍之后,颇为熟稔。 公孙衍也笑了起来,说道:“多谢义渠君挂念,去年匆匆一别,没想到还有重逢的机会。” 义渠君是一个矮壮的汉子,他统治义渠多年,战功显赫,是义渠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 甚至数次击败秦军,战力不俗。 义渠君请公孙衍就坐,然后问道:“不知公孙大人来我这儿有何事?”去年义渠君朝魏,很多魏国大臣对一个小小的义渠君并不上心,接待礼遇方面也就有所松懈。可公孙衍知道后,不仅亲自来为义渠君道歉,反而极为尊重义渠君。 义渠君还记得当年的恩情。 公孙衍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来义渠,是有大事相商。我想知道,义渠君是如何看待与秦国之关系。” 义渠君没想到公孙衍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的问秦国和义渠的关系,他盯着公孙衍,说道:“秦国,虎狼也。” 公孙衍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一边说道:“义渠君所言甚是,秦国不仅是虎狼,而且是一头贪得无厌的虎狼。关东有事,则秦国厚赠义渠好物美人以安其心。关东无事,则派兵侵扰,蚕食义渠土地。长此以往,义渠虽有短期之利,但乏长久之谋。” 义渠君紧锁着眉头,公孙衍的这些话他在魏国已经说过一次,不知道他这次亲自跑到义渠来,再说一次,有什么目的。 义渠君哈哈狂笑道:“公孙大人多虑了,我义渠虽是小国,但也有精骑数万,秦王纵有心吞并,本君又岂能令他如愿。” 公孙衍叹息一声,说道:“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秦王任用张仪为相,虎狼之势已现。如今并巴蜀,吞西戎诸部,獠牙已露,莫非义渠君真以为能独善其身?” 义渠君变得沉默起来。 第252章 告密 公孙衍说的对,一个日益强大的秦国对谁都不是好事。 无论是关东诸国,还是西戎义渠。 “公孙大人的意思是?” 义渠君有些疑问的说道。 公孙衍说道:“近来臣奔走诸国,终于定下了五国攻秦之谋,微臣觉得义渠君亦可入盟。” “五国攻秦?” “不错,臣从去年开始游走诸国,与赵、韩、燕、楚四国达成盟约,合纵攻秦。到时候秦国必空国东向,与我五国联军相持函谷关,那时义渠君不如乘其后防空虚,直扑咸阳,则事可定矣。” 义渠君有些激动的站起来,来回踱步,说实话,这倒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秦攻义渠多年,双方互有胜败,但秦国占据主动。若真能一举击败秦国,甚至灭掉秦国,则义渠也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那时,他义渠君的大名岂不是会受到天下敬仰。 “公孙大人,你的提议很不错,可是,本君怎么知道你们五国攻秦是不是真的能实现。” 公孙衍笑道:“义渠君,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你完全可以等我们五国出兵之后再决定是否出兵,因为按照以前的经验,若我五国出兵,那么秦国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遣使来义渠,那时义渠君再做决定也不迟。” 义渠君突然笑道:“不错,这样更好!” 说罢,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都笑了起来。 ······ 在距离义渠近千里的医巫闾山,山戎王部落。 山戎王部落今年异常热闹。 东胡大单于乘着秋高马肥,率三万骑南下箕国狩猎,破城杀将,掳掠箕国百姓数千,打的箕国连忙遣使求和。 去卑也不为难箕国,在他们送上一大批物资和黄金宝玉之后,答允了他们的求和。 迅疾撤兵,可是,却将所占之地,赏给了山戎王。 箕国那里有反抗的份,眼睁睁的看着,恁是半个不字都没敢说出来。 战后去卑并未率兵返回饶乐水大单于王庭,而是继续驻扎在医巫闾山的山戎王王庭,秣兵历马,准备在这里过冬。 一晚上的“征伐”让去卑有些疲累,他的年纪大了,有些东西已经大不如前。 但他惊奇的发现自己似乎对美色愈发的喜爱了。 一个月前,山戎王部右大都尉将他的最小的女儿献给了东胡大单于去卑,去卑甚为喜爱,日日恩宠,爱屋及乌。右大都尉也跟着成了大单于去卑眼前的红人。 他刚起床,右大都尉便在帐外求见。 去卑伸出自己的大掌在右大都尉女儿的屁股上猛地拍了一巴掌,肥肉乱颤。 然后大笑着来到了外帐。 右大都尉赫舍里低着头进来拜见。 去卑脸上的神色却不是很好看,他一上来便骂道:“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消息吗?你的那个消息到底可靠不可靠?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把人找到,不然,你们一家子都活不了。” 右大都尉赫舍里心里一跳,他现在也有些后悔,当时他献上自己的女儿,并且告诉了东胡大单于一个秘密,本来是想求赏赐的,可谁曾想,大单于居然让他继续打听那个人的事。而且见不到她的人,他不仅没有奖赏,项上人头都难保。 “大单于,卑职失职,卑职的人明明传回来一个消息,确定帕娜儿还活着,可我的人传出消息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 右大都尉赫舍里当年也是左大都尉的女儿帕娜儿的追求者之一,对帕娜儿和东胡大单于去卑之间的事情知晓的一清二楚。 他和东胡大单于去卑一样,都是那个神秘燕国人的手下败将。 “哼,这个我不管,你既然说帕娜儿活着,那我就要活着的帕娜儿,你的时间不多了。” “卑臣知道,卑臣知道。只是卑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去卑敞着胸膛,胸膛前是茂密的毛发。 去卑说道“你说吧。” 右大都尉赫舍里忙点点头,说道:“如果帕娜儿活着的消息是真的话,那伊卢王就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是伊卢王专门用了一招假死的把戏,用来迷惑大单于。而帕娜儿则在他的保护下,依然活着。又或者燕回那个叛徒活着也说不定。” 去卑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当年是我亲自追的他们,他们明明在悬崖上双双掉落,而且燕回为了救帕娜儿身中数箭,怎么可能不死。” 去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刻。 他对帕娜儿一见钟情,以他东胡太子的尊贵身份,居然都换不来她的回眸一顾,让他的内心从此藏了魔。 更可恨的是帕娜儿居然喜欢上一个来自中原的商人,并且两人还私定终身。 这如何让他不生气。 他是一代雄主,是天之骄子,是草原上最有权势的人。 可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却让他脸上无光。 所以,十几年来,他都派人秘密监视山戎王左大都尉,想看看他是不是在骗自己。 可十几年来都没有发现什么。 本来,他都有些忘记了。 可右大都尉赫舍里的一句话,又将他的心思带活了。她作为他胸口的一根刺,他要亲自将她拔出来,然后狠狠地扔在地上踩踏。 赫舍里说道:“大单于亲眼所见是不假,可悬崖下面便是条大河,我们虽然活不见人,但却也是死不见尸,这就说明,至少有可能帕娜儿还活着。” “赫舍里,我不要你的猜测,我要的是人。你明白吗?”东胡大单于去卑的语气变得冷戾起来。 他能在这儿呆一个月等消息,便是他内心最狂热的呼唤。 赫舍里听到大单于语气不善,忙说道:“大单于说的不错,只是卑臣有一策,可以试出帕娜儿是否还活着。” 东胡大单于眯了眯眼,说道:“什么办法?” 赫舍里没有直接说,而是凑上前来,在东胡大单于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东胡大单于听完之后,说道:“曾经我也怀疑过,所以用计诈过伊卢王宇曼,可是当时他表现的很正常。” 赫舍里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笑道:“大单于,伊卢王的老道,整个草原都知道。诈不出来也正常,可是帕娜儿毕竟是女子,只要我们控制伊卢王,然后放出风去,大单于觉得,帕娜儿还会藏的住吗?” 第253燕回的消息 燕蛮儿亲自去了一趟义渠王城的闹市,义渠王城闹市极小,这里也不是繁华所在,只有零星的几个商人在叫卖。 燕蛮儿一路打听过去,毫无所获。 正当他准备返回之时,达曼却急匆匆的找寻过来,喘息甫定,慢慢的舒缓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安答,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什么!”燕蛮儿都觉得有些意外了。他们一路西来,在匈奴找寻良久,什么线索都没找到,而且还陷入匈奴的内乱。 没想到在义渠居然这么快就能得到消息。 实在是意外的紧。 燕蛮儿忙问道:“怎么回事?” 达曼说道:“我们按照安答的吩咐,在这一带问了过去,在一个马商那里得到了燕回的消息。” 燕蛮儿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颤抖,说道:“他人呢?” 达曼道:“我已经把他带到货栈了。” 燕蛮儿点点头,然后说道:“走,去看看。” 燕蛮儿来到货栈,见到了那个所谓的马商,这是一个义渠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肩宽脸阔,典型的义渠人特征。 “你就是那个知道燕回的商人?”燕蛮儿劈头就问。 那个马商看到燕蛮儿气质不俗,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有一股子贵公子的模样,于是点点头,说道:“是的,大人。” 燕蛮儿坐下,鹰眼如刀,说道:“怎么回事,说说吧。” 那马商淡淡一笑,带着些谄媚的表情,说道“这个嘛,大人也知道,我是商人,自然有商人的规矩。” 燕蛮儿有些疑惑,达曼在一旁说道:“你尽管说,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燕蛮儿这才明白他需要燕蛮儿出个合适的价格。 燕蛮儿示意燕蛮儿从包袱里拿出几块金子,然后放在马商面前,说道:“如果你说的有价值,这都是你的。若你敢谎言搪塞,那我腰间这把刀也是你的。”说着,他将刀从腰间解下,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经过一些事情的经历,燕蛮儿也越来越明白,有些人只靠仁慈是不够的,尤其这些往来于各地的行商,适当的威胁也能收得奇效。 那马商看着那把长长的弯刀,浑身一抖,说道:“小人岂敢欺骗大人。大人所寻燕回,可是一个马商?” 燕蛮儿微微皱紧皱眉头,说道:“马商?”他看了一眼达曼,达曼的眼光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看来真的是他们要找的人。 然后道:“你继续说下去。” 马商说道:“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两个月前,我们义渠王城来了一个财大气粗的商人,号称陌上飞,是往来于北地各处的马商,专门收购良马。以前我和他们也有过来往,不过从未见过他们的首领。那次他们要的马多,也是小人贪心,想借着他们是外来人,多诈些他们的金子,所以便抬高了马价。” 燕蛮儿对于他的贪心,嗤之以鼻,他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种落井下石之辈。 达曼说道:“你又不是这义渠王城中唯一的马商,他们为何一定要找你。” 马商偷偷的看了一眼燕蛮儿,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于是继续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小人虽不是唯一的马商,但在这座义渠王城里,我说我的马第二好,绝不敢有人称第一。” 燕蛮儿对他的这些东西没兴趣,他们东胡最不缺的就是良马,尤其白狼山附近是天然的牧马地。 “你继续说。”燕蛮儿不想在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于是打断他的话,说道。 马商忙点点头,说道:“是是是,因为他们要的数量多,而且要求也高,所以我抬高了马价,他们的管事一时之间没法做决定,所以让我等半个月。半个月后,他们请来了他们的首领,我听他们称他为燕主事。后来再一次意外的情况下,听他们叫他燕回。”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他大概多大年纪?” 马商说道:“多大年纪我并不清楚,因为是在夜里,而且在那间屋子里谈生意的时候离得比较远,他身旁也有许多的武士护卫,所以看不清脸,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那人有腿疾。” “腿疾?”燕蛮儿问道。 马商非常笃定的说道:“是的,有腿疾,因为他进来和出去的时候坐着轮椅车,要比他们护卫低半个身子。” 燕蛮儿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他问道:“那你们交易达成了吗?” 马商马上就苦下脸来,他说道:“达成了,不过是按原价达成的。” 燕蛮儿问道:“这又为什么?” 马商立刻就苦笑起来,说道:“大人不知道,那个叫燕回的太狠了,他不仅将我查了个底朝天,而且还威胁我的家人,我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达成协议了。而且,他还说了,每年要给他准备一批能上战场的良马,他会按市价来收购,否则他就将我所有的事情都公之于众。” 燕蛮儿冷笑:“原来是被抓住把柄了。” 马商悻悻的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没些关系怎么行,没些暗地里的事怎么行。只不过,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我的那些事情极为私密,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燕蛮儿心里暗道:“恐怕这个燕回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他既然能够在草原上成为巴图鲁勇士,那自然是有着过人之处的。” “你可知道他是哪里人?”燕蛮儿渐渐的确认,两人名字一样,而且很多东西都吻合,那就说明伊卢王猜的不错,燕回应该还活着,而且仍然在做着一些重要的事。 接下来,便是确定,他是哪里人了。 若能缩小寻找的范围,他们找到他的几率也就越大。 马商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太确定,他好好回忆了一下,说道:“那个燕回没怎么讲话,但从他的口音中我能听出来,他有着浓厚的齐国口音。” “齐国?”燕蛮儿一喜,问道。 马商点点头,不过他又立刻加了一句,说道:“其实也不仅仅是齐国口音,还有燕国话的影子,甚至是有着北地东胡一带的口音。” “燕国,东胡?”燕蛮儿的脸上露出沉重之色,然后又生出淡淡的喜色来。 东胡啊!若是有东胡口音的话那就更加能确定他是不是他们要找的燕回了。 第254章 燕蛮儿的疑惑 燕蛮儿低头沉思,若那个人真是燕回,那他既会说齐国话,又会说燕国话,还会说东胡话,那他到底是哪国人? “你能确定他是哪国人吗?”燕蛮儿又问了一句。 马商说道:“这个嘛,他的手下的口音也比较杂,齐、燕、赵的口音都有,我还真没办法确定他是哪国人。不过我觉得,他的齐国口音更纯正一些,应该是齐国人。”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你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东胡人应该不可能,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齐国人,要么是燕国人。按你的推测,齐国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一个人无论学多少种语言,他从小学会的母语应该是最难忘的,也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 可就算能确定他是燕国人或者齐国人,对他来说,依然是一件非常难得事情。 要在地域广阔的燕国和齐国找一个人,何其容易。 “大人,你看,我该说的也说了,是不是这包金子就是我的了。”他的目光紧紧的盯在案几上的那些金饼子上,就如同饿狼看见了食物一般。 燕蛮儿说道:“你说的还算有点价值,但是还远远不够。” “大人,你开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马商有些委屈,他本是见财如命的性子。若不是被达曼的许诺所诱惑,他也不会来这里。 燕蛮儿忽然脸色微变,说道:“我既然许诺于你,自然会遵守约定,只要你说出我想要的东西,我难道还会贪你这点金子不成。” 马商缩了缩脖子,义渠人很少经商,他们崇尚武力,相比在商场上寻找对手,他们更喜欢在战场上击败敌人。 不过马商却没有上战场的雄心,再加上他出身商人世家,因此也就遵从祖训从商了。 “大人说的是,那大人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燕蛮儿说道:“你给他们的马匹交货了没有?” 马商忙说道:“不瞒大人,货交了一半。另一半约定在今年年底交货。” 燕蛮儿说道:“不应该啊,你们义渠的马匹应该很充足才对,为何不一次性将马匹交完毕呢。” 马商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他们要的是能上战场的良马,就算是我,也一时难以集齐。” 燕蛮儿说道:“原来如此。” 马商偷偷看了一眼燕蛮儿,说道:“大人,有件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什么事?”燕蛮儿转过头看着马商,这个人带给他的信息总体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 “我上次和他们交易之时,曾意外的听见他们说什么组建轻骑的事。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想应该对大人有帮助。” 燕蛮儿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轻骑? 在中原诸国中,有意识组建骑兵的国家,应该不会太多。如果在齐国和燕国中选,齐国燕蛮儿不了解,但燕国似乎在组建骑兵,这是他和秦无衣在交谈的时候,听秦无衣谈到的。 难道这个人在燕国?是燕国人? 燕蛮儿将案几上的金饼子推到马商面前,说道:“你做的不错,这些东西归你了。” 马商忙喜笑颜开,他凑到燕蛮儿身边的案几前,想将那些金饼子揽在怀里,可燕蛮儿一把按住他的手,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马商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说道:“大人,你还有什么要求?” 燕蛮儿说道:“我希望能和你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你的那些马匹,我也有兴趣。而且,我希望年底你们交易的时候,你能将我引荐给那个陌上飞。” 马商忽然警惕的看了一眼燕蛮儿,说道:“大人,你不会是要抢我的生意吧?这可不行,他们也算是我的大主顾,我不能轻易把他们让给你。” 燕蛮儿抬起头,瞪了一眼马商,说道:“你想多了,我对你的生意没兴趣。” 马商忽然问了一句。 “大人,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寻那个叫燕回的人吗?” 燕蛮儿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他的提问,然后说道:“一个故人而已,也没什么大事。” 马商点点头,然后将那些金饼子全部装在怀里。他站起来说道:“大人,和你合作就是痛快,以后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要想着在下啊。” 燕蛮儿没有理会,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达曼将马商送了出去,走到屋里,说道:“安答,你看他的消息可靠吗?” 燕蛮儿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你派人盯着他,看他有没有骗我们,从他给我们的信息中,应该没什么问题。” 达曼说道:“可是,我们就算知道他是齐国人,也没有办法去齐国寻他呀。按这个马商的话,他们在这里也没开铺子,只是定时回来运送马匹。现在他们离开了这里,再次来也到年底了,我们总不能等到年底吧。” 燕蛮儿说道:“嗯,不过至少我们确定了他还活着,也算了了伊卢王一件心事。我看伊卢王对这个燕回颇为器重,想必两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达曼说道:“我也曾听父亲说过一些,不过不多。” 燕蛮儿说道:“我也很好奇,这个燕回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草原上对他的事迹却一点都没有呢。” 达曼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父亲也没有给我透露太多,不过听他的语气,应该是有人强行将这件事抹去了。” 燕蛮儿笑道:“那这个人的能量不小啊,恐怕比伊卢王还要神秘。” 达曼说道:“你是说这件事与山戎王有关。” 燕蛮儿摇摇头,然后说道:“恐怕就算山戎王也不够格啊,你想想,这可不是我们山戎部一个部落的事,燕回既然是东胡的巴图鲁,那在单于庭,或者其他部落都应该有他的事迹才对。可你看看,不仅仅山戎王部,就连其他部落,也没有信息,你还不明白吗?” 达曼恍然大悟道:“安答的意思是这个人在单于庭?” 第255章 义渠君有请 燕蛮儿点点头,心有灵犀的说道:“想必和大单于有关。” 达曼惊道:“那可如何是好,假如真的是大单于将燕回的事抹去,那说明燕回和大单于的关系应该很不好啊,那我们这样明目张胆的打听燕回,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既然伊卢王下决心要找这个人,那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我不知道伊卢王的准备是什么,但应该无妨的。” 达曼这才点了点头。 达曼看着燕蛮儿,说道:“对了,安答,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燕蛮儿见达曼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说道:“怎么了,什么事啊,突然这个样子?” 达曼说道:“前几日我父亲来信了,他让我告诉你,伊卢王无子,所以想立你为他的义孙,以后继承他的家业。我父亲让我先告诉你,让你好好考虑考虑。” 燕蛮儿一惊,说道:“义孙?” 达曼点点头。 草原上的规矩,老而无子的话可以选亲属之子过继,也可以收养义子来承袭家业。 只不过燕蛮儿和伊卢王的年龄差太大,若收养义子的话,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达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安答,你别怪我父亲,义孙这个提议还是他提的呢。” 燕蛮儿感觉事情有点复杂,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达曼的话。 “你先想一想,最好和伯母商量商量,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有所准备。这次回去,伊卢王就会正式向你提这件事,你要有心里准备。” 燕蛮儿感觉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伊卢王确实对他很关照,他也对伊卢王有着莫名的亲近感。 但是,如果要收义孙的话,这件事他还真没想过。 达曼见他陷入沉思,说道:“安答,现在就不要想这个了,时间还早,我告诉你的意思是让你有时候考虑考虑,做一个正确的选择。” 燕蛮儿苦笑一声,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啊。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豪泰在门外禀报。 达曼看了一眼燕蛮儿,然后将门打开。 豪泰进来行礼,说道:“白狼王,义渠的将军来了,说有事见大王。” 燕蛮儿扬了扬眉毛,义渠人找他有什么事。 “走,我们一起去迎一迎。”燕蛮儿不敢怠慢,毕竟在义渠人的地盘上,有些事还是小心些好。 三人来到门外的院子里,燕蛮儿见来的将军真是当时邀请公孙衍的那个将领,燕蛮儿笑道:“将军,不知找在下何事?” 那名将军恭敬的说道:“燕壮士,义渠君请壮士入王宫一叙。” 燕蛮儿纳闷道:“将军,我并无见过义渠君啊。” 那将军笑道:“你也别紧张,是公孙先生提拔你的,听说你带了许多的东西来义渠卖,义渠君要把你的东西全买下来。” 燕蛮儿才知道,原来是公孙衍的缘故,他喜道:“果真如此?” 那将军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快跟我走吧,义渠君和公孙先生还等着呢。” 燕蛮儿忙点点头,说道:“我这就去。”燕蛮儿忙返身回到屋子里,达曼也跟着进了屋子。 “我去一趟,这次来义渠收获不小,若是真能和义渠君搞好关系,那我们的商队完全可以到这边来。”燕蛮儿此行的目的就两个,一个寻找燕回的下落,另一个便是和各部搞好关系,为以后的通商来往做准备。 “你安心在这里守着,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另外,把那个马商给我盯死了,他的有些话我也是半信半疑,盯住他,若他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们也能尽快的做出反应。若他没有隐瞒,那我们也算是得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达曼点点头,说道:“要不让甲十一护送安答去吧。”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义渠君诚心相待,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达曼点点头。 燕蛮儿来到义渠王城的时候,大厅里坐满了人,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义渠君心腹。 燕蛮儿忙向义渠君行礼。 义渠君挥挥手说道:“不用多礼了,你就是公孙先生口里的壮士。” 燕蛮儿看了旁边客座上的公孙衍,公孙衍正坐着,轻抚着胡须,然后看着燕蛮儿发笑。 燕蛮儿忙说道:“不敢。公孙先生太过抬举在下了。” 义渠君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公孙先生果然说的没错,你还真有点意思。你是东胡人?” 燕蛮儿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乃东胡山戎王部之人。” 义渠君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山戎王我也听过,是东胡部落的一个大部落。在燕国的北边是不是。”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义渠君说的是。” “我听公孙先生说过,你到我义渠是贩卖东西的,不知你都带了什么东西。”义渠君对燕蛮儿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虽然东胡和义渠并不接壤,但义渠君对于东胡还是充满兴趣的。 燕蛮儿坐下来,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从匈奴部收到的其他各地的珍宝诸物。不知义渠君有没有兴趣。” 义渠君笑道:“兴趣吗,我倒是有,不过,你想要什么东西?” 燕蛮儿说道:“来到义渠自然是冲着义渠的马匹来的,我听人说过,义渠的马和我东胡以及匈奴的马并称三绝。若能得些义渠马,贩运到中原诸国,必是一件极大的利益。” 义渠在秦国之西北,占据着一大片丰美的水草地,有着天然的养马优势。而义渠的马匹也深受中原诸国贵族的喜爱。 尤其是秦国的喜爱。 每年都有大量的马匹经过秦国进入韩魏等国。 义渠君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倒是诚实,有点意思。” 燕蛮儿说道:“义渠君,既然义渠君这么说了,那在下也就直说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然后交给义渠君,说道:“这是我东胡部落所产的林中山参,珍贵无比,我便将它作为礼物献给义渠君,请义渠君笑纳。” 第256章 友谊 义渠君还没有说话,倒是客座上的公孙衍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道:“义渠君,我说的不错吧。” 义渠君笑道:“不错不错,确实让人感觉到意外。也贤,你过来。” 从义渠君下首站起一个精壮的汉子,大概二十多岁,有些瘦,但比起义渠君有些矮壮的身材,他则显得过于高挺了。 “这少年不错,你们可以好好交流交流。”义渠君指着燕蛮儿对也贤说道。也贤是义渠君的长子,马上功夫相当了得。 也贤是倨傲之人,他看了一眼燕蛮儿,见燕蛮儿虽然也个子很高,但少了几分蛮气,过于儒雅了。 鼻子里哼了哼,说道:“我是义渠君长子也贤,也是我义渠的大将,大小二十余战。” 燕蛮儿感受到他的傲气,也不以为意,说道:“也贤王子果然能征善战,在下燕蛮儿。” 也贤没听过他的名字,义渠和东胡并不接壤,除了间接的商贸往来,基本上没有交流。 也贤说道:“你不要以为用一棵山参就能让我心底里接受你,虽然父王让我和你交流,但说实话,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商人。” 燕蛮儿忽然直起身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利芒,说道:“也贤王子,你这样说那我也不瞒你,我也不是商人,我乃是东胡伊卢王部的禆小王白狼王。” 燕蛮儿也不怕说破身份,本来做生意就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东胡和义渠有往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贤还没有反应过来,义渠君却猛地一下站起来,说道:“你是说你是白狼王?” 燕蛮儿点点头,他也有些意外,白狼王不过是一个千户禆小王,在山戎王部都排不上号,就连一直密切关注东胡动静的匈奴人都没有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没想到远在西方的义渠居然知道自己?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在下正是白狼王。” 义渠王走到燕蛮儿身边,看了一眼燕蛮儿,然后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去年东胡与匈奴大战,是你献计击败了上谷王?” 燕蛮儿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不过他也不贪功,笑道:“义渠王言重了,击败上谷王乃我山戎王各部合作之力,非我一人之功。” 这时候就连也贤也变了脸色,说道:“父王,你是说这位就是宇曼大人说的那个人。” 宇曼大人? 燕蛮儿不禁一愣,看来他们确实和伊卢王宇曼认识啊。 燕蛮儿疑惑的看向义渠王,问道:“义渠君认识伊卢王?” 义渠君点点头,说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伊卢王曾经帮助过本君,你既然是他的部下,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也贤听说燕蛮儿是伊卢王宇曼的部下之后,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熟络的走过来拍了拍燕蛮儿的胸膛,说道:“燕兄弟你别介意啊,我就是这脾气,有不当之处,你担待些。” 燕蛮儿也笑道:“没事,也贤王子性格直爽,一看便是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我该向王子学习才是。” 也贤听燕蛮儿这样夸他,心里也开心不已,说道:“不敢,不敢。” 没想到一场宴会居然比想象中还要和谐美满。 众人只吃到入夜才开始散去。 燕蛮儿也喝了些酒,回到他们的货栈。刚要休息,也贤王子便过来将燕蛮儿和公孙衍等人一起带到了专门为他们准备房子里去。 待也贤王子离开,燕蛮儿才一边对公孙衍说道:“公孙先生,我没想到义渠君居然是伊卢王旧交。” 公孙衍笑道:“这是好事,本来我将你介绍给义渠君也是想让你卖东西更快些,没想到你居然和他们认识。”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公孙先生大恩,在下牢记在心。” 公孙衍笑了笑,说道:“好了,你也赶快休息吧。” 燕蛮儿点了点头,然后便歇下了。 接下来几天,燕蛮儿停在部落中将所带货物全部卖掉。并且又花了些钱物采购了些马匹和皮草等物。也贤王子在一旁多有协助。 公孙衍终于要离开义渠了。 燕蛮儿也准备和他一起辞行。 在义渠王城外,义渠君轻装简衣,在城外送行公孙衍和燕蛮儿。 燕蛮儿这几日和也贤王子建立了不错的友情,也贤王子比燕蛮儿大不了几岁,两人也惺惺相惜。 “燕蛮儿兄弟,我便不送你了,你多保重吧。” 也贤王子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袱,包袱里装满了金饼子。 “这些东西不成敬意,就算是我送你的践行之礼了。” 燕蛮儿对他的热情很是不好意思,毕竟,也贤王子已经帮了他许多忙。 燕蛮儿连忙推辞,说道:“这怎么行,万万不可。” 也贤王子说道:“你要是不收可就见外了。” 燕蛮儿被他逼的没有办法,然后便收下,说道:“那我便收下了,不过我也不白拿,就算做是你资助我行商的本金吧,我记得今日你的恩情,有朝一日,若有还的机会,也贤兄长开口便是。” 也贤也听不懂他说的本金是什么意思,只听到燕蛮儿要收下,他便开心。 他说道:“你收下便好,若以后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 燕蛮儿倒是喜欢他这种性子,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这里吧。日后有机会来我白狼部,我杀羊宰牛的款待你。” 也贤王子点了点头。 那边公孙衍也已经和义渠君送别完毕,众人踏上了东行之路。 公孙衍见燕蛮儿脸色有些不一样,说道:“没想到你能和也贤王子谈的来,他可是个刺头啊,当年随他父亲来魏国,差点和魏国公子较上劲,大打出手。” 燕蛮儿笑道:“那一定是魏国公子太过倨傲,看不起也贤王子西戎的身份。” 公孙衍有些意外的说道:“咦,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燕蛮儿说道:“我一想便是,也贤王子也是倨傲之人,不过他的倨傲不在其他,而是恃力而骄,看不起那些酒囊饭袋,纨绔子弟。所以能让他撕破脸,必然是魏国公子嫌弃他西戎人的身份,这有何难。” 第257章 入秦 公孙衍不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了起来。 他先在秦国为将,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是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个人叫张仪! 张仪,太聪明了,而且是缺乏底线的聪明。 公孙衍看到这个东胡儿,没来由的想到了张仪,他最强的对手。 只是,这个燕蛮儿似乎又和张仪不同。 “我给你的鬼谷子你领悟的如何了。”公孙衍也有些意外,居然会将这本不传之密的奇书交给一个萍水相逢的东胡儿。 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 燕蛮儿笑道:“经公孙先生讲解,小子茅塞顿开,实在对书中的鬼谷子先生佩服的紧,恨不早生百年,亲自拜访于他。” 公孙衍的须发皆白,年长如他,要见鬼谷子先生都只是一种奢望,更何况是一个初生牛犊的燕蛮儿了。 公孙衍此生未曾收过弟子,对这个东胡儿倒是有意栽培。不过他又暗暗摇了摇头,再聪明也只是一个胡儿罢了。不收也罢,不收也罢。 “鬼谷在楚国云梦泽中,最是神秘,或许你将来有机缘去看一看,虽然不能见鬼谷之面,但一仰先师风采也是好的。” 燕蛮儿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便是寻找未曾去过的地方,每次牧羊之时,他都会挑选一些陌生的地域,这种天生的冒险精神似乎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记号。 “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马车停在了一个岔路口。 公孙衍的武士过来在马车外恭敬的说道:“主子,到分界之地了。” 公孙衍微微眯着的眼睛慢慢的睁开,说道:“终于要分别了。” 燕蛮儿听了,心里也生出悲戚之感。两人萍水相蓬,但却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燕蛮儿下了马车,对公孙衍行了一礼,说道:“小子多谢先生这些时日悉心教导栽培。愿公孙先生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公孙衍点点头,他想说什么,可终究忍住。 人老多情,不能多历离别之景,易生杂乱的心绪。 公孙衍挥了挥手,终究什么话都没说,示意护卫们出发。 燕蛮儿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孤影形单,衬着黄昏的光,默默不语。 公孙衍走了一会,问身边的武士,说道:“这胡儿走了没有。” 武士远远的眺望,说道:“尚未出发。” 公孙衍叹息一声,说道:“此子之聪慧,我只从一个人身上看到过。但那人脾气秉性以及心胸不及这少年!” 武士倒不以为然,对于他来说,不过一个东胡儿罢了,也没见他有多厉害。 “主子,我也没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知主子为何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公孙衍摇摇头,笑了笑说道:“我有意请他入魏,若能将我毕生所学尽数传授,假以时日,必是轰动天下的人物。” 武士更加疑惑了。 “那主子为何不出言相留呢!” 公孙衍摇摇头,说道:“他不会答应的。” “主子都没有问他,便知他不会答应?” “有些人你不问,他便已经告诉了你答案。说到这点,就连老夫都汗颜啊,我本是魏人,却被名利所诱,入秦为将,数次击魏,如今居然落得惶惶而逃的下场。” 武士从公孙衍入秦时便跟在他身旁,是他跌宕起伏人生的亲历者之一,听他这么说,多少有些同感。 可谓是一朝天子宠臣,一朝布衣黔首,其中的滋味,也只有当事人能体会了。 “主子,那要不要我将他绑来,带去魏国。” 公孙衍摇摇头,看了武士一眼,说道:“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总有一种感觉。这少年,会回来的。”只不过,是不知道他以何种身份回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燕蛮儿自然不知晓公孙衍对他的评价,他等到公孙衍的车队看不见了,才开始往南而去。 一路上速度快了很多,他要尽快赶到秦国,处理掉那批马匹,然后北返草原。 他出来的时间够久了,久到可以让右大都尉做太多事了。 他们长途跋涉之后,终于看见了咸阳城的大门。 秦国帝都,咸阳城! 燕蛮儿远远的望着这座雄伟的城池,感觉比燕国的蓟都还要大上几分。更令他感觉到有些奇怪的是,这座城带给他的强烈的威压感。 城外的直道上行人往来如梭,车水马龙,彰显着秦国的强大,他如同一颗冉冉上升的明星,在年轻的驱动下,闪耀着自己的光芒。 城墙上随风挥动的气质飘个不停,每个城垛子旁边都站着一名雄壮的士兵。城门口的城门尉严厉的盘查着进出的人。 燕蛮儿低声道:“这就是秦国啊!”秦无衣推崇备至的秦国,一个在艰苦卓绝中不断奋进,不断开拓的秦国。 秦无衣甚至因为太喜欢这个国度的奋斗开拓精神而改名为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秦人尚黑,这是一种显得沉闷的颜色。 城门尉看了燕蛮儿一眼,将嬴愈给他的通关文谍交给城门尉。 城门尉仔细的勘验,然后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燕蛮儿如实回答,“我是东胡来的。” 城门尉有些意外,毕竟来秦国的多是六国的客商,北边的还真不多。他们一天守卫城门,不知要见多少人,可很少见匈奴人和东胡人。 城门尉派人仔细检查燕蛮儿的马匹等物,然后放行。 燕蛮儿暗暗沉思,只城门勘验这一件事,便比燕国蓟都的城门检查严格太多了。 燕蛮儿也不忘道谢,那城门尉脸上有一道刀疤,他理都没理会燕蛮儿,便检查另外的人去了。 燕蛮儿自讨没趣,进了城,他便打听嬴愈。 今日的咸阳城很是热闹,行人也好,商贩也罢,每个人脸上都急匆匆的,显得不耐烦的样子。 达曼说道:“这些人做什么呀,一个个的都往那边跑!”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这秦都城确实大的不一般啊!” 第258章 嬴荡 达曼说道:“安答,要不我们也跟过去看看。”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们还是先找到嬴愈比较好,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比较陌生,嬴愈说过,秦国法律森严,我们不能冒失。” 达曼忙点点头。 “听说今日擂台之上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力大无穷,已经连着挑翻了好几个擂主啊。” “哈哈,那今日可就有看头了。”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那是谁家儿郎,恐怕今日过后,名满天下了。” 燕蛮儿拉住一个说话的秦国人,问道:“老伯,你们说的擂台是什么呀!” 那老者被一个陌生人拉住,他看了一眼燕蛮儿的装束,说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是啊,我今日刚到咸阳,这些百姓是要去哪里啊!” 老者看了燕蛮儿一眼,好像是在说,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 “哎,今日咸阳城中有人设擂比武,能上台之人,须得是大力士,最后的擂主便可以得百金之赏。” 角力啊?燕蛮儿嘴角微微上扬,他到要看看,尚武的秦国能有怎么样的大力士。 燕蛮儿对达曼说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那个秦人看燕蛮儿单瘦的样子,说道:“公子也想参加?” 燕蛮儿笑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秦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身旁的另外两人也笑了起来。说道:“公子,你看看你,虽然皮肤黑点,但还是细皮嫩肉的,那个台子可不是那么好上的。就算百金之赏很有诱惑力,可那是会死人的。” 燕蛮儿皱了皱眉头。 “死人?官府不管吗?”燕蛮儿疑惑的问道。 秦人又一次翻了个白眼,说道:“也不怪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给你讲讲吧,凡是上了擂台之人,都要签下生死契的,获胜者,可以获得赏金,拿黄金走人。而战败者,就算被敌人杀死,也不予追究对方的责任,为的便是上擂台之后能全力以赴。所以,无论输赢,要想上台,先得过生死关,公子看看就行,就不要凑热闹了。” 燕蛮儿这才明白原来是擂台比武角力,这和东胡的巴图鲁大会也没多大区别。 “老伯,我就想看看,离这里远吗?” 那个秦国人这才忽然想起他要错过精彩的比试了,忙说道:“不好,快快,就在前面不远处,你随我去看吧,再晚可就迟了。” 燕蛮儿便跟着秦国人往西边而去。 在一个街角的高台子上,两个人正在赤膊而战。 高台旁边早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从前日开始,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力大无穷,连续挑落几届擂主,一时声名大盛。 今日是最后一战,那少年,要接受在场所有想要上台之人的挑战,若无人应战,则少年便会成为大力士。 燕蛮儿注意到,在街角的不远处,有一辆华丽的马车。 燕蛮儿微微皱眉,因为他感觉的到,虽然这边台子旁人头攒动,但那个马车旁却有着莫名的安静。 似乎被封锁了一般。 燕蛮儿不由得多看了马车一眼。 马车旁有两名中年的武士站着,不远处还有精锐的甲士护从。 其中一名武士感觉到了燕蛮儿的目光,他也不由自主的朝这边望来。 燕蛮儿也不惧,眼睛迎上去,和他在空中对视。 虽然隔着层层的人墙,但依然能感觉到两人若有若无的对战之势。 “安答,你在看什么?”达曼也注意到了燕蛮儿和马车那边的对视。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也没什么,不过看见一个怪人罢了。” 达曼哦了一声,他指着擂台上的那个赤膊少年,说道:“安答,他不会就是这些人嘴里的大力士吧。” 燕蛮儿率先收起目光,顺着达曼的手,他看过去。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但感觉上身肌肉很结实。 而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比他大两个头的壮汉。 那大汉刚签了生死契上来,他是闻名乡里的大力士,对于他来说,那百金志在必得。 “喂,我劝你早点降了吧,我不忍心杀你!”大汉看着少年说道。 少年嗤之以鼻,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的将头发绑起来。 大汉对于少年的无视显得恼怒不已,他说道:“小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只是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少年便朝着他直奔过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他的最后一个字刚吐出口,少年紧握的拳头已经击打在他的肚子上。 大汉只听的肚子上传来一声闷响,他的身体便脱离了他的控制,朝空中飞去。 砰! 他的背击打在高台边上的柱子上,连那个木桩子都被他撞断。 他摔在地上,有些惊恐的看了一眼台上的那个少年,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忽然感觉喉咙有些甜,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然后便晕死过去。 众人陷入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燕蛮儿也不由得一愣,笑道:“这个少年确实蛮横的很。” 达曼则不以为然,心里暗道,要说拳头蛮横,谁蛮横的过你啊。见惯了你的变态大力,早就波澜不惊了。 那少年嘴里嘟囔一句,说道:“我最讨厌人啰啰嗦嗦了。” 他走到前台,说道:“还有谁,敢向我挑战!” 他连着问了三声,台子底下原本站的密密麻麻的人都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整个现场变得安静起来,鸦雀无声。刚刚还沉浸在狂欢中的围观者,被他这一声声巨吼,愣是压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燕蛮儿忽然觉得没有意思,他切了一声,便对达曼说道:“我们走吧!” 他没想到,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居然被耳里极佳的少年听见了。 少年抬起头,望着远处燕蛮儿的背影,说道:“站住!” 他的声音这次不大,但比前几次的大吼更让人觉得心悸。 他话音刚落,从街角马车后边便跑出来几十名甲士,将燕蛮儿的车队团团围住。 燕蛮儿抬起头,望着那少年,说道:“你想做什么?” 少年还未说话,忽然马车内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 “荡儿,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台上少年便是秦国太子,喜好角力的嬴荡! 第259章 拳碰拳 虽然看不清马车里面佳人的身影,但能感觉到那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女子。哪怕脾气暴戾如太子嬴荡,听了女子的声音,也不再露出先前的神情。 燕蛮儿没有理会马车内的人,他虽然初到秦国,小心没什么问题,但也完全用不着低声下气。 燕蛮儿转过身准备离开,可当他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一个手持长矛的甲士仿佛得到谁的暗示似的,突然将手中的长矛一低,往燕蛮儿肚子上刺来。 燕蛮儿眉头一皱,脸上的肌肉也变得紧崩起来。他往后一退,躲过那名甲士的直刺,然后欺身而上,突然冲在甲士的面前,然后膝盖狠狠地顶在甲士的肚子上。 甲士直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的摔落在地。 发出闷哼的一声巨响。 在场众人不仅那些围观的百姓吓了一跳,就连马车内的女子也发出一声惊疑之声。 太子嬴荡更是略显意外。 马车旁的两壮实大汉则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流露出几分沉重的神色。 那甲士半天没有爬起来,另一个甲士大怒,握紧手中的长戟,然后直砸下来。 燕蛮儿伸脚勾起上一名甲士掉落在地上的长矛,握在手上,往上一挡,便将那名甲士的长戟反弹出去,那甲士拿捏不住,连人带戟都倒下来。 燕蛮儿冷冷的看了其他秦国甲士一眼,那些甲士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有结阵再攻的想法。 燕蛮儿心里暗暗称奇,不愧是虎狼之兵,就这份战场上的决心,实在是精锐中的精锐,虎狼中的虎狼。怪不得,关东六国谈秦足以色变,就这么几名普通的士卒,都让人体会到来自骨子里的那份血性。 嬴荡忽然大踏步走过来,看着燕蛮儿说道:“看来你力气不小,有胆量和我一战吗?” 燕蛮儿看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兴趣,我来秦国不是来打架的。” 嬴荡忽然嘿嘿笑道:“听你这么说,你不是秦国人了?” 燕蛮儿应声说道:“当然不是。” 嬴荡也是一愣,倒被他稍稍显露的锐气所摄。他还从未见过,在秦国境内,哪一国人有这么硬气的回答,关东六国之人西来,上至公子使臣,下至商旅庶民,哪一个不是把头埋的低了更低。 商鞅变法后的秦国獠牙已现,强势已显。 或许是习惯了唯唯诺诺,太子嬴荡对于燕蛮儿强势的答话有些猝不及防。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国人,敢在我秦国王都这般放肆。到底是谁给了这个底气。” 燕蛮儿也不退让,说道:“不管我是哪国人,我来秦国,遵守秦国之律,不逆秦国之法,纵使商君在世,又能奈我何?”燕蛮儿这些天跟着公孙衍学习《鬼谷子》,并且学习之余,公孙衍也会给他穿插一些他在秦国的旧事,所以燕蛮儿对秦国也算是有一部分了解了。 燕蛮儿话音刚落,马车内忽然传出一声悦耳的轻笑声。似乎是对燕蛮儿的话感到非常的好奇。 太子嬴荡本就不善言辞,被燕蛮儿几句顶撞,脸上有着微微的潮红,他可不是能咽的下这口气的大度之人。 “哼,巧舌如簧,我最讨厌你这等人。来人,将这个狂妄的家伙给我拿下!” 燕蛮儿身边的达曼以及二十余名护卫忙纷纷抽出腰间的武器,围在燕蛮儿身边,他们也是百战精锐,对上秦国的甲士,毫不逊色。 大战一触即发。 太子嬴荡也没想到这群人竟敢对他们动武器,心中怒意更甚,虽说他是微服出来,但太子东宫的卫士秦国人哪能不知,他们在秦国甲士已经动手的情况下还这般放肆,明显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他立刻便要厮杀。 燕蛮儿知道事情闹大,对他们不利,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而且秦国律法严苛,严禁私斗。如今的秦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失手杀了人,按律当斩。当时商鞅行法,铁面无私,要动刑于太子。最后各方斡旋,才将太子太傅公子虔处以劓刑以保太子。 想到这里,燕蛮儿示意达曼等人将兵器收起来,他往前走了走,来到高台下。 围观的百姓早已经吓得让开了一条道。 “你既然能调动官府的甲士,说明你地位不低,我答应和你角力,我若赢了,便如何?” 虽然燕蛮儿不想卷入这场无谓的争斗,但目前看来,决定权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从这个人的派头以及那辆华丽的马车来看,这个少年的来头想来极大,若再双方对峙下去,可能会引起更大的冲突。 到那时,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太子太子嬴荡听见他有屈服的意思,笑道:“你要早这样说,岂不是会省掉很多麻烦。” 燕蛮儿盯着太子嬴荡,说道:“我在问你,若我赢了便如何?”燕蛮儿心中已经有些怒气了,他也不是任人随意玩捏的软柿子,该退让的时候他可以让,但如果破了他的底线,哪怕拼的一条命,也不会退让。 太子嬴荡似乎还没有感觉到燕蛮儿的怒气,他冷笑一声说道:“你没机会赢的。” 燕蛮儿见他还啰啰嗦嗦,也不再废话,忽然冲起来,借力跳上木台,也不废话,直接就朝太子嬴荡冲过去。 马车旁的两位壮汉看见燕蛮儿突然发动袭击,眼眸一缩,一同大喊。 “主子,小心!” 只是已经迟了。 燕蛮儿既然出手,便不会给他机会。嬴荡比自己小几岁,个子也低,燕蛮儿虽然开始的时候速度极快,但出手却慢下来。 自己有着年龄的优势,他也不愿意用计谋击败对手。 他要用堂堂之阵,正面击败敌人! 燕蛮儿欺近太子嬴荡的身前,说道:“来!” 嬴荡大怒,起初的惊愕过后,他也忙收摄心神,握起拳头,然后直击过来。 燕蛮儿也不躲,也握紧自己的拳头,挥过去。 两人的拳头在空中撞击在一起,只听的咔嚓一声,太子嬴荡的手骨应声而断! 而反冲之力,也将他撞在了木台边的围栏上! 第260章 这下麻烦大了 一击制胜,干净利落。 那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攻上来,合力将燕蛮儿打退两步。 燕蛮儿暗呼,“这两人的力气挺大!”不过,他也不惧,他正想揉身而上,忽然从马车上下来一个比太子嬴荡小点的少年,他的声音沉稳,目光紧盯着燕蛮儿说道:“你赢了,来人,把百金给这位壮士。” 说话的是太子嬴荡同父异母的弟弟嬴稷。 一名甲士忙在台子的另一端将将黄金端过来,递给燕蛮儿。 燕蛮儿伸手接过,然后端着黄金走到太子嬴荡面前,那两个壮汉以为他还不罢休,准备动手。嬴荡却握着手腕,冷声道:“你们让开。” 两人听了太子嬴荡的命令,然后说道:“喏。”忙退开去,不过不敢退太远,只在三步之内的距离站定。 太子嬴荡看着燕蛮儿,说道:“你赢了,不过你年长于我,若我到你这般年纪,赢得人会是我。” 燕蛮儿将黄金放在他面前,说道:“你错了,若你到我这年纪,你仍然是一个失败者。你再强大之时,我也在强大,甚至比现在更强大,所以,你没有机会的。我弄伤你的手腕,这便算我的赔礼之物了。” 说罢,便拱拱手,欲转身离去。 嬴稷上面走两步,说道:“壮士,请留步!” 燕蛮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这个少年与和他对战的少年面相相近,看来是兄弟。 “公子还有别的事?”燕蛮儿也算是拿出解决事情的姿态出来,他不想在秦都咸阳惹事,所以才把那百金送给被他打伤的少年。 公子赢稷说道:“岂敢,我秦国如今对诸国人才颇为敬重,在我秦国实现抱负者不知凡几,前有商君,后有吸首,皆天下之英才,若壮士不嫌弃,去寒舍盘桓几日可好!” 燕蛮儿见他说话有理有节,不敢轻视。燕蛮儿不惧那些口出狂言之辈,却对这种说话严密之人警惕十足。 “多谢公子相邀,不过在下与人有约,时刻已近,不敢误了时辰,就不麻烦公子了。”燕蛮儿向他微微躬身,说道。 别人对他有礼,自己便不能失礼。 公子赢稷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壮士既然有诺言在身,当守时赴约,壮士请。” 燕蛮儿点点头,然后带着众人离开。 围观的百姓见没有了看头,也都纷纷散去。 公子赢稷这才转过身来,急匆匆的走到太子嬴荡身边,问道:“王兄,伤的严重吗?” 太子嬴荡哼了一声,说道:“派人跟上他们,看他们去哪里。”太子身边的两位壮汉一个叫乌获,一个叫任鄙,都是秦国著名的大力士。 乌获淡淡的说道:“太子,这个人刚才有所保留,他的实际战力要比展现的更为可怕。” “什么?”太子嬴荡惊疑不定,乌获和任鄙既是他的部署,更是他的老师,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那么基本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任鄙也点点头。 太子嬴荡忽然露出一张笑脸来,脸上带着几分崇敬的神色,说道:“这我就更感兴趣了,既然他是大力士,那便招揽在本太子麾下,我要重用他。” 任鄙说了一句喏,然后派人去了。 太子嬴荡这才走过来,对公子赢稷说道:“王弟,你刚才做的不错。” 公子赢稷笑了笑,然后扶着太子嬴荡上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身着玄衣的秀丽女子看到两人上了马车,太子嬴荡一只手按住手腕,忍着疼痛,说道:“王姐,刚才未听你的话,你不会怪我吧。” 车上的女子是两人的姐姐栎阳公主,也是秦惠文王较为喜爱的几个子女之一。 栎阳公主瞪了自己的王弟一眼,骂道:“母后让我看着你,你就不听话,看我回去不告诉母后,让她剥你的皮。” 太子嬴荡伸出自己的手,然后说道:“王姐,你就忍心看我再被母后训斥。我的胳膊还疼着呢。”他说着,向公子赢稷挤了挤眼睛。 太子嬴荡和公子赢稷虽然非一母所生,但两人的关系却是极好。太子嬴荡对这个弟弟也是经常带在身边,和他一起学习。 公子赢稷忙说道:“王姐,王兄也吃了苦头,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栎阳公主看着兄弟两个唱双簧,心里也有几分喜悦,笑道:“那就看你们表现了。” 两人忙低头答应。 栎阳公主随即面色沉重的对太子嬴荡说道:“王弟,你也该收收心了。父王每日日理万机,大伤身体。你也该帮助父亲学着处理一些国家大事,替父王分忧。怎么还能沉溺于角力之戏呢?” 太子嬴荡喜好角力,整个秦国都知道。甚至有些大臣以此为由,建议废掉太子。 不过秦惠文王倒是充耳不闻。 太子嬴荡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王姐教训的是,孤记下了。”太子嬴荡忙点头答应,姐姐对他管的极严。除了父王和母后,姐姐便是他最害怕之人。 虽然她性子温婉,并不责骂于他,但太子嬴荡觉得有时候比责骂他更能令他听话。 一旁公子赢稷悄悄掩嘴轻笑,只是憋住有些难受。 栎阳公主又瞪了公子赢稷一眼,说道:“还有你,为了助你王兄,连一点是非观念都没有了。你王兄未来是要做秦国之主的,你要辅佐你王兄成就一番王业,唯唯诺诺怎么行?” 公子赢稷低下头,静静的听姐姐教训。 “若连你都不敢指出你王兄的错误,那整个秦国谁还敢向你王兄提意见。古语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要谨记。” 公子赢稷被栎阳公主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然后说道:“王姐,我知道了。多谢王姐教诲!” 栎阳公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马车行驶到一座雄伟的府邸,这是秦惠文王赐给栎阳公主的府邸,太子嬴荡和公子赢稷出宫的时候,也大多来这里蹭住。 栎阳公主刚下马车,便对身旁的侍女说道:“快,叫医师过来,太子受伤了!” 太子嬴荡和公子赢稷互相看了一眼,都微微的笑了起来。 第261章 重逢 燕蛮儿离开木台,问了几次,才找到了嬴愈所说的聚贤坊。 这里是秦王专门辟给东方各国西来人才的聚居之所。市场甚为繁华,而且这里的建筑以及行人的服饰等物,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燕蛮儿一番打听之下,才在聚贤坊的西北巷子找到了嬴愈的府邸。 燕蛮儿站在嬴愈的府门外,有些暗暗感叹这座府邸的雄伟。一路从聚贤坊走过来,巷子周边的宅子不知凡几,但以嬴愈的宅邸最为豪华。 高墙大户,自有一种气度。 燕蛮儿让达曼去敲门。 很快府门便打开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管事带着两个小厮探出头来。老管事看着燕蛮儿等人的装束,并未见过,警惕的问道:“你们找谁?” 燕蛮儿说道:“这里可是嬴愈嬴大家的府邸?” 那管事并未见过燕蛮儿,但听他问的确实没有问题,便说道:“这里确是嬴府,不知您是?” “哦,在下是北地马商燕蛮儿,我和嬴大家商量好的,不知嬴大家是否在府上。” 老管事惊道:“莫非您就是草原来的燕大家?” 燕蛮儿忙说道:“大家不敢当,不过是一个行商罢了。难道嬴大家不在府上?” 老管事恭敬的笑道:“主子半个时辰前刚出去,临走时有过交代,若燕大家来,便先入府歇息。” 燕蛮儿点点头,便和达曼等人将货物马匹按着老管事的指点集中放置。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嬴愈才急匆匆的回了府。两人见了面,互相寒暄。嬴愈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说道:“终于把你盼来了。我还担心路上会出什么岔子,准备派人前往义渠打探消息呢。” 燕蛮儿听他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感动。说道:“多谢兄长挂怀,一切很顺利。” 嬴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为兄就知道,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 燕蛮儿摇了摇头。 嬴愈看着盯着燕蛮儿的脸,说道:“本来今日就应该去见我主子的,但今日恐怕不能成行了,那边府上出了点事,就委屈燕兄弟在我府上歇息几日。待那边事了,我再引荐燕兄弟过去。” 燕蛮儿也不觉得生气,看嬴愈的神情,想必那边出了大事。点了点头说道:“无妨。一路走来,我观咸阳繁花似锦,是个游览的好去处,正好可以纵情山水,品一品咸阳的美酒,游乐一番。” 嬴愈也为他的理解豁达开心不已,说道:“这个想法不错,我明日就让管事给你安排个向导,带你好好游玩一番。” 燕蛮儿点点头,他看嬴愈今日心神不宁,估计是为他主子的事情忧心,也就不愿再打扰他。 先告辞下去歇息。 一路东来,跋山涉水,觉都没有好好睡一个。 他们来到嬴愈为他安排的厢房内,管事也跟过来,呈上一份竹简。说道:“燕公子,这是主人让我交给你的马匹名册,马匹现在在城外的牧场,若公子现在想看的话,小人这就带公子去看看。” 燕蛮儿将竹简扔在案几上,他也没兴趣点这些东西,更没兴趣去看了。 “不用了,我倒想好好的睡一觉,明日现在城内转转,马匹的事,以后再说。” 那老管事倒是对燕蛮儿的表现露出赞赏的态度,他心里暗想,不愧是主人认可的朋友,这份胸襟气度便让许多人无地自容。 老管事向身后说了一句:“你们进来吧。” 从门外走进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婢女来,他们略施粉黛,全身洋溢着青春的味道。 “燕公子,这是主人吩咐送给燕公子的婢女,让他们服侍燕公子歇息吧。” 两人盈盈下拜,不过或许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场面,紧张不已。 春秋战国时代,许多高官富商在府内豢养漂亮女子,用来拉拢部下或者盟友,已经是常态。 燕蛮儿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忙推脱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个人惯了,你们出去吧。” 两个婢女看了燕蛮儿一眼,眼睛里露出几许可怜巴巴的样子出来。本来不让他们陪寑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从他们的脸上却丝毫感受不到。 老管事也以为燕蛮儿看不上这两个婢女,心里暗暗奇怪,他可是把这次训练的女子中最得意的两个人都带过来了。 这会见燕蛮儿并不喜欢,便马上道:“你们出去吧,他们两个进来。” 那两个婢女听了老管事的话,都吓了一大跳,忙跪下对燕蛮儿说道:“公子,求求你,留下我们吧。” 燕蛮儿皱了皱眉,对老管事说道:“这是何意啊?” 老管事见两人居然如此不懂规矩,冲撞了客人,立即大怒,骂道:“不懂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出去。” 燕蛮儿生平最不喜欢这种欺负下人的做法,看着老管事,说道:“算了,让他们留下吧。你先出去吧。” 老管事诺诺而应。 燕蛮儿看着他们两人,两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燕蛮儿说道:“说说吧,为何非要我留下你们。” 两人忙将头贴在地上,说道:“公子,是奴婢们不懂规矩,冲撞了公子。”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不想听这个,说点有用的。” 其中一个丫鬟忙说道:“公子不知,我们是府上豢养的女婢,从小教授我们舞技,是用来侍奉主人尊贵的客人的。若是被客人拒绝,则意味着我们不招客人喜欢,轻则挨写打骂,重则会发配歌舞坊。” 燕蛮儿心道:“原来如此。” 燕蛮儿问道:“你们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两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燕蛮儿说道:“但说无妨,按你们所说,既然你们被送来侍奉我,以后便是我的人,我要你们实话实说。” 两女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那个胆大的婢子说道:“回公子的话,主人的真实身份我们也不知晓,不过,每次到访府上的非富即贵,都是这咸阳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燕蛮儿听了后,对嬴愈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第262章 是你 燕蛮儿这几日确实领略了一番秦都咸阳的风光。嬴愈府上的老管事亲自给燕蛮儿做向导,燕蛮儿去了一趟秦都的市场,然后又在咸阳城外看了一眼商鞅的坟墓。 燕蛮儿站在苍凉的墓碑前,周遭荒草丛生。和商君生前的显赫相比,此时这个孤单的墓碑多少显得有些心寒。 秦国并不是拥有深厚底蕴的国家,相反,它的发展之路极其艰难。虽然条件艰苦,但历代秦国君王却极为勤勉。甚至有好几个君主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谁能想到落后的秦国会在两个人的手里,化茧成蝶。 秦孝公和商鞅嗯君臣相知,谱写了一曲君臣知遇之恩的典范。 “燕公子,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祭拜了。商鞅之法,严酷伤民,老百姓对他可是恨之入骨啊。当年,商君被施以车裂之刑,六国称快,秦民百姓称快,许多百姓甚至当时争相食其肉,吮其血。又是何苦来哉?” 说话的是嬴愈府上的老管家,他经见的事情多。对于当年商君的惨案,历历在目。 燕蛮儿说道:“我遇上一个人,她说商鞅虽然为法严酷,百姓痛恨。但以一人之生命,而换取秦国万世之强盛。其身虽死,其光耀却足以照万世。” 燕蛮儿对商君的了解,还是来源于一个人。 她叫秦无衣。 燕蛮儿这才慢慢发现,他和秦无衣的短暂相处,居然对他的思想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老管事有些惊诧的看着燕蛮儿,然后说道:“燕公子此语,实在是惊世骇俗,我在嬴府时间也不短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想法。” 燕蛮儿苦笑一声,说道:“我以前听她说话的时候,也觉得没什么感受。可今日站在这孤零零的坟前,才发现,她说的很对。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此生不能遂大志,有功于国家部落,那便是蝇营狗苟一生,又岂会快活。” 老管事心里暗惊,他以前对这个东胡儿多少有些轻视的心思,不过,此时听了他的一番话,却感觉需要刮目相看。 达曼在一旁说道:“安答,这样的人确实值得敬佩,若他生在草原上,也会是一个勇士。” 三人站在荒草坟丘上,夕阳落幕。 一个仆从匆匆赶过来,在老管事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老管事的脸上显得有些奇怪。 他走过来,对燕蛮儿说道:“燕公子,主人派人传话过来,他要带你去见重要的人物,希望我们能尽快赶回去。” 燕蛮儿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那我们赶快过去。” 众人离开商君之墓,赶回了嬴府。 嬴愈已经在府门前等候。 见燕蛮儿过来,忙道:“燕兄弟,你终于过来了。” 燕蛮儿见他有些激动,说道:“兄长这是怎么了,这么急。” 嬴愈看上去心情有些沉重。 “快,燕兄弟,我的主子希望马上见到你,还有,他希望能尽快和你达成协议,将你的那匹马冲入军中!” 燕蛮儿没想到突然这么急,说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嬴愈脸色的沉重的说道:“走,我们马车上说。” 燕蛮儿点点头,他连府门都没来得及进去,便跟着嬴愈一起登上了一辆马车。 在马车上,燕蛮儿问道:“嬴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燕兄弟有所不知,秦国现在陷入危境之中了。” 燕蛮儿有些不解,说道“这话从何谈起,以秦国如今的实力,放眼天下,一枝独秀,就算强如齐楚,恐怕独战秦国,都难以言胜,为何会这样说呢。” 嬴愈叹息一声,说道:“燕兄弟有所不知啊,原来秦国的故相犀首合纵成功,纠集燕、赵、魏、韩、楚五国联军,朝我秦国气势汹汹的杀过来了。” 燕蛮儿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原来如此。” 马车停在了一幢非常豪华雄伟的府门前,燕蛮儿随嬴愈下了马车。他抬头一看,府门前的匾额上提着几个秦国的篆字——栎阳公主府! 燕蛮儿心里嘀咕,难道嬴愈背后的主人是栎阳公主。 燕蛮儿虽然不知道栎阳公主是谁,但既然是公主,想来是实力通天的。 他们走进栎阳公主府,然后顺着走廊一直前行,穿过花厅,最后才到达了会客的地方。 只是,当燕蛮儿踏进屋子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屋子里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他认识! 却不是那个在角力台上力战数人的少年是谁。 太子嬴荡,公子赢稷! 嬴愈带着燕蛮儿走进来,然后跪下说道:“禀太子,公子,人我已经带到了。” 燕蛮儿走进来,不仅燕蛮儿吓了一跳,就连太子嬴荡和公子赢稷都忍不住叹息。 “怎么是你!”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燕蛮儿转过头来,看着嬴愈说道:“你说的主人就是他们?等等,你叫他们什么?太子,公子?” 嬴愈埋头苦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忙迎上去,先向两位主子行礼。 燕蛮儿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感觉有些不真实。自己这么容易就见到秦国的公子和太子了,要不要这么巧。 嬴愈则大惊的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您也识得燕蛮儿?” 太子嬴荡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我岂会不认识,我这手腕便是拜他所赐。”说着他伸出自己的的手腕,手腕上走一道淡红的印记。 嬴愈这才猛然一惊,没想到燕蛮儿居然已经和太子殿下会过面了,而且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之事。 嬴愈忙问燕蛮儿道:“燕兄弟怎么回事?” 燕蛮儿可不愿再提起这件事,他淡淡的向太子嬴荡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在下北地商人燕蛮儿拜见太子殿下,公子殿下。” 太子嬴荡站起来,看着燕蛮儿,说道:“好一个大力士,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将我打伤成这个样子。你算是头一个。” 燕蛮儿笑道:“太子殿下,我无意伤你,那日不过是恰巧碰见,发生了这不愉快。” 第263章 家里出事了 公子赢稷相比太子嬴荡,似乎显得更加沉稳,更加安全。 公子赢稷则大胆的往前走了走,说道:“王兄,你和燕蛮儿还是谈谈正事吧。” 太子嬴荡这才站起身,走到燕蛮儿身边,然后说道:“王弟说的对,燕公子,你的事情我们还是下来再聊吧。” “想必嬴愈在路上已经告诉你了,关东五国攻秦,形势不容乐观,父王这两日忧心忡忡,孤本欲为父王分忧,嬴愈这次为孤带回来了精锐马匹四百匹,燕公子又有良马五百匹。我想将燕公子的所有马匹买下来,不知燕公子意下如何?” 燕蛮儿说道:“太子对在下的马匹有意思,这是我的荣幸,不过这五百匹马,我也不全卖给殿下。” 燕蛮儿的话让太子嬴荡听了,心中生出几分不悦的心思。 他的怒气刚要发作。 燕蛮儿继续说道:“我在匈奴之时,多受嬴兄照顾。虽然和太子有些冲突,得罪了太子,但不知者不怪。我愿意卖给太子殿下马四百匹。剩下的一百匹马便算作我送给殿下的见面礼了。” 燕蛮儿话音刚落,公子赢稷不由得多看了燕蛮儿一眼,而在屋子里的帐蔓后面传来一声讶异的惊呼声。 不过很快就隐没了。 燕蛮儿也不以为意。 太子嬴荡却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他说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太子嬴荡刚说完,公子赢稷便皱了皱眉,连忙给他的王兄使脸色。 燕蛮儿回道:“没什么目的,不过是想交个朋友。在下这次来秦国,也是来看看市场,我那里还有很多的马匹,若是秦国缺马,我倒愿意和秦国做个友好的朋友。” 太子嬴荡点点头,他还没有说话。公子赢稷却说道:“燕公子此举,实乃是雪中送炭也。燕公子放心,日后燕公子若想来秦国经商,本公子和太子便是最大的后盾。” 燕蛮儿皱了皱眉,然后看了一眼这个有些弱不禁风的少年,他看上去虽然没有太子那样睿智强大,但他的想法却让燕蛮儿有些意外。 这个少年远比太子嬴荡要难缠啊! 燕蛮儿忙低头说道:“若果真如此,在下感激不尽了。” 公子赢稷接着说道:“我大秦乃西部强国,不知壮士是否愿意入秦,以公子的才学,自然会在秦国大放异彩的。” 公子赢稷不仅慷慨的答应了燕蛮儿的请求,而且更进一步,公开招揽燕蛮儿。其他诸侯的人才在秦国封侯拜相者甚多,他觉得燕蛮儿不会不动心? 燕蛮儿笑道:“多谢公子的厚恩,不过在下家乡在北,家母也在北地,南下做做生意还可,若留在秦国,恐怕不行。所以要让公子失望了。” 公子赢稷则长长叹息一声,对太子嬴荡说道:“原来如此,我本来以为以燕公子之才,若能在我军中效力,将来必然军功傍身。不曾想居然无法成行,实在遗憾的紧。” 太子嬴荡这才听明白公子赢稷的言外之意,也终于拿出秦国太子的风度,说道:“孤也觉得颇为遗憾。不过,正如燕公子所言,我们可以和燕公子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你既然不愿意留在秦国,孤也不会强求你。”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在下多谢太子殿下理解。” 太子嬴荡笑了笑,大不咧咧的说道:“说真的,孤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力气那么大。” 燕蛮儿没想到他一下子会把话头转到这边来,于是说道:“太子殿下过誉了,太子殿下才是天生神力,让人钦佩。” 太子嬴荡摇摇头,盯着燕蛮儿说道:“不,不。乌获,任鄙,你们进来。” 门外走进来两个壮汉,却正是那天站在马车旁的两个壮汉。 “这是我的两个侍卫,也是我秦国的大将。力大无比,他们说你在和我对战之时,还未用全力,孤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用全力!” 燕蛮儿抬头看了一眼乌获和任鄙,说道:“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莫非还要试我不成?” ?????? 燕国北境,令支邑。 秦府! 秦无衣静静的坐在书房中读书,依兰在一旁画着什么。 忽然,一个女卫急匆匆的进来,然后低声说道:“小姐,北境传来消息,有大事发生了。” 秦无衣作为秦家北谍司的首领,有统一北境谍报的权力。 秦无衣猛地站起来,然后说道:“出了何事?” 女卫脸色有些难看,说道:“东胡大单于去卑抓走了白狼王的母亲!” “什么?燕哥哥的母亲?”秦无衣大惊。他一直致力于收集东胡方面的情报,尤其是山戎王部的情报更是重中之重。 东胡大单于去卑率部南下攻击箕国,秦无衣动用了北谍司近乎一半的力量搜集东胡大单于去卑的动向。 担心的便是去卑攻打箕国是假,南下燕国才是真。 只不过,一切都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没想到,一向扩张欲望极强的东胡大单于去卑会这么清心寡欲的舍弃燕国而不攻。 反倒是在箕国手里拿下了大片的土地。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秦无衣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事有反常必有妖。燕哥哥的母亲不过是草原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为何东胡大单于去卑要抓她。 这件事情,在很多方面都说不清楚! 女卫说道:“东胡大单于先是借机扣押了伊卢王,然后传出信去,要将伊卢王正法。白狼王之母听说后,居然单枪匹马就冲进了东胡大单于去卑的大营救援伊卢王,结果被东胡大单于去卑所擒。” 秦无衣疑惑的说道:“燕哥哥之母和伊卢王是什么关系,她为何要不顾性命的救援伊卢王?” 依兰这个时候也早已经走过来,她从女卫手里拿过北谍司传过来的暗信,说道:“小姐,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 “什么事?” “东胡大单于去卑并没有真的扣押伊卢王,而是派他出兵攻打北边的肃慎,并在同时封锁南北之间的消息,再放出伊卢王被扣押的留言,引诱白狼王的母亲入蛊!” 第264章 其心可诛 女卫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这次东胡大单于去卑扣押白狼王之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在这场阴谋中,东胡大单于去卑扮演者重要的角色。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东胡大单于亲自布局,亲自设谋,来做这种从外人看起来毫无头绪和利益之事呢。 “白狼王的部下什么动静?”秦无衣淡淡的问。 女卫说道:“留守部落的百夫长呼韩耶曾经去大单于部落中求见大单于,结果连大营都没进去。” 依兰在一旁说道:“小姐,虽然目前事情的真相依然无法得知。但从现有的情况来看,局面对我们不利。白狼王是世子代表秦氏和东胡的商场伙伴,若东胡大单于此举是为了除掉白狼王和伊卢王,那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依兰不仅是秦无衣的贴身婢女,更是北谍司重要的情报分析人。 秦无衣美丽的眼睛闪了闪,她的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自从上一次他父亲对她说了几句狠话之后,秦无衣就病了,得了心病。 她本来就是沉郁的性子,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事情也都闷在心里。父亲不许她对燕蛮儿动心,更不说原因。 她也不明白为何父亲会突然态度恶劣,但父亲不说,她便不问,甚至都不会去猜。 “父亲不是派了秦叔叔去白狼部主持事宜了吗?为何到现在秦叔叔一点动静都没有!” 女卫说道:“秦副将那边我们没有接触,我只知道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天,秦副将曾经去追过白狼王之母,只不过没有成功。” 秦无衣捏着自己尖瘦的小下巴,说道:“我大哥呢?” 依兰说道:“世子殿下去肥如视察防务了。”肥如在令支邑以东,卢水和玄水的交界地带,土地肥沃,是秦尚击败东胡后夺取的重要地带。 秦无衣又问,“父亲呢?可在府中?” 依兰点点头,说道:“上大夫在府上。” 秦无衣说道:“我要去见见父亲,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看似清晰的表面下恐怕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无衣从自己房间出来,来到前厅,然后又去了父亲的书房。 不过书房外重兵守卫,南宫烨一身火红色的戎甲,站在那里就如一个雕塑一般。 秦无衣穿着男装,她走过去,问道:“父亲在会客吗?” 南宫烨点点头,每次见到秦无衣,他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他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子这般独特,能在她的心底深处留下那么重要的印象呢。 “小姐,是蓟都来的客人,上大夫有交代,不能打扰。” “秦无衣眉间的愁绪更加浓烈,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事情似乎总是这样,看父亲如此重视的程度,恐怕蓟都那边,也一定出了大事。 秦无衣说道:“是谁的人?燕王还是燕王妃,又或者是二哥派来的人。” 南宫烨心里暗惊,小姐之聪慧果然过人,居然连来人都能猜到。 秦无衣猜的不错,来的人不止一拨。 先后来了三拨人,正是秦无衣所猜测的这三拨人。 秦尚正在见最后一拨人。 “胡闹!简直是胡闹!”房间里传出秦尚的咆哮声。 秦无衣本来不想进去的,可父亲这么一发怒,带动了咳嗽声,她才忍不住说道:“让我进去!”她的声音坚定无比,又有些浓浓的担忧。 南宫烨脸露为难的神色,说道:“小姐,这个恐怕属下不能放你进去。” 秦无衣听南宫烨这么说,也不发怒。秦尚治军极严,就算自己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也不会纵容自己。 就在这时,秦尚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让衣儿进来。” 秦无衣便拾身而上,然后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的客人他认识,他是当今燕王妃的哥哥,也是公子职的亲舅舅,更是秦无衣等兄妹的舅舅——赵熹。 秦无衣一愣,她轻步走进去,但见秦尚脸上的怒气还未消散,他如同一头暴怒的猛兽,仿佛随时都会出击,狠狠地咬上猎物一口。 “父亲。” 秦尚见自己的女儿进来,心情稍稍平复了些,然后说道:“这是你舅舅,还不拜见!” 秦无衣忙转过身,对赵熹行礼。 “拜见舅舅!” 赵熹说道:“无衣还是这么喜欢男装,在家也不换装啊!” 秦无衣不知道说什么,她喜欢穿男装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在让人看来,多少有些惊世骇俗。 “哎,她呀,就是我心口的一根刺。我对她是没有辙的。”秦尚的心情稍微好些了。只要说起女儿,仿佛再难的事情也就有了法子。 “父亲?”秦无衣叫了一声。 秦尚叹息一声,说道:“我本来要派人去叫你的,蓟都这边的事情为父很是担心啊,恐怕要出大乱子。” 秦无衣也面露疑惑的神色,她主要负责北方的情报刺探,而南面的情报主要由秦越的南谍司负责。 “父亲,出了什么事?” 秦尚长长的叹息一声,然后说道:“让你舅舅告诉你吧!” 赵熹有些意外,他虽然知道秦尚对秦无衣宠爱的紧,但是没想到,居然连这等军国大事都不避她。 忙惊讶道:“上大夫,这?” 秦尚点点头,说道:“无妨,我燕国北地,不分男儿女儿,都可上阵杀敌,无妨的。” 赵熹这才说道:“衣儿啊,事情是这样的,从年底开始,客卿苏代和鹿毛寿便数次拜见燕王,希望燕王仿三皇五帝之故事,效仿古代贤君,禅位让贤!” “什么!”这次可不仅仅是秦尚暴怒了,就连秦无衣听了之后,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提出这个。 禅位让贤是上古时期部落选择首领的方法,也是公天下的最佳代表。可自从夏禹传位于自己的儿子,传子不传贤,早已经将这种制度埋进了故纸堆。 她也没想到在近千年之后的现在,居然会有人将这种东西提出来。 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啊! 第265章 山雨欲来 “他们想让燕王传位于谁,应该不是太子吧。”秦无衣忽然眼睛里精光大张,燕王虽然年龄大了,但远不到不能理事的地步。况且,燕王颇有精力,他不会在这个时候退位让贤的。 “衣儿真是聪慧,若真是传位太子,那倒也没什么,历史上也是有过这样的先例的。”赵熹点点头,说道。 秦无衣稍稍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苏代和鹿毛寿这两个人我在燕都时倒也听过,不过纵横捭阖,口出狂言之辈。而且他们自为客卿以来,似乎和相国子之走的比较近啊。” 赵熹以前并没有注意过秦无衣,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在秦家诸子女中也低调的很,今日听了她这几句话。赵熹是从心底里感觉到有些恐怖。 当年父亲顶住各方压力,将幼女下嫁秦尚,他当时也是反对的。毕竟北地苦寒,而秦尚虽是燕国贵族,但毕竟离燕国中枢太远了。 只是如今他才明白当年父亲的高瞻远瞩之处。 秦尚,北疆之狼!威震东胡。 长女秦沁嫁无终邑世子姬无夜,宠爱集于一身,在无终邑中有很大的话语权。 长子秦朗辅佐秦尚,掌管秦家最为精锐的骑兵六千骑,时常跟随秦尚作战,外传此子留恋酒肆舞坊,但实际上却是一员悍将。 次子秦越,智谋无双,深得燕国将军市被喜爱,将爱女嫁于秦越,位高权重,前途无量。 至于幼女秦无衣,坊间并没有多少她的传言,但今日一见,只从短短的几句话中间,便能感受到她那聪慧如妖的睿智。 “衣儿说的不错,苏代和鹿毛寿确实没有拥立太子,他们属意相国子之。他们给王上的建议也是希望燕王效仿历史故事,禅位于子之。” 秦无衣都倒吸一口冷气,她的美眸不自觉的盯向自己的父亲。然后说道:“父亲,你怎么看。” 秦尚坐在轮椅上,微眯着眼,然后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有些人坐不住了。” “父亲的意思是?这都是子之所授意的?”秦无衣盯着自己的父亲,然后说道。 秦尚点点头。 “子之也是感受到了各方的压力,按说时机还不够成熟,但他没有选择了。太子一系实力膨胀过快,职儿也因为对匈奴的战功声名鹊起,他不敢再等了。”秦尚一语中的。 他可不认为子之是那种轻言放弃之人。或许面对的阻力越大,他的野心也就越大膨胀。 “父亲,如果真是这样,那目前的情势可就危机了,王上应该不会答应这种事吧?” 秦尚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又看了一眼赵熹,心里暗道:“若王上真的不答应的话,那么赵熹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衣儿,按说像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王上必定严惩才是。可是,王上不仅没有治他们的罪,反而待他们愈发的亲厚。这也是我和王妃担心的地方。”赵熹插嘴道,他这次北上,便是感觉到了危机。 蓟都现在就是一个是非之地,各方角力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任何一方一个不慎都有可能遭遇覆灭之灾。 他们不敢不重视啊! 秦无衣说道:“父王,如果真是子之等不及了,那么恐怕王上也会有顺水推舟之意。” “什么意思?”赵熹有些不明白。 秦尚则因为秦无衣的一句话,眼睛里闪过一丝精芒。 “对于诸国来说,臣子逼迫国君让位,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他子之想当三晋,想效仿田齐,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代。当年又是什么时代,他想的太简单了。” 当年三家分晋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晋国太过强大,强大到让诸国恐惧。他们不愿意一个统一而强大的晋国存在,所以才支持晋国六大夫瓜分晋国。 田氏代齐也是如此。 可到了现在,诸国政治稳定,如果燕国逆反时代潮流,以禅让制代替世袭制,别人也还罢了。诸国国君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因为,他会开一个很糟的头,给世人一个非常不好的“榜样”。 秦尚却愁上眉头,他说道:“孩子,你不懂啊。假如王上真的禅位于子之,那么第一个不同意的便是太子。到时候,便再也没有温情脉脉了。少不了一场大乱,我燕国本就国力弱小,若再经过此乱,恐怕势必元气大伤。到时候诸国自然会动灭我燕国的心思。”他是燕国人,他绝不会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可是父亲,俗话说,不破不立,燕国政局如今已经成了这样,当年王上先后恩宠相国和太子,如今权力失衡,就算是王上也已经失去控制了。” 秦无衣的声音有些低沉,父亲最大的愿望便是复兴燕国,如今国家却成了这个样子,父亲该是多么的痛心啊。 “而且,我觉得王上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在这个棋盘上,无论相国子之,还是太子,又或者是将军市被,以及父亲都是一枚棋子。说不定这个棋盘上还会落下赵国,齐国这样的棋子。” 秦尚和赵熹都大惊起来。 尤其是秦尚,他猛地坐起来,盯着秦无衣说道:“你是说?苏代和鹿毛寿有王上暗中支持,王上本人也是希望燕国来一场权力的大清洗?”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我也只是猜测,不能确定。只是我想在王上已经不能控制局面的情况下,他很有可能铤而走险,借助其他的方法,甚至是借助外国之力来平定内乱,达到清理自己政敌的目的。父亲可以想一想,假若太子和子之一派陷入内斗,真正得利的会是谁。职哥哥羽翼未丰,根本排不上号,那么受益人只有一个,王上!” 秦无衣的话冰冷无情,将帝王家那些冷血的规则无情的翻出来。 “况且太子又取了齐王之女为太子妃,自然也代表着齐国的利益,若内乱真的发生,谁敢保证齐国会视而不见。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燕国内部的事了。” 秦尚脸上的表情复杂,他喃喃道:“莫非王上真的想借齐国之力来清除燕国顽疾!” 只是,猛药虽能治病,也能杀人啊! 第266章 质子之论 “经衣儿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也清明许多。”赵熹说道。 秦无衣起身,走到书房内的另一边,那里有一个棋盘,是秦尚和客人对弈的所在。 秦无衣将秦尚的轮椅推到棋盘旁边,说道:“父亲请看” 她迅速的用黑白棋子摆了一张棋盘,然后说道:“王上所谋不得不说很深,王上把什么都想到了,可有一件事他没有准备,这件事做不好,整个燕国都会被他断送掉。” 秦无衣冷冰冰的说道。 她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便也不怕用最深沉的心思去猜他。燕王也算是她的姨夫了,但她对这个姨夫可没有任何好感。 赵熹忙问道:“王上把何事没有想到?”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他的安全。” 秦无衣的意思明确而直接。若燕王的安全能够得到保障,那么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有时候会偏离了轨道,但依旧不失大谱。 可将自己国家的命运交给他人,也就连带着将自己的命交给了他人。 若是燕王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恐怕就算有再好的谋算,也终究害人害己害国家。 赵熹了然的点点头,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忙对秦尚说道:“上大夫,你看,我们怎么办?” 现如今的局势,比太子和相国子之更难受的,莫过于有着夺权之望和之力的公子职一派了。 他们现在处在这个时间点上,有些不上不下。想进一步,羽翼未丰,实力不济。想全身而退,又没有退出的可能,多少显得有些尴尬。 “王妃对于目前的情况也很着急啊,所以命我赶来这里,和上大夫商量出一个对策,来面对当前的危局。” 秦尚也没有想好,他正在脑海里思量。 秦无衣却落下一颗白子,说道:“当年晋国内乱,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生。而且积蓄力量,终究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现在的蓟都已经不是什么安全之所了,职哥哥再待在蓟都,只会招惹更多的麻烦,不如离开蓟都,以图将来。” 秦无衣的脸色有些苍白,绝美的脸蛋上却有着女子不曾有的果断与坚决。 很多事情,有舍才有得,需得下狠心,抛弃一些东西,将来或许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秦尚默默的听着女儿的话,然后说道:“如何在外而生!” 女儿的话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其实也是思考良久! “父亲,我觉得职哥哥可以继续去他国为质,这样,既能远离这是非之地,又能慢慢的积蓄力量,为将来的乱世做准备。” 秦无衣的话让秦尚点了点头。 赵熹则有些不同意,这要是真的离了燕国,若燕国有事,不能及时回国,岂不是所有的谋划都毁于一旦。那他们这么劳心劳力的干嘛! “上大夫,衣儿这策略我不赞同。” 秦无衣没有说话,她静静的将被她围死的黑子一枚一枚的拾起来,然后说道:“舅舅不同意,那舅舅想怎么做。” 赵熹说道:“当然是劝阻王上,决不能让子之的阴谋得逞了。” 秦无衣心里暗暗摇摇头,若是只有子之推动这件事,哪怕燕王是一个昏君,这种推历史倒车的事情都绝不会发生。只是燕王不是昏君,不进不是昏君,他还是燕国历史中有名的有为之君。 正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太骄傲,太自负了。 他才能想出这么大胆的计策来。 否则,像这种以天下为棋,权臣、太子尽数为子的气概,放眼天下,又能有几人。 “没用的,只要王上下定了决心,哪怕舅舅以死相谏,恐怕也无济于事。” “可是,若公子职一旦离开蓟都,那蓟都有什么事,恐怕来不及啊!而且,他一人在外,安全怎么办。在别国为质,可不像在国内,稍有不慎,便再也无法更进一步。这个太冒险了。”赵熹说的也有道理,质子虽然能躲的一时安全,但毕竟一般为质子的,都是因为国君不喜欢才会被派遣出去,远离京师,也就远离了人脉圈子。这对于一个立志要成为一国之君的公子来说,打击是致命的。 况且,自从上一次攻打匈奴公子职立有战功之后,对公子职痛恨嫉妒的可不仅仅有一个两个人,这些人在燕国可能还收敛些,若是到了其他国家,岂会容忍公子职活着。 历朝历代,哪一次王位之争不是争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上大夫,你说是不是,我还是希望上大夫能再想想,有没有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 秦无衣鼻子里哼哼一声,没有说话。 秦尚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便说道:“这事情急不得,兄长从京都远道而来,先休息一下吧,内子也有数月未曾见过兄长了,不如先去叙叙旧,我们晚上再聊。” 想必秦尚也需要思考的时间,赵熹也不逼迫,毕竟这是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赵熹便先下去歇息了。 秦尚说道:“衣儿,你把我推到窗前吧!” 秦无衣点点头,然后将秦尚推到了窗前,外面凉风习习,秦尚望着远处的天空,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燕国必须要变成废墟才能焕发心生吗?” 秦无衣两只莲藕般的手放在轮椅的后背上,她也抬起头,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没办法。父亲,这件事我们没得选,无论如何,父亲不能再这样卷入党争了。父亲实力保存的越好,将来万一燕国乱起来,父亲的作用便越大。否则,等到他日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恐怕真的就无法收拾了。” 秦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点你倒是和你二哥很像。你二哥来信说,京师不太平,让我短期内不要去。” 秦无衣默默的点了点头,“二哥是太子的人,他既然这么说,这就说明太子那边应该也会有相应的动作。” 秦尚说道:“我燕国看来是逃不了这次劫难了。” 他说完,疑惑的问道:“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秦无衣这才想起,他本来是告诉父亲北地的情况的。 “父亲,东胡出事了!” 第267章 动作 秦尚对于北地是极为重视的,不然也不会专门设立北谍司来监视草原动静。 他算是第一个意识到东胡重要性的燕国人。 燕国地处北疆,和中原的大国相比,有它自己的特殊性。 它的边境线漫长而曲折,南边有强大的齐国,西边有强大的赵国和中山国。所以,燕国的拓展之路极其困难。秦尚家族世代镇守北境,秦尚很早便意识到,燕国若想强大,必须向北开拓。 燕国若想称雄天下,必须向南开疆。 所以,秦尚用了一个假身份,蛰伏于草原,图画地形,熟悉东胡习俗。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让燕国向北开疆拓土,实现燕国的富裕强盛。 “出了何事?”秦尚虽然对北疆一直存着心思,但这几个月来,燕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的注意力完全的留在了南边。 秦无衣绝美的脸庞上有几分担忧,她知道,燕蛮儿现在不在部落中,可他的部落中却发生了一件会让他乱了方寸的大事。 “不知父亲还记不记得白狼王?”秦无衣有些试探的问。 秦尚自然知道白狼王,他的心突的跳了一下,他和那小子见面不过两次,但是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知道他的身份之后,秦尚感觉自己的心从未那般安定过。 “有印象。”秦尚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记得我还曾经对你说过,你不能和他有别的牵扯。” 秦无衣听见父亲的话,嗔怨的盯了父亲一眼,说道:“父亲,你怎么还提这个事情,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 秦尚哼了一声,对于自己女儿的谎言,他也不愿意去戳破她,不过他现在更想知道燕蛮儿哪里出了什么事。 “行了,你说说,他怎么了,难道他出什么事了。”秦尚有点意外,他不是派了秦昶专门保护他们吗,到现在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啊! 秦尚端起一杯热茶,正准备润润口,可他刚将茶杯递到唇边,秦无衣的一句话,便让他整个人都愣在当地,而且嘴边的茶杯也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白狼王的母亲被东胡大单于抓走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秦尚整个人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盯着秦无衣,然后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说道:“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秦无衣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的样子,她反问父亲,“父亲,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紧张?” 秦尚突然冷声问道:“去卑他是怎么知道白狼王母亲的身份的?他什么时候动手的?” 秦尚连续问了两个问题。让秦无衣都有些手足无措,她见父亲着急,忙说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知道,不过从北边传来的消息,东胡大单于去卑为了抓白狼王之母颇费了一番心思。” “具体什么时候的事?”秦尚急道。 秦无衣沉思片刻,说道:“距离今天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因为只是白狼部,所以我们的人,也没有给予太多的重视。” “衣儿,你马上集中北谍司的所有军队,并且快速派出信使,召你大哥回来。” 秦无衣有些惊讶,说道:“父亲,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尚说道:“你就别问了,快去做吧,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 秦无衣看见父亲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沉重,说道:“我知道了,父亲。” 等秦无衣离开之后,秦尚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然后说道:“甲三,你出来!” 忽然,从黑暗处闪出一个黑影来,他低着头,整张脸都隐藏在一方黑色的面巾之下,看不清表情,然后说道:“主子!” “你带三十名暗卫死士,立刻潜入东胡大单于庭。” 说着秦尚从书房的书柜暗格里拿出一个卷轴,秦尚将卷轴缓缓打开,露出一张秀丽明艳的美人图来。 “十七年了,没想到十七年你居然还活着,更没想到,十七年后,我们相遇的方式居然和十七年前一模一样。” 甲三的声音有些冰凉,他是秦尚最忠心的死士,也是秦尚最亲卫的死士,他一生之中很少出手,但每一次出手,都是主子遇上大危机的时刻。 “主子,是不是三主母有消息了。”甲三对秦尚的所有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他和秦尚的关系,早已经超出了一般的主仆关系。 “嗯,她你也见过的。去卑这个老小子,当年就色咪咪的,十七年了,他依然色心不改。他这个人,裤子还没脱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秦尚对去卑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观感。所以说话也就粗话连篇。 “主子,要杀了他吗?”甲三阴沉沉的说道。他的使命只有一个,那便是服从秦尚的命令。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清除掉妨碍主人的人。 “不,且不说杀不了他,就算要杀他,也不是现在这个时辰,你先行过去。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虽然费尽心机抓走了帕娜儿,但帕娜儿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你去了之后,先调查出帕娜儿的具体位置,然后暗中保护。若去卑那老小子用不该用的手段,那你们就便宜行事!” 甲三点点头,说道:“是,主人。” 秦尚继续盯着甲三,然后说道:“中心问题只有一个,不论一切代价,要护住帕娜儿的安全!” 甲三重重的点点头,然后说道:“主人,我明白了。” 甲三抬起头,望着秦尚说道:“主子,那三公子呢?” 秦尚淡淡的一笑,说道:“那小子,有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或者说,他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能折腾。” 甲三忽然也咧开嘴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的声音过于有些恐怖。 他说道:“只要有主子的风骨,那便是我们秦家的希望,主子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啊。” 秦尚抬起头,望着窗外的天空,说道:“是啊,我真的很高兴。没想到帕娜儿居然给我生了个儿子,真让我意外啊只不过,我对不住他们母子啊!” 声音中透着些许悲凉! 第268章 暗中冒出的女子 燕蛮儿在秦都咸阳这两日过的很是滋润,上次,在栎阳公主府,燕蛮儿和秦国太子嬴荡的两大将领乌获、任鄙较量了一番,燕蛮儿险胜了两人,直接将太子嬴荡打服了。 太子嬴荡整天跟在燕蛮儿身后要学燕蛮儿的神力,燕蛮儿无奈,他哪里来的神力,不过是力气大些,然后懂得的战斗技能多些罢了。 而公子赢稷也和燕蛮儿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不错,是朋友! 栎阳公主府! 今日燕蛮儿又受到太子嬴荡的相约,不过他来到栎阳公主府的时候,太子嬴荡和公子赢稷还在秦宫中尚未出宫。 燕蛮儿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栎阳公主府的后花园,燕蛮儿走在清澈的湖边。 后花园依山而建,池塘假山,阁楼亭榭,应有尽有。 燕蛮儿漫步走在长廊上,忽然他看见在长廊的尽头,一片空地上,有一个妙龄女子正在蹴鞠。 燕蛮儿还是第一次见蹴鞠那种东西,感觉有些好奇。 蹴鞠在当时流行于中原诸国,深得中原贵族的喜爱。无论男子女子,都将蹴鞠作为中重要的娱乐活动。 《战国策·齐策》中记载,临淄之中七万户······甚富而实是,其民无不吹芋、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者。 所以,蹴鞠在齐国流行尤甚。 燕蛮儿好奇的看着她,她全身劲装,显得有些英武不凡,若从远处看去,更像是一个男子在那里蹴鞠。 不过,她似乎也不太会。 所以,她在努力的练习。 她忙碌了大半天,但有一个用头顶球的动作,她总是做不好。 如泄了气一般,她一脚将皮球踢开,然后置气似的坐在旁边的一个秋千架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皮球从大老远的地方滚过来,滚到了燕蛮儿的脚尖处,燕蛮儿看了一会儿,他俯下身,将皮球捡起来,拿到那女子的身后,说道:“给你!” 燕蛮儿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那女子吓了一大跳。她惊的从秋千上掉下来,还是燕蛮儿手快,然后一把拉住那女子的胳膊,将她猛地扯起来。 差点和燕蛮儿撞了个满怀。 女子忙退开两步,这才抬头看过来。 燕蛮儿盯着女子的眼睛,说道:“这东西叫什么?”燕蛮儿拿起皮球问。 女子惊愕过后,调皮的笑了笑,说道:“你是什么人,这是姐姐的后花园,你怎么进来的。” 燕蛮儿哑然失笑,说道:“原来你是栎阳公主的妹妹?我是你姐姐的客人!” 女子抿了抿嘴,然后说道:“你这个人真怪,就算是姐姐的客人,你也应该在前厅等候才是,怎么能来这后园呢,姐姐最喜欢这园子,她是不喜欢陌生男子来她的后花园的。” 燕蛮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了,说道:“那按你的说的,你应该也是姐姐的客人才对,你也不应该来这儿啊。” “那不一样,那可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我怎么能算客人呢。”燕蛮儿对于女子的反射弧有点无可奈何。 “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东西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做的挺好看的。”燕蛮儿继续捧着皮球,然后说道。 果然,燕蛮儿的“甜言蜜语”奏效了,女子听说燕蛮儿夸奖她技术不错,眼睛立即眯成了一条缝,说道:“是吧,我也觉得我技术不错。哼,赢稷那个坏家伙,明明是他自己技术差,还抱怨我。” 燕蛮儿看她的年龄,看上去比公子赢稷还要小上几分,不由得暗道:“看来应该是最小的妹妹了。” 燕蛮儿笑了笑,说道:“殿下既然是栎阳公主的妹妹,那殿下是?” 女孩抽了抽鼻子,然后说道:“我是南阳公主。”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南阳公主,你能告诉我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的吗?” 女孩瞪了燕蛮儿一眼,一副你没见识的表情。说道:“这叫蹴鞠,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也太孤陋寡闻了。” 燕蛮儿说道:“蹴鞠,我还真没有玩过。这个怎么玩?” 南阳公主满带嘲讽的盯了燕蛮儿一眼,然后说道:“这么简单的东西你都不会,你怎么那么笨啊。”说着,她从燕蛮儿手里抢过燕蛮儿皮球,然后很轻易地用脚掂了掂,用力踢了出去。 皮球华丽的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孔中飞过去。 然后她骄傲转过脸来,望着燕蛮儿,说道:“你还不如我啊。” 燕蛮儿无语了,这丫头,和人比较就这么有吸引力吗。他说道:“我不会可以学,可以练,不如你也很正常,我又不是大罗金仙,还得什么都会啊。” 那女孩子刚要说话,忽然栎阳公主从那边慢慢的走过来。 栎阳公主身着一身红色的宫装,颇为秀丽。 燕蛮儿忙行礼。 南阳公主则显然过去,抓住栎阳公主的胳膊,说道:“姐姐,你的府上时候多了个怪人啊!” 栎阳公主贤惠的将她拉开,说道:“他可不是什么怪人,你也太没有礼貌了。这位是东胡山戎王部下的禆小王白狼王!” 小女孩伸了伸舌头,然后说道:“哦,姐姐教训的是。”她扮个鬼脸,有些不知所措。 燕蛮儿忙说道:“无妨,殿下心细如丝,又活泼的紧。无妨的。” 栎阳公主轻轻一笑,仿佛整个天气都变得好了起来。 “公子,你随我去前厢等候吧。太子嬴荡和公子赢稷一会儿散朝之后就会过来,到时候那边也方便些。” 栎阳公主看着燕蛮儿,用她充满温柔的声音说道。 “多谢公主,请。”燕蛮儿也不客气,他便随栎阳公主和南阳公主来到了前厅。 只不过,他在前厅没有等回来太子嬴荡和公子赢稷,倒是等来了自己的安答达曼! 达曼的脸色极为难看,他一进来,便急匆匆的走到燕蛮儿面前,说道:“安答,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燕蛮儿猛地抬起头,然后说道:“出什么事情了?” 达曼的脸色变成了猪肝色,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大王,东胡大单于扣咋了大王的母亲!” 第269章 北返 燕蛮儿想过很多事情,但唯独不曾担心过家里。一方面,经过几场大战,燕山周围稍有些名气的马匪基本上消失匿迹。另一方面,呼韩耶和姜复镇守部落,他们二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什么?”燕蛮儿像疯了一般,抓住达曼的胳膊,大声的质问。 “刚刚呼韩耶安答传过来的消息。”达曼低头说道。 燕蛮儿什么都没说,他们现在在栎阳公主府,这里并不是说这等机密的事的地方。 燕蛮儿问侍女道:“栎阳公主可在?” 那侍女脸上一红,微微低着头,回道:“回公子的话,刚刚皇宫里来人,召栎阳公主进宫去了。” 燕蛮儿忙说道:“那请公主回来告知一声,在下还有些事情,就先不叨扰了。” 那侍女有些羞涩,柔声说道:“可是公主吩咐过,要燕公子等宫里的消息。”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事情紧急,我不能再等了。要不我留书一封,你帮我交给公主殿下,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向栎阳公主赔罪。” 侍女点点头,然后说道:“这也行呢。” 侍女拿过来一份帛书,燕蛮儿快速的写了一份信。然后便告辞离开。 刚从栎阳公主府出来,走到一条偏僻的街道边,说道:“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达曼这才低声道:“我们得尽快赶回草原了。主母被掳,按照路程,已经很长时间了,我真怕出点什么事。” 燕蛮儿一拳砸在街边的墙壁上,说道:“去卑欺人太甚,他到底想做什么?” “快,收拾东西,我们先赶回去再说!” 燕蛮儿不想在秦国多耽搁时间,他们回到馆驿,甚至没来的及向嬴愈辞行。便简单的收拾了一番,然后给嬴愈留了一个书信,舍弃辎重,一人双马,便离开了咸阳,向北而去! 等到燕蛮儿抵达白狼部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燕蛮儿刚抵达白狼城,姜复便在城门前等候。 燕蛮儿解下身后的斗篷,交到迎上来的蒲公英手里。 快速的走进了王帐,他坐下来,相隔一年之后,再次回到白狼山,燕蛮儿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感慨。 白狼部的主要将领都已经集中在王帐中,他们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白狼王不在,他们便是部落的守护者,可他们却没有尽到守护的责任。 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失职了。 燕蛮儿冷冷的扫了下面的众人一眼,然后说道:“姜复,到底怎么回事。呼韩耶安答呢?” 姜复一身白袍,不过他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沧桑的感觉。 “回白狼王。呼韩耶安答带了一百骑兵,跟着主母去了。” 燕蛮儿点点头,无论如何,总算不至于太被动。 “白狼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搜集这件事的相关情报,大单于这次偷袭主母,他们谋划已久。” 燕蛮儿站起来,走到姜复面前,说道:“怎么说?” 姜复表情有些凝重,他抬起头,望着燕蛮儿,然后说道:“白狼王,他们这是明显的引蛇出洞。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主母会不听我们的劝告,悄悄的前去医巫闾山,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事件是大单于一早就谋划好了的。” 燕蛮儿皱了皱眉,说道:“部落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伊卢王那边可有询问,我师傅呢?” 姜复说道:“这件事就更奇怪了,在主母去大单于大营之前,伊卢王和博尔呼千夫长被派去攻打北边的肃慎了。” 燕蛮儿暗暗的点点头,姜复说的不错,这件事东胡大单于谋划已久,而且是真对他和他母亲的深谋远虑。燕蛮儿甚至想,也许这件事早在自己被授予白狼王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了。 难道东胡大单于的目标仅仅是自己的母亲吗? 原来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一枚棋子。 “到现在伊卢王依然没有音信吗?”燕蛮儿问。 姜复摇摇头,然后说道:“没有,估计现在整个草原的路线都被大单于封锁了。” 燕蛮儿忽然抬起头,极其郑重的对他们说道:“你们都算是我的心腹了,我有一句话,想要你们的答案!” 白狼部十夫长极其以上的将领基本上都在帐篷中。燕蛮儿忽然这么一问,让他们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目前白狼部有四个百人队,除了其中两个百人队由燕蛮儿直属外,呼韩耶率领一个百人队,达曼率领一个百人队。 如今呼韩耶不在,剩下的这些人便是整个白狼王部的核心。 “白狼王,您有什么命令就下吧,我们等着呢。” “对!水里水里去,火里火去,大王,我们愿意和你同生共死!” “对,对,大单于行这般丑恶事,我们一定要救主母出来。” “对,对!救主母,救主母!” 霎时整个屋子里便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燕蛮儿微微眯了眯眼,然后大声道:“好!诸位兄弟,我们生在草原上,受天神庇佑,可去卑却如此待我,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救母亲出来,诸位愿意与我同心杀敌,我心甚慰。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闹他个天翻地覆。” “吼!” “吼!” “吼!” 燕蛮儿说道:“各部速去准备,随我一道去饶乐水!” 等将领们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达曼和姜复两个人。 燕蛮儿看着他们两个人,灯光下,他的脸上露出晕黄的色彩。 “安答,你这是真的要杀到饶乐水吗?”达曼担忧的说道。 燕蛮儿点点头,然后说道:“我没有选择,我没能护住母亲,我已经内心愧疚万分了。我不能让母亲在去卑那里受辱!” “可是,安答,有没有别的办法。这样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姜复也在旁边说道:“是啊,虽然呼韩耶跟着去了,但临行前我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手。” 燕蛮儿脸色变得更加冷硬。 “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有其他的办法。我虽然是一个小人物,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底线。就算他是大单于,破了我的底线,他也得付出代价!” 第270章 当年的事 饶乐水大单于庭。 饶乐水滔滔不绝的流淌着,河边的牧群在牧人的吆喝声中成群结队的向南边涌去。这是东胡最繁华的所在,也是东胡最关键的所在。 在东胡大单于庭最中心的一圈帐篷中,有一顶最不起眼的小帐篷。 几个月前,这里来了一个新的客人。 客人脾气极大,动不动便会发怒,虽然帐篷周围被东胡大单于最为精锐的“万骑”围的水泄不通,但他们依然不敢马虎。 因为这个帐篷里的人太过重要了。 也太过厉害了。 许多士兵都记得几个月前在医巫闾山的那场战斗,那个女人突然脱去柔弱的外衣,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那么瘦弱的一个女人,居然杀的最为精锐的万骑节节败退。 虽然是因为大单于传下严令,不能伤害那个女子,所以才让她那般逞威。但不得不说,她依然是让人侧目的巾帼英雄。 帐篷里一个女子,肩膀上有个伤口,她正在安静的往伤口上抹药。 洁白的肩膀上有些刺眼的血红,帐篷里围着四个伺候的丫鬟,不过她们战战兢兢的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却不是燕蛮儿之母是谁? 那些丫鬟瞪大了眼睛看着燕母,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女子怎么能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力。 从始至终燕母都没有一丝声音。 这时候一个年长的丫鬟走上前来,说道:“大单于让我告诉小姐,你还是答应他的好,不然你就再也没有见你父亲和儿子的机会了。” 燕母直到被围,她才知道,她中了去卑的计谋。去卑根本没有扣押自己的父亲伊卢王,更没有机会去杀他。 也怪她没有多加思量,所以误中了圈套。 “你让去卑亲自过来,我要见他!”燕母的声音冷冷的,她没有时间在这里啰嗦。她现在也很担心,去卑会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不利,会不会对自己的父亲不利。 “想见我,我这就实现你的愿望!”忽然帐篷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东胡大单于去卑。 去卑穿着宽厚的袍子走进来,虽然上了年纪,但俊雅的样子依然有年轻时的风度,他的出现,将所有丫鬟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是这个草原上最有权势的人,也是这个草原上最有风度的人,更是这个草原上最吸引女人的人。 只不过,这一切对燕母来说,似乎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帕娜儿,别来无恙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去卑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和护卫都先出去。 护卫有些担心的说道:“大单于,你和她单独会面,不安全!”见识过了燕母的马上功夫之后,没有一个人敢轻视她。 去卑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多虑了,出去吧!” 去卑都已经发话了,护卫们也不敢再坚持,忙都退了出去。整个帐篷里便只剩下两个人。 曾经他们两个人也曾这般对座过,不过,那时的他们还是朋友! 十八年后,当他们再次相遇,却已经时移世易,有太多的东西已经改变了。 “他们的担忧很有道理,你不怕我在这儿杀了你?”燕母看着去卑,扬了扬眉毛,说道。 去卑则大马金刀的坐下来,他笑了笑,说道:“你的脾气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得势不饶人啊。第一,你杀不了我。第二,你也不会杀我。” 燕母冷哼一声,骂道:“你的脸皮还和以前一样厚。就不知道你的功夫有没有像你的脸皮一样,也变的那么厚。” 去卑仔细的打量着燕母,十八年不见,虽然她的脸上多了几分风霜之色,但那份艳丽无双的惊艳依然让去卑心动。 怪不得有人说,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他的心里愈发觉得这十几年的坚持,实在是太正确了。 去卑没有理会燕母的嘲讽,而是说道:“帕娜儿,你瘦了!” 燕母冷笑。 “我们的关系还不至于让你关心事情吧,你也别自作多情了。告诉我,我父亲在哪里,我儿子又在哪里!” 饶是去卑这些年休养出的贵族涵养,都忍不住要骂娘。 他忽然怒目圆睁,说道:“你应该要体会到我的善意,你现在在我手里,别说你的人,就算是你的命都由我说了算。” 燕母突然站起来,骂道:“去卑,你太天真了。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你别以为你抓了我就能让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去卑则说道:“我现在是东胡大单于,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你后面博你一笑的东胡太子了。我便是这片草原的天,是这片草原的主宰,本单于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去卑整个人都仿佛变了模样,他忽然欺近燕母,狠声说道。 燕母没有一丝退缩,她迎着他的目光,然后说道:“那我也实话告诉你,我还是那个以前的那个帕娜儿,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算你的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做。” 去卑盯着她,说道:“这么多年了,你对那个人还念念不忘?” “这与你何干!” 去卑的眼睛有些发亮,说道:“想当初第一次和你相见时,你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没想到十八年过去了,还能听到你说这句话,真是让人意外啊!” 燕母冷笑一声,她站起来,说道:“当年你没有机会,现在我也不会给你机会,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去卑说道:“那可由不得你,我也说了,当年我没有得到你,现在,无论如何,我都会得到你。当年燕回又怎么样,还不是身首异处,我告诉你,敢阻挡我的步伐的人,我不会让他活着!” “什么意思,当年的事情,是你做的?”燕母第一次知道当年那件大事居然与去卑有直接的关系,这么多年,她苟且偷生的活着,一方面是因为燕蛮儿,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她还没有找到当年那个事件的始作俑者,还没有找到那个让他们一家三口阴阳相隔的人。 却没想到,在十八年后的今天,这件事情会这样浮出水面。 第271章 无字碑 去卑的脸上露出莫名的神色,他纵横草原多年,见过太多的东西,经历过太多的东西。从小,他的父亲就教导他,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 他的脸上有些扭曲,说道:“当然,他抢了我的巴图鲁勇士,抢了我最爱的女人,我能忍到那个时候动手已经不容易了。而且我很后悔,如果我能早些动手,你也不会看上他。”去卑对当年的事情还是无法释怀,虽然他成了草原上的一代雄主,身边拥有许多的美人,但他的心却从未在当年的失意中走出来。 燕母的眼角有些黯然,她低声说道:“可是,他曾经说过,你是他最好的朋友。”燕母想起当年燕回给她说过的话,便愈发觉得心里堵的慌。 他以真心待朋友,可他心中的那个朋友却未必真心待他。 “哼,朋友?朋友是什么东西,你可知道,我为了登上这至高无上的宝座,我失去了多少东西。所以,朋友这东西,不值钱!”去卑盯着燕母,咬牙切齿的说道。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权力更重要。在去卑的心里,朋友之类的东西早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可他一直当你是朋友,甚至是他和我一起跳崖的时候都不曾怀疑过你。万万没想到,他真心所交的朋友,他以一颗赤诚之心相交的战友,居然是隐藏的最深的人。” 燕母有些苦笑,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或许燕回说的对,这世上最难猜的便是人心。 去卑紧紧的盯着燕母,说道:“三天后,你便要成为我的阏氏,我要向整个草原宣布,你会成为东胡的大阏氏。” 燕母冷笑一声,她的左肩上有血渗出,不过她仿佛没有看到一样。 “我会让你成为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去卑又说了一句。 “如果我不愿意呢?”燕母淡淡的说道。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原因。你自大,自负,脾气暴躁,而且不懂得尊重别人。燕回就从来不这样,在他眼里,有些东西比权力更重要。所以,无论你变得多么的强大,变得多么成功。在我心里,你永远不如他!” “你永远不如他!” “你永远不如他!” 燕母的话,便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的刺进了去卑的胸膛,狠狠地将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房绞得稀烂。 去卑没有再说话,然后甩了一下衣服,大踏步走出了帐篷。 燕母冷眼看着去卑的背影,然后说道:“我要吃饭!” 从外面进来伺候的侍女微微一愣,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喜上眉梢。对于他们来说,好好照顾这个女子真是不太容易啊,只要他们想吃就好。 侍女出去之后,一会儿便端进来丰盛的美食,燕母拿起筷子,张口大吃起来。 只有吃饱,才有力气做其他事情。 她得做好准备! 东胡大单于去卑离开燕母的帐篷以后,他漫步来到了一座小山峰上。 山峰上有台。 台上有亭,亭中有碑。 去卑的侍卫全部在二十步之外,没有人敢跟过来,他们知道,每次大单于来到这座亭子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他们已经数不清大单于有多少次在这个亭子里徘徊了。 只不过,他们知道,每当这个时候,必然是大单于满腹心事的时候。 去卑紧紧的盯着那块石碑。 石碑高五尺,宽三尺,碑上光滑如许,并无刻字。 这是一块无字碑! 没有人知道这块碑为谁而立,只知道,每年大单于都会抽出一天时间来这个亭子里,石碑前,倒酒一壶,不醉不归。 去卑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光,这种光芒不似平时的阴翳深沉,反而多了几分昔日的热血。 他拿起酒壶,感受着山顶的凉风。 风吹起他的长发,在空中飘洒。 他抬头,望月,月如钩。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曾忘记过去,你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嫉妒之人。我堂堂东胡太子,春风得意,从来未曾想过,有一天会败在一个商人之手。燕回,你够狠!” 这是去卑多年来第一次在碑前说话。 往年他都是来了之后喝几壶闷酒就离开的,不过,今天他有话要说。 他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想当年我们二人惺惺相惜,本以为会携手在草原上做出一番事业,可没想到,终究天意难测,你我背道而驰。我今日来,是要来告诉你,十八年前我没有做到的事情,我没有得到的人,现在我便要得到。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帕娜儿是我去卑的女人!” 说罢,去卑仰头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有些异常的诡异,甚至有些别样的苍凉。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孤独太久的,你就下的孽种我会让他下来陪你的。” 他坐着,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来人!” 侍卫忙跑过来,在离他三步的距离站定,说道:“在。” “去让克里斯和契必何力来见我!” 侍卫一惊,这两人可是大单于最为器重的万夫长之一。 他们的出现,往往便是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 他不敢问,甚至不敢想。 只是机械的说道:“喏!”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面皮白静的青年和一个络腮汉子一起走过来。 青年是克里斯,东胡贵族的后裔,多谋。 络腮汉子是契必何力,东胡大阏氏的哥哥,出身豪贵,是东胡著名的勇士。 两人走过来,恭敬的说道:“大单于!” 去卑背对他们,然后说道:“契必何力,伊卢王我要活的,你去肃慎前线剥夺他的兵权,将他带回来。” 契必何力微微皱眉,不过他没有问。 大单于决定的事情,他不需要有疑问,也不需要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喏!” 去卑又对克里斯说道:“白狼部里通外敌,你率兵诛杀之。” 克里斯微微一愣,他和契必何力不同,他虽然善谋,但更重要的是敢于直谏。 “大单于,此举不妥!”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聚起来。 第272章 天,要变了! 去卑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克里斯是东胡年轻一代的翘楚,如今不过三十二岁,便已经是东胡大单于帐下最为倚重的万夫长,这在东胡都是一件令人侧目的事情。 或许有人会认为是他的家族在东胡甚为显赫,但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才能。 去卑是什么人,东胡漫长历史中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他一眼就欣赏不已的人,翻开手掌,不超过五个数。 契必何力惊讶的看了一眼克里斯,他没想到克里斯会对大单于的命令心有疑虑,不由得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裳,想要提醒于他。 不过东胡大单于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他的善意。 “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克里斯点点头说道:“大单于,请恕卑职不解。白狼王驻牧小白狼山,是大单于当着全东胡部落的面亲自指定,又给于他白狼王的荣耀。据卑职所知,这两年白狼王也算尽职,不仅打通了燕国等中原的商路,而且绞杀如今不足两年,便行此诛杀之事,卑职认为不妥。” 东胡大单于去卑慢慢的站起来,他悠悠的转过身来,看着克里斯,说道:“你的意思是本单于错了?” 他的眼神如刀,克里斯觉得在他的目光下,自己仿佛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仿佛他的一个眼神都让自己的内心无所遁形。 “卑职不敢。”克里斯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那你是何意?” “卑职认为大单于不久前刚刚册封白狼王,如今又整个部落除去,会不会受人猜疑。而且就算大单于真想杀白狼王,其实也不用自己动手。毕竟,大单于若动,牵动的各方势力会更复杂。” 去卑将头抬起来,望着稀疏的夜星,说道:“说下去。” 克里斯点点头说道:“草原上都传白狼王是二王子的人,如今二王子和太子水火不容,大单于若是直接对白狼王动手,不免惹他人遐想,会不会大单于要削减二王子的兵权。尤其是二王子,会怎么想?会怎么做,说不得便要更加加剧大单于和二王子之间的矛盾,这对我东胡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虽然二王子并不敢做什么,但被自己的儿子怀恨在心,也不是一件喜事。” 去卑的眼睛转了转,然后说道:“你说的有理,那依你的意思,怎么做?” 克里斯说道:“将这个任务交给太子去完成,卑职只负责监视。那么二王子就只会对太子怀恨在心,二王子和太子不合,对大单于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去卑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不愧是我帐下第一谋将,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这么说就是要试试你,你说的很好,很对我的胃口。这件事,你负责去做吧,我只要活着的白狼王,至于其他人,斩草除根,不要留下活口。” 克里斯浑身一震,这就是东胡的大单于,这就是称霸草原的一代枭雄,杀人对他来说仿佛就如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一句话,便要让整个部落数千人去用鲜血和尸体陪葬。 “卑职明白了。” 等二人离开,去卑才又走回无字碑前,他靠在无字碑上,心变得坚硬起来。 ······ 燕蛮儿率领剩余的两百骑兵前往饶乐水东胡大单于庭的时候,在一个一片石的地方遭遇了伏击。 伏击他们的人并不多,人数大概在五百左右,不过因为是突袭,仍然给燕蛮儿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燕蛮儿冲入敌阵中,他的弯刀嫣红,刀面上是血,敌人的鲜血! 燕蛮儿将一名百夫长砍翻,他看到了百夫长袖子上标志,那是山戎王部右大都尉家族的标志。 燕蛮儿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冷冷一笑,这么怕自己活着到达饶乐水吗? 燕蛮儿知道,这一趟不容易,但还是没想到,他遇到的第一波伏击居然来自于右大都尉赫舍里。 他狂笑起来,既然这草原,这天下要他发狂,那他便狂给他们看。 甲十一杀死一名武士,靠到燕蛮儿身边来,她用的是两柄五寸长的短匕,但她快如鱿鱼的身姿给燕蛮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刺客杀人是这样的。 她的身子很轻,很黏,很灵敏。 没有多余的招式,有的只是冷冰冰的一刀,再一刀。 每一刀的部位只有一个,敌人的心脏。 但每一次都精准的插在心脏上,溅起一阵血雾。 燕蛮儿骑在马上,将最后一个敌人杀尽。 他气喘吁吁的从马上跳下来,望着满地的尸体和浓烈的血腥味,他的眼睛也变得红起来。 达曼,豪泰以及赵一都走了过来,每个人的身上都被鲜血所浸染。 他的所有士卒都走了过来,将燕蛮儿围在最中心,此战,用二十人不到的牺牲换来了全歼五百敌军的胜利,若是在平时,已经算是大捷了。 可这场大胜放在今天,却那么的压抑。 没有人知道,他们北行的路上还有多少伏兵在等他们,还有多少人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燕蛮儿将弯刀举起,刀身上的血水顺着刀背一滴一滴的滴下来。 燕蛮儿的脸色坚毅,他对着空旷的天空大声吼道:“白狼!” “白狼!” 所有的士兵被燕蛮儿带动起来,他们一起大吼道:“白狼王,必胜!” “白狼王,必胜!” “白狼王,必胜!” 燕蛮儿望着那一双双明亮的双眸,心中燃烧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熊熊大火来。 他要让整个草原都知道,他的愤怒。 他收起刀,所有的士兵整齐划一的也将刀收起来。 燕蛮儿抬头,北望。 那里有他的母亲,有他的仇敌。 他要用鲜血让他们知道,动他家人的代价。 燕蛮儿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朝着北方,继续出发。所有的士兵都安静的跟在燕蛮儿身后,没有一丝声音,只有马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马蹄声碎,踩动了夕阳。 在那一抹金黄色的光晕中,一个坚毅的背影拉长了影子,朝着北方而去。 草原的天,要变了! 第273章 肃慎 在距离饶乐水大单于庭东北近四百里的草原上,伊卢王正在和肃慎王鏖战。 肃慎是东北部强大的一个部落联盟,虽然和东胡相比,他们的实力还差了几个档次,但是,不可否认,肃慎依然是一个强大的部族。 今年,东胡大单于先是亲自率兵击败了箕国,同时又派遣山戎王为主将,伊卢王和右大都尉为副将引兵北上攻打肃慎。 并以此为契机,放出了迷惑帕娜儿的消息,让帕娜儿乱了方寸,最终被去卑所伏。 而处在战场上的伊卢王对南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还在战场上为东胡而死战,为东胡开疆拓土。 他们已经连续击破了肃慎三个部落,夺取了三个部落之地。 这是一场实力倾斜的战争。 强大的东胡骑兵给肃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肃慎除了草原的几个部落之外,更多的部落其实是更擅长山地作战的步兵,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武器落后的肃慎人基本上没有丝毫胜算。 所以山戎王采取了最为蛮横的方式,在正面用强大的骑兵直压上去,黑压压的骑兵就如同天际的乌云一样遮住了阳光,向他们头顶覆盖过来。 肃慎王眼角抽了抽,如此强大的骑兵,他们那仅有的三千骑兵都不够塞牙缝的。 所以,肃慎王做了一个别人看上去笑掉大牙的决定,在东胡人发起攻击之前,全部的军队后撤了! 后撤了! 不仅肃慎的有些部落意外,就连大阵中的山戎王以及右大都尉、伊卢王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就撤了? 右大都尉赫舍里悄悄的扫了一眼伊卢王宇曼,说道:“大王,我们追吧,敌军已经乱了,这是天赐良机啊!” 伊卢王则说道:“右大都尉的话本王不认同,我们三战三捷,夺取了数百里之地,将士们的士气有些枯竭,再往东,高山峻岭,气候阴冷,敌军熟悉地形,而我军远道而来,若是被肃慎人设伏,恐怕我军夺占的土地都会有得而复失的危险,不如我军暂且休养生息,待士卒休养生息完毕,再一鼓作气,破其主力。” 右大都尉反驳道:“伊卢王此言差矣,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我军不乘大胜之威,击破他们,待他们恢复元气,那我们岂不是要被牵制在这里?” 伊卢王冷笑一声,说道:“右大都尉多虑了,肃慎虽然有王者称号,但相比我们东胡,他们的部落联盟更加松散。就是所谓的肃慎王,也决定不了太大的事情。所以,我们既要打他们,但又不能打的过急,过狠。不然就会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那对我们反而不利。若我们边打边拉拢,那他们从始至终都只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伊卢王的建议其实非常正确,就连右都尉赫舍里听了,也在心中暗赞一声。不过他们两人水火不容,既然伊卢王说是,那么他偏偏要是非。 无关乎对错,这是他的对手。 “哼,伊卢王此言倒像是你是肃慎人一般。” 山戎王见两人吵了起来,便说道:“你二人也别再争执了,伊卢王说的有道理,我军远道而来,数战皆捷,确实该修整修整了。” 右大都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山戎王世子也笑道:“父王,伊卢王说的对,儿臣也赞成此意。”说话的同时,还挑衅似的瞪了右大都尉赫舍里一眼。 右大都尉暗中笑了笑,没有搭理世子的挑衅。 东胡军队便在这里选择了一个险要地带,安营扎寨。 当晚! 右大都尉赫舍里的帐篷里灯火通明,赫舍里的所有心腹都集中在帐篷中。 赫舍里低声问一个侍卫,说道:“南边有消息没有,伏击成功了吗?” 那个侍卫是专门负责右大都尉的情报的,他面露沉重之色,说道:“大都尉,还没有消息。不过三个时辰前,刚刚得到消息,大单于已经传令各部,会在半个月后的小祭之时,册封阏氏。” 赫舍里的脑海里想起帕娜儿那明艳动人的身姿,当年他也是追求者之一,只是,相比大单于去卑的求而不得。赫舍里只有把那份爱慕深深的藏在心底,一丝都不敢表露出来。 赫舍里叹息一声,说道:“终于是时候了吗?”他的眼神冷戾下来,说道:“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燕蛮儿那个杂种给我杀掉。” 那武士说道:“大都尉,其实我们也可以让他去饶乐水大单于庭,我想大单于也不会容忍他活在世上的。”帐篷里的部下都是跟随他几十年的老部下,对当年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 他们觉得,就算他们不出手,大单于也会动手,他们这是何必呢。 赫舍里摇摇头,说道:“不,那不一样。大单于要收帕娜儿为阏氏,必然不会立刻杀死燕蛮儿,而是要活捉他逼帕娜儿就范。若是帕娜儿不就范还好,若是她顺势成了阏氏,成了草原上尊贵的阏氏,那你们觉得燕蛮儿还会死吗?” 他问下面的部下。 他的部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了然的摇了摇头。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若帕娜儿真成了大阏氏,那燕蛮儿即使不是大单于的亲生儿子,也少不了一个王子的称号。到那时候,燕蛮儿的身世揭开。他便有了整个伊卢王部做后盾,那时候,对他们来说可就太被动了。 “大都尉,可是,我们留在部落里的人手不足啊。” 赫舍里微微眯着眼,说道:“那就再派人去,我就不信,他燕蛮儿就算有九条命,也有用尽的一天。” 那武士低头应了一声。 另一个中年的男子说道:“大都尉,伊卢王是二王子的人,表面上我们也是二王子的人,要是让二王子知道我们内讧,削弱他的力量,他会不会雷霆大怒。” 如果说之前,他赫舍里确实不敢。 不过如今嘛!他笑了起来,说道:“二王子?区区一个二王子,就是惹恼了他又有何妨!庇护我们的人,才是东胡真正的天!” 第274章真相 武士看到赫舍里满怀自信的样子,心里也有了底气,他笑的有些谄媚,说道:“大都尉,若这次能扳倒伊卢王,那大都尉也少不了一个万户王,卑职现在这里提前恭喜都尉了。” 其余众人也忙低头应和。 赫舍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于部下们的吹捧,他的心里是非常满足的。 “这件事情嘛,现在说起来还早,我们现在就耐心等等,看大单于的使者什么时候到。” 那名负责情报的武士说道:“按照时间来推算,应该快了。” 赫舍里点点头,他坐下来,端起酒壶,仰首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对了,世子这次我感觉有点来势汹汹啊,他身边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吧。”赫舍里也暗暗感觉到平时被他压的喘不过气的世子这次肃慎之行比以前锋芒外露了许多。 不由得有些疑惑。 武士说道:“我们的人一直暗中盯着世子,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赫舍里摇摇头,“不对,我总觉得那里不对。这几年,因为我的关系,岳父对世子已经颇为疏远,世子也尽可能的缩小存在感,但是这次我见他,感觉和往日不同。” 一旁的一个大汉说道:“大都尉也不用多虑,大都尉是我山戎部最能征善战的都尉,在整个山戎部落威望极高。哪怕世子也得仰首,大都尉何故担心。” 赫舍里没有多想,笑道:“也是,不过一个阴沉的家伙罢了,也不足为恃。” ······ 在另一边的大营中,伊卢王同样睡不着觉。 他召来了两大心腹达奚若和呼韩耶,彻夜长谈。 伊卢王将心中深深的不安说了出来,这次突然攻击肃慎,多少有些仓促,而且军令极严。 要说伊卢王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大王,你在担心什么呢?”达奚若咋咋呼呼的说道。他们这次北上,战功卓著,完全不应该有愁容啊。可他看见伊卢王从北上的时候开始,便一直心事重重。 博尔呼拉了一把达奚若,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伊卢王沉思的时候最不喜欢被打扰。 伊卢王抬起头,他看了两个人一眼,说道:“博尔呼,我还是不放心,我觉得大意了。” “大意?”博尔呼有些疑惑,他看了看达奚若,然后看向伊卢王,问道:“大王何故如此说?” 伊卢王摇摇头,他看着发亮的蜡烛,脸上的肌肉都紧蹦起来。 “我从未放松过对她的保护,可我发现,我这次大意了。我出兵攻打肃慎很正常,可大单于为什么偏偏在命令中专门提到要博尔呼随行,我实在想不通啊。” 博尔呼惊道:“大王是说?”他吓得没有说出口,只不过一股凉气从博尔呼的背上直窜起来,扫遍他的全身。 就连他也不敢去想那个可怕的问题。 达奚若看着两人打着哑迷似的说话,有些烦躁,碰了博尔呼一下,说道:“你和大王到底再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博尔呼看了达奚若一眼,然后又看向伊卢王,说道:“大王,你看这?” 伊卢王点点头,这两个人是他最为信重的两个千夫长,除了自己的另外两个亲卫千夫长之外,八人之中,以此二人最为忠心耿耿。 而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博尔呼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伊卢王又加了一句。 “德约、预顿你们也进来。” 不一时,帐外走进来两个青年将领,正是伊卢王的两个亲卫千夫长。 他们二人看上去比达奚若和呼韩耶要年轻的多。 两人进来行过礼,他们自然识得达奚若和博尔呼。 “大王!”两人的声音洪亮而激动。他们是伊卢王称王后新晋提拔的将领,对伊卢王忠心不二。 “你们也听一听这件事,心里有个准备。”伊卢王慢悠悠的说道。 两人忙说道:“是。” 达奚若就更加疑惑了。 “说罢!”伊卢王疲惫的说了一句,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有些事需要早做准备,不然临了恐怕会落得手忙脚乱的问题。 博尔呼便说道:“是。这件事达奚若应该知道,就是关于大王爱女帕娜儿的事。” 帕娜儿当年是草原上最负盛名的美人,美名不仅在草原上光为流传,就是在燕赵两国也很是轰动。德约和预顿自然也曾听过。 达奚若惊道:“帕娜儿郡主当年不是跳崖而死了吗?”他也是当时事件的亲历者之一,虽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对当时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不曾有半分忘却。 博尔呼摇摇头,说道:“不,帕娜儿是跳崖了,但是她,并没有死。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都生活在部落中,而我便是大王安排的保护者。” 博尔呼的一句话霎时间把其余三人惊的牙都掉了。其他两人还好,毕竟对事情了解不深。可达奚若却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亲近如他,都不知道这件事,可见这件事情隐藏的是有多深。 正如一句话所说,秘密的核心便是知之者甚少。 “博尔呼,你说的是真的,帕娜儿妹妹没有死?”达奚若又是惊讶又是激动。他当年也算是和帕娜儿都一起长大的,不过他年长些,当周围的男孩子们纷纷爱慕帕娜儿之时,唯独他却不曾动心。 相比于爱慕,他更希望做帕娜儿的兄长。 所以达奚若也是帕娜儿最亲近的人之一。 他的目光带着探寻的意味,看向伊卢王。 伊卢王微微眯着眼,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博尔呼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达奚若激动的差点跳起来,他来回在帐篷中走动,磨拳擦掌,说道:“帕娜儿妹妹没死就好,没死就好。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他死了,没想到,没想到。”他走过来,拍在博尔呼的肩膀上,骂道:“你个该死的,你不是说你是保护帕娜儿妹妹吗,为何这次要出征肃慎,你走了,帕娜儿妹妹怎么办?” 博尔呼被达奚若一说,也勾起了内心最深处藏的最神秘的柔软,长长的叹了一口长气。 第275章 使者 “我也不愿意来,可是大单于点名要我随大王出征,我也没有办法。”博尔呼有些愁绪,虽然他临走时,在小白狼山那边留下了眼线,但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消息传来,应该没什么事吧。 不过事情太过奇怪。 达奚若哼了一声,他说道:“大王,那这件事情就没这么简单。虽说大单于和博尔呼也算是朋友,但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突然想起你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达奚若一向大不咧咧的张扬个性,他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博尔呼。 达奚若说的没错。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里面肯定有事情。 “对了,帕娜儿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啊,当年他和燕回不是一起跳崖了吗,燕回呢,他还活着吗?” 作为少有的他敬佩的人之一,燕回在达奚若心中也有着特殊的位置。 博尔呼摇摇头说道:“当年我们找到了帕娜儿,可是并未找到燕回。” 达奚若有些遗憾的出了口气,说道:“当年我就觉得帕娜儿妹妹跟着燕回最合适,你博尔呼太闷,大单于那个时候又太阴险,可是他们终究没有走到一起啊。” 今日的达奚若倒有些大智若愚的感觉,让众人觉得有些惊艳。 博尔呼也忍不住摇摇头,达奚若对他的评价倒也中肯。 他说道:“不过,虽然没有找到燕回,但是燕回和郡主有了孩子,而且这个孩子你也见过的。” 达奚若又是一惊,不过这件事他多少知道一些,虽然惊讶,但也不足以愕然。 “我见过?按时间推算,他今年应该也有18岁了。”达奚若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 博尔呼点点头,“不错,他十八岁了,而且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少年郎了。” “什么意思?” “他叫燕蛮儿,你儿子达曼的安答,便是郡主和燕回的儿子,大王的外孙,我伊卢王部的唯一继承者。” 达奚若愣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德约和预顿也微微一愣,齐声说道:“我东胡的巴图鲁勇士,勇搏大黑熊的英雄居然是大王的外孙。”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向伊卢王说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伊卢王并没有一丝高兴,他站起来,盯着众人说道:“我今日告诉你们这件事的目的想必你们也知道。将来有一天,若是我有一个意外,那么我的孙儿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一听伊卢王的话,忙乎不敢。 伊卢王摇摇头,说道:“大单于对我的恨意多年来从未少过半分,我心里知道的很清楚。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是我宇曼家族的部属,那便永远是我宇曼家族的部属,我不容忍背叛,更不会轻易放过那些背叛我的人,你们可言听明白了。” 德约和预顿忙都跪下来,达奚若和博尔呼也跪在当地。德约两人明白,伊卢王这句话是说给他们二人的。 达奚若和博尔呼是伊卢王真正的心腹,所以自然不会背叛。 两人跪趴在地上,然后说道:“大王,末将必会誓死保护大王以及世孙。” 伊卢王眯着眼,示意两人站起身来。 “大王,燕蛮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达奚若问道。 伊卢王摇摇头,说道:“事情总有一个过程,他还不知道。” 就在众人刚刚说话的时候,忽然有护卫在外面禀报。 伊卢王点点头,达奚若便出去带那名护卫进来。 这名护卫是山戎王的亲卫,他进来行完礼,说道:“禀报伊卢王,卑职奉大王之命,前来传令。大单于庭的使者来了,大王命伊卢王晚上过去拜见使者。” 伊卢王盯着这名护卫,说道“使者?什么使者?”他先前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护卫说道:“卑职不知。” 伊卢王也不逼问他,说道:“本王知道了,你去吧。” 等护卫离开,伊卢王沉重的神色变得愈发的浓厚。 “大王,我觉得事情不正常。”博尔呼忽然抬头说道。他是伊卢王的首席谋将,他自然要第一个发表意见。 “怎么说?”伊卢王疑惑的问道。 “今日使者的军队进入大帐之时,我也看见了,应该是大单于最为精锐的万骑,他们驻扎之地就在我们的右侧。” 达奚若问道:“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正和肃慎打的不可开交,大单于派援兵过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啊!” 博尔呼摇摇头,说道:“表面上是这样,可如果仔细看万骑的驻军,就会发现,万骑和右大都尉赫舍里的军队正好对我们形成了包围。” “什么?包围?”达奚若大惊。 怎么会,肃慎已经被他们击败,他们为什么要包围我们呢? 达奚若不明白。 博尔呼说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我们小心些还是好的。” 伊卢王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去将其他的千夫长喊过来,无论大单于的使者想做什么,我也是堂堂的伊卢王,不能完全由着他们。”伊卢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几分狠辣。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人,这次出征,伊卢王总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他也不惧。 不一会儿,门罗等其他四个千夫长也都被叫了过来。 他稍作安排,等到傍晚的时候,他便去山戎王王帐见大单于的使者。 走在路上,他隐隐看见大营中多了许多士兵,而且这些士兵装备之精良就连山戎王的千骑部队都黯然失色。 走到山戎王王帐的帐前,卫兵让他们解下随身佩戴的兵器。 伊卢王没有理会卫兵,德约和预顿两人紧跟在伊卢王身后,那卫兵忙道:“伊卢王,您就不要让小人难做了,这是大王的命令,若伊卢王不遵守,小人的脑袋就要搬家。” 伊卢王没有说话,但他身后的德约却冷哼一声说道:“放肆,我们伊卢王虽然受山戎王辖管,但也是大单于亲封的万户王,你有几条命,居然敢让我们大王解佩剑。” 第276章 杀机 “伊卢王,这是大王的命令,希望你遵守。”卫士也不让步。 德约和预顿大怒,他们拔出手中的兵器,说道:“你敢!” 正在僵持间,赫舍里从大帐内走出来,看着场上的局面,忽然笑道:“伊卢王好大的架子啊,连我岳父的命令都置若罔闻了。” 伊卢王眯着眼,说道:“大都尉说笑了,如今正是大战之时,本王来见使者,没有解剑的道理。” 赫舍里笑了笑,然后说道:“伊卢王自从封了王之后,威势越发的厉害了。”他对门口的卫士说道:“你们先退下吧,伊卢王是不用解剑的。” 伊卢王冷哼一声,然后和赫舍里一起走进了大帐。德约和预顿两人也忙跟了进去。 山戎王的王帐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基本上山戎部的高级将领全部都在帐中,在帐中仅次于山戎王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壮汉。 他便是大单于的心腹契必何力万夫长。 伊卢王向山戎王行了一礼,又对契必何力说道:“原来是契必何力万夫长,久违了。” 契必何力站起来,哈哈笑道:“伊卢王,这次攻打肃慎数战皆捷,伊卢王部的战功当为第一啊!” 伊卢王也笑了笑,说道:“万夫长过谦了,此次能击败肃慎,乃山戎王指挥有方,各部死战之功,本王不敢居功。” 契必何力笑了笑,忽然他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大声道:“来啊,将伊卢王给我拿下!” 砰的一声巨响,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无论是正在坐着的将领们,还是隐藏在帐中的士兵,纷纷冲上前来,将伊卢王三人围在中心。 德约和预顿大惊,忙将伊卢王护在身旁。 伊卢王冷冷的盯着契必何力,说道:“万夫长,你这是何意?” 谁能想到,刚刚两人还谈笑晏晏,转眼之间,就刀兵相向。 契必何力左手按在刀柄上,然后走下来走到伊卢王身前,不过他没有靠的太近。 毕竟伊卢王虽然年老,但依旧是草原上的强者,他不敢大意。 山戎王也走了下来,站在契必何力身边,对伊卢王说道:“伊卢王,你还是什么都别做的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单于不过想见见你罢了。你就跟着万夫长去大单于庭,岂不是好。” 伊卢王看着两人,说道:“你们这是请我?还是绑我?” 山戎王笑道:“伊卢王不要说的这么见外嘛,当然是请你了。” 伊卢王盯着山戎王,说道:“大王,这么多年你对我也算恩遇有加,我在这里多谢了。”伊卢王没有丝毫慌张,就仿佛他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般。 山戎王叹息一声,伊卢王当年也算是山戎王的爱将。山戎王取得的功绩,最起码有一半来自于伊卢王的襄助。 “唉”他叹息一声,又回到了主座上。 今天的事已经不是山戎王所能左右的了。 伊卢王盯着契必何力,说道:“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吗,为何要杀我?” 契必何力阴沉着脸,说道:“你真想知道!” 伊卢王点点头,说道:“多年来,我为部落出生入死,开疆拓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此次出征,我率本部将士浴血奋战,为我东胡夺取了近百里之地,我实在不明白,大单于为何要如此待我?” 契必何力看着面前的这个老头,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舒适感。 巴图鲁勇士又何妨,曾经的传说又何妨?还不是照样会成为他的手中之囚。 契必何力对伊卢王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你要怪,便怪你生了个祸水的女儿!” 伊卢王的心猛地一跳,他说道:“我女儿已经走了十八年了,这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契必何力忽然大笑起来,他说道:“伊卢王啊伊卢王,你可真是个人才啊。没想到居然骗了大单于十八年。怎么,还想继续骗下去吗?你难道把我们都当傻子不成?” 他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又深得大单于亲信,所以平时在部落中就跋扈已久。再加上个人勇冠绝伦,更加让他骄傲起来。 就算面对当年的巴图鲁勇士又如何? 如今不过是一个失势了的老头子而已,又有何惧。 “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懂。”伊卢王说道。 “不懂,那我就让你懂。实话告诉你,就算你隐藏的再深,你也逃不出大单于的手掌心。大单于在你北上之时,已经抓住帕娜儿了。对了,帕娜儿是你女儿吧。”契必何力戏谑的看着伊卢王。 伊卢王听了之后,忽然大吼一声,“你!”看他的样子,他想冲到契必何力面前,只是身边早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刀枪矛戟如林! 气吞万里如虎! “你说什么,你们做了什么?”伊卢王表面上还算镇定,但心里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还是来了吗?难道真的东胡大单于这次要他带兵北上只是为了调虎离山。 契必何力冷笑一声,说道:“你说我们做了什么,其实我们做的很简单。只不过是封锁了你北上的消息,然后放出风去,说你通敌卖国,被大单于发现,要处以极刑。你的好女儿听到这个消息,便自己送上门来了。伊卢王,你女儿对你倒是关心的很啦!” 伊卢王此时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他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大单于,一部之主,草原上的英雄,竟然会做出这等没有风度之事。 不过,当伊卢王听到女儿能去救他之后,心里还是感到几分莫名的欣慰的。 要知道,自从十八年前,他反对女儿和燕回的婚事开始,女儿已经有十八年没有和他说话了。 虽然一方面是躲藏的需要,但要说女儿对他心中没有恨意,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信。 可此时的他,宁愿女儿真的给自己生气,不理会自己的生死。 那样,她就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他的心有些疼,他从小爱到骨子里的女儿,疼到骨子里的女儿居然被人用自己的名义骗了去。 他很生气! 他很愤怒! 第277章 宝刀不老 他的白发犹如草原山顶上覆盖的雪,白的有些耀眼。脸上是一道道深如沟壑的横纹,目光如水,任谁看这不过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老头。 可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在契必何力身上,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不断窥伺猎物的毒舌,只被他的眼睛盯着,便能感受到那无尽的寒意。 “你们不该这样做的,你不该,去卑更不该。”伊卢王的声音清冷,在王座上的山戎王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在这个帐篷里面的人,没多少人见识过伊卢王当年的风采,倒是老道的山戎王,可是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如此器重于他的。 “你想做什么?”契必何力看着他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朝自己盯过来,虽然被他的眼神中所透露出的杀气所摄,但心里没半分在意。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罢了,能有多大能耐?又能有多少可惧之处。 “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束手就擒。大单于说了,若是反抗,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女儿了。” 本来这是极具威胁的语言,可是在伊卢王面前,却没有了杀伤力。 伊卢王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他狂笑道:“小子,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宇曼家族的人哪怕家族陨落,都不会被别人的威胁所吓倒。” 话音刚落,忽然见伊卢王身手敏捷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弯刀,揉身便上。迎头将护在契必何力面前的两个武士在一瞬之间砍翻在地。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那些士兵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力气之大,让周围的士兵微微一愣,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刻,便足以让契必何力的人付出代价。 契必何力一愣,忙往后退,他身旁的护卫也都迎上来。 不过,伊卢王的力道太过霸道,几个护卫刚迎上来,便被伊卢王的刀击退。 契必何力大駭,他没想到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居然这么霸道。 让他有些意外。 他边退边抽出兵刃格挡,只不过伊卢王的速度更快,迅雷不及,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契必何力被伊卢王的大刀击中,直退了好几步远。 伊卢王更是迅速的冲过来,契必何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伊卢王控制住了。 德约和预顿也将身边的武士杀退,重新聚拢在伊卢王身旁。 山戎王吓了一跳,右大都尉也没想到年老的伊卢王居然有这般力量,忙往后退了退,身边围了好几重护卫。 右大都尉赫舍里骂道:“伊卢王,你想造反吗?契必何力万夫长是大单于的使者,你安敢如此!” 伊卢王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刀架在契必何力的脖子上,刀刃上是刺眼的鲜血。 他冷笑。 造反? 且不说是去卑先对他动手,就是反了又如何。 契必何力的脸色煞白,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狼狈的处境,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快的想从胸堂中跳出来。 “造反?赫舍里,你搞错了吧,造反的是契必何力还差不多,整个草原都知道,我们山戎部是支持二王子的,可契必何力一上来便要杀我,这是杀我吗?明明就是在向二王子示威。” “放屁!”赫舍里听见伊卢王在哪里颠倒黑白,忍不住爆粗。 “契必何力万夫长代表的是大单于,传的是大单于的命令,你公然抗命也就罢了,如今又这样对待大单于的使者,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大单于!” 听见帐篷里的动静,帐篷外面的侍卫也冲了进来。 而帐篷外伊卢王的部下早已经和契必何力的部下战作一团。 “赫舍里,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是大单于的使者,传的一定是大单于的令。若是他假传军令呢,又怎么办?” 契必何力想要说话,伊卢王在他背上狠狠地一刀背砸下去,让契必何力疼得差点换不过气去。 正在对峙的时候,忽然整个山戎大营里都乱哄哄的吵了起来。 一个士兵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 他急得有些口齿不清。 山戎王忙问道:“什么着火了?” 士兵吓了一跳,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军的粮草着火了!” 山戎王一听,整张脸变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厉声道:“宇曼,你这是做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你烧了我军粮草,仅这一项,我便可以以背叛部落之罪处死你!” 那知伊卢王冷冷的瞥了一眼山戎王,说道:“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太迟了吗,我不反你们要杀我,我反了你们也要杀我,那你说我是坐以待毙,还是束手就擒啊!” 这根本就是没有选择的事情。 伊卢王做大都尉之时,一直被赫舍里排挤。等他成为全部落的伊卢王,又让整个部落羡慕嫉妒恨。 他又有什么选择! 如今,东胡大单于更是抓走了他唯一的女儿,他那里还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又一名士兵惊慌失措的跑进帐篷,然后大声道:“大王,不好了,不好了。伊卢王部的兵马反了!他们从四面八方攻过来了。”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尤其是山戎王,他气的气喘吁吁起来,指着伊卢王说道:“原来你,原来你早有准备!” 伊卢王哼了一声,说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他大吼一声,说道:“让开,不然,我便让契必何力肩上的脑袋搬家。” 赫舍里说道:“宇曼,你最好看清楚点,你是走不出这个帐篷的,你如果敢动契必何力万夫长一根汗毛,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儿吗?” 宇曼忽然冷冷的一笑,他将刀提起来,一刀便划在契必何力的胳膊上。 鲜血四溅,痛呼声刺耳。 契必何力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 伊卢王宇曼抬头望了众人一眼,说道:“右大都尉还想再试试吗?” 赫舍里还没有说话,被疼急的契必何力大叫道:“都给老子退开,你们想害死老子吗?” 只一句话,便让整个万骑的军队都都纷纷后退。 只剩下山戎部的护卫还没有动。 伊卢王忽然在契必何力耳边说道:“契必何力,看来在草原上想让你死的人不少啊!” 第278章 再遇劫杀 伊卢王宇曼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帐篷的人内心一寒。 没有什么比人心更难猜测了。也没有什么比人心更容易挑拨了。 伊卢王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瞬间便将帐篷中的人简单的分成了两拨。 契必何力面色铁青,他的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胳膊上的疼痛深入骨髓。 他还年轻,不想这么就死掉。 他怒吼道:“都给我往后退,谁若再往前一步,便是欲置我于死地。我以及我的家族都不会放过他。” 契必何力的一句话,彻底让赫舍里心中一抖,一个除掉伊卢王的良机又错过。 他不禁想道。 ?????? 在南边,燕蛮儿还在浴血冲杀! 在一片石击败第一波劫杀他们的骑兵后,紧接着他们又遇上了两拨人马。 燕蛮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将他们击退。 看来这些军队都不是东胡大单于去卑所派。 而是草原上别有用心的人乘着这个机会想杀掉自己。 燕蛮儿不禁自嘲,自己的人缘会不会太差了些,居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招惹了这么多人。 一场大战过后,时间已经是傍晚。 燕蛮儿站在一匹马身旁,这是他的坐骑,跟了他许久的一匹骏马,颜色赤红,日行千里。 在今日的战场上冲阵之时,被数十支羽箭射中,基本上没有活着的希望了。 只不过此刻它还没有死! 马儿嘴里不时地发出声音,燕蛮儿蹲下身去,在它身旁静静的盯着 达曼和豪泰等人不敢靠近,他们简单的收拾完战场,便都坐下来喘息。 每个人都很累,但每个人都不曾有恐惧。 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曾给他们他们带来了无上的荣耀和荣光。现在他遇上了困难,他们本应该紧紧的围在他身旁。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帮助他救回他的母亲,那怕前面是陷阱重重的东胡大单于庭。 甲十一默默的站在远处,望着那个目光有些暗淡的男子。没来由的,心里一酸。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就仿佛她懂他心里的悲伤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新奇,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是刺客,是杀手,是不应该有感情的冷血之人。她的刀不能有情,她的刀更不能动心。不然,她便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 她转过脸不在去看,任凭自己的心不断的硬起来。 马儿嘴里的鲜血在不停的往外流。 达曼终究没有忍住,他快步走过来,对燕蛮儿说道:“安答,它没救了,你要节哀顺变!” 燕蛮儿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仍然那般紧紧的盯着,半天纹丝不动。 “安答,我们的路还很长,从这里到饶乐水,不知有多少伏兵在等我们,你若是不振作起来,那我们怎么办?将士们怎么办,伯母又怎么办?” 燕蛮儿忽然抬起头,望着天空,就那样大声的吼了起来。 达曼的清楚的看到,有那么一刻,他的眼角有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总知道上半句。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下半句。 只因未到伤心处! 燕蛮儿大吼了一会儿之后,他默默的站起身,然后目光盯着北方。 继续前进,再前进! ?????? 东胡大单于去卑这几日一直在精心准备他和帕娜儿的成亲大礼,虽然帕娜儿做不了大阏氏,但毫无疑问,帕娜儿一定会成为最受宠爱,最尊贵的阏氏。 东胡大单于王帐。 大单于去卑刚刚从被窝爬出来,床榻上一个俏丽的侍女脸红通通的一直延续到了脖子上。 “大王!”她的声音软糯糯的,甚是好听。 去卑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然后坐下来,端起床榻旁边的酒,仰首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烈酒下肚,去卑的心情才好了些。 他一生都在为冷冰冰的权力和欲望而拘谨的活着,但这次他想发一次疯,为了那个曾经想得到而未得到的人。他这次不惜逼着伊卢王反叛,也要将她的女儿骗出来,便是想圆这样一个梦。 一个曾经在他心里想了无数遍的梦! “你走吧!”去卑的声音淡淡的。 他昨夜又和帕娜儿见了一面,他现在迷恋上了和帕娜儿说话,尽管每次都被她骂出来,或者是说不过她。 但每次从帕娜儿哪里出来之后,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 今夜,他又在一个侍女身上找到了年轻时候的感觉。 侍女羞涩的穿上衣服,她站起来,走到大单于面前的时候,忽然大着胆子说道:“大王,奴不叫帕娜儿!” 去卑刚将一口烈酒咽下肚去,听了侍女的话,猛地一下站起来,拿起榻边的一把短刀,顺势就刺进了侍女的小腹。 侍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到死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单于会突然变成这样。 去卑的眼睛里有一种莫名的嗜血。 他杀死了侍女之后,慢吞吞的坐下来,叫道:“来人!” 帐外忙走进来两个武士。 两人瞥了一眼那侍女冷冰冰的尸体,说道:“在。” “将他给我拖出去。” “是。” 仿佛是拖出去一个东西。 大单于问道:“克里斯呢?走了没有。” 其中一名武士忙说道:“克里斯万夫长尚未出发。” 去卑也不感到意外,说道:“去叫他过来。” 两名武士忙说了一声“喏”,然后将那侍女拖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克里斯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大单于去卑一看到他,便说道:“燕蛮儿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克里斯有些激动的说道:“回大单于,燕蛮儿还在北来的路上。自从我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已经先后有三四拨人马去截杀他,但似乎都失败了。” “哦?他手上有多少人?”大单于去卑有些意外。原本他以为,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活不过两天,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活的好好的。 “不过三百人。”克里斯如实说道。 从白狼王出了小白狼山,所有的一切便都在克里斯的掌握之中。 “这孩子倒让我有些意外,当年见他的时候就觉得有些面熟,当时没想起来他和谁相像。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本单于利用他找到了帕娜儿,可是,这个孩子却让我有些隐隐的担心啊!” 睿智如东胡大单于去卑,也有担心的时候! 第279章 纳阏氏 风清,云淡。 暖风,和煦。 东胡的饶乐水畔迎来了又一场欢大的盛会。 声势虽然不及每年的巴图鲁大会,但也足够热闹了。 东胡大单于庭传出消息,大单于要纳一个神秘女子为东胡的阏氏,消息传出去,不仅各个小部落连忙准备礼物,到饶乐水上贡。 而且那些大部落也纷纷准备,不敢怠慢,毕竟东胡大单于去卑作为北地草原的霸主,没有人敢轻视。 燕然山下,匈奴大单于庭。 东胡大单于的使者将大单于纳阏氏的消息告诉匈奴大单于后,在整个匈奴部落激起了大讨论。 匈奴大单于自从上次生病之后,虽然恢复的不错,但已经没办法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基本上已经没办法下地走路了,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 部落的大事小事全由太子左贤王和大阏氏负责处理。 帐篷里站满了匈奴的高级将领。 大阏氏兰氏穿着一身非常素雅的衣衫,坐在大单于的榻边。 自从她身怀六甲之后,兰氏便再也没有穿过她喜欢的红色衣服。她修长柔嫩的手轻轻的抚在微微隆起的肚皮上,脸上笑语盈盈。 相比以前,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大单于对于自己的老年得子也甚为高兴,刚确定怀上身孕,便将丁零王的封号给了大阏氏腹中的孩子。 大单于靠在厚厚的被子上坐着,然后聆听下面人的争论。 对于东胡大单于传过来的这件事,匈奴必然是要派人前去祝贺的。 “大单于,东胡大单于纳阏氏是一件大事,我们不能太过轻率,无论是出使的人选,还是祝贺的礼物,都需要好生斟酌。”左贤王说道。他现在已经是匈奴的监国太子,整个部落的大事小事基本上取决于他。 “是啊。”左谷蠡王也附和道:“对于东胡,我们还不能马虎,去卑这头猛虎如今正是展露獠牙之时,暂时不能得罪。”上次的大战也是东胡和匈奴争夺草原霸权的一战,东胡的胜利,不仅让东胡从匈奴手中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和财物,同时也正式确立了谁才是草原上的霸主。 左贤王继续说道:“不错,至于此次出使,我觉得职位不能过低,不然会引起东胡大单于去卑的不满。” 大单于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大阏氏。 大阏氏会意,低声道:“那以太子的意思,这个使者谁去更合适?” 左贤王沉思片刻,说道:“上谷王乃我部谋略过人的万户王,和东胡渊源也深,本太子认为上谷王能当的此任。” 自从二王子右谷蠡王被贬谪为河南王后,在整个匈奴大草原上,太子的势力已经没有敌手了。就连出自大阏氏兰氏家族的右贤王,也有和太子交好的意思。 那知右贤王却站出来说道:“大单于,有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上谷王虽然在我部落颇有名望,但上次我们与东胡作战,上谷王部大战数十,恐怕不会得到东胡大单于的喜欢啊。” 右贤王一句话说出来,很多人都觉得说的很有道理,不由得点头答应。 左贤王冷哼一声,说道:“那照右贤王的意思,谁才是出使的合适人选啊。” 右贤王说道:“卑职愿往!” 咦!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右贤王盯过来,他们没想到一向颇为低调的右贤王居然破天荒的主动揽这件事情,多少有些出乎人们的意料。 左贤王忍不住笑道:“没想到右贤王居然有这个想法,如果右贤王能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就算上谷王去不了,左贤王也不会生气,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有两面性的。去的话,必然有助于提升使者的形象和功劳。不去也无妨,毕竟,东胡和匈奴的关系没想象中的亲密。 匈奴大单于微微眯着眼,良久才说了一句, “去卑娶的阏氏是什么人?” 众人都沉默不语,最后目光全都落在左贤王身上。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左贤王不可能不知情。 左贤王说道:“父汗,据我们的人来报,似乎此人是新封白狼王的母亲。” “白狼王?”底下的其他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这个人似乎没听过啊。 不过左贤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阏氏靓丽而明动的眸子轻轻的闪了闪。 大单于说道:“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吧,去卑那个人我了解,极其自负狂傲,做事从来都是严谨慎重,这次的事多少和他以往的风格不同。” 左贤王眼前一亮,心里暗道。 父汗不愧是父汗,居然凭着这么一点蛛丝马迹都能猜测出这么重要的信息。 让他有些吃惊。 原以为,他生病之后,大脑不如以前了,没想到,他的眼光仍然看的很远。 “父汗说的不错,确实有问题。现在整个东胡的南部似乎都在劫杀一拨人。” 左谷蠡王说道:“怎么会这样。” 左贤王笑了笑,说道:“谁说不是呢,你们可知道,他们截杀的是何人?” “何人?”左谷蠡王问道。 “正是白狼王燕蛮儿!”左贤王说道:“由此可见,此次东胡大单于纳阏氏,背后的隐情甚多啊。” 大单于则冷冷一笑:“无需管那么多,东胡越乱,对我们越有利。这是一次机会,若是能借这件事情削弱东胡人的力量,何乐而不为呢?” 姜还是老的辣! 大单于一眼便从危局和乱局中找到了关键点。确实如此,他们争的越厉害,闹得越凶,对于匈奴部而言,便越有利。 “父汗,您的意思是我们再添一把火?”左贤王自然明白这是一次难得的良机,若能抓住,对于匈奴来说是削弱东胡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单于摇摇头,说道:“添火就不必了,我们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热络。你们去了之后,只需要紧紧的盯住,时机成熟的话,传些话,迷惑一下人心还是很有必要的。” 右贤王点头道:“大单于说的极是,卑职记下来,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第280章 关心 大单于既然已经给此次出使定了调子,别人的意见便变得无关紧要。 出使的人一旦选定,也就等于整个出使过程中最重要的事情定了下来。至于其他的事,也都好商量。 议事结束之后,一直照顾单于的大阏氏有些疲惫,她告了个假,也回到了后面自己的帐篷。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右贤王。 右贤王刚一进帐篷,大阏氏还没说话,右贤王便说道:“大阏氏,你到底怎么想的,不是说好了这件事情我们不参与吗?为什么又临时变卦了。” 大阏氏静静的坐下来,嫣然忙迎上来,给大阏氏端上来一杯热水。 大胭脂侧过头去,看着右贤王说道:“让嫣然告诉你原因吧。” 嫣然站在大阏氏身后,看着右贤王说道:“我们的人传来消息,白狼王正在往饶乐水赶,此行对于白狼王来说颇为凶险。” 右贤王说道:“那岂不是好事,他东胡越乱,对我们越有利啊。” 大阏氏冷笑一声,对于自己兄长的目光,她实在都懒得说了。 “兄长说的是啊,东胡越乱,对我们匈奴越有利,可你想过没有,对我们兰氏家族来说又有多少利益。”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们兰氏还代表不了匈奴,所以对匈奴有利的事情不一定对我们兰氏有利。白狼王虽然目前只是一个千户的禆小王,但从助我们平定二王子的叛乱中来看,他将来必然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这对我兰氏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右贤王眼皮跳了跳,心里不由得暗道:“我看恐怕是你舍不得才是。”不过心里这样想,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而是说道:“可是,大阏氏,这本是一件油水很足的差事,争抢的人必然很多。我这样自荐于大单于,必然会得罪许多的人,这对我们将来争取他们不利啊。”右贤王考虑的的也算精细。 不过大阏氏却笑道:“不会的,这件事,更像一个烫手山芋。东胡与匈奴之间关系本来不和睦,而出使这件事,对于众人来说,一不小心还会引起两个部落之间的矛盾,实在是得不偿失。” 右贤王说道:“妹子,不过我也警告你。对于白狼王,你最好把所有心思从他身上拿开,千万不要有别的心思。不然不仅是你,就算是我们兰氏也逃不开大单于的雷霆之怒。” 大阏氏摇摇头,说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想告诉你,白狼王不能死,绝对不可以死。你到了饶乐水之后,无论如何都要想些办法,能助他活着,便是天大的事情。” 右贤王终究答应了大阏氏。 等右贤王离开,大阏氏才长长叹息一声,然后盯着嫣支说道:“嫣然,你立即去给嫣支传信,告诉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让白狼王死。”她的意图很明确,她的孩子,未来不能没有父亲。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就算一生不能认这个父亲,但绝对不能让孩子没有这个父亲。 这是两个不同的事。 “大阏氏,我们这样做,意图会不会太明显。右贤王恐怕也会有逆反心理啊。”嫣然有些担忧,因为他们对于燕蛮儿的关心超出了正常关心的范畴。 大阏氏摇摇头,然后说道:“不,右贤王不会那么不知轻重的。他们兰氏现在很清楚,只有听我的话,我才能让兰氏发展壮大,若是不听我的,我现在就可以让整个兰氏变成十几年前的样子。所以,他们对我的想法,不会不尊重的。” 嫣然点点头。 大单于说的极为有道理。 大阏氏对于匈奴内部的事情,倒没有别的想法,她更关心别的地方对于东胡燕蛮儿的态度。 “燕国那边呢,有什么动静。你不是说燕蛮儿的身世或许与燕国有关系嘛。出了这么大的事,燕国会无动于衷?” 嫣然忙笑道:“大阏氏,有所不知,燕国令支城城守秦尚秘密调动兵马北上了。而且孤竹邑城守上大夫姬樾也调动了兵马,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毕竟秦尚和姬樾之间的关系紧张。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这两个人派兵北上,与燕蛮儿有极大的关系。” 大阏氏低声道:“哦?是吗?这倒让人意外。秦家幼女呢?不是说秦家幼女对于燕蛮儿也很不一般嘛,她有什么动静?” 嫣然忙说道:“这个我们倒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大阏氏摇摇头,说道:“对于他们那边,也盯紧些,不能大意。当然,在营救白狼王燕蛮儿这件事情上也可以合作。你将这个意思传给嫣支,让她自行处置。” “大阏氏,这恐怕不好吧和燕国人合作,这可是大罪。若是被大单于知道了,恐怕我们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知大阏氏冷笑一声,说道:“你不懂,现在的大单于,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单于了。二王子兵败之后,贬谪为河南王,虽然保全了性命,也保留了些许的兵马,但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对大单于之位的争夺。你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谁对当下的情况最为担忧?” 嫣然摇摇头,有些事不是她一个丫鬟就能想到的。 “大阏氏,奴不知道。” “你可以猜猜看?” 嫣然摇摇头,最终说道:“莫非是太子左贤王。” 大阏氏摇摇头,否定了嫣然的话。而是说道:“现在对目前情势最为担忧的不是太子左贤王,也不是二王子河南王,更不是其他王子,而是我匈奴的大单于。” 大阏氏的话就想鼓声一样,击打在嫣然的心口。 大阏氏说的对,二王子的兵败,突然打破了整个匈奴内部的权力平衡。原本比较相近的势力,从此发生了倾斜。 大阏氏继续道:“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太子左贤王的实力膨胀的过于强大,对大单于的安全也是一个极大的威胁,这也就是大单于为什么突然对我和右贤王更加器重的原因。” 因为,他还不想就这么退出去! 第281章 强扭的瓜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 烟花三月,春风得意。 饶乐水畔,东胡大单于去卑意气风发,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 万部来朝,整个饶乐水大单于庭各部使者毕集。东胡大单于专门在单于王帐之前修筑了一座高台,接受各部落的朝拜。 东胡大单于身着一身盛装,出现在高台之上,而站在他身旁的是一身喜服的帕娜儿! 十八年前的东胡第一美人,在十八年后依然艳惊天下。 整个高台都被士兵和牧民团团围住,他们抬起头,望着这个消失了十八年的传奇。 一眸而天下动,一笑而天下惊。 帕娜儿被两个侍女搀扶着,看似搀扶,实则是控制。 东胡大单于去卑为了今天,准备了太多的东西。所以,当他真正的得到的时候,才感觉真有征服天下的刺激感。 “本单于今日便要在天神面前,在千千万万的草原人面前,纳你为阏氏。”去卑侧过脸看着帕娜儿。 今日的帕娜儿的确不同,她罕见的自己梳妆打扮,并且盛装出席。 “那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帕娜儿的声音充满了讽刺。十几年前,她就看不起这个东胡的贤明太子,十几年后,她依然不会对他动一点心思。 她的人,她的心,只属于一个人。 那个人,叫燕回。 “你不用恭喜我,你该和本单于同喜才是。你只需要记得,你会成为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而且,你会见证本单于统一草原的大事业,这便够了。”东胡大单于去卑抬起头,盯着帕娜儿的眸子。她的眸子总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能让人陷身其中,不能自拔。 “哼,去卑,我是会见证你,不过你虽然惊才艳艳,但统一草原,不过是空想罢了。我会看着你,怎么一步步走向失败,怎么一步步失去原有的荣光。”帕娜儿决心已定,她便不再保留任何的想法。 “你敢轻视我?”去卑有些怒气,他的伟大,百年未有。他的雄才,千年未见。可在他最喜欢的女人眼里,这些居然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不值一提。 东胡大单于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他猛地一把抓住帕娜儿的手腕,他的劲很大,大到让帕娜儿皱紧了眉头。 “你放心,今日我还为你安排了节目,你一定会喜欢。”片刻的大怒过后,东胡大单于去卑忽然冷笑起来,他的笑容显得过于阴森恐怖了。 和十几年前一样,她讨厌他的这种笑。 有一种人,你见他第一面就会毫无理由的讨厌他。 去卑便是这种人。 “去卑,你又要做什么?”帕娜儿知道,当他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一定又安排了什么坏事。 对于这个人,她太了解了。 或者说他最好的朋友燕回太了解了。 去卑忽然凑近过来,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将你的事办的这么隆重吗?”他的脸上肌肉都是僵硬的,但唯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满是激动的光芒。 “你到底想做什么?”帕娜儿冷着脸问。 “我能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我不过想得到我最爱的女人的心罢了。”去卑忽然压低声音,他是极愿意和她分享心事的。 帕娜儿看着他他的无耻嘴脸,虽然她见过比去卑还要“无耻”的男人,但那个男人的“无耻”让她迷恋。去卑的无耻就是真正的无耻了。 “你也不用这样对我,你和宇曼置气也有十八年了吧,你不是对他恨之入骨吗,今日我便了了你父女之间的这段缘分。一会儿,等他来了,我来替你处置!” “去卑,你敢动我父亲!”帕娜儿听到父亲的名字,立即瞪大了眼睛,然后死死的盯着去卑吼道。 去卑则冷冷一笑,帕娜儿的声音虽大,但在高台之下的众人听来,却是什么也听不到的。 “父亲?本单于动了又如何,不仅仅是宇曼,还有你跟燕回生下的逆子,我也要让你亲眼看着他死。我最爱的女人,只能生我去卑的儿子,至于其他人,我岂能容忍他活在世上。”去卑咬牙切齿的说道。 “蛮儿?你把蛮儿怎么了?”如果说刚才帕娜儿还满满是愤怒的话,当听到儿子的消息时,她才真正的表露出一丝的害怕出来。 东胡的巾帼英雄,从未有过惧怕。 如果说真的有那么一块弱点的话,也就是她的儿子了。 “也没怎么,不过是提醒他,让他过来救你罢了,然后在路上留了点人。但是不得不说一句,你生了个好儿子啊,居然连着冲破了五路人马的截杀,让本单于都有点舍不得杀他了。怪只怪,他投错了胎,做了燕回的儿子。” 帕娜儿渐渐的冷静下来,因为她的不冷静,已经将所有人牵连在了危险之中,无论是自己父亲,还是自己的儿子,都因为自己置身危境。 她不能再冲动! 她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她的身体很虚弱。 东胡大单于去卑不敢放心,所以让东胡的大萨满配置了浑身乏力的药物,每日给她服用。 她现在的力气,就是连一个普通的妇女都不如。 “去卑,你连这点事都容不了,还怎么胸怀天下?蛮儿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孩子,你就这么害怕吗?”帕娜儿望着去卑,说道。 “害怕?”去卑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本单于纵横天下,从不知害怕为何物?” 大单于抓住帕娜儿的手,帕娜儿想将手从他的掌控者抽出来,结果实在没有力气,所以任凭他握着,被他拉到了前台。 东胡大单于望着台下的人山人海,以及各部落的使者,一股豪迈之火从胸中熊熊燃烧起来! “匈奴大单于送骏马三千匹,牛羊万头,贺东胡大单于喜!” “扶余王贡骏马千匹,珍奇鸟兽数十,贺东胡大单于喜!” “箕国送金千两,美女十二人,珍宝奇货十箱,贺东胡大单于喜!” 东胡的国相用他洪厚的嗓音,在一遍一遍的吟唱着其他部落的贺礼。 声音绵远而悠长。 第282章 白马银枪是少年 “如果有一天,我来找你,你最想看到我的什么样子?”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看到你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样子,白马银枪,万千人中取上将首级。” “可我不想取上将首级,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油嘴滑舌!” 当年的少年少女已经不似当年,可当南边的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之后,站在高台之上的帕娜儿远远的便看见一个身影。 白马银枪,依稀少年时!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水本无忧,因风起皱。 帕娜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在她看到远处人群中那个白马银枪的身影之时,猛地将手从去卑的手心里抽出来,然后跌跌撞撞的扶在了高台边上的木栏上。 去卑的手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终于来了嘛! 既然来了,那就把命留下吧! 东胡诸将齐刷刷的站在高台前,将台子护住。 太子率先说道:“父汗,有贼人偷袭!” 二王子和三王子也都站出来,说道:“父汗,要小心!” 众人正说话间,忽然一根羽箭射过来,正好扎在了高台后那面迎风飘扬的大旗上。 大旗应声而落! 箭术通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白马银枪的身影旁边是数百名红甲锐骑,他们穿着火红的甲胄,然后朝着大单于庭最中心的位置,冲杀! 白马银枪者是秦尚! 秦尚! 他穿上了当年在东胡立功的盔甲,脸上覆着一层面具,带着往日的传说,回来了。 草原上原本已经没有了他的传说,可今日他的出现,却生生将所有人的记忆唤醒。 原来不是你默默无闻,不过是你暂时离开了而已。 这支数百人的骑兵很快就在西南方向捅开一道口子。 并且他们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往高台靠近。 东胡大单于去卑冷眼望着那个身影,心里生起一股浓浓的战意来。 “父汗,我去挡住他!”太子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甘于人后。 他率先请缨。 东胡大单于去卑淡淡的点了点头。 太子便和鲜卑王以及鲜卑王之子柯比力引兵朝西南方向而去。 所有的使者被安排在另一侧的一座矮台子上。 就在众人以为不过是小股兵马骚扰的时候,东南方向也有一人一骑率先杀来。 他身后数百名锐骑紧紧跟随,一只小小的白狼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一块大石头上,仰首大吼。 白狼虽小,但嚎声却响彻整个单于庭。 “白狼王也来了!” 二王子的脸上落下寒霜,白狼王本是他的部属,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居然真的敢硬闯大单于庭。 他站出来,对东胡大单于去卑说道:“父汗,儿臣去将这逆贼杀了。” 去卑冷峻的脸上却是看都没看。 二王子知道父亲必然心中怒气大盛,也不敢再说,跨上马,率兵朝东南方向而去。 东南方向。 燕蛮儿和呼韩耶会和之后,堪堪赶到,已经有些迟了。 燕蛮儿也来不及做什么布置,一路杀来,三百骑兵战死近百人。 剩下的两百人也几乎个个带伤。 可他们视死如归的士气并没有丝毫动摇! 他们紧紧的跟随在燕蛮儿身侧,跟随在他白狼王的王旗之后,虽然没有秦尚精骑的整齐划一,但显露出的战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答,我们有援兵!”呼韩耶望了一眼西南侧方向的战场,说道。 燕蛮儿微微点点头,一路北来,燕蛮儿身先士卒,身上创伤无数。 整个人也没有了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的头发散乱的披着,脸上几乎被血水所浸透。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的唇上生着干裂的痂。 有一瞬,他也被那个白马银枪的身影所吸引。 燕蛮儿望着远处的高台,抿着唇,举起刀,吼道:“杀!”,。 饶乐水畔,自从成为东胡大单于庭以来,从未发生过战争。即便是东胡最为弱小的时候,他们的骑兵依然在这一带横行草原,罕无敌手。 可今日在数十万精锐在场的情况下,被几百骑兵一路杀到了大单于庭。 恒古未有! 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如山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堆积着。 风轻扬。 日光暖。 本来和煦美好的日子却迎来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 秦尚率兵向燕蛮儿靠拢,燕蛮儿也有意识的向秦尚靠近。 两人虽然不知道彼此是谁,但心有灵犀的选择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的战力太猛,就是太子和二王子合作,也被他们的突然袭击打的有些晕头转向。 燕蛮儿身后的士兵在一个一个的减少,他面前的路也越来越狭窄。 他渐渐的忘了,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他只知道,他每前进一步,他距离高台便近了一步。 就像他在摩笄山冲击匈奴大都尉的本阵。 近了,近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和呼韩耶等人杀散了。 他的速度太快了,他杀人的速度更快。 他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握着一个大铁锤向他挥过来,他猛地抬头,聚力。 然后兵刃相撞。 砰的一声,燕蛮儿被重重的击退出去。 那人却乘势而上,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他的铁锤这次没有寻找燕蛮儿,而是找到了燕蛮儿的坐骑。 砰的又一声巨响。 铁锤重重的砸在燕蛮儿坐骑的胸口,整匹马被铁锤直接打杀! 燕蛮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滚地后退。 和那人拉开一点距离。 周围的骑兵刚要冲上来,那人大吼一声:“你们别插手,他是我柯比力的猎物!” 来人正是鲜卑王世子柯比力。 所有的骑兵听了柯比力的大吼,都停下了脚步,然后将两人团团围住。 燕蛮儿半蹲在地上,他的右手握着刀,刀身微颤。 不愧是两个曾经争夺过巴图鲁勇士的男人! 这是一个棋逢对手的对决! 燕蛮儿喷出一口鲜血,嫣红的血洒在他的刀上,星星点点,映出他的略带沧桑的脸。 他会跨过去。 燕蛮儿告诉自己! 帕娜儿扶在木栏上,她呆呆的望着那两个她最亲近的人,为她厮杀。 她的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 第283章 暴起 有人说,人生最好的三个词:失而复得、虚惊一场、久别重逢! 可帕娜儿不觉得此时的久别重逢有多令她欣喜。 “怎么,心疼了?”去卑的声音悠悠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醋意。他贵为东胡部落中最尊贵的大单于,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个女人哪怕半分关心和着急。 帕娜儿转过脸,忽然笑魇如花。 “不,我很开心。十八年了,我从未像今天这么开心。” 去卑紧锁着眉头,对于帕娜儿的回答,他不喜欢,心中非常不悦。 “你撒谎!”他不希望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刻能带给她开心和快乐。 他要她心碎,他要她遍体鳞伤。 只有这样,他才能去填补她内心的伤口,自己也才有机会占领她的心房。 所以,他不容许她心情好,最起码,现在不能。 帕娜儿嘴角微微翘起,然后直视着去卑。说道:“说心里话,我还真要感谢你。” “感谢我?”去卑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这么说。 “不错,我原本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季节,看着他白马银枪,一往无前。一切仿佛当年模样,什么都不曾改变。” 帕娜儿边说着然后往去卑身边靠近了两步,她的目光纯净而水润。 有着往日没有的款款深情。 自从那个白马银枪的身影出现,她的眼眸,她的一切都似乎变得柔软起来。 “而且我还要感谢你,是你让我更加确定我是有多么爱他,有多么在乎他。原本我也会想,会不会我对他的爱不过是一种依赖,一种年轻时的冲动。可只当我再次看见他,我才发现我的心和十八年前一样,我会心动,会心疼,会害羞,会像个孩子一样会依赖。” 她的脚步很轻,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高台的另一边。 她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不断切割着去卑的血肉,不断嚼碎着他的心。 去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他没有看帕娜儿,没有听她深情的告白。 而是转过身,将目光看向远处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他的心在不断的被撕裂。 他要杀人! 他在心底里暗暗发誓,今天,她的他也好,还是她的儿子也好,都得死在这儿。 帕娜儿悄悄瞥了一眼去卑,他的肩膀有些微微的颤抖。 帕娜儿眼眸一动,忽然抓过高台边一个侍卫的刀,瞬间就把那把刀插入侍卫的心脏。 侍卫惨叫一声,从高台跌落。 帕娜儿抓住机会,再欺身而上,然后沿着下高台的楼梯杀去,几个侍卫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全部被帕娜儿打下高台。 她跳下高台,将一名十夫长从马匹上砍落,跨上马背,然后朝那两个身影杀过去。 无论生还是死,她都要和他们在一起。 东胡的重要将领都在高台前面,对于高台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时反应不急。 去卑也没想到帕娜儿突然会来这么一招。 他阴沉的转过脸,那两个看守帕娜儿的侍女忙吓得跪下来,低着头,瑟瑟发抖起来。 去卑本来就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这几天以来都给她服用药物,让她没有力气。 毕竟她不是无名之辈,也不似中原女子那样工书善画。 她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从小经历的是和东胡男儿一样的训练。 她的手中是刀,是箭,她的心中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是惊天动地的金戈铁马。 “不是让你们给她服药了吗?”去卑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他淡淡的瞥了一眼两名侍女,他的脚步从两人中间走过。 他拔出腰间的剑,只听的两声惨叫。 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女便命丧当场。 没想到居然被帕娜儿给耍了! 台前的诸将都冲过来,三王子阴沉着脸说道:“父汗,我让士兵们射死她!” “放屁!”去卑忽然睁大了眼睛,蹬着自己的儿子,说道:“谁敢杀她!” 三王子看着父亲暴怒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说道:“父汗,儿臣不敢!” 去卑抬头,说道:“传令下去,不许放箭,绝对不能伤她一分一毫。将他们三个人赶到一起去,我要让她亲眼看着她的儿子和男人死!”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感觉他的整颗心都沉下来! 另一边,燕蛮儿和柯比力已经厮战了半个时辰。 狂风起,吹起远处的沙尘向这边铺天盖地的卷过来。 两人一接触之后,各自弹开。 他们都受伤不轻。 燕蛮儿的胳膊上和胸前有几道刺目的伤口。 柯比力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腿上中了燕蛮儿一刀,虽然伤及皮肉,但终究影响了他的行动。 不过两人相斗,燕蛮儿还是处于下风。 毕竟燕蛮儿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安心休息了。 柯比力狞笑一声,说道:“燕蛮儿,你今日是打不过我的,投降吧!” 就在刚刚,燕蛮儿肋部又被他击中。 燕蛮儿捂住肋部的伤口,他弯着腰,然后慢慢的直起身子。 说道:“大丈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力若螳臂,但也不会屈服。要战便战,要杀便杀。不到最后关头,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哈哈,小子,你太乐观了,今日我就告诉你,蚍蜉撼大树,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燕蛮儿紧抿着唇,握刀揉身而上。 “噹!” 双方又一次战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燕蛮儿又身中数刀,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慢慢的流失。 他的鲜血也似乎找寻到了一个排泄口,正在离开的身体。 他的刀砍中了柯比力的胳膊,而柯比力则击中了他的小腹。 他被击退数步远的地方,那些包围他的东胡士兵忙往后退了退,让开一些空间。 因为柯比力说了,这是他的猎物,也就意味着,别人失去了染指的资格。 燕蛮儿重重的摔倒在地他趴在地上,柔软的草地上还有淡淡的泥土和绿草的芳香,但很快被更多的浓密的血腥味所替代。 燕蛮儿艰难的抬起头,他没有力气了。 可他不想这样死! 第284章 三人行 他的母亲说过:东胡男儿,宁赴死,不偷生。 他的师傅呼韩耶说过:东胡男儿,宁可站着死,耻于坐着生。 燕蛮儿要站起来。 柯比力只是退了几步,便停下脚步。 他握紧手中的兵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燕蛮儿。 燕蛮儿第一爬起来,并没有成功。 “你别挣扎了,就算你站起来又如何,还是会死!”柯比力和他之间不仅仅是单纯的巴图鲁勇士之争,同时也有对于女人的争夺。 尽管燕蛮儿从来就没有起过那些心思,但柯比力不曾有一刻忘记,和硕公主对于燕蛮儿的偏爱和青睐。所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他都得死! 燕蛮儿没有理会柯比力的冷嘲热讽。 他再试一次! 他要爬起来。 一次不行,就两次。 两次不行,就三次。 无论多少次,他都要站着,告诉世人,告诉柯比力,告诉他的敌人。 他人可以死,心不会屈服。 周围的东胡士兵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他们原本也曾是一个阵营的战友。 这就是他们的巴图鲁勇士! 燕蛮儿虽然在他们的敌对阵营里,但他让所有人明白了一个巴图鲁勇士的骄傲。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巴图鲁,巴图鲁!” 周围包围的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巴图鲁,巴图鲁!” 燕蛮儿心中一动,被周围士兵的大喊声所激励,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腰上一用力,便拄着刀,艰难的爬了起来。 燕蛮儿右手握刀,将刀插在地上,然后站直,对着柯比力笑道:“我才是真正的巴图鲁勇士。东胡巴图鲁,视死如归,有何可怕。倒是你,无论何时,人们都只会记得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 燕蛮儿浑身是血,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任谁看到,他不过是强撑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灵魂,却让周围所有人的心里都暗暗的竖起了大拇指。 有些人,就算是处于死亡这样一个悲剧到极点的所在,他都能将它演绎的足够精彩。 我们都会死,就看怎么死! 横着死,竖着死,站着死,坐着死,哭着死,站着死。 死亡有好多种,可唯独燕蛮儿的这一种让整个草原上的热度都逐渐的下落起来。 “你才是我的手下败将!”柯比力不愿意输掉口头上的战争。他盯着燕蛮儿说道:“今日我便让你尝尝什么事失败的滋味,什么是死亡的滋味。” 说罢,他从身后士兵手里抢过一支长矛,对着燕蛮儿的胸口,直刺过来。 燕蛮儿微微的转过头,他的目光看向高台的方向。人数太多,他还没有注意到他的母亲已经骑着马向他这边杀来,他的心里微微感叹一声。 终于还是没能救了母亲。 终于还是要将命留在这儿。 不过,他不后悔。 一点都不后悔。 他想到了很多人,脑海中闪过很多人的影子。有秦无衣,有蒲公英,有那个在箕国救了他命的扁昔鸟和他的孙女,还有那个一身红衣,倔强着和他对决的女人。 他心中微微一笑。 人生虽短,却也没有遗憾。 只是有点伤感,不能帮母亲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负心人了。 就当他想留住最后的尊严的时候,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巨响。 只听的当的一声。 脸颊边激起了一阵刺骨的风。 燕蛮儿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人一骑,白马银枪,脸敷面具,手中一杆游龙般的长矛,重重的打在柯比力的长矛上。 力气之大,不仅让柯比力的长矛直接断为两截,而且以柯比力的臂力腕力,居然拿捏不住那半截断裂的枪杆。 枪杆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柯比力惊愕的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人这是什么变态的蛮力。 居然连他这样的大力者都不能樱其锋芒。 却正是戴面具的秦尚。 秦尚紧接着长枪送出,只取柯比力头颅。 柯比力大骇,他可不想死在这儿,情急之下,他猛地向后退,并且在退的同时,一把将身后的两名士兵直抓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就那么一刹那,秦尚的银枪已经直接贯透那两名士兵,并且击打在柯比力的胸口,三个人一齐向外飞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柯比力吐出一口鲜血,重重的咳嗽起来。 秦尚不再理会,他朝着燕蛮儿大吼道:“莫非你就这样放弃了,你母亲可还在去卑手里呢。” 他逼退燕蛮儿周围的士兵,大声吼道。 燕蛮儿猛地惊醒。 是啊,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母亲呢? 母亲怎么办? 母亲还在去卑的手里啊! 燕蛮儿心中警铃声大作。 他不想死,他不要死,他不能死。 “上马!”秦尚勒马驰到他身边,伸出来自己的手。 燕蛮儿点点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身上马,然后骑在秦尚的身后。 燕蛮儿握着刀和他一起向高台方向杀去。 他的背有些暖和,燕蛮儿想着,然后举刀砍落。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燕蛮儿边替他格挡来自后面和侧面的士兵,边问道。 秦尚没有回答。 他带着面具,燕蛮儿并不能看清楚他是谁,于是又说了一句, “无论如何,今日多谢救命之恩,在下永生难忘。” 燕蛮儿砍翻一个骑兵,说道。 秦尚没有说话,他抬起头,往东北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往东北冲,你母亲在那里。” 燕蛮儿顺着他说的方向,朝那边望去,果然看见他的母亲在向他们这儿靠拢,不由得大吼一声。 “母亲!” 只不过,人流滚滚,他的声音太过弱小了,很快便湮灭在喊杀声中。 “我刺马腿,你取人命!”秦尚冷冷的说了一句。 他必须尽快赶到帕娜儿身边。十几年了,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之后,他想了十几年,也找了十几年。 没想到,就在他绝望的时候,她出现了。 并且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他稍稍回头,看了一眼燕蛮儿,这张脸算不上熟悉,可自从知晓他的身世之后,却有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285章 再相遇 兵器的碰撞声,身体的撞击声此起彼伏。 一道道鲜血,一个个残影,在蓝天下,在饶乐水畔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秦尚和燕蛮儿终于杀到了帕娜儿身边。 这还得益于秦尚的骑兵杀了过来,将他们保护起来。 大约一百人在将三人围在核心。 帕娜儿也浑身是血,她从马上跳下来,她的脸色如冰,冷冽可见。 燕蛮儿在秦尚的搀扶下两个人都下了马,不过,秦尚却没有走路。 燕蛮儿此时心境有所变化,感觉倒比之前要好一些。 燕蛮儿刚要说话,却见自己的母亲急匆匆赶了过来。他大喜过望,忙迎上去,那知他母亲根本就没有看见他。 燕蛮儿的呆呆地站在当地。 他惊愕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嘴里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去卑站在高台上,远远的望着这边,眼睛里显出几丝毒辣的神色。 秦尚带着面具,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准备转过身,想上马。 可是背后传来一个有些激动,害怕的声音。 “你等等!” 帕娜儿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她的发髻散乱,脸上的血迹未干。 她挡在秦尚面前,有些颤抖着问道:“你是他吗?” 秦尚在冰冷的面具下,微微叹息。他本是极高兴的。可是,他负了她,他刚才真的想脱下面具,不管不顾,然后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诉说这十几年来刻骨铭心的相思。 只是不知怎么的,当他看见她如清水般透彻的眸子之后,他退缩了。 他觉得,能得知她平安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他不敢见她。 秦尚没有说话。 燕蛮儿转过身,他好奇的看着两人,尤其是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心里五味杂陈。 帕娜儿则更加焦急,她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之后,突然伸手就往秦尚的面具上扯过来。 秦尚反应很快,伸手一把抓住了帕娜儿的手腕。 帕娜儿冷哼一声。 没有说话,另一只手呈弯曲状,朝着秦尚又攻击过来。 秦尚再挡。 帕娜儿也不发怒,而是说着秦尚的手,忽然一把扯在秦尚的袖子上。 “撕喇”一声。 秦尚的半截袖子被帕娜儿生生扯断了。 帕娜儿盯着他胳膊上的一块有些年头的伤疤,忽然像疯了一样,抓住秦尚的胳膊,说道:“你就是他,你就是他。” 秦尚微微叹息一声。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从未有过的苍凉和悲伤。 他们的一生,基本上都是在相互思念的过程中度过的。 “为什么不敢见我,为什么不敢见我!”帕娜儿前面尚未确定秦尚的真正身份,这时候根据手腕上的伤疤确定秦尚的身份之后,她的整个状态完全变了。 她变得狂躁,变得易怒,变得患得患失。 她说完便疯了似的投入秦尚的怀抱,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 她懂他。 她了解这个男人,别看他有时候无赖的紧,其实有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拘谨。所以,在他们的感情中,最主动的便是帕娜儿。 她紧紧的抱着他,感受到他久违的温度,她的整颗心都仿佛要融化了一样。 她握紧自己的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在他的背上,声音就像远处的鼓点一样。 “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我有多想你,我有多思念你。我一直以为你死了,虽然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你还活着,可你一直没有来找我。我真怕,有一天会收到你不再活着的消息。”她泪如雨下,将这十几年来所有的担心与委屈一股脑的倾诉了出来。 秦尚终于忍不住,他也伸出自己的手,紧紧的抱紧了她,抱紧了他最爱的女人。 十八年了,十八年的风风雨雨,十八年的苦苦等待,总算还有等待的价值。 “傻瓜,我也以为你不在了,这么多年,我每年都要派大批的人找你,在东胡,在匈奴,或者更西边的大月氏,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就是没有你的消息。” 秦尚的声音中也透着几许失而复得的喜悦。 帕娜儿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十八年来我没有和父亲说过一句话,十八年来,我们的儿子处处遭人白眼。” 说到儿子,帕娜儿才意识到她的儿子也在这儿。于是忙挣扎着从秦尚的怀抱里出来,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道:“你见过我们的儿子了?” 秦尚点点头。 燕蛮儿这才看过来。 燕蛮儿听到这句话,心里如遭遇了一声惊雷,轰轰作响。 他居然是自己的父亲?他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燕蛮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帕娜儿看着儿子满脸的血迹,这才吓了一跳,刚才因为秦尚的原因,她甚至将自己的儿子都自动忽略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愧疚和羞涩。 “还不快过来!” 帕娜儿低声说道。 燕蛮儿感觉自己的脚仿佛有千斤重,以前,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父亲。但至于那个父亲长什么样子,容貌怎么样,有多重,是什么人,他一概不知道。 他的心里有过恨,有过怨,也有过最深的期盼和想象。 不过这些都没有这个父亲站在他的面前让他感到真实。 真实的有些压抑。 他就是自己的父亲啊! 自己终于找到自己的父亲了吗? 燕蛮儿不知道怎么样挪动自己的脚步的。 他慢慢走到燕母和秦尚面前,说道:“母亲,他是?” 帕娜儿的脸蛋已经有些微微的红肿,她激动的牵起儿子的手,说道:“孩子,这便是你的父亲啊,你心心念念的父亲。” 燕蛮儿只觉得嗓子眼里卡住了一个东西,他想说话,可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尚这个时候也抬起头来,他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燕蛮儿,然后伸手拿起了那块铜面具。 便解便说道:“孩子,我答应过你母亲,再见她的时候要白马银枪,铜具敷面,是我没照顾好你母亲,让你们母子两受苦了。” 他的铜面具解下来,露出一张有些骇人的脸来。 他的手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伸到脸上,从脸上脱下一层人皮面具来。 燕蛮儿看到他的真实容颜,手中的弯刀不由得掉落在地上。 第286章 护主 燕蛮儿万万没想到,自己母亲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会是他。 居然是秦无衣的父亲——秦尚! 他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帕娜儿看到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庞时,再也忍不住,再次扑如秦尚的怀里。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帕娜儿嘴里一直低声念叨着。 秦尚将帕娜儿的头抬起,盯着她秀丽的脸蛋,柔声说道:“原谅我,来的太迟了。” 帕娜儿摇摇头,她的泪水再次不争气的留下来。 她是草原的奇女子,弯弓,射箭,骑马,杀敌无所不能。 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所有的坚强都会化为乌有。 没有真正的女强人,你强只是因为你的心没有依靠。 “蛮儿,这是你的父亲,快,叫你父亲。”帕娜儿转过身,对燕蛮儿说道。 燕蛮儿紧咬着唇,他没有说话。 秦尚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渴望的光芒,不过很快就暗淡下去。 因为燕蛮儿无动于衷。 帕娜儿有些急,说道:“快叫啊,这是你父亲!” 燕蛮儿冷冷的盯着秦尚,说道:“我没有父亲!” 我没有父亲! 我没有父亲! 燕蛮儿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依然在众人耳畔边上回荡。 秦尚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或许真的没有资格做这个父亲! 帕娜儿有些生气,她冲过去,一巴掌拍在燕蛮儿的脸上,怒道:“你怎么敢这样对你父亲说话。” 燕蛮儿正要说话,只听的高台那边鼓声更响,秦尚身边所有的东胡士兵暂时停止了进攻。 将秦尚在内的一百多人团团围住。 在高台的方向,东胡大单于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他的儿子们,将军们,都跟在他的身后,浩浩荡荡的朝秦尚方向走过来。 秦尚一把将帕娜儿和燕蛮儿拉在他身后,近百名精锐亲卫在秦尚三人外围布了一个圆形大阵,将三人完全护在中心。 去卑在距离秦尚不远处停下来。 去卑骑在马上,忽然狂笑道:“没想到你我十八年未见,居然再见会是如此局面。” 秦尚和帕娜儿的手十指相扣,他本想再去拉燕蛮儿,可燕蛮儿就像丢了魂一般。冷冷的避开了秦尚的亲近。 “去卑,你处心积虑,便是引我们出来,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因为你,我才能和帕娜儿再见,你也是我的恩人啊!” 去卑冷冷的一哼,这句话听上去有些熟悉。 没想到他和帕娜儿居然会说同样的话。 这更让去卑的嫉妒心大盛。 “燕回,今日你既然来了,我就不客气了。我可以告诉你,帕娜儿会是我去卑的阏氏,会是东胡最尊贵的女人。而你,和你的逆子,都会死!”去卑咬牙切齿,他不能容忍这个人继续活着。 那知秦尚忽然说道:“去卑,我也告诉你。你十八年前没有做到的事情,十八年后,你依然做不到。” 去卑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他忽然觉得他今日很开心,甚至比他开疆拓土都开心。 这是他一生之敌,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尝到失败滋味的人。 那种苦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燕回,你凭什么,你看看你,不过百余人的虾兵蟹将,而我身后是数十万东胡儿郎!当年你使诈才再巴图鲁大会上赢了我,今日我要你将所有欠本单于的通通还给我。” 去卑继续说道。 秦尚也张开嗓子,吼道:“去卑,你要战,便来战,我会让你知道,这个天下不是你想怎样就想怎样的。” 去卑大怒,他马鞭一指,说道:“除了帕娜儿,都给我杀掉,统统杀掉!” 他气急败坏,他无可奈何。 他要在她心爱的女人面前杀了这个人,让他的女人,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冲啊!” 四面八方的东胡兵开始进攻! 他们没有射箭,因为去卑有命令,不得伤害帕娜儿。 成千上万的军队都知道那个女人对于他们大单于的重要性。 秦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战芒。 他们的人数终究太少,也不知衣儿和南宫烨的援兵到哪里了,再这样拖下去,恐怕真的遂了去卑的愿了。 就在这时,秦昶急匆匆走过来,他看了秦尚一眼,又看了帕娜儿和燕蛮儿一眼。说道:“大哥,我们护您杀出去!” 不待秦尚说话,秦昶便转过身,大声道:“变阵!” “吼!” 百余精锐齐声大吼了一声。 “御阵变攻阵!保护主子,杀出去!” 秦昶的声音在人群中咆哮。 “吼!吼!吼!” 远远的去卑看了一眼,说道:“杀吧,通通杀光!” 身后众将忙说道:“是!” 他们便再次开始进攻。 秦尚的燕军也算骁勇善战,可人数上的巨大劣势让他们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损失。 可那一个个悍不畏死的燕国儿郎却从未后退。 燕蛮儿站在秦尚身后,这一幕何其熟悉。 当年他初见秦无衣时,便看见了那一个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身影。如今再次见到,心情依然十分复杂。 他不由得将目光瞄向了眼前那个他应该称做父亲的男子。 这些人都是他的部下,他到底靠什么能让这些人悍不畏死的。 “再攻!”秦昶的嗓音已经沙哑。 但没有人后退。 面对如潮水般的敌兵,他们没有丝毫的畏惧。他们的眼神里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保护他们的主子。 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的底线。 他们是亲卫营,是主帅身旁的最后一道防线。 秦尚治军严谨,并有军令,亲卫营不能护主将者,全营斩首。 所以他们不会有退路,也没有退路。 他们是燕国的勇士,是燕国的骄傲,他们的身上肩负的是燕国的荣耀。 所以,哪怕将这条命都舍掉,他们也无怨无悔! 秦尚忽然转过头,看着燕蛮儿说道:“孩子,我知道,是我让你们母子受苦了。但是我依然要告诉你,你是我秦尚的儿子,是大燕令支邑城守上大夫的幼子,你今日所见,便是我燕国儿郎的血性,便是我秦家儿郎的气节!” 秦尚的声音在燕蛮儿耳畔回荡。 “所以,你要记住,他们是我们的骄傲,他们所做的,便是你即将要做的。我秦家的后人,没有孬种!” 第287章 上阵父子兵 秦尚看着自己的将士慷慨赴死,捐躯国难,他的眼皮眨都没眨一下。见惯了生死,习惯了鲜血,这一切便如同他生命中的血一样普通平常。 他要让自己的儿子知道,他的使命。 尽管自己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职责。 燕蛮儿眼睛中宠着血丝,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合眼了。今日又逢遭大变,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而且还是在这样的生死时刻。 他整个人到现在还是处于懵的状态。 “你记住了没有?”秦尚盯着他大吼了一声。 燕蛮儿木然的抬起头,他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个巨大的变故。 他的父亲怎么会是燕国人? 他明明是东胡人! 他不信。 他的心脏有些发疼,就如一把利刃切进了他的心房,仿佛在滴血。 “你不要逼孩子。”帕娜儿拦在燕蛮儿身前,对秦尚说道。 这么大的变故,一时之间孩子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帕娜儿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秦尚一把抓住帕娜儿的胳膊,说道:“来不及了,帕娜儿。今天我怕我们都会死在这儿。我虽然在你们母子的生命中缺席了十几年,但是我不愿意就连这最后的几刻钟都平凡的度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秦尚看着如潮水一样的敌人,他心里暗想,无论如何要将他们母子保住。` 他们身边的人墙变得越来越薄,百余死士已经损失过半。 但圆形的大阵依然在向外移动。 秦昶也身中两刀,但他没有丝毫后退,他依然是整个军阵中的尖刀人物。 秦尚继续盯着燕蛮儿说道:“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可事实摆在这里,你要记住,你是我秦尚的儿子,是大燕国的战士,战场之上,你知道你露出这样的神色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的敌人会击败你,所以就算是死,你也必须死在冲锋的路上!” 燕蛮儿心中一怔,他忽然想起,他是来救母亲的,而他的整个部落,他的士兵,他的兄弟还在与敌人搏斗。 他此时怎么能轻易露出这种情态呢? 不该,大大的不该! 燕蛮儿抬头看向另一侧不远处,达曼和呼韩邪等人率领的骑兵还在往来穿插攻击,都是因为他啊。 秦尚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纯净,变得有了几许生气。 他心中欣慰起来。 他把出腰间的佩剑,低声对帕娜儿说道:“帕娜儿,你跟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母子平安的。现在我要和我的将士们在一起。” 说罢,不顾帕娜儿还没有回答,然后转过身,骑上马走到了大阵的最前面。 秦昶见秦尚亲自过来指挥,他大叫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秦尚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大喊一声,说道:“二郎们,跟着我,向南,杀!” 剩余的几十名士兵看到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军神就站在他们面前,本来有些动摇的军心渐渐地恢复了起来。 “杀!” “杀!” “杀!” 三声过后,整个军阵又重新肃杀起来。 燕蛮儿走过来,对自己的母亲说道:“母亲,孩儿也去了。孩儿不能待在众人的保护之下,我和他并肩作战!” 帕娜儿淡淡的一笑,虽然生死难料,但是帕娜儿一向乐观的表情再一次露出来。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好,上阵父子兵,不愧是我帕娜儿的儿子,去吧,娘亲为你们父子压阵!” 燕蛮儿重重的点点头,他什么都没说,然后转过身,上马,来到了秦尚身边。 秦尚看着自己的幼子,说道:“你来了?” 他问的奇怪。 “我来了。”燕蛮儿也回答的干脆。 秦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一样。 “好,今日能与你同场而战,快哉,快哉!” 秦尚说完,他将银枪一指,转身对不远处的去卑大吼道:“去卑,今日教你看看我燕国锐士!” 远处的去卑微微一愣,他还真不知道燕回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没想到居然是燕国人。 去卑冷冷的了一声,说道:“我管你哪里人,今日都得死。” 就在这时,忽然东北方向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以及喊杀声。 当先一人,白发苍苍,正是伊卢王于曼。 于曼回来了! 冲破山戎王的围困回来了。 去卑远远地看见那面伊卢王的大旗,眼睛里闪过一丝郑重,他感觉事情有些脱离他的控制。 “山戎王呢?那个蠢货数万人马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山戎王都解决不了嘛!” 二王子的脸色立即变得黑起来,山戎王是他的人,自己的人这么出丑,他这个主子脸上也没有多少光彩。 “契苾何力也是蠢货!”去卑气的连着骂了两个人。 “父汗,或许是肃慎那边出了什么事也说不定。”二王子轻声说了一句。 “能出什么事?一个小小的肃慎还能翻天不成。说不定伊卢王这个老贼和山戎王达成了什么约定呢。”东胡太子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二王子怒道:“太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冷笑一声道:“你说什么意思。山戎王五万兵马,伊卢王不过六七千人,为什么他能安然无恙的到了这里。这里面的东西难道不值得猜测吗?另外,契苾何力的万骑也没有过来,说不定早就被山戎王和于曼反贼联手吃掉了。” 二王子大怒,这可是谋反大罪。就算二王子贵为王子,如果真与这样的事情掺和上,大单于也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毕竟,权力之争的血腥远超想象。 历史上那些为了权位之争,父子兄弟相互仇杀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够了。”去卑脸部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冷冷的说道:“你们兄弟二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各国使节还都在看着呢,老二,你的人弄得烂摊子,你自己去收拾吧。” 两人忙低下头。 二王子沉声说道:“是,父汗。” 等他离开,东胡大单于去卑才抬起头,天好像要下雨了。 去卑在心里冷冷的告诉自己,既然来了,那就一并解决吧。 第288章 伊卢王之死 伊卢王于曼的到来,让整个战场的局势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于曼的目标很简单,他没有采用直接救援秦尚的办法,而是直接率领主力直指东胡大单于所在之地。 围魏救赵! 秦尚眯着眼盯着于曼的方向,转身对帕娜儿说道:“是岳父!” 帕娜儿点点头,她已经看到了。 那个曾经她爱到骨子里也恨到骨子里的父亲。 她原本一辈子都不想理他。 可是当她得知他遇到危险的时候,父女之间的亲情本能让她没有在逃避,所以也才有了以后的种种。 她不后悔。 “不行,他那样冲过去,不行。”帕娜儿咬着唇,她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她已经十八年未曾见过父亲的面了。 自从出了当年的事情,她发誓再也不与他相见。 “好,我陪你去。”秦尚的声音坚决。 由于于曼的突然攻击,让整个东胡军队都措手不久。围攻秦尚的部队也受到了影响,而且就在这个时候,西边秦尚的援军以及呼韩邪等人的部队也杀到了这边,渐渐地将军队合成了一股力量。 燕蛮儿将一个偷袭秦尚的人一刀砍翻,大声道:“母亲,你们要做什么?”他此时距离秦尚比较远,他听到了他们两个人再说话,却没听清楚他们二人说了什么。 帕娜儿喊道:“儿子,一定要冲出去。”她远远地朝着燕蛮儿说了一句。 秦尚指着燕蛮儿对身旁的秦昶说道:“记住,他是我的幼子,秦府的三公子,你们护住三公子,往南撤。衣儿率领的援兵在朝阳谷等候!” 秦昶听见秦尚的话,他率先痛哭流涕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大哥这是存了必死之心了。 他本想在劝一句,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帕娜儿的马匹已经开动,秦尚也忙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杀出来,又回头杀了过去。 燕蛮儿看着母亲向阵里头杀去,不由得大惊。忙大声的喊叫:“母亲,母亲。” 只是声音太嘈杂,而且帕娜儿的速度也极快,根本没有听到。 燕蛮儿发一声喊,在马屁股上抽了两鞭子,然后也跟着帕娜儿和秦尚的背影而去。 秦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待看清时他已经如一支离弦的飞箭,冲了出去。 秦昶暗暗叫苦,真的是父子,就连这股子牛脾气都是这般的相像。 他大声道:“保护少公子!” 所有汇合的兵马又开始沿着旧路杀去。 人生中,有许多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不是吗? 去卑看着于曼来势汹汹,不由得冷哼一声,他退了退,退到高台上,居高临下,临阵指挥。 整个战场上又杀作一团。 时间如像流沙一般慢慢的从指缝中溜走,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于曼和秦尚等人汇合在一起,他们距离去卑的高台越来越近了。 可是,就在那里却再也杀不进去。 因为,去卑最为精锐的万骑出动了。 打了这么长时间,去卑的万骑基本上没动,只是作为旁观者保护大单于去卑。 可现在,去卑生气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 东胡万骑甲天下。 一来便气势如虹。 伊卢王于曼的三个千人队瞬间便被击溃,其战力之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就连秦尚都忍不住一窒。 他和万骑交过手,知道这支骑兵的恐怖之处。 “伊卢王,我们不能再攻了,退吧!”秦尚开口说道。他们救援伊卢王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撤还来的及,不然整个伊卢部都得留在这儿。 伊卢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来到帕娜儿身边,帕娜儿别过脸去。 伊卢王骂道:“愚蠢,你们不是冲出去了吗?为什么要回来。”他气啊,自己这个女儿,你倒是继续生气啊,为什么这个时候又儿女情长起来。这不是送死吗? 帕娜儿也不是好脾气,说道:“还不是怕你死了。” 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愣。他们没想到,两个人在十八年后第一次说话会是这样说的。 而且会这么无礼的说一句。 于曼正要说话,忽然,从敌阵中穿过来一支羽箭,直接从伊卢王的背部透过。 伊卢王一句话被生生的堵了回去。 “父亲!”帕娜儿看见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喊一声,忙扑过来。 不过伊卢王比她速度还快,向她扑过来,直接抱住她摔下马匹。 他的背上又多了几支箭。 他救了她。 匈奴人开始用弓箭了! 伊卢王一把将帕娜儿拍在自己身后,然后用身躯将她护住。而他的胸前直接被数支箭全部射中! 就连秦尚都救之不及。 秦尚跃下马来,他的腿受过严重的创伤,走路根本走不快,但他忙赶过来,和帕娜儿一起将于曼扶住。 就在这时候,燕蛮儿也冲了过来,他和几名士兵用小盾挡了挡,保护他们进入盾墙之内。 于曼苍白的胡子已经被鲜血浸透。 “父亲,父亲,你不能死,你不要死啊!”帕娜儿拉住伊卢王的手边哭边吼道。 于曼艰难的睁开眼,他抬头盯着自己的女儿,十八年的恩恩怨怨,终于在这一刻解开了。 生命在一点一点的离他而去,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可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只因为,他的女儿又开始叫他父亲了。 父亲! 多么渺小的词汇,又是多么伟大的情感。 这十八年来,他每天都在为当年的错误决定买单,每天都活在对当年事情的悔恨中。 万幸,她的女儿虽然记恨他,但没有选择轻生。 他艰难的摇摇头,反手将女儿的手握紧,然后又示意秦尚将他的手伸过来。 秦尚忙递手过去。 于曼将他们两个人的手,放到一块,嘴里又吐出一口血来,什么话都没说。 达奚若、呼韩邪以及门罗等六大千夫长一起围过来,大声道:“大王!” 呼韩邪甚至已经哭出声来。 于曼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现在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向燕蛮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呼韩邪起身忙将燕蛮儿拉过来,跪在地上。 他的心,也忍不住痛了起来。 第289章后事 燕蛮儿和伊卢王以前并没有多少交集,真正有交集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 可就是在这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两人建立了非常良好的有意。 在燕蛮儿心里,伊卢王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所以每一次伊卢王给他布置任务,他都带着一种别样的心情去完成。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人有特殊的感觉原因。 自己居然是他的外孙。 不久前,达曼还给自己透露伊卢王有立自己为义孙的想法,没想到原因居然在这里。 燕蛮儿跪在伊卢王身前,帕娜儿靠过来,她哭着抓住燕蛮儿的胳膊,说道:“蛮儿,快叫外公。”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她必须在父亲离去之前,了了他的心愿。 她已经够伤父亲的心了。他不想在这最后时刻还让他伤心。 “父亲,父亲,你快看,这是蛮儿,是你的外孙。” 伊卢王混浊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明亮起来。 “外???外公!”燕蛮儿从未这样称呼别人,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叫了出来。不过,当他真正的叫出来之后,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他的心里慢慢滋长。 原来,他不仅仅只有和母亲相依为命。 他还有亲人。 第一声叫出来,第二声便异常顺利的多了。 “外公,外公,你坚持住!”燕蛮儿伸手抓住伊卢王的胳膊。 伊卢王眼睛里荡漾开一股满足的光芒,他说道:“博尔呼???金???金刀呢?” 金刀是一柄镶金短匕,是宇曼家族世代相传的宝贝,同时也是宇曼家族家主的象征。 博尔呼忙说道:“大王,我已经遵照您的命令,将金刀授予少主了。”博尔呼说完,忙转身对燕蛮儿说道:“蛮儿,快将我给你的那柄金刀拿出来。” 燕蛮儿一愣,忙从怀里掏出那炳镶金的短匕来。 众人看见那柄有些刺眼的短匕,大为吃惊。没想到伊卢王已经把象征宇曼家族的金刀传给他的外孙了。 此时让燕蛮儿拿出金刀来,目的很明确。便是要告诉大家,燕蛮儿便是日后宇曼家族的首领。 宇曼忽然沉声道:“诸将听令。” 六大千夫长自己百夫长全部跪下。 “大王!” 伊卢王说道:“从今日起,燕蛮儿便是我宇曼家族之首领,下一任伊卢王!” 博尔呼和达奚若以及门罗互相看了一眼,都转过身,向燕蛮儿跪拜,齐声说道:“属下拜见伊卢王!” 燕蛮儿一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伊卢王抓住燕蛮儿的手,说道:“我的???好外孙,宇曼家族日后的荣耀就落到你身上了。” 燕蛮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但见他每说一个字都艰难无比。于是说道:“外公,孙儿记下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虽然到现在燕蛮儿还有些发懵,但他很快便理清了头绪。 伊卢王赞赏的点点头。 又吐出一口艳红的血沫子来。 伊卢王又将目光转向秦尚和帕娜儿,将他们两个人的手放到一起。说道:“当年我犯的错今日便改了,燕回,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是哪国人,如果让我知道你欺负的我的帕娜儿,我???绝不会???放???”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伊卢王便咽了气。 一代勇士,用属于他的方式,长眠草原! “父亲!”帕娜儿大声的哭喊。他抱住伊卢王,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 燕蛮儿也大叫一声“外公!”他和母亲一起抱住了伊卢王,可无论怎么叫,伊卢王再也没有回应。 “大王!”所有的将士都一起大喊! 东胡兵的攻击还在继续。 秦尚也甚为伤心,不过,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东胡大单于去卑骑马驰到近处,冷笑一声。大声道:“帕娜儿,这只是第一个人,马上你就会看到,你所爱的人,所关心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他们的命就在你的一句选择,你怎么选?” 帕娜儿从伊卢王的怀里抬起头,她望着远处的去卑。 秦尚默默的抓住了她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帕娜儿站起身来,对着去卑说道:“去卑,除非我死,我是宇曼家族的后代,我宇曼家族从来只有战死的儿女,没有投降的懦夫。” 博尔呼走过来,对燕蛮儿说道:“大王,老大王已经魂归天神,接下来的战斗,要大王来指挥了。” 燕蛮儿站起来,他将眼角的泪水擦干,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燕蛮儿走过来,对帕娜儿说道:“母亲,我们走吧。” 帕娜儿点点头。 燕蛮儿大声道:“带上外公,我们杀出去!” “必胜!必胜!” 达奚若说道:“我们已经被团团包围,我们该像那个方向冲啊!” 博尔呼也叹息一声,说道:“是啊,该向哪里冲呢?” 燕蛮儿稍稍沉思,他握紧手中的刀,说道:“要想活下去,我们只有一条路,攻击大单于最为精锐的万骑,只要将去卑方向的万骑击溃,那么他们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博尔呼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秦尚,问他的意思。 秦尚点点头,说道:“蛮儿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 达奚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燕回,虽说平时我不喜欢你,但论带兵打仗,我服你。你既然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问题,那剩下的便是唯有死战了。” 燕回微微叹息一声,他转过头,看向燕蛮儿,燕蛮儿并没有回头。对于自己这个刚刚冒出来的父亲,他还是不准备接受啊! 秦尚说道:“蛮儿,岳父将整个部落交给你,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我们能突出去,那我们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众人其实心知肚明秦尚所说的那条路是什么,那边是一路往南,投奔燕国。 在这周边,估计也只有燕国能接纳他们了。 东胡虽然强盛,对燕国常年骚扰边境,但燕国的实力并不惧东胡。 燕蛮儿这才认真的又看了一眼秦尚,想从他的话里读出点别的意思,可终究什么也没有读到。 第290章 真正的目标 燕蛮儿还办法接受秦尚是他父亲这件事。 命运有时候真会捉弄人,他十多年来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一直想方设法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谜,可终于有一天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又有些害怕。 秦尚抬头说道:“蛮儿,发号施令吧。”虽然燕蛮儿对他态度冷淡,但秦尚似乎毫不为意,反而愈发的自来熟了。 帕娜儿也走过来,说道:“蛮儿,开始吧。” 燕蛮儿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他举起自己手中的弯刀,喊道:“所有的将士们,举起你们手中的武器,随我出击!” “必胜!” “必胜!” “必胜!” “杀!”燕蛮儿感觉自己的胸膛有一股火在熊熊燃烧。他率先冲了出去。 秦尚等人也都跟着一起冲了出去。 所有的士兵以燕蛮儿为核心,一齐开始了冲击。 哀兵必胜,现在的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他们要将这口气发泄出来,在他们敌人的身上。 “父汗,他们似乎一下子又战意十足啊。”远处的去卑阵营中,太子看着远处伊卢王部突然一下子表现出来的强大战力,有些不解。 去卑冷哼一声道:“无妨,区区几千人而已,能掀的了什么天。” 太子则脸上露出一阵阵凝重之色来。 “父汗,虽说我军处于绝对的优势,但是,还是不可轻敌,哀兵必胜啊!我军刚刚射杀了他们的主将于曼,他们现在可是憋着一股劲啊。” 二王子说道:“大哥,你这可是长他人志气啊,我东胡勇士,有什么可惧怕的。” 太子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说话间,燕蛮儿的军队已经和东胡最为精锐的万骑混战在一起。 ······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燕蛮儿所率的伊卢王部主力居然将万骑军逼的向后退了过去。 去卑大怒,说道:“传令下去,前队若有后退者,后队可直接斩杀之。” 传令官立即去了。 在距离高台不远的大单于王帐,和硕公主正焦急的在帐篷内来回踱步。 她能清晰的听见外面的喊杀声,可她听到的每一声喊杀声都重重的敲击着她的心灵。 她知道,外面是对于她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个人。 一边是生她养她宠她的父亲,另一边是她心里最为爱慕的情郎,任谁受一点伤害,她的心里都会无比的疼痛。 更让她气愤的是,她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因为她的父汗将她软禁了。 “公主,你就歇一会儿吧。”侍女在一旁说道。 她已经这样来来去去的好一会儿了。 和硕公主看着门口一堵墙似的侍卫,说道:“你们让我出去。” 侍卫队长低着头,说道:“公主殿下,大单于有令,公主不得离开王帐半步,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和硕公主怒道:“我是堂堂的东胡公主,帐外就是战场,你怎么能让我就这样干看着。” 侍卫队长说道:“公主殿下,请恕卑职无礼了。在战争结束之前,公主不能离开此地。” 和硕公主气的坐在软榻上,侍女走过来,安慰道:“公主殿下,您也别着急了,战争应该很快就结束了。这都打了好几个时辰了。” 和硕公主听侍女这样说,心里更加急躁起来。 ······ 燕蛮儿的军队所爆发出的强大意志力,让去卑都不禁微微有些皱眉。 他们居然连续突破了万骑的两道防线,攻到了距离东胡大单于去卑仅三百步之地。 帕娜儿更是冲锋在前,秦尚仅仅跟着她。 燕蛮儿抬头望着不远处的东胡大单于的王旗,心里告诉自己,近了,近了。 帕娜儿像疯了一样,她手中拿着一支弓,应者皆倒。 秦尚紧紧跟着她,手中银枪如龙,蜿蜒旋转间取人性命。 去卑远远地看着这两个人,对他身后的一个万夫长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名万夫长便领命去了。 帕娜儿现在的心里全是父亲的影子,她一个劲的告诉自己,她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她要让伤害父亲的人血债血偿。 她很快杀出了一条血路,她已经能看到去卑那满是阴沉的脸了。 她向着去卑的方向继续冲杀。 秦尚刚刚杀死对方一名千夫长,抬头发现帕娜儿已经不在身边,他大惊失色,环视一圈,发现帕娜儿居然已经快要冲到去卑面前。他看着那些时而分开,时而合在一起的东胡士兵,暗道:“帕娜儿中计了。”忙拍了拍马鞭,然后紧随着帕娜儿而去。 帕娜儿终于杀到了距离去卑很近的地方。 她能清晰地看见去卑的脸。 “去卑,你这个阴险小人。”帕娜儿盯着去卑骂道。 去卑则露出一丝冷笑,看着帕娜儿说道:“我说过了,原本谁都不用死,是你没有抓住机会。” 帕娜儿搭上箭,然后向去卑射过去,箭的速度很快。不过去卑只是往旁边一偏,羽箭便射在了去卑身后的一名卫士身上。 去卑笑道:“帕娜儿,你的箭术退步了啊!” “嗖!”去卑的话音刚落,一支羽箭便直射过来,去卑连忙躲闪,但终究箭术太快,没有完全躲开,射中了去卑的右肩窝。 “去卑,我的箭术呢!”秦尚的话一说出口,去卑身后的那些老将们便觉得心一寒,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十八年前的草原上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青年让当时整个东胡的佼佼者都黯然失色,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恐惧所支配的时代。 就连去卑都心里一颤。 太子以及二王子等人忙围上来,说道:“父汗,你没事吧!” 去卑吐出一口浓痰,说道:“死不了。” 去卑在马背上将羽箭折断,狂笑道:“没想到多年之后相遇,我们三人居然是这样的见面方式。” 他刚说完话,手中的弓箭也已经拉满了弦。 他的目标是帕娜儿。 箭去若流星! 帕娜儿甚至都没意识到危险。 秦尚却反应极快。 他忙扑过去,将帕娜儿推开,挥剑将来箭斩为两截。 只是破空声又响起来。 两支箭朝着燕蛮儿直飞过来。 帕娜儿的那支箭不过是诱饵而已,真正的杀机在后面。 去卑真正的目标是,秦尚! 第291章 置之死地 秦尚轻伸猿臂,将帕娜儿推开,斩断射向帕娜儿的羽箭之后,回箭格挡,挡住了其中的一支。另一支箭则重重的扎在了秦尚的右胸。 去卑当年也是个人武力威震整个东胡草原的存在,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勇冠三军了。要不是出了一个更加变态的燕回,那一年的巴图鲁勇士非去卑莫属了。 “回哥哥,你中箭了!”帕娜儿躲过一劫之后,回头一看,秦尚的胸口插着一支长长的羽箭。箭杆漆朱漆,箭头是三菱倒刺状,这是东胡大单于去卑惯用的羽箭。 帕娜儿忙冲过来,扶住秦尚。 秦尚低声道:“无妨,不过我们中计了。” 帕娜儿一愣,她一时还没有明白秦尚的意思。 秦尚大叫“小心。”说话间将帕娜儿往自己身边一拉,然后挥刀斩落。 一个偷袭的东胡兵被秦尚的巨力直接砍为两截。 他沉声说道:“我们是被故意放到这儿来的,你看,蛮儿和我们已经被隔断了。” 帕娜儿这才往后一看,发现确实是如此。她暗暗有些后悔,刚才她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仅将自己带入了危险的境地,而且将秦尚也带入了陷阱。 “那我们怎么办?”不过就算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们也没有选择。 “既然去卑这么不怕死,那就让他尝尝生死的滋味。好不容易进来了,那就走下去。我们这边冲的越猛,蛮儿那边的压力就越小。”秦尚瞬间就决定了接下来的战略方针。如果他能冲破去卑身旁最后一层防御,威胁到去卑的性命,那么甚至不用去卑调兵,周围的东胡兵自然要来营救东胡大单于。 “只要打乱他们的阵脚,蛮儿就有可能冲出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帕娜儿。这一眼中包含着太多的东西,有知己之感,有不舍之情,也有浓浓的情谊。 同时这一眼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秦尚要用他的命来换取儿子的命。 帕娜儿看着自己爱到极处的这个男子的脸,忽然笑颜如花。 所有的一切,她都懂。 她很幸运,能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遇上最正确的人。 也很庆幸,在面对重重阻挠时她能坚持本心,爱她所爱。 这个男人,值得她付出全部的真心。 正如当年她顶撞父亲时所说:在你们眼里他身份卑微,不值一提。可在我眼里,他顶天立地,铁骨铮铮,是天下最大最大的大英雄大丈夫。 “我陪着你。”她没有多说,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我陪着你,哪怕刀山火海,哪怕沧海桑田。 有你的地方,便是彼岸。 有你在的时候,便是幸福。 “你真是个傻丫头!”秦尚忽然动情的说道,一如往昔,他最喜欢叫她傻丫头。 或许在别人眼里,她是高贵的公主,是惊艳天下的美人。 可在他心里,只是一个连做饭都不会,女工都没有听过的东胡少女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说罢,秦尚大吼一声,将一名东胡士兵砍落马下。 没有人愿意看见燕回发疯,就像没有人愿意去触怒一头饿急了的狼一样。 可今天,让他们恐惧的那头饿狼又回来了。 秦尚回来了,或者说燕回又回来了。 没有气势如虹,长虹贯日。 没有三千铁甲,兵强马壮。 有的不过是一个美丽的女子陪伴身旁。 就那样将整个东胡大单于去卑的万骑杀透,来到了去卑的面前。 去卑帐下的将领,他的儿子们惊呆的看着这个疯子。 太不可思议了! 这不是普通的军队,这可是东胡人引以为傲的“万骑”啊,而且不是一个“万骑”,是整整三个“万骑”,就这样都挡不住这个疯子。 这个活在传说中的男人! 成千上万的军队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尤其是当他在东胡大单于面前将四大“万骑”首领之一的伊屠智牙师一枪挑落马下的时候,整个战场都寂静下来。 秦尚已经断了一臂,他只是简单的缠住自己的断臂。 血还在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又仿佛滴落在所有人的心里。 整个战场安静了,燕蛮儿距离他们已经很远,而且因为秦尚和帕娜儿突然攻到东胡大单于去卑的阵前,将整个东胡的大阵搅了个天翻地覆。 围攻燕蛮儿等人的军队有一部分甚至立即回防。 达奚若和博尔呼等人抓住燕蛮儿的马缰绳,说道:“少主,机会来了。” 达曼和呼韩邪等人也跟了过来。 燕蛮儿望着远处那个独臂的男人,和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受了重伤,两人共乘一骑,燕蛮儿甚至能看到自己母亲软绵绵的趴在秦尚的背上。 刚才的一幕,他看到了。母亲为秦尚挡了刀,伊屠智牙师的长矛刺中了自己的母亲。 这时候,秦昶也骑马驰了过来,他也看到了那个独臂男人将数十万东胡兵震慑住的场景。 他也抓住了燕蛮儿的马缰绳,说道:“三公子,你是秦家的幼子,我大哥之前有令,让你一定要活着将伊卢王部带到燕国去。你不能再往前冲了。” 燕蛮儿心如刀绞。 他看着远处模糊的人影,有四周回望了一眼那些伊卢王部的士兵,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之色。 燕蛮儿知道,这是他们脱身的唯一机会。 若错过这个良机,恐怕,再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饶乐水。 “少主!”六大千夫长一起叫道。 “三公子,不能再犹豫了。” 达曼和呼韩邪没有说话,他们是燕蛮儿的兄弟,他们深知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若选择了继续进攻,那么很明显,这就是要放弃他的父母。而他若选择他的父母,则意味着要将整个部落带入灭亡的深渊。 所以他们不能劝,也不敢劝。 甲十一站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地方,她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燕蛮儿,她甚至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很奇怪,她能感受到他所有的情绪。 这一定很难吧? 甲十一暗暗的想。 第292章 发号施令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燕蛮儿看过来,可以这样说,所有人的命捏在燕蛮儿的手里。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这么重大的问题,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选择。 燕蛮儿忽然想起一句话: 有时候,比实力更重要是选择! 燕蛮儿深深地望了远处一眼,他下定决心了。 燕蛮儿抬起头,望着众人的眼睛,然后大声说道:“将士们,敌军的军阵乱了,我们合力向南攻击,便能突破敌人的保围,你们可愿意随我死战!” 燕蛮儿的声音之大,冲破云霄,整个周围都能听见。 所有的将士们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的新王,所有人都来了勇气,他们每个人都坚信跟着他们的大王,他们能杀出去,能将东胡人的重重包围突破。 “我等愿意随大王死战!” “我等愿意随大王死战!” 决定战场形势走势的,有时候,除了实力,士气是非常重要的。 此时,东胡人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秦尚和帕娜儿两个人将整个东胡万骑最严密的防御杀透,秦尚一人单杀万骑首领一人,千夫长三人,百夫长六人,整个东胡阵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挡其锋锐。 一人破万胆,便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燕蛮儿最后向那边看了一眼,小白狼在他怀里探出头来,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然后又将目光也顺着燕蛮儿的目光看去,有些不解。 燕蛮儿咬咬牙,说道:“出击!” 所有的军队忽然如奔涌的潮水向南边击去,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彻底击溃了东胡军。 然后燕蛮儿一路向南狂奔三十里。 东胡军似乎也没有死战到底的准备,他们的追击显得多少有些无力。 到了一片密林。 所有的军队停下来,清点人数,战死近两千人,剩余的四千人也基本上个个带伤。 燕蛮儿停下来之后,他回过头说道:“秦叔叔何在?” 众人有些发愣,他这一声秦叔叔叫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秦昶却大喜过望,这里面能当得起燕蛮儿一声叔叔的也只有他了。而且他称呼自己为叔叔,而不是秦将军,说明他对自己秦家少公子的身份还是认可的。 他忙上前一步,朗声道:“末将在。” 燕蛮儿停顿片刻,要叫出那个称呼还是有些艰难,可是时间不容许他多思考。 于是犹豫片刻之后,他说道:“我父亲有言,如今伊卢部遭难,非有强援而不能存,他说燕国能接纳我们,此话可能当真否?” 秦昶听见燕蛮儿似乎对他们有些不信任,心里不悦,说道:“贤侄,你也是燕国人。你父亲是什么人,你虽然不知道,但东胡诸部却知晓底细,你可以问问他们。看他们会不会觉得燕国上大夫,北疆之狼秦尚是言而无信之人。”秦昶指着达奚若以及博尔呼等东胡诸将。 众人都一齐看向燕蛮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年秦尚化名燕回,卧底东胡时,草原上便有流言。 得千金,不若得秦尚一诺。 足见其影响力之大。 燕蛮儿说道:“好,那我便放心了,此行南下,燕国必然有接应,秦叔叔一定要将我伊卢部平安带到燕国。” 秦昶没有听出来燕蛮儿话中还有其他的意思,说道:“诺。” 燕蛮儿走到博尔呼等几大千夫长和百夫长面前,说道:“我来做伊卢王,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门罗想说话,但是被达奚若一个眼神给震慑住,终究没敢说出来。于是众人忙说道:“决无异议。” 燕蛮儿从怀中拿出那柄象征于曼家族至高无上权力的金刀,说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众人齐声下跪而答。 “博尔呼?” “末将在。” “从现在开始,你便是伊卢王部的左骨都侯,我不在时,你主管部落一切大小事宜。” “这?”博尔呼一愣,这个委任太重要了,他有些惶恐。 东胡部落旧俗,万户王可下设左右骨都侯,左右大当户辅佐王事,位在千夫长之上。 千户王则只能设左右大当户辅政。 一旁的几大千夫长立即低声细语起来,对于燕蛮儿的这个决定感觉到有些不满。 虽然博尔呼是老伊卢王颇为信重的心腹,战功也不少,但他在整个伊卢部,甚至更早的山戎王左部时,名声并不显赫。 现在忽然一跃成为部落中仅次于伊卢王的二号人物,多少有些让人生疑。 他们更多的会以为燕蛮儿任人唯亲,因为博尔呼是他的老师。 可燕蛮儿却没有理会他们的切切私语,而是问道:“听不听令?”说话间,声音已经变得冷厉起来。 博尔呼浑身一颤,他忽然明白了燕蛮儿的意思,尽管他心中不愿意燕蛮儿那样做,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站出来维护燕蛮儿的权威。 他忙低头答道:“末将领命。”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达奚若,门罗!” “末将在!” “你二人分任左右大当户,协助左骨都侯处理事务。” 门罗微微一窒,他前番的小动作很明显,燕蛮儿一定是看见的,但他没想到,燕蛮儿还能委重任于他,不由得心中微微叹息。 两人跪下领命,说道:“末将领命!”门罗的声音显然比刚才还要大上几分。 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 博尔呼在一旁悄悄点了点头,六大千夫长,除了博尔呼和门罗三人,另外三人才能不及,而门罗又是出了名的城府极深,一向和众人关系不和谐。燕蛮儿用这一招,不仅削弱了门罗的敌对之气,而且保证了部落高级将领之间的和谐,实在是高明的驭人之法。这孩子,这两年走南闯北,比之前更加老练了。 燕蛮儿继续对众人说道:“好,博尔呼左骨都侯,接下来的路,你率领军队跟随秦叔叔,接上留守部落的其他部众,去燕国。” 众人这才明白,燕蛮儿下命令的原因在哪里。 原来是让他们先撤。 众人忙道:“那大王呢?” 燕蛮儿转身看向北方,说道:“我要回去,我的亲人还在那里。我带你们出来,是对你们的义,可我还有孝啊!” 第293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秦尚以自己的超强武力告诉世人,谁才是真正的传说。 他知道,这一趟有来无回。 他知道,这一次恐怕再也无法活着回去。 但是他从没有一丝后悔。 因为他的身边有她。 这一生他最爱的女人。 而且,他还能救他的儿子,哪怕是用自己的命。 帕娜儿受伤了。 她伤的很重。 就在秦尚斩杀万夫长伊屠智牙师的时候,她替秦尚挡住了来自另一边的致命攻击。 他们两个人都跌落下马,当他看着燕蛮儿带着军队向南冲去之时,他的眼睛里满是欣慰。 他将帕娜儿抱在怀里,帕娜儿身上秀丽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抱着她,大叫道:“帕娜儿,帕娜儿!” 帕娜儿躺在他的怀里,这是她最喜欢的怀抱啊,曾几何时,让她痴迷。 只是此刻她却要离他而去了。 她不舍! 她不甘! 她不愿! 秦尚将她仅仅的禁锢在自己怀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帕娜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帕娜儿那张绝世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笑容,她艰难的举起自己修长的手指,她想去摸他的脸,可他的脸上早已经被鲜血染透。 她的力气在慢慢的流失,仿佛被人抽走了一般。 “燕哥哥,我···我们的孩子逃出去了吗?” 事情紧急,帕娜儿几乎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替秦尚挡住了兵刃,为此她错过了看儿子的最后一眼。 秦尚是铁铮铮的汉子,是威震燕胡边境的北疆之狼。可这只纵横北方数十年的大丈夫,此时却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哭的毫无顾忌。 东胡兵想要攻击,去卑伸出自己手,示意士兵们暂时停止攻击。他骑着马走到近处,周围的大将们紧紧地将他围在中心。 他其实对帕娜儿的感情也不过是深深地执念罢了,此时见她为了秦尚亲自挡那致命的枪矛,心中的妒意大盛。 不过,他现在却不想让他们死于乱兵之中,他要亲手将秦尚斩杀,以血他多年的耻辱。 “帕娜儿,你,本单于如此对你,你居然,你居然为了这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去卑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地上,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随时都要表现他的愤怒。 秦尚却没有理会去卑的喊叫。而是将帕娜儿抱得更紧了些,说道:“你放心吧,我们的儿子逃出去了,他逃出去了!” 帕娜儿心里绷紧的一根弦终于松弛下来,她的脸上带着笑,就如那漫天飞舞的蒲公英,自由而热烈。 “燕哥哥,我就想问你一句话,当年爱了我,你有没有后悔过。”这是帕娜儿多年以来的心结,有时候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 她会想,如果燕回当年没有爱上她,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发生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那么燕回的生命轨迹会不会不一样。 两个人已经爱到极处,对于对方,有些事,不需要说明,只需要一个眼神就会对方的心意。 因为他发现了,燕回的腿疾。 燕回无法像正常人一样那样走路。 这应该是当年两人跳下悬崖的后遗症。 她能想到燕回这么多年的痛苦,他本是一个纵横草原的英雄,可是从此却只能在木轮椅上指点江山,这对于一个当年的热血青年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 这些东西,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再没有遇见之前,她担心他活不下来。 如今活下来了,却又为他的残腿心痛。 所以,她想问问,她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此时的她是那么的柔弱,是那么的弱柳扶风,完全没有东胡女子平日的坚强与强悍。 她仅仅想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问她的情郎,在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而后悔。 她是敢爱敢恨的东胡女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爱慕之心,人皆有之。 哪怕她也不例外。 秦尚听见帕娜儿在受这么重的伤的时候,还再问这个,不由得更加心痛如绞。 “帕娜儿,你知道吗?我从没有后悔遇上你,更没有后悔爱上你。你不知道,和你在草原上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喜欢的时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秦尚的眼泪如夏天的雨水一样止不住。 “你不会是骗我吧?”帕娜儿带着笑,即使是生命在离她远去的这一刻,她骨子里的狡黠仍然还在。 “不,不,我没骗你。帕娜儿,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十八年,东胡,匈奴,还是大月氏,我踏遍了山川,只为寻找你的背影。我趟尽了河流,只为找寻你的足迹。我每天都会祈祷,会不会在蓦然回首处,会不会在不经意的顾盼间寻到你,告诉你,我每日有多思念你,我每日有多在乎你。” 秦尚有些语无伦次。 天下的女人,无论是脾气好的,还是脾气坏的。无论是性格刚强的,还是性格柔弱的,对于情人的情话总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帕娜儿听见秦尚在那边自顾自的乱说,不知是羞涩还是身体过于虚弱。她苍白的脸上悄悄爬上了几片红云。 “你···你还是那么油嘴滑舌。” 帕娜儿仿佛又回到了故去得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两个人互相依偎,互诉衷肠的时候。 那时候,她就老说燕回油嘴滑舌。 可是今日当这句话再次说出来的时候,却感觉到无尽的悲伤。 周围围住两人不动的东胡士兵静静的看着两个有情人之间的对话,他们仿佛也忘记了这是战场,他们也似乎忘记了这里只有铁血。 “我没有。帕娜儿,我对你说的所有的话都是真的。我对你说过,风雨婆娑,此生有你,便是拥有整个天下。我对你说过,沧海桑田,岁月变迁,我对你的爱不受风蚀雨淋,矢志不渝。我···”他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是感受着她渐渐微弱的呼吸,他的脑海里所有的情话,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停止了一般。 他,竟无言以说。 第294章 尘归尘,土归土 任他平时口若悬河,任他昔日纵横捭阖。 此刻的他却急的像一个乱了方寸的小孩子,不知道怎么说。 帕娜儿看到秦尚的模样,却笑得更加天真,更加美丽。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帕娜儿欢快的想。 她的手轻抚着自己爱人的脸庞,那感觉是那么的熟悉,是那么的甜蜜,那么的让她依依不舍。 有他在身旁,她就有了无尽的勇气,就有了坚实的依靠。 她转过脸,眼神犀利的望着去卑。 去卑虽然很想冲过来,可终究是太过忌讳秦尚的武力,现在还不是他一绝死战的时候。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重要,无论是东胡大单于还是凡夫俗子,生命只有一次。 所以他很爱护他的生命,他不会容许有任何一个威胁他生命的存在。 “去卑,你输了,你永远是一个失败者,哪怕你统一草原,将这蓝天覆盖下的地方都变成你的牧场,你也得不到我帕娜儿的心。”帕娜儿的目光越过秦尚,她死死的盯着去卑。 父亲死了,她和父亲之间所有的恨意都烟消云散了。 她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原谅自己的父亲。 他为自己付出的太多了。 杀父仇人就在面前,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她要诛他的心,她要让他明白,就算他贵如大单于,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去卑终于忍不住,也狂吐出一口鲜血出来。 鲜血在空中弥漫成一股雪雾,甚是耀眼。 周围诸将连忙围上来,将摇摇欲坠的大单于扶住,大喊道:“大单于,大单于!” 去卑将众将推开,然后咳嗽两声,喝道:“退下。” 帕娜儿回过头,又将目光挪到了秦尚的脸上,她的目光极其温柔,极其和煦,极其含情脉脉。 她说着:“燕哥哥,我好想看着我们的蛮儿长大成人,还有几个月就是他的成人礼了,我好想参加他的成人礼。我还想看着蛮儿找到他喜欢的姑娘,看着他成亲,看着他生子,看着他平平安安······”她一脸向往的神情,可是她说的太过激动,一口鲜血堵住了她的喉咙,然后喷了出来,喷到了秦尚心口的位置。 秦尚忙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轻抚着她的背,才让她的咳嗽稍微好了一些。 “帕娜儿,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儿子会平平安安,会找到他喜欢的姑娘,会有一堆可爱的孩子,会有···”秦尚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他自己居然也不争气的说不出口了。 他不是一个啰里啰嗦的人。 他更不是一个儿女情长之人。 可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冷傲,都被这个女人给融化掉了。 他恨不得拿出所有的温柔给她。 他正说着,忽然帕娜儿的手从她的脸庞上掉了下来。 风怒吼,卷起地上的尘土。 白云散场,乌云密布。 尘归尘,土归土。 天,似乎要下雨了。 秦尚所有的情绪随着帕娜儿手的掉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将她搂的紧紧地,仿佛要揉进自己的怀里,仿佛要和她合二为一。 她走了。 再也不会醒来。 “喂,你怎么这态度?我就想要你的这件丝绸衣服。”女子狠狠地甩了甩手中的马鞭。 女子容颜惊艳,恍若天人。 一身淡红色的裙装将她修长而窈窕的身子包裹的异常靓丽,头顶上挽着东胡女子特有的发饰。一双灵动的眼睛,像一泓清泉,清澈见底。 即使是见惯了美人风流的男子都忍不住呼吸一窒。 他暗暗的想,当年妹喜迷夏桀,妲己惑纣王,褒姒戏幽王。她们的美貌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来迟了,你要的这件衣服已经有主了,我怎么把它卖给你?”男子看着这个玉琢一般的女子,心里暗暗生出一股浓浓的好感来。 女子还没有说话,那件买了衣服的贵族立刻跪在地上,然后说道:“美丽的帕娜儿,请你接受我这微薄的礼物吧,世间佳人虽多,但却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你的绝世盛颜。” 男子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就是草原各部争相传说的草原第一美人——帕娜儿。 男子不由得摇摇头,对于这个贵族的马匹,他有些好笑。 甚至不小心笑出了口。 女子看见男子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在草原上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这种奉承和赞美,她也懒得去计较。 可是这个男子再笑什么,难道自己没有那么美,亦或是自己配不上这件衣服。 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喂,你笑什么?” 男子听见女子相问,于是愣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帕娜儿一眼,又看了她的脚一眼,忽然从他身旁的一个大箱子里翻出一双美丽的马靴。 那双马靴是燕王之母在秦尚成亲时的赏赐,最是华美。 当年燕王之母召集宫中女工,忙碌了三天三夜,也就打造了两双而已。 一双给燕王,一双赠秦尚。 但那双马靴是女子所穿,家中女眷都没有一个能骑马之人,所以那双鞋也就一直安静地躺在箱子里,跟着他走南闯北。 他将靴子捧过来,看着帕娜儿说道:“你的鞋破了,这双鞋适合你。” 这句话说得极其无礼。 又极其直接。 哪怕是性格豪爽如帕娜儿,她的脸上都没来由的一红。 她忙低下头,想去看自己的“破靴子。” 可是男子的手比她的动作更快,男子蹲下身,然后一把将女子的鞋抓住,顺势脱掉,然后将自己手中的马靴为女子穿上。 动作之霸道,让帕娜儿都忘记了反抗,忘记了这个男子和她只是第一次相遇。 她就那样呆呆地让男子脱了旧靴,又穿了新靴。 从始至终,她一句话话都没说。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的心完全系在了整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而男子则永远将女子脸上的笑容定格。 秦尚望着帕娜儿的脸,她的脸上有笑,似当年。 她的脸上有羞涩,未曾变。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只可惜,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他将她抱起来,她的身子很轻,如燕! 他要带她,离开这里。 第295章 姓秦名开 “大单于,那小子又杀回来了!”东胡大单于去卑没想到帕娜儿会死,所以当他看见帕娜儿低垂的手臂时,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侍卫的呼叫,让去卑从悲伤中惊醒过来。 去卑咬着牙,说道:“让开道,让他进来。” 去卑此时胸膛中燃起浓浓的杀气。 他需要鲜血来平息心中的愤怒,需要杀戮来压制内心的躁动。 燕蛮儿回来了! 而且一个人回来了。 他下了死命令,让其他人尽快南奔。 因为整个伊卢王部不仅仅有这数千战士,还有上万老弱妇孺。 甲十一想跟着燕蛮儿,可燕蛮儿没让。 因为按照秦尚的说法,率领援兵北上的秦无衣比自己更需要精锐的护卫。 燕蛮儿杀进东胡阵中之后,东胡兵马有意的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他得以很快的的来到了秦尚和自己母亲的面前。 秦尚抱着帕娜儿,燕蛮儿骑马到近处。 东胡兵并没有进攻的意思。 两个人四目相对,这一刻有说不尽的愁绪,又有说不尽的悲伤。 燕蛮儿抬头,望见自己母亲低垂的手臂,他想哭,可是他的嗓子早已经哑了。 秦尚力气实在是大的惊人,单臂抱着帕娜儿,居然也能那样定定的站着。 燕蛮儿停顿片刻,忙冲过去,在秦尚面前接过自己母亲的身体。 他将母亲抱在怀里,看着她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秦尚半截衣袖在风中轻轻扬起,秦尚的脸上则没有一丝悲伤。 他知道,今日能见自己妻子,能见自己的儿子,他便没有遗憾。 哪怕是立时死了,他的人生也没有多少可留恋的。 “去卑,能否容我和儿子说几句话。”秦尚头都未回,他背对去卑,说道。 去卑骑在马上,此时的他远远地看见场中这孤单的三个人,尤其是看见秦尚父子两个人孤零零的影子,心里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废什么话,反正你们二人都会死的。”东胡的一员大将说道。 “堂堂的东胡大单于不会连一个十八岁的孩子都惧怕吧。”此时的秦尚反而变得更加淡定从容了,比去卑还要从容。他久居高位,又是燕国的贵族,他的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威圧感。 周围的东胡诸将和东胡士兵有些微微的喘不过气,尽管他们有人数的优势,可他们依然会感觉的一种浓浓的窒息感。 “你知道,激将法对我没用。”许久没有说话的去卑开口了。 秦尚冷笑一声,他没有理会去卑。而是说道:“我倒要看看自诩草原一代雄主的去卑大单于是如何胜之不武的。” 说罢,他将手中的银枪插在地上,便不再理会去卑。 去卑跛着腿走到燕蛮儿和帕娜儿身边,燕蛮儿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的哭声甚至已经听不到了,因为他的嗓子沙哑了。 “你母亲说你叫蛮儿,我们父子第一次相见,是在摩笄山?” 秦尚带着疑问的语气。 燕蛮儿猛地抬起头,他盯着秦尚,他想说话,可说了一句,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秦尚知道他今日经历的太多,便继续说道:“我那时候便隐隐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应,没想到你居然是我的儿子。” 燕蛮儿没有说话,他已经放弃说话了。 说实话,他有些恨眼前这个男人,若没有这个男人,自己的母亲怎么会死。若没有这个男人,他的母亲怎么会孤苦一生。 或许是秦尚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秦尚一边从她的衣襟上撕下一块长布条,继续包扎他又开始渗血的断臂。一边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会怪我,会怨我,甚至会恨我。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无论今日是生是死,能和你母亲再次相遇,于你母亲和我都终生无悔。” “父王,为何不出击!”二王子在一旁问了大单于去卑一句。 可去卑却一动不动,正如秦尚所说,他是东胡历史上最为雄才大略的大单于,岂会背后伤人,射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碍于脸面,虽然心中诸多不愿,但他必须等。 他的英明形象不能遭受一点玷污。 世人皆爱惜羽毛,身为一代枭雄的他又岂能幸免。 大单于没有命令,东胡的士兵们只能静静的等着。 二王子偷偷地看了一眼去卑,有些心虚,毕竟这次反叛的是他的部下山戎部的人,而且燕蛮儿又是他颇为倚重的青年才俊。当年东胡大单于封燕蛮儿为白狼王,他也是极力赞同支持的人之一。 “你或许现在不会理解,当你日后有了喜欢的人,你便会理解我此刻的心情。蛮儿,你是我秦氏一族的希望,你并不叫燕蛮儿,为父我已经为你取好了名字,就叫秦开吧。” 秦尚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为儿子取名字是一个父亲最为得意的时刻,他这个名字虽然来得晚,但至少还不迟。 燕蛮儿感觉有一个东西堵在自己喉咙里,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一向能言善辩的他,今日却实在有些木讷。 “你十八岁的生辰还没有到,为父本应该在你生辰之礼上为你找人赐字的,不过为父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便将字也一并给你吧。以后,你便姓秦名开,字拓疆。取开疆拓土之意。为父碌碌一生,所有的心愿便在这四个字里头,日后便全托付于你了。” 燕蛮儿心里一怔。 开疆拓土,何其壮哉! 这个男人身上的确有令他人着迷的地方。 秦尚将最后一个结大好,他俯下身,伸出自己仅存的那只手,然后摸上帕娜儿的脸。 他盯着那张秀丽无双而又充满笑容的容颜,再俯身,轻吻。 今日一吻,再见已是黄泉。 你切在黄泉路上稍待,我去去便来。 他心里默默地说着。 然后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半截玉佩,塞在燕蛮儿手里,低声道:“为父就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记住,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猛地站起身,速度极快的向后跳过去,拔起手中银枪,便朝去卑扎过去。 燕蛮儿听到了他最后的一句话。 “好好待衣儿!” 第296章 将星陨落 燕蛮儿都没来得及反应,秦尚已经朝他相反的方向冲去。 秦尚那一刺之力何其巨大,去卑也被他前面的悲伤情绪所迷惑,有些措不及手。 “快走!”秦尚大叫一声。 眼间银枪已经快到身前,去卑旁边四名勇士合力举起手中的圆盾,一齐挡了过来。 “砰!”兵器相交的刺耳声震得人耳朵都快聋了一般。秦尚破开四人的盾墙,四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猛甩出去,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而枪势除了稍稍一窒之外,并没有丝毫的怯意。 去卑目光一敛,然后拿起手中的刀往侧身一斜,夹住马腹,整个人向马下倒去。 并且刀随即挥砍而上。 “刺!” 秦尚的肩膀被去卑砍中,而秦尚的银枪虽然没伤着去卑的要害,但是也刺中了他的肋部。 去卑跌落下马,两个人就站在空旷的草原上,相视。 去卑反应极快,他欺秦尚只有一只手,他一边紧紧地抓住秦尚的银枪,一边将刀拔出横砍。 秦尚毕竟已经力气枯竭,他的银枪再也拿捏不住,被去卑夺了去。 东胡所有的人都看着,甚至都忘了就在与此同时燕蛮儿忽然将他的母亲绑在自己背上,杀死了一名骑兵,夺取了一匹马。 燕蛮儿连续斩杀两名骑兵,他骑着马,没有逃跑,而是向秦尚那边冲过来。 只是他只冲了两步,便被反应过来的骑兵,挡住了去路。 秦尚的兵刃被夺,但他并没有后退,而是滚地过去,欺近去卑的身体,从靴子中拔出一支短匕首,贴身近战。 草原上皆传说燕回冲阵之能,冠绝天下。殊不知,他真正厉害的是贴身近战。毕竟从小被父亲扔在北谍司中和那些一等一的杀手训练。 耳濡目染之下,岂能没有长进。 去卑也不惧,沉着应战。 他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破绽,那就是秦尚的力气在逐渐的枯竭。 他还发现,秦尚在分心燕蛮儿那边的战况,看来舐犊之情还真是强大啊。 他抓住机会,交战中说道:“对,杀了那小子!” 秦尚以为燕蛮儿置身危险之中,忙回头去看,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去卑的刀便如影随形,重重的刺入秦尚的胸膛。 燕蛮儿远远地看见秦尚中刀,他他起头大喊道:“父亲!”没有一丝阻碍,没有一丝犹豫。 无论原谅与否,他都不想他死。 他不想在失去母亲同时,又失去父亲。 他一直没有告诉父亲,虽然心中有对他不在身边的怨气,但也有那骨子里的崇拜。 因为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草原上的英雄,是草原上亘古流传的传说。 秦尚侧过脸,鲜血从他的喉咙里不断地喷涌而出。 秦尚大喊了一声,一边抓住去卑握刀的手,猛地向去卑靠过去,然后一柄短匕狠狠地插入去卑的肋部,原本就受伤的肋部更加雪上加霜。 不过秦尚胸膛的刀也一直没到了根部。 周围的大将们看见去卑也受伤了,忙涌上来,大呼道:“大单于,大单于!” 所有的人纷纷拔出手中的佩刀,然后刺向秦尚。 秦尚微微眯着眼,他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狂傲,更充满了蔑视。 所有的兵器都刺中了他。 但秦尚没有倒下,他扫了众人一眼,那些人被他的威势所摄,居然不自觉的抛下秦尚身体上的兵器,向周围散开。 就连去卑都松开了刀柄。 秦尚转过头,他的目光在南边。 那里有他的妻,有他的儿子。 秦尚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想再往儿子那边靠近一点,只是刚抬起腿,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的栽倒在地。 可就在那落地的一刹那,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插在身边不远的银枪抽了过来。然后插在自己身边,拄着枪,屹立不倒。 也是这一次,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燃尽了他所有的生命之光。 他仿佛又听到了那首士气高昂,且又有缠绵之意的歌。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于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 秦有无衣,燕有凯歌。身为大燕男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便是宿命。 他的白发在风中飘扬,北风卷地百草折。 天际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雷鸣,天上有雨点慢慢的击打在秦尚的脸上。 他的脸上,有笑容! 就此气绝。 白马银枪,一代将星陨落! 燕蛮儿看着秦尚重重的跌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他的心都仿佛被重重击打了一下。 “父亲!” 他又大叫了一声,他将身前的几名东胡骑兵刺落马下,然后奔过去,跳下马,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几名东胡士兵冲过来,燕蛮儿挥刀格挡,虽然将几人的兵器荡开,但还是有两个人的兵器刺中了燕蛮儿。 燕蛮儿啊的一声,甩手将刺中他的兵器往自己身边一拉,然后一肘击打在那名东胡士兵的脖子上,颈骨碎裂而亡。 他的这种打法,又一次让那些东胡士兵们感觉到有些胆寒。 他胸口的白狼从他身上跳下来,速度如电,见自己的主人情况危急,虽然很小,但是他却在人群中发疯似的咬东胡士兵的要害。 燕蛮儿摇晃了一下,他的背上是母亲,脚下是父亲。 雨水击打在他的脸上,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杀!”二王子在一边大喊。 燕蛮儿嘴角也露出一丝轻笑,在这生死时刻,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明知眼前是死亡,可母亲的脸上笑容依旧。明知眼前是一条不归之路,但父亲却义无反顾。 原来,情到深处,哪怕是生命都会觉得毫无意义。 原来,爱到极处,哪怕是生死之间的距离都无法阻隔。 雨水击打在他的头,顺着他的脸庞缓缓流下,然后变成红色血水,流到他尖翘的下巴上,一滴一滴的滴落。 他望着父亲不屈的身姿,刚直的脊梁,眸子里的锐气更加逼人。 东胡士兵们望着这个坚毅少年,出了神。 就这样结束了吗?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悦耳的呼喊声。 “住手!” 第297章 生死时刻 众人的目光被她的轻喝声吸引过来,却正是东胡大单于的爱女和硕公主。 和硕公主骑着马,一骑绝尘,驰到燕蛮儿身边,挡在燕蛮儿面前。 她只望了燕蛮儿一眼,心便如被撕裂一般疼痛。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披头散发,原本乌黑亮丽的乌发上满是血污。她知道,燕蛮儿是极爱洁的,可此时他的身上却有着太多的血腥味。 她看着他,又看见了他背上的燕伯母。 她想说话,可娇嫩的薄唇蠕动了一下子,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们之间,已经有一条深深地鸿沟相阻隔。 这条鸿沟叫仇恨! 爱情本无辜,可是终究成了政治的牺牲品,或者说成了他父亲一己之私的牺牲品。 她看着他,想伸出手,去帮他擦掉脸上的血迹。 她本来是极活泼的性子,可在这压抑血腥的战场中,她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燕蛮儿此时的心中早已经被鲜血所浸染,哪怕是和硕公主,此时也被他深深的仇恨着。 “别动我!”许久没有说出话的燕蛮儿一出口,便是极度伤人的。 和硕公主一愣,伸出的手就那样孤零零的举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和硕公主的身体有些发抖,她没想到,他们之间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从燕蛮儿的眼睛里感觉到一种让她如堕冰窖的疏离感! “妹妹,你快让开,让我杀了他!”二王子突地极在一旁咆哮。燕蛮儿原本是二王子的人,可今日他却成了反贼,并且他的父亲还打伤了大单于。 他现在不得不这样做,也必须这样做,不然的话,等战争结束,那么他这个二王子必然要受到全部落的口诛笔伐。 现在必须用最快的方式和反贼划清界限。 和硕公主像母鸡护小鸡似的,将燕蛮儿护在身后,她冷冷的盯着自己的二哥,说道:“不行,你不能动我燕哥哥。” 二王子突地极见自己的妹妹这么维护燕蛮儿,看了周围众人一眼,怒气更甚。 说道:“妹妹,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杂种而已,你竟这般维护于他。你将我们黄金家族的脸面都丢尽了。” 燕蛮儿隐藏多年的身世终于公开,他不是东胡人,反而是燕国人。 所以二王子突地极也就说话没有任何顾忌了。 旁边的太子则冷眼旁观,看着场上发生的事情,暗暗盘算。 今日老二突地极的过河拆桥,短期来看,是防止引火烧身的最好办法。可长远来看,却最是忌讳。燕蛮儿本是二王子的爱将,可现在二王子为了保护自己随手便将自己的心腹无情的丢弃,那以后谁还会替他卖命? 所以,他现在要加一把火,一把足以让二王子突地极人心尽丧的火。 他站出来,说道:“妹子,你赶紧过来,别跟你二哥犟,你二哥也是好心。燕蛮儿不仅反叛部落,而且他父亲伤了父汗,你二哥大义灭亲,为的是父汗,为的是部落,你切莫伤了你二哥的心。” 东胡大单于去卑伤的不重,秦尚临死前的致命一击终究因为无力的原因,没有伤及去卑的要害。 他站起来,周围所有的武士都将他护在最中心的位置。他冷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除了和硕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皮动了动之外,基本上便如一尊雕像一般。 和硕公主清艳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事已至此,她必须保护燕蛮儿无恙,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死! “大哥,你也不要将我二哥说的那般冠冕堂皇,他不过是怕引火烧身罢了。用着时恨不得当亲人看,不用时便弃之如敝履。二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和硕公主可谓是句句诛心了。其实本来众将领已经有这种想法了,可被和硕公主赤裸裸的揭开,却是另一种滋味。 二王子突地极气的脸胀红起来,他拔出手中的刀,怒道:“妹妹,你在胡说什么?” 和硕公主还待在说,一旁去卑极有威严的声音传来。 “和硕,过来。” 去卑一开口,太子也好,二王子也好,都安静下来,忙不敢在说话了。 和硕公主仰起头,和她的父亲对视着,说道:“父汗,你不能杀燕哥哥。” “大人之间的事,你不要掺和。过来!”他的语气再一次加重,就连太子和二王子都忍不住一颤,父亲这是真的愤怒了。他们从小跟随在父亲身后征战,知道父亲的脾气。 二王子更是心中窃喜,要是能杀了自己的这个妹妹才好,这丫头片子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罢了。而且经常让他难堪,他的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了。 和硕公主心里也怕,她自幼受到父亲的宠爱,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愤怒成那样。 可她不能退,她退了,燕哥哥就彻底没有了活路。 “父汗,你不要逼我。” 去卑的脸色难看起来。 “最后一句,过来。”去卑的语气这次变得很轻很淡,但这一次却让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闭起气来。 他不是普通人,他是铁血杀伐,杀人如麻的东胡大单于。是南征北讨,让整个草原俯首陈臣的天之骄子。他更是草原上不世出的一代天骄,不落的太阳。 他们都知道,他怒了。 匹夫一怒,流血五步。 国君一怒,流血飘橹。 和硕公主摇摇头,她忽然从袖子里划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说道:“父汗,你今日要是杀燕哥哥,我就先死在你面前。” 去卑的眸子缩了缩,他的目光中闪过一种复杂的神色。 和硕公主看到父亲不为所动,紧握匕首的手稍稍往里送了送,脖子上瞬间便流下血来。 她继续说道:“父汗,你可真够狠心,今日便一尸两命,女儿不孝,先走了。” 说着,她居然没有丝毫犹豫,便将匕首往脖子上插去。 “不要!”去卑的声音里威严而又透着一股子惊慌,这是从未有过的。 “砰!”匕首忽然掉落在地上,却是燕蛮儿一把将和硕公主的匕首打掉。 所有人感觉到窒息的空气,这才瞬间有了呼吸。 第298章 我们都曾为爱奋不顾身 平静如去卑,他感觉他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刚烈。 也就在这一刻,他发现他一直娇惯的女儿,长大了! 有那么一刻,他的心有一丝欣慰,也有一丝嫉妒。 这是一个来自父亲的嫉妒。 他呵护成长的女儿,有一天居然为了别的男人,站在他的对立面。 不过,他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平安就好! 不对,等等。 和硕说什么,一尸两命,一尸两命是什么意思。 和硕公主愣愣的盯着燕蛮儿,她没想到会是燕蛮儿打落她的匕首。 她没有理会燕蛮儿的眼睛,她现在不敢看他。 她忙转过身,眸子一动,对去卑说道:“父汗,女儿求求你,你不要杀燕哥哥,难道你要让你的外孙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 和硕公主话音刚落,整个草原上的人都一片哗然,没想到和硕公主居然和情郎私定终生。 不过,他们更多地是赞赏的语气。 草原儿女,敢爱敢恨。 和硕公主能在这生死时刻,出身维护情郎的生命,已经赢得了所有的人赞誉。 去卑则怒气更重,他气的整个身子发抖起来。 一向强横的东胡大单于,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父亲。 “你···你···” “父汗,我已经和燕哥哥私定终生了,而且,我已经有了燕哥哥的孩子。我们的爱是受到天神眷顾的,你虽然是大单于,但也不能违背天神的意志。” 燕蛮儿站在和硕公主的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她的身材并不高大,而且比较纤瘦。但她的瘦却是一种很有力量的瘦,草原女子身上的英武之气,在她的身上显露无疑。 他想要反驳,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和硕公主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她又低声对燕蛮儿说道:“燕哥哥,你若是反驳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就算你不想活下去,难道你就想让伯父和伯母无法安葬吗?难道你就想这样抛下他们的尸体喂狼吗?”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对燕蛮儿的威胁有没有用,她知道,燕蛮儿此时心里必然是存了必死之心。 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唤醒他的求生意志,让她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便有希望。 活下去,便有无限可能。 燕蛮儿心神一震,刚要开口的话就那样生生的被堵了回去。 去卑常常叹息一声,低声道:“孽缘,孽缘啊。” 去卑稍稍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好,我答应你,不杀他。不过,我不杀他的代价便是五年内不能出大单于庭一步,五年后,尊从我和大月氏国王的约定,嫁给大月氏太子。” 和硕公主心里微微一动,她自动忽略了父亲后面的一句,燕哥哥不用死了,燕哥哥不用死了。 她低声的告诉自己。 她的脸上立即闪过一丝惊喜,她忙转过身,说道:“燕哥哥!” 她扶住燕蛮儿有些摇晃的身子。 燕蛮儿终究将她推开。 和硕公主原本喜上眉梢的脸瞬间变得失落起来,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如一朵孤单的梅花。 燕蛮儿推开她以后,将母亲从背上放下来,然后将秦尚绑在背上,然后将他母亲抱起来。 他也跛着腿,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南走去。 走到和硕公主面前的时候,他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顿,就那样走了过去。 所有的东胡士兵,都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和硕公主脸上的笑就那样僵在脸上,她的心也在那一刻碎裂。 真的成陌生人了吗? 再相见,他们便是你死我活的仇人了吗? 和硕公主望着他蹒跚的背影,她忽然想哭。 她放开脚步,冲到了大单于去卑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去卑也望着那个背影,燕蛮儿的脚步走的很慢,走的很吃力,可是那个背影却那样的坚毅,那样的倔强。 去卑一边拍着自己女儿的背,一边看着,夕阳西下,洒下令人炫目的晕黄。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 “突地极。” 去卑的声音中有着让人害怕的寒厉。 “父汗。” “你率兵南下,将整个伊卢部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斩杀!然后传檄各部,有敢背叛部落者,这便是下场!” 突地极忙说道:“是。” 去卑再一次抬起头,他想留下帕娜儿的尸体,可是为了女儿,他放弃了。 帕娜儿是他心中的执念,他没想到,这个执念会困扰他十几年。 甚至因为这个执念引起了一场战争,比反了一个部落。 不过,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后悔,权力带给他的绝妙体验,这是比女人更有诱惑力的毒药。 他的大业还没有完成,他要统一整个草原,要让所有青天覆盖下的地方都成为东胡人的牧场。 所以,他不能再将心思用在一个女人身上。十几年来,帕娜儿在他的心里所留下的空白,今日终于以另一种结局画上了句号。 那就是我得不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否则,我宁愿了毁了她。 去卑摸着女儿的背,说道:“孩子,不哭。” 他没有生气,因为在他所有的儿女当中,和硕的性格和他最像,敢爱敢恨,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认准了的事情就算有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这才是他宠爱这个幼女的原因。 “父汗!我不想他用那种漠视的眼光看我,我感觉我这里好痛。”她抬起头,一边说,一边抓着自己的心口。 心很痛,心像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的切割一样痛。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心痛的感觉。 东胡大单于眯着眼,说道:“痛吧,痛着痛着就不痛了。” 当年帕娜儿和燕回私定终生之后,他也很痛,他明白那种失去爱人的痛苦,就仿佛失去了全天下。 今日,看着她为了燕回而死,他的心更痛。可是痛着痛着,便麻木了。 “傻孩子,你以后就会明白,你今日押上你的名节,押上你的性命救下的人或许并不是你的良人。” 和硕公主微微一顿,原来父亲早就知道,自己所言都是为了救燕蛮儿而撒的谎。 “可是父亲,如果给我再给一次机会,我依然会奋不顾身的做一样的选择。因为他是我的燕哥哥,独一无二的燕哥哥!” 第299章 真实身份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阴凉的风吹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可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人生无常,谁能想到转眼间已经物是人非。 战后的草原多少显得有些萧索,士兵们正在紧锣密鼓的收拾战场,到处都是形体各异的尸体,到处都弥漫着发臭的血腥味。 东胡大单于也算一代雄主,对于燕蛮儿的逃脱,他也再没有追击。 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一个少年,能成什么大事? 和硕公主一个人来到了大单于庭旁边的一座小山峰上,那里是她从小遇到委屈的时候,一个人安静地地方。 所有的护卫都站的远远地。 她没有撑伞,任凭豆大的雨点吧嗒吧嗒的打在她身上,居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她咬着唇,苍白的唇瓣被她咬出两道深深地痕迹,并且有血迹流出。 她的脑子里到现在还充满了燕蛮儿离开时的仇恨目光,那个时候,他带着两个人,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白狼,蹒跚的离开。 人离开了,连带着把她的心也带走了。 “燕哥哥,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她抬起头,张开双臂,望着灰蒙蒙的天际,低声呢喃 透明的水滴在她的脸上滑落,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忽而又听见一声叹息,充满了愁绪。 “就算再见也是生死仇人了吧。”少女心事总如春雨细愁,慢慢的在雨天间荡漾。 ······ 东胡大单于则冰冷着脸,坐在大单于王帐。 二王子突地极被派去屠杀伊卢王和白狼王余部,太子则被派去肃慎前线,督战肃慎。 他现在的心里有一股暴戾之气在慢慢滋长,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膛。 他一口一口的灌着酒,喝的是酒,洗的是愁,泄的是怒。 他心中的梦破裂了,那个追求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终究还是没有回到他的身边,甚至在临死前还用高傲的姿态宣告她的选择。 他感觉自己很失败,哪怕自己已经是草原上最强大的男人,最有权势的男人,依然难以抵消他的失落。 国相走进来,他是东胡大单于最信任的人,他恭敬的站在大单于身边,劝道:“大单于,可是为国事忧心。” 国相是中原人,但至于是中原哪个国家的人没有人知道。当年他一人北来,很快便受到当时还是太子的去卑重用。十几年来,恩宠不减,可以说他是去卑建立如此大功业的肱骨之臣。 去卑抬头扫了一眼国相。 国相的脸保养的很好,细腻的皮肤甚至比有些东胡女子还要惹眼。胡须并不长,但非常浓密,遮住了他的整个嘴巴附近。 他的额头偏左处有一颗黑色的痣。 他每次说话的时候,那颗痣都会随着脸部的肌肉不停的抖动,看上去有些怪异。 “没有。”大单于去卑摇摇头,直接否定。 国相点头说道:“大单于,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大单于一代雄主,于这些事还是看开些为妙。” 去卑盯着国相,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什么,可国相低着头说话,将整个表情都隐藏起来。哪怕是去卑,也没看出什么东西。 “你来不仅是想对我说这些的吧?”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听上去有些诡异,但去卑似乎从不以他的无礼为意。 “大单于英明!”国相淡淡一笑。 “大单于可知道燕回是燕国什么人?”国相低声问道。 大单于去卑稍稍沉思片刻,燕回虽然在东胡数年,他们二人也打过很多交道,但他还真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从他所率领的精锐骑士来看,他应该身份地位不低。 “你说。”去卑的声音淡淡的。对他而言,无论是什么人,他已经死了。 死了,便不再有价值,不再有威胁。 国相说道:“我东胡数十年南下燕国,攻城略地,唯有一处不曾占半点便宜,大单于以为是何原因?” 说起这件事,东胡大单于脸上铁青的的脸色,更加浓郁。 数十年南征北讨,数十年铁血杀伐,能阻他去卑的脚步者,一人而已。 燕国上大夫令支邑城守秦尚! 真正的北疆之狼。 真正的对手。 当年十万铁骑南下,他生生在碣石山下用两万条燕国士兵性命将自己堵在了碣石山,成为自己四方征伐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战。 他一时没有明白国相为何要提起这个人。 莫非? 不对不对。 秦尚作战之时,头带金色面具,身着红甲,怎么会? 可是? 重重迹象表明,他确实对这个人有点模糊的熟悉感。 国相看着大单于已经看出来了,说道:“莫非?” 国相点点头,说道:“大单于睿智,燕回正是燕国上大夫秦尚。” 大单于去卑一瞬间愣了那么一秒,然后他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肆意放荡,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他们二人斗智斗勇多年,为女人,为江山,为很多很多东西。 终究还是他笑到了最后。 他忽然感觉杀死秦尚的感觉比攻灭一个部落还要令他高兴。 因为这是一个可以称做真正对手的男人。 “大单于,卑职的意思是秦尚的尸体我们要不要留下。”宫相的意思很明确,大单于这次没有赶尽杀绝,留下了祸患。虽说是和硕公主在其中起了大作用,但他仍然觉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去卑没有回答国相的建议,只是挥挥手示意国相先出去,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大帐内,没有人,很安静。 他笑。 他感觉到自己肩上的一个重压突然之间消失匿迹了。多年来,这个重压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因为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个打败过他的对手。 先是女人,后是名声。 他是震古烁今的东胡大单于,他是一代天骄的英雄之光,他的名字终究会响彻整个草原,他的身姿终将会以最高傲的姿态登上全草原的权力之巅,所以他怎么能容忍失败。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望着面前那张羊皮制的旧地图。地图已经有裂痕。 他的脸有些扭曲,说道:“秦尚,虽然我失去了心爱的帕娜儿,可留下了你的命,我要让你看看,你誓死守卫的燕国是如何被我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他阴狠的笑容在灯光下闪烁起来,渐渐变得模糊。 第300章 回家 东胡大单于终究没有派人去截杀燕蛮儿,他是东胡大单于,还没有到恐惧一个羽翼未丰的少年的地步。 燕蛮儿艰难的都在南下的路上,天空变得愈发的阴沉,地上也早已经烂泥满地。 他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伤口很痛。 心口更痛。 他抬起头,想睁开眼,看一眼天空,可什么都看不见。细密的雨水在他的眼前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他所有的视线都遮挡住了。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他听见了马蹄声,听见了呼喊声。 小白狼在他的脚畔扯了扯他的腿。 他停下。 看着对面。 援兵来了。 一千精锐的骁骑定定的站在他的对面。 漫卷红旗,红甲附身,面具覆面。 为首三人,燕蛮儿都见过。 南宫烨依旧俊雅无匹,红甲覆身,英武不凡。 公孙瑜手扛秦字大旗,目光坚毅,看不清喜怒。 中间是那个自己日夜期盼的影子,是那个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痕迹的影子。 秦无衣。 秦无衣来了。 她来的迟了。 秦无衣从马车上远远地看见了燕蛮儿,她冲下去,跑到了路的中间。 可当她看见燕蛮儿的神态的时候却再也挪不动脚步。 她的目光如水,她看见了自己的父亲,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那应该是燕蛮儿的母亲。 他们都死了。 秦无衣愣在当地。 一千骁骑也看见了秦尚。 秦尚是他们的主,是他们的天。 可他们都看见了,他们的天塌了。 “下马!” 公孙瑜的声音洪亮而干练,没有多余的一丝情感。但任谁听了,今日的公孙瑜,声音中夹杂的悲伤都异常清晰。 一千骁骑整齐划一的下马,每个人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这才是秦尚最为精锐的兵马——骁骑。 北地有言:骁骑三千,可灭国,可屠胡。 他们已经紧赶慢赶了,可终究还是迟了。 公孙瑜的眼角有一滴泪水在打转,可他没有去擦拭,硬将那颗小水珠逼了回去。 燕国儿郎可流血,燕国儿郎不流泪。 “跪!” 安静地草原上随着夜幕的来临更加宁静清幽,可公孙瑜的声音,却将这夜空划破,开出一道令人敬畏的口子。 兵甲的声音发出整齐的韵律。 所有的士兵都跪下来,默默地盯着燕蛮儿身后的那张脸。 断臂流血,身上无一处完好,这便是大燕军人最彻底的表态。 有敢犯我强燕者,虽远必诛! “大风起兮云飞扬,大燕儿郎兮守燕疆!”公孙瑜跪下之后高呼一句,声震入云。 所有的士兵也都跟着公孙瑜唱起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大燕儿郎兮守燕疆!” “大风起兮云飞扬,大燕儿郎兮守燕疆!” “大风起兮云飞扬,大燕儿郎兮守燕疆!” 歌声很短,但每个人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去唱这首歌。 这是秦家军的军歌,秦尚所创,全军将士战前必唱,战后必咏。 “起!”公孙瑜继续喊。 所有士兵齐刷刷的站起来。 秦无衣的眼睛有些酸,她想哭。 疼她爱她的父亲就这样永远离她而去了。他的壮志还没有酬,他的心中所爱还没有找到,就这样离去了吗? 忽然她看见了燕蛮儿脖子上的两半截玉佩,其中半截是秦尚的。 那是秦家世代相传的狼符。 有狼符者,可统三千骁骑。 她忽然一下子身子变得冰凉。 因为狼符还有一句话,狼符,非秦氏血脉不传。 不止她看见了,公孙瑜和南宫烨也看见了。 公孙瑜眼睛微微眯了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带主公回家!” “回家!”所有人高喊! 公孙瑜和南宫烨走上前,后面还跟着六名校尉。 他们从燕蛮儿身后将秦尚接下来,从始至终燕蛮儿都一动不动。 他们将秦尚放在一个简易的担架上,八人抬在担架旁边。 秦无衣冷静的看了一眼父亲的脸,她想走过去,可是刚迈开步子,就差点摔倒在地。 一旁的春雁和依兰忙将她扶住。 秦无衣推开两名侍女,她慢慢的走到秦尚面前,父亲的衣服已经污浊不堪,浓浓的血腥气有些扑鼻。 整个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冰冷的气息不断地凝固着秦无衣的心。 她没有像寻常女儿那样扑过去,抱住自己的父亲。 他太平静了,平静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她盯着秦尚的脸,忽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嘴里喷出来,全部喷在秦尚的身上。 白衣飘飘。几点嫣红可怖 而她也差点跌倒在地,所有人一惊,两名侍女刚要上前扶住。秦无衣寒冽到骨子里的声音便传过来。 “站住!” 燕蛮儿看着秦无衣的样子,心里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原本已经有些麻木的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 他多想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自己失去了母亲,而她失去了父亲。 天地之大,他们两个人,都成了孤儿。 可是秦无衣的声音却让所有人迈开的脚都缩了回去。 秦无衣从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条,是白色。 她将布条系在头上。 众人见状,也都各自从身上撕下布条,全部绑在头上。 气氛有些阴沉,安静地有些可怕。 秦无衣走到燕蛮儿面前,她伸手抚在燕蛮儿的脸上,所有人都不解她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她轻语。 “你回来了。” 燕蛮儿的嘴唇已经干裂,他的双眼几乎也满是空洞的样子。 可听到秦无衣的话,他的眸子却没来由的一缩。 他回答。 “我回来了。” 秦无衣听见他的回答,她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过身,来到公孙瑜的身边将他手里的担架接过去。 公孙瑜忙退后一步,从一名校尉身边接过另一边。 燕蛮儿看着她瘦弱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更加柔弱。可她倔强的样子却让燕蛮儿的心微微一疼。 他想说话,可嘴唇动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秦无衣默默地接过担架,她看着一千将士,这次公孙瑜没有喊。 而是秦无衣用她柔弱的声音,用尽了胸腔中所有的力气。 “回家!” 余韵悠长,杀气莽莽。 燕蛮儿居然也跟着她的声音,和那一千将士一样,一齐大声喊道: “回家!” 第301章 往事如烟 秦开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看见了两个身影。 身影是那么的熟悉,但又那么的陌生。 他想紧紧的抓住他们,但无论他怎么追,却始终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他发了疯似的喊,发了疯似的追,却始终与他们有着不可接触的距离。 忽然,追着追着,眼前闪现出一座悬崖。 悬崖高约万丈,绝壁耸立,那两个人影如风筝一般飘到了悬崖边,然后掉落下去。 “不要!”秦开大声的喊叫,试图抓住他们的手,可终究迟了一步。 秦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才睁开眼仔细的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布置的很典雅的房间,房间不大,但家具古色古香,错落有致,一看便是用心布置的。 而且在燕蛮儿的榻边,在一个土陶罐子里插着一把金黄灿烂的桃花,鲜艳欲滴,有着别样的生命力。 秦开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屋子,毕竟他从小在草原上长大,住的都是穹庐帐篷,对于这种高屋建瓴的建筑多少有些陌生。 他的目光盯在那一束桃花上,嘴角淡淡的翘起来,花总是能带给人快乐的。 他为这一点细心感到感动。虽然不知道是谁放的,但秦开觉得,这个人懂他。 可是,草原上发生的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即使是这么美丽的花朵,那诱人的花香,都遮掩不住心中那浓浓的杀气。 父母惨死,外公逝世,一时之间,悲喜参半。 恐怕有些人的一生都经历不了秦开的某一段故事。 “三公子,您醒了!”说话的是一个极漂亮的侍女,二八年华,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头上带着白色的带子,惊喜的大叫起来。 她的手上端着一碗热粥,忙将盘子放在桌子上,欣喜道:“我这就去告诉小姐。” 秦开看着她的模样,低声道:“先等等!” 侍女刚迈开的步子便被秦开的一声喊叫停了下来。 “你过来!”秦开声音淡淡的,但很好听。 侍女似乎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说这么多的话,有些羞涩。脸上飞起两片红通通的云彩。 吹弹可破的俏脸上有惊喜也有恐惧。 秦开坐起来,侍女忙拿了两个枕头过来,放在秦开的身后,让他靠着。吐气如兰,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秦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侍女忙又拿了一件薄薄的被子过来,替秦开盖上。 秦开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着这个侍女,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样子让秦开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就有睡不好的习惯,母亲就一直坐在自己的榻边,给他唱着草原上最优美动听的歌,哄他入睡,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身体不好,他的母亲也这样细心的给他掖着被子,生怕他着了凉。 他记得,当每次自己在外面受了欺负时,他的母亲也是这样对他温声说话,用她特有的温柔告诉自己,自己有她。 那时候,秦开觉得,有了母亲,便有了全天下。 有了母亲,那怕他喝天下最烈的酒,打天下最残酷的架,他都不怕。无论多晚,无论遇到多少困难,他都知道,只要回到那个属于自己和母亲的小家。他便再没有畏惧。 他便再也不会感到孤独。 可是?????? 一切都结束了! 他没了母亲,没了刚刚相认的父亲和外公,没有了那个替他遮风挡雨的家。 是啊,他没有了家! “三公子,你在想什么?”侍女看着秦开一直盯着自己发愣,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心灵剔透的侍女可不会觉得他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她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悲痛。 她是秦府的侍女,但从小并没有侍候过别人,哪怕是秦府的两位小姐。 因为从一开始他的职责就很明确,她是秦府一位夫人的贴身侍婢,尽管她从未见过那位夫人。 她只知道,几年前秦府的家主秦大夫将她安排在这里,让她每日打扫收拾,说总有一天夫人会回来。 她没有等到夫人回来,却等回来了夫人的公子。 秦开被他的一句话给惊醒,他抬起头,望着侍女,脸上表情未变。 说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侍女听秦开说话,悬起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忙说道:“回三公子的话,这儿是令支邑的秦府。” 秦开自然知道这是秦府,可听侍女将这句话说出来,他依然有几分隔世之感。 “我睡了多长时间了。”秦开这次受伤不轻,而且比外伤更严重的是心里的创伤。 侍女低声道:“三公子已经睡了一个月了。”一个月以来,都是侍女在照顾秦开,几乎达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秦开的起居一直是由她和另一个名叫蒲公英的侍女负责的。 秦开喃喃道:“没想到居然已经这么久了。”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说完这句话,他动了动,想起身。 可是动了一下之后,整个身体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腿上的伤,身上的伤,他几乎牵动了所有的伤口。 侍女看着秦开的样子,忙走过来扶住秦开。 秦开推开了她,他自己下了床。 侍女被推开但她并没有什么不悦,而是忙将衣服拿过来。 秦开费了很大的劲才站起来,他伤的太重了。 秦开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然后定定的站住,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从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反而,当他站住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更加坚毅了。 侍女忙过来,帮秦开将衣服穿上,这次秦开倒没有拒绝。 侍女替秦开穿了一件黑色的丝袍,上面有狼形图案。 狼图腾,在燕国北境,这是只有秦氏才有资格穿的衣服。 侍女又替秦开梳头,洗漱,等一切结束之后,侍女看着铜镜中那个俊雅的身影。 心里微微叹息,三公子应该是个很要强的人吧。 第302章 秦家事 秦开受了严重的外伤,又遭受了重大的变故,再加上淋雨,大病了一场。即使这一个月,他被照顾的极好,调理的也极好,可依然有些病态的苍白。 秦开对侍女问道:“蒲公英呢?”侍女心里默默记下了,那个皮肤白皙,眼睛有些碧绿色的侍女在三公子心里很重要,因为三公子醒来之后问的第一个人便是她。 侍女边替他梳头整理发型,边说道:“她去为三公子煎药了,这一个月,都是蒲公英为公子煎药的。”她说了一句,悄悄地看了一眼秦开,然后又补了一句。 秦开点点头,说道:“你带我去院子里走走吧。”秦开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虽然没有知觉,但很想去晒晒阳光,感受一下外面的空气。 侍女忙不迭的点点头,然后走过来,扶住秦开。 这次秦开没有说话,他的腿脚还不利索。他虽然要强,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更加懂得取舍,懂得了什么时候应该低头,而不是逞强。 父母的死,外公的死,给他上了重要的一课。 他要报仇! 秦开默默地告诉自己。 可现在他首先要在秦氏立足,只有站稳了脚跟,他才能真正的为父母报仇,为外公报仇,为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你叫什么名字?”秦开每迈一步都倍感艰难,疼痛有些锥心。但他依旧坚持着,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来到了院子里。 “婢子叫关雎。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之意,是大人给奴婢取得。”侍女有些羞涩的说道。 院子很大,这是一个偏院,有好几间屋子,甚至在院子的中央还设有一个校场台,台上放着兵器和箭靶。 在校场台下,院墙的边上,种满了桃树。 桃花开的正艳,粉色的花瓣在清风的吹拂下飘落下来,整个院子都仿佛下起了桃花雨。 这不是秦开第一次见桃花,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震撼的桃花雨。 在校场的边上,放着一个用石头做的石桌子。 秦开慢慢的移步到石桌子旁,坐下来。 今日阳光正好,风清气暖。 关雎悄悄的看了一眼秦开,三公子的容貌和世子以及二公子并不相同,他的身材高大而精瘦。容颜虽然不及世子那般英俊,但却更加有一种粗犷的豪放之美。 因为相比世子的白嫩皮肤,秦开古铜色的肌肤更加有一种男人的味道。 “三公子,小姐说了,等你醒了要立刻去通知她的。我如果不去,小姐会不开心的。”关雎试探着说道。 秦开微微一愣,说实话,无论是在草原上和秦无衣相遇,还是自己醒来之后,他都有意的去回避秦无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不敢去想她的名字,不敢想她的影子。 “不了,你们小姐这几日家中事务繁多,就不要去打扰她了。过几日,再说吧。” “三公子,你醒了也瞒不住小姐的。小姐这一个月每天都要陪公子说话到很晚才会回去休息的。” “什么?”秦开一滞,转过身,问道:“你说什么?” “小姐这一个月每天都要陪伴三公子到深夜才睡觉的,而且公子的汤药和饮食也都是小姐亲自喂的。” “你是说她亲自喂我吃饭,为我喝药,还给我说很晚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当秦开听到关雎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不知名的某处居然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是啊,三公子,我来府里也有十多年了,还真没见过小姐那么关心过人呢,就连世子殿下和二公子都没有过这待遇,小姐对三公子真是与众不同呢?”关雎看着秦开,也逐渐打开了话匣子。 听到这儿,秦开的心更加的痛起来。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是岔开话题,问道:“你给我讲讲秦府情况吧,我以前久居塞外,对府中情况不甚了解,怕会误事。” 关雎忙说道:“是,三公子。上大夫卒后,府中一应事务皆由夫人和世子主持,另外五天前,二公子也从蓟都回来奔丧了,长小姐也从无终回到了府内。” 秦开低头沉思起来,看来自己父亲的两个儿子和长女都回来了,想必对于父亲的死,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吧。 另外自己的母亲没有正式的名分,要想入秦氏的祖坟,恐怕也要费一番周折。 秦开点点头,低声问道:“我母亲在何处?” 关雎看了一眼秦开,没有说话,虽然她知道,迟早秦开要问这个问题,但当他将这个事情说出来,关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开见她犹豫,说道:“时间已经一个月了,按照你们燕国的规矩,本应该入土为安,莫非我这个问题太难,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吗?” 关雎忙吓得跪了下来,低头说道:“三公子恕罪,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小姐已经劝说夫人和族人同意让帕娜儿夫人陪葬大人的,只是大人的兄长从蓟都赶过来,阻止了这件事。所以到现在,帕娜儿夫人的棺椁还停在秦氏祠堂之外。” 秦开听见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自己的母亲竟然还没有下葬,立即大怒。 猛地站起身来,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站起身来,本来想气冲冲的冲到前厅去,可刚迈出去两步他便停下了脚步。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冲动的他了。 他回过头对关雎说道,“我来的时候穿的那件衣服呢?” 关雎知道秦开是说那件已经破烂不堪并且沾满血迹的衣服,心里虽然疑惑三公子为什么要那件衣服,但也不敢多问。 忙说道:“蒲公英帮三公子收起来了。” 关雎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却是碗被摔碎的声音。关雎和秦开一切转过身,却是蒲公英愣愣的站在院子的另一头,呆呆的盯着秦开。 眼泪已经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秦开看着蒲公英的表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 蒲公英则早哭成了一个泪人,然后飞奔着扑进了秦开的怀里,她娇嫩的俏脸紧贴着秦开厚实的肩膀,哭道:“少主,奴没有照顾好主母。” 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第303章 大长老 世界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有江湖。 即使是秦府,也不能例外。 蒲公英的出现,等于重现了那个可怕的记忆,可秦开并没有为那个记忆而退缩。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有些人走了,有些人留下,但生活总得继续。 他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秦开淡淡的说道:“不管你的事,你已经尽力了,替我换身衣服。”秦开并没有苛责蒲公英,连他都无可奈何的事,去责怪一个小姑娘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蒲公英听秦开这么说,心里更加的难过起来。 秦开换了一身衣服,那件衣服是他先前所穿,还是蒲公英细心,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蒲公英将它洗的很干净。并且重新缝补了一番。 秦开什么话都没说,他默默的将自己的那柄弯刀配在腰间,然后又拿起墙上的一张大弓背在背上,然后对关雎说道:“带我去议事厅。” 关雎的美眸闪了闪,他有些不明白三公子为什么要这身打扮。但三公子想去议事厅,她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于是三人来到了议事厅,一路上所有的丫鬟和护卫看见秦开,都忙跪下来。 秦开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他虽然行走不便,但是他依旧艰难的走着,蒲公英跟在他的身旁,心里微酸。 她想上前扶住秦开,可秦开摇了摇头。 从秦开居住的院子到前院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路上穿过了一段假山和长亭。 当他们终于来到前厅的院子里时,远远的便听见大厅里的争吵声不绝于耳。 甚至还在说关于秦开的事。 争论的焦点无非就是集中在能不能让秦开认祖归宗之事。 院子里的岗哨看到秦开过来,护卫们忙上前行礼。护卫长低声说道:“三公子,二公子他们正在商议军情,卑职要不要先进去禀报。” 秦开问了一句,说道:“我大哥呢?”虽然称呼还有些陌生,但叫出来还没有多少隔阂。 护卫长忙说道:“世子殿下这几日在肥如城处置随三公子南下的东胡诸部之事。” 秦开点点头,说道:“家中现在谁主事?” 护卫长偷偷的瞄了一眼关雎,想问问看这句话应该怎么回答。 可是关雎站在秦开的身后,仿佛没看见护卫长的暗示。 见关雎没有反应,护卫长只得说:“世子殿下不在,府中之事由二公子处理。” 秦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们好生守卫,我去看看。” 护卫长刚要说话,关雎插了一句,说道:“三公子已经吩咐了,你们遵守便是,哪儿来的那么多话。”关雎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倒让她的感觉一下子变了许多,和前面的小巧伊人相比,此时多了几分大家之气。 护卫长忙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一声。 燕蛮儿有些好奇的看了关雎一眼,心想这丫头看来在秦府品级不低,能让守卫议事厅的人这般模样,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他迈开步子,强装无事,然后推开了议事厅的大门,大门一开,瞬间将议事厅中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议事厅中人不少,以二公子为首,大概有十余个人,而且大多数是白发苍苍的老头。 当然也有像南宫烨、公孙瑜这样年轻一代的翘楚。 而且,这些人中秦开还认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昶! 秦昶的脸上新增了一道醒目的刀疤,这是上次与东胡大战留下的。 众人也没想到秦开居然已经醒了。 尤其是秦开和公孙瑜,他们二人最为激动。 秦昶快步走过来,走到秦开面前,向下低头便拜。 “拜见三公子!”虽然秦昶是秦尚的堂弟,但在讲究上下尊卑关系的秦府,他依然是臣,而秦开是主。 公孙瑜和南宫烨也跪到秦昶之后,大声说道:“拜见三公子!” 看见秦昶的表态,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也走过来,他们算是秦氏一族比较受人尊重的长老。他们也都走过来向秦开行礼。 不过他们还没有跪下,却听见一个比较浑厚的声音说道:“诸位,你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说话的是一个白袍长老,也是秦氏权势最大,地位最高的的长老,负责家族内部的刑罚之事。 二公子秦越从秦开一进门,他的眼睛就只是微微的一缩,除了刚开始脸上闪过的那一刹那怒气之外,瞬间脸上又恢复了常态。 从始至终,他都冷眼旁观。 因为还不到他开口的时间。 这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 秦开也不例外,虽然屋子里的人很多,但是秦开从一进门,眼光便找到了人群深处的秦越身上。 这是一个俊雅的男子,虽然不及秦朗,但依然是能号称美男子的人物。 不过他的眼神过于阴翳,就连秦开见了他,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疏离感。 秦开看着大长老,大长老大概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脸上的老人斑都异常的醒目。 “你就是大长老?我母亲的棺椁不能入秦氏之坟,便是拜你所赐?” 秦开站定,目光如刀,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已经很长时间了,再加上骨子里的那种气质,被他这么居高临下的质问,就连大长老都有些感觉到重重的威压。 就仿佛那个坐在木轮椅上的男人,从来不为家法所束缚。 也从不为家族的长老所左右。 他是第一个将家族内的长老权力完全架空的人。 而仅仅一句话,大长老有些恍惚,他似乎在这个人影身上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大长老的胡子微微颤动,他还没有说话。 秦开往前走了一步,不等他开口,继续说道:“我母亲在草原上枯等一十八年,每日画地为牢,苦心抚养我长大。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为了救父亲不曾有过半分犹豫,能舍身挡在父亲面前,替他承受那致命的飞箭。母亲身故,归葬令支,是父亲的意思。本公子倒想问问,你有什么资格能阻我母亲下葬。” 秦开的声声质问,掷地有声,让整个议事厅都一片鸦雀无声。 第304章 主臣之别 关雎悄悄的看着秦开的背影,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情绪。 这才是秦家子本应该有的气势,这才是秦家少年本应该有的风骨。 大人从未屈服过族中的长老,也从未被族中的条条框框所束缚。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秦无衣也来到了议事厅。她的心情很复杂,她本想说话,可是看着秦开说话的样子,莫名的便入了神,似乎很喜欢他这种霸气的样子。 依兰和春雁跟在她身后,她意外的穿着拖地长裙,她在秦府内是一个特殊的人物,因为相比大小姐秦沁,她至今尚未许人家。 而且掌控秦府两大神秘力量之一的北谍司,堪称巾帼英雄也不为过。长老们看见了秦无衣,他们想行礼,可秦无衣却给他们打了一个嘘的手势,并且摇了摇头。 她定定的站在门口。 她很想知道,面对大长老的刁难,秦开会怎么做。 秦越看见秦无衣过来,那双明锐的眸子显得更加幽深。 大长老被燕蛮儿开始的气势所摄。 居然一时忘了怎么反驳。 秦开望着他,说道:“你身为秦族长老,又为秦族做过什么。当时,那么多儿郎热血沙场,那么多生命血流成河,只为守住父亲的荣耀。父亲临终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和母亲在一起,你是什么人,竟敢违背父亲的遗愿!” “吾···吾乃是秦氏一族的大长老。”大长老终于开口,他知道,在不反驳,他便没有反驳的机会了。他原本以为,这个少年不过是一个生长在草原上的胡儿,胡人上马杀敌也还罢了,论口才,论争辩,论嘴上的功夫,十个胡儿也不及一个燕国人。 谁能想到燕蛮儿居然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而且瞬间将他孤立在外,将他放在了一个道德批判的对面。 甚至有暗示他有些手伸的过长。 “那又如何?你是大长老又如何?是大长老就可以罔顾我父亲的遗愿,就可以一手遮天不成!” “你···你···你放肆!你怎么能这样多吾讲话,吾是族中长辈,就是你父亲在这儿都得对吾礼敬有加。看看,吾说的不错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长老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他原本如簧的巧舌居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生气,他气愤,他歇斯底里。 “你才放肆,你信不信,就凭你这句话,我便可以杀你!”秦开忽然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长老,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按在了刀柄上。 “我告诉你,我是主,你是臣。哪怕你是族中长辈又如何,依然改变不了你我主臣之别,你再这般放肆,便休怪我手中锐刀无情。”秦开本就不是什么嘴笨之人,只不过是平时不太喜欢这般咄咄逼人罢了。 上次南下,又在义渠和纵横家的风云人物犀首公孙衍相遇,受他所教,传了他《鬼谷子》奇书,自然有所变化。 不过这些就不是大长老他们所知道的了。 “吾···”大长老还待再说,秦开打断他的话,他将脖子上两半截玉佩取下来,举在手里,当着众人的面,将两半截玉佩合二为一。 众人一愣,他们可明白那块玉佩的意义在那里。 在秦氏家族,有两件传世之宝。 一件为上大夫印玺,另一件便是这块狼型玉佩。 印玺为上大夫印信,而狼型玉佩则是整个秦家军中最为精锐的骁骑统领印信。 秦开拿着这块玉佩,那便意味着,秦开便是三千骁骑之统领。 哪怕他不是上大夫! 上大夫沉默下来,而一旁的二王子则眼中闪现出浓浓的嫉妒之心来。 因为在整个秦府的力量分布中,除了大军之外,骁骑的实力排在第二位,北谍司的实力在第三位,至于南谍司则排在最末位。 毕竟令支邑是燕国北疆重地,所面对的敌人也以北疆东胡为主。所以北谍司的实力要远在南谍司之上。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兄弟三人在他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排序。 秦开说道:“我在告诉你一声,我叫秦开,秦氏之秦,开疆拓土之开,是燕国北疆令支邑上大夫府的三公子。我父亲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会完成,父亲没有完成的大业我会实现。现在,我以秦氏三公子的名义命令你,跪下!” 整个房间回荡着秦开的声音。 众人能隐隐感觉到这位三公子的性子,和世子殿下以及二公子完全不同。 世子八面玲珑,行事作风滴水不漏。 二公子为人阴翳,但拉拢人心也是一把好手。 唯独眼前的三公子,却刚强坚毅,大有乃父之风。 秦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也多了一丝苍白。他今日第一次苏醒,身体还没有恢复,强行站在这里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 更何况还要和大长老为首的反对派斗智斗力,更加劳神费思。 大长老瞥了一眼二公子,二公子静静的站着,没有理会大长老。 大长老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那些人,他们都是以大长老马首是瞻的。 大长老犹豫了片刻,终究不敢太过放肆。 他是掌管秦氏一族家法之人,他知道在秦氏一族,以下犯上的罪责。虽然心里很不愿意,但他没有办法。 秦开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秦开是主,他们是臣。 无论秦开的母亲是哪国人,或者是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秦开是秦氏一族嫡系血亲的事实。 无论大长老权力有多大,地位有多高,秦开有多么弱小,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可能改变。 因为主就是主,臣就是臣。 这便是名分! 哪怕秦开的母亲帕娜儿是东胡女子,秦尚也没有明媒正娶,但因为她生了儿子。 那她便就是秦氏的人,这一点无人能改变,别说一个区区的大长老,就是大夫人,也无法改变。 “好大的口气啊!”大长老正要下跪,可身后传来一声轻喝。 门内又进来一个衣着华美的贵妇人,年龄比秦开之母要大上许多,虽然年龄不小,但或许是保养得宜,看上去雍容华贵,一看便是出身于豪贵之家。 第305章 十步杀一人 来人便是秦尚的正妻——大夫人。 也是当今燕王妃的妹妹。 世子秦朗的母亲。 秦无衣也跟在大夫人身后,默默地跟了进来。 秦开转过身,目光在秦无衣面前停留了刹那,然后迅速的挪开。 场中众人都给大夫人行礼。 “拜见大夫人!” 二公子也跪下来,说道:“儿拜见母亲。” 大夫人走进来之后,坐在主座上,她凤目微眯,淡淡的扫了一圈场中众人,美丽的脸上看不清喜怒,失去丈夫的悲痛还没有完全散尽,但秦府目前的处境,她不得不站出来。 秦尚战死他乡,偌大的秦府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世子秦朗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级,又“美”名在外,不过是一个留恋歌舞酒肆的纨绔罢了,二公子秦越虽然是当今权势通天的将军市被的女婿,但二公子心性未定,又对秦府怀着极大地成见,对于秦府来说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所以对于秦府的大夫人而言,接下来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考验。 别看平时秦氏一族中不乏和秦尚唱对台戏之人,但秦尚一逝世,所有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会跳出来,而这些自诩秦族精英的人才,恐怕连面都不敢露了。 秦开看着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知道这便是以后自己的母亲,按道理来讲,她应该是痛恨自己的。 他没办法确定敌友,但无论如何规矩不能乱。 所以他强忍着浑身的酸痛,跪下说道:“儿拜见母亲。” 大夫人暂时没有理会其他人,她也将目光转到秦开身上。说实话,到现在,她的心里都充满了怨气和慢慢的恨意。她喜欢的男人,爱了一辈子,关心了一辈子的男人,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生死异域,哪怕放弃了自己还未完成的事业。 这得是多深厚的感情,多刻骨铭心的爱,才能做此种牺牲。 嫉妒是女人的天生的能力。 所以她很嫉妒。 但是她依然很有礼貌。 “起来吧。”声音很轻,但是没有人敢反对这个声音提出半分不恭敬,因为她是令支邑的女主人。 大长老以为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心中暗自窃喜。他揣测大夫人对秦开应该是恨之入骨的,所以他自觉地将自己划入大夫人的阵营。 说道:“大夫人,关于这个胡儿,族中长老们商议之后认为,仅凭借家主的遗言,尚不足以确认此子是我秦氏族人。所以,吾认为他暂不能列入秦氏族谱之中。” 秦无衣站在大夫人的身旁,穿上一声淡白色裙子的她,惊若天人,恐怕也只有草原神山上的仙女能和她相比了。她紧咬着唇瓣,想说话,可被旁边的大夫人悄悄地用手按了按,秦无衣会意,只能定定的站着。 在秦开入族谱和秦开之母陪葬祖陵一事中,反对声最为激烈的便是以大长老为首的人物,而他们背后还有隐藏更深的实力在操控着此事。 那便是秦尚的兄长,同父异母的兄长秦坚。 当年秦尚作为嫡子继承上大夫的爵位,他的兄长由于是庶出,虽是长子,但并没有继承爵位的权力。当时秦坚不惜发动兵变,这可惜阴谋被秦尚所粉碎。 但秦尚并没有杀他,反而将他发配在一座叫俊糜的小城做了城守。 这么多年来他倒也安生。 可大夫人绝不会认为他就没有威胁,在几年前,秦尚就已经有所觉察,秦坚和族中老人走的比较近。 “大长老,你这是何意?莫非你要公然不尊大夫之命?”说话的是秦昶,也是秦尚的族弟,在整个秦氏家族中,是秦尚最信任之人。 大长老冷笑一声说道:“上大夫之命自然要遵守,可这件事关系到吾秦氏一族的声誉,岂能儿戏?” “大长老,我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三公子有吾兄长亲手给的狼形玉佩在手,这是随我北上的骁骑都看在眼里的。你一句怀疑,就要将吾兄长的遗命推翻。莫非你要造反不成。” 他是粗人,不会磨嘴皮子,这一辈子,他只会做一件事情。秦尚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所以,胆敢有人违抗秦尚的遗命,那他第一个不答应。 这句话,他是说给大长老说的,也是说给大夫人说的。 明眼人都能看见,这次的事件中,受伤最重的其实是大夫人。不仅没了丈夫,自己还要替别人养儿子,无论如何,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最残忍的。 可她没有选择。 因为她是大夫人。 大长老一窒,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心里有些害怕。因为秦昶是秦尚的小跟班,族中所有人都知晓。 而他脾气阴晴不定更是族内公开的秘密。 本来想将火引到秦开身世的问题上去,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做法有些过于冒险,但是如果这能用这件事削弱秦尚在族内的影响力,他也是乐于去做的。 秦昶的样子,让大长老在内的许多反对派都往后退了退。 这个时候,大长老身后又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他走出来,站在众人面前,“义愤填膺”的说道:“大长老说的对,大夫人,令这胡儿入我秦族族谱虽然是上大夫之命,但是上大夫已逝,仅凭几个人作证不足以听信,况且东胡乃我燕国世仇,如今上大夫又惨死东胡,仇人之子安能入吾族谱?” 他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俨然一副不怕死的姿态摆出来,虽然能看见他微颤的双腿,但他这样不怕死的站出来,确实有几分胆量。 大长老以及其他几个人都叫嚷着支持。 大夫人仍然没有说话。 她眯着眼,仿佛大厅中的一切与她无关似的。 所有的人的眼睛都盯向秦开,看他如何处理。 秦开有胡人血统,这是崇尚血统纯净的贵族所不能容忍的,他抓住这个点,就是要告诉秦开,你没有资格入秦氏的族谱。 那知燕蛮儿燕蛮儿听了之后,只是嘴角微微的勾起,淡淡的一笑,他往近挪了挪,问道:“你是何人?” 年轻人趾高气扬,理都没理秦开,他想用这种高傲的姿态,告诉秦开,他只是一个卑贱的胡人。 他指着秦开说道:“吾乃秦氏一族的远亲···”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秦开突然右手如闪电般拔刀,又如闪电般砍落。 只听得屋内一声惨叫。 那人的胳膊便如被扔起的石头,重重的摔在地上。 第306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伴随着惨叫声,年轻人瘫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断臂的伤口处喷出来。 包括大长老在内的长老们,看见此情此景,吓了一跳,忙都往后退了退。 都吓得脸色铁青。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秦开会在议事厅这么重要的地方说动手就动手,说杀人就杀人。 门外的护卫听见屋子里的动静,都冲了进来。 看到屋子里的场面,都愣住了。 秦开背对他们,怒喝道:“将这个目无尊长的贼子给我扔出去。” 护卫长一愣,他还没有明白场中发生了什么,但三公子这么说了,二公子又不说话。大夫人和小姐也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最终心一横,指挥护卫不顾那人的哭喊,将那个年轻人拖了出去。 大长老气的吹胡子瞪眼,说道:“你···你···”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秦开将刀拿在手里,从蒲公英手中接过一块金丝边的帕子,看了大长老一眼,问道:“大长老想不想试试刺刀利否?” 大长老胀红了老脸,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秦开忽然开口喝道:“跪下!” 他一句怒吼吼出,大长老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长老本人更是吓的直接跪倒在地。 其他人看见大长老都这般姿态,那还有什么心思反抗,纷纷下跪。 大夫人这才睁开眼睛,仔细的打量起秦开来。 她看着秦开说道:“难怪衣儿会这般维护于你,确实有你父亲几分神似,你大哥去了肥义城,府中事务便由你辅佐你二哥暂行处理吧。” 大夫人的声音很柔,但她一直没说话,此时的一句话,却已经算是正式的将秦开纳入秦府。或者说,她已经告诉世人,秦开是秦尚之子,不容置疑。 秦开收起兵器,恭敬的说道:“是,母亲。” 大夫人又转身对秦昶说道:“挑选吉时,尽快将三夫人下葬吧。”大夫人微微叹息一声,虽然有诸多不愿,但既然已经是秦尚的夫人,她这个做妻子的便要全力支持自己的丈夫。 秦昶喜道:“是,大夫人。” 没想到这件事会用这种方式解决,他们都深知,这件事情其实最大的阻碍者不应该是大长老,而应该是大夫人才对。 没想到反倒是大夫人,居然会一锤定音。 大夫人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又多看了秦开一眼,这个孩子身上真的有丈夫的影子。 这些人那里知道,为了自己的丈夫,就是让她去死,她都甘愿。更何况只是接纳丈夫的一个私生子。 秦无衣默默地跟在大夫人面前,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等大夫人离开之后,秦开又对二公子说道:“兄长,此种事就有劳兄长了,弟弟重伤未愈,恐怕帮不上兄长什么忙了。” 秦越脸色数变,最后他笑呵呵的走过来,拍了拍秦开的肩膀,说道:“弟弟好生养伤便是,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两人和和气气,谁也不觉得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不愉快。 秦开点点头,然后告辞离开。 他走出去,刚穿过院子走到亭子里,他摇摇欲坠的差点摔倒在地,他忙扶住亭子里的柱子,然后吐出一口鲜血出来。 蒲公英和关雎忙跟上去,扶住秦开。 秦开低声道:“无事,你们扶我回房吧。” 两人低声的嗯了一声,然后扶着秦开回到了他的院子。 秦开心里感叹,没想到这是这么一会,他便能感受到秦府之内,看似和谐,其实暗流涌动。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聪明如秦朗都会那么的小心翼翼,甚至还要通过自污的方式掩人耳目。 大长老,不过是一枚在明面上的棋子罢了。 大夫人的表现和心中所想不同,敌友未分。 二公子看似和气,其实一肚子坏水。 还有那大长老身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威胁。 他进入秦府之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至于世子秦朗,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因为他们面临的处境差不多,甚至秦朗比他还要危险。 另外,还有秦无衣? 秦无衣? 一想起这个名字,秦开的心便又裂开了一道口子。 他以为曾经应该许诺三生的人,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成了自己的妹妹。 从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刻意的回避。 因为每一次想起,每一次碰面,自己心口的那道伤痕便更重了些。 从今以后便是兄妹了吗? 他默默地问自己。 可他们又有什么选择,天意弄人,命运原来对他们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蒲公英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她要帮秦开擦拭身子。 不过秦开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你替我换身衣裳,我要去见见我母亲。” 蒲公英又想哭,不过她也怕引起秦开伤心,终究不敢大哭。只是眼角处偷偷抹泪。 蒲公英替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关雎的指引下,来到了秦氏一族的祠堂。 他并没有进祠堂,他母亲的棺椁就停在偏房之中。 他让二人在门外等候,他自己一个人走进了房间,来到了棺椁旁。 他将自己刚折的桃花放在母亲的棺椁前,母亲爱美,和一般的东胡女子不同。 她先给母亲磕了头,然后靠在棺椁上和母亲说话。 “母亲,孩儿来看你了。原谅孩儿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孩儿现在很好,你不用记挂。父亲的家里虽然有很多的事情,但孩儿应付的来,你在那边还好吗?” 他拿着一壶酒,一壶易水寒。 风萧萧兮易水寒。 斯人已逝兮不复还。 他给自己的母亲倒了一杯酒,然后自己便拿着酒壶直接喝,边喝便说道:“母亲,父亲在那边对你好吗?其实在父亲为你挡箭的那一刻我便原谅他了。你和父亲要好好的,孩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得眼角有泪,身体很痛,心更痛,但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居然没办法选择命运,那他便要将这命运好生的搅弄一番。 从此,燕蛮儿已是往事,他要用秦开这个新身份活着,好好地活着。 第307章 该来的总会来 时光如梭,在时光的滔滔江水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转眼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 秦开身体恢复的不错,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有往日的风采。似乎他已经抛却过去的烦恼,重新开始生活。 他和秦无衣的关系比较怪异,两个人没有了往日一见钟情式的含情脉脉,但也没有平常兄妹之间的谈笑风生。 秦无衣依然喜欢看书,有事没事便钻进自家的藏书楼里不出来。秦开将犀首赠与他的那本《鬼谷子》给了秦无衣,秦无衣欣喜若狂,一头扎进鬼谷子里,一看便是三天。 在这几天,他还见到了一个特殊的人。 秦家长女秦沁。 作为秦家的长姐,他似乎和秦开想象的有所不同。 她很严厉,也很和蔼。似乎在整个秦家,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有时候甚至比大夫人还要受秦家众人爱戴。别看世子和二公子斗的凶,但在长姐面前,两人乖顺的像两只小猫一样。 秦沁对秦开也颇有好感,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秦沁便告诉秦开,在秦府不需要太拘束。原本怎么生活,现在就继续怎么样生活。不要被世俗的规矩所左右,那样生活会变得很无趣。 秦开记下了。 因为他发现,在长姐的身上他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在秦府的后园,秦尚修建了一个种满桃树园子,园子里种满了各色的桃树,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便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真像极了人间仙境一般。 秦朗回到令支邑之后,在桃园举行了家宴。 秦氏兄妹尽数到场,他们今日有一件大事要商量。 秦尚已经逝世,秦府的天需要人顶起来。 秦朗以世子身份要承袭上大夫爵位,而按照惯例,每一位承袭爵位的上大夫都要去燕都朝见燕王,一为朝觐,二来也需要燕王金口玉言的封赐,获得地位上的合法性。 而且秦氏三公子入秦氏族谱,也需要燕王的承认和授予官职。 另外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就是秦开南来,不是孤身一人,更有白狼部和伊卢部约四千战兵和约三万人的余部需要安置,毫无疑问,这是属于秦开的私人财产,但依然需要报备朝廷。 秦无衣和长姐秦沁坐在一起,她的眼睛时常的会在秦开脸上进行短暂的停留,不过秦开今日却拼了命的喝酒。 二公子看着秦开的样子,出言讥讽道:“三弟,草原无酒吗?看你的模样倒像是多年未曾见过一般。” 秦开慢慢的抬起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以及关雎等人的讲述,秦开也慢慢明白了秦府内部的矛盾。 其实主要矛盾还是来自世子和二公子之间的权力争夺。原本二公子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只是秦尚意外身死,打断了二公子秦越的布局,也彻底的让秦越在这场争夺战出局。 可二公子背后是实力庞大的太子和将军市被,他们早就对北地的兵权虎视眈眈,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秦开摇摇头,这看似平静的一个半月,水底下暗流涌动。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秦开淡淡一笑,说道:“二哥有所不知,北地苦寒,草原尤甚,若能得一二两易水寒,那便是极好的礼物。当年弟弟在草原上时时常要用几头羊才能换取一小壶易水寒,故而对此物就多了几分偏爱,让二哥见笑了。” 秦开在秦府也适应的很快,他不仅向关雎学习燕国的礼仪文化,而且在秦无衣的教授下学习燕国的历史。他本就认识燕国的文字,少一点拨,便能了解其大意。 就连秦无衣有时候都觉得,秦开真是一个天才。 秦越的嘴角抽了抽。 不置可否。 “三弟说的实在,为兄在燕国蓟都曾经得人相送御酒两坛,晚上便给三弟送过来。” 众人为之一愣,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二公子秦越,居然会主动结交三公子,不仅让大夫人心中一愣,就连那些伺候的丫鬟仆从,也不禁感到诧异。 秦开也没有拒绝,笑道:“那就多谢二哥了。” 秦越也是无奈,原本想借着大长老的反对阻挡秦开进入秦家,结果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被他抓住机会,不仅让大长老灰头土脸,更是借此立威,得以在秦府立足。 所以他不得不换一个方式。 “唉,你我亲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世子秦朗看着秦越,心中冷笑,他开口道:“没想到我们的遗世独立的二公子也入俗了。” 他的讽刺意味明显。 二公子刚要反驳。 忽然护卫来禀报,府中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 甚至当所有人听到他的名字时,脸色大变。 包括一向雍容华贵的大夫人。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听见院子里嚷嚷起来,一个身着盔甲的虬髯汉子骂骂咧咧的走进了桃园。护卫们纷纷拔出刀后退,而他却丝毫不放在眼里,愣是进入了亭子。 “哈哈,我的好弟弟啊,没想到你会走在我前面。”此人又是哭又是笑,滑稽不已。但他站在亭子中时,秦开发现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哪怕是一向容颜舒展的秦无衣。 他悄悄地挪到了秦无衣和秦沁的身边。 看此人的装扮,应该是北地的统兵大将,那他就不能不防。 “你来做什么?难道你忘了秦氏家法,你已经被逐出令支邑,此生到死不得入府,你居然如此大胆,敢行这悖逆之事。”说话的是大夫人。 她现在是整个秦府最有话语权的人,所以她必须站出来。 护卫们早已经将他们团团护住。 那知虬髯汉子却大不咧咧的坐下来,潮气桌上的饭菜便吃,边吃边说道:“弟妹还是这么脾气暴躁啊,十八年未见,风采不减。也不枉当年我爱慕你那么久。” 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他怎么能这般无礼。 “你放肆!” “弟妹别生气啊,说不得反正我那天杀的弟弟已经死了,你看看我们两,你守了寡,我又丧了妻,正好我在娶你,结成秦晋之好,岂不是更好。” “你···你···你”一向雍容的大夫人居然被这人说的无言以对,秦开暗暗侧目,这到底是是谁? 第308章 大伯 大夫人被他用言语羞辱,世子秦朗率先开口,说道:“大伯,你这是何意?安敢如此?” 虬髯汉子正是秦尚的长兄,被秦尚逐出令支邑的秦坚。 他回来了。 他卧薪尝胆十八载,便是有朝一日回到这令支邑,回到这个他曾经跌倒过的地方,拿回他属于他的东西。 大伯? 秦开微微侧身,看了一眼秦无衣。 在吃这顿饭之前,藏书楼内,秦无衣和秦开曾经有过一段对话。 秦无衣将一本厚厚的帛书交给秦开,这是秦氏族谱的副本。 秦开打开帛书,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头皮都有些发麻,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上一代的名字上。 令他感觉到奇怪的是,在秦尚的旁边有一个名字被人用墨汁糊掉了。 这对于治家严谨的大家族来说,应该是绝不会犯的错误,不由得问道:“这是谁?为何要将他的名字抹掉。” 秦无衣正在抄写一部书,她放下笔,接过帛书,然后看着那个名字,说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我曾经听府里的老人说,他是爹爹的兄长,也就是我们的大伯。” 秦开对于和秦无衣兄妹相称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个时候听她说我们,心里有一种怪异的失落感。 曾经她也说过我们,可和现在的我们相比,意思大相径庭。 “大伯?”秦开默念了一句。 “嗯,据说是爹爹之前秦府的天才人物,天文地理,医术战阵无所不会。本应该是继承爵位的第一人选,但因为不是嫡子,加上后来又出了一个才能更加逆天的爹爹,所以被剥夺了继承上大夫爵位的资格。” 秦开也明白了秦无衣的意思。 秦坚才华横溢,又是长子,本应该继承爵位,没想到因为不是嫡子的原因渐渐地被秦府所冷落。 毕竟当时嫡长子继承制在中原诸国根深蒂固。 “那又如何?天地广阔,虽然不能成为上大夫,但令支邑地处北疆,边关之塞,只要立得军工,就算重新获得爵位也不是什么难事,何苦要去争一个猎物。” 秦无衣好奇的看了秦开一眼,赞赏的点点头,说道:“燕哥哥···”她一时激动,居然又像以前一样叫了起来。不过当她叫出来之后,她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伤感,别过脸去。 秦开也微微叹息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你说的不错,想的通透。可当时大伯却并没有屈服家族内部的压力,甚至他四处联络,和孤竹邑城守相勾结,试图杀死爹爹。” 秦无衣并没有在称呼秦开为兄长或者哥哥。 秦开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追究太多。 秦开微微皱了皱眉,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有些不认同秦坚的做法。 “他失败了?” “那当然,爹爹对他的阴谋早已经有所准备,所以不仅生擒了他,而且将孤竹邑派过来的兵马斩尽杀绝,让孤竹邑的上大夫至今都再不敢掺和令支邑的事。” 秦开点点头,他虽然和父亲并没有多少相处的机会,但似乎他每做一件事情之前都有十足的考虑。 天才不愧是天才。 秦尚能成为威震北疆的传奇人物,确实名副其实。 “那大伯呢?”秦开知道,历朝历代,争权夺位者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秦无衣回忆起来,说道:“据说当时族中老人纷纷要求处死大伯,但爹爹却念及与大伯的兄弟之情,力排众议,保大伯不死。并且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秦开浑身一震,他仔细的咀嚼这句话的深意,越咀嚼越觉得有味道。 爹爹说的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无论自己窝里怎么斗,都是自家的事。错就错在大伯不应该勾结外敌,引狼入室。 秦无衣继续说道:“有一次爹爹还说过,他当年其实不想做这个上大夫,他想将位子让给大伯。他想去草原上,那里有他牵挂的人,和相爱之人了此一生也是人生大幸。不过因为大伯举兵反叛,又勾结外敌,所以父亲才不放心将秦氏数十代的基业交给大伯。” 秦开听了这句话,心里微微有些触动。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父亲和母亲在战场上的相互保护,心中激荡。 一生一世一双人。 能有那样的结局,恐怕于母亲心里也是极开心的吧。 得遇良人,夫复何求! “那他现在在何处?” “俊糜城。当年父亲不仅没有杀他,而且给了他两千士兵的统兵权,将他禁在俊糜城中,并明言,有生之年不得入令支。” “你在担心?”秦开感受到了秦无衣再说这一句话时情感的波动,于是疑惑地问道。 秦无衣也没有隐瞒,说道:“嗯。当年大伯就是威震北疆的人物,只因为后来出了一个比他更加强大的爹爹,才将他压了下去。如今爹爹去世,无论军功还是威望,整个令支邑无一人可以挡其锋锐,大哥要承袭爵位恐怕还得过他这一关。” “你是说他有可能再次反叛?”秦开大惊。若真是大伯才能不输父亲,那恐怕他不会安分守己。 “我担心的便是这件事。大哥和二哥相争,也无伤大雅。可若是被大伯钻了空子,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大伯被囚十八年,心中想的是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秦开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你让我秘密将两个千人队调动到令支邑附近的原因?” 秦开觉得秦无衣的智谋确实神鬼莫测。 “防患于未然而已。” 她说了一句之后,抬起头,一双如秋水的眸子静静的盯着秦开,她的肤色极白,如冬天的雪,嫩滑如许。脸蛋上有着淡淡的红晕,如绽开的桃花,盛世美颜。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目前来看,大哥做这个上大夫是最好的选择。爹爹穷其一生都想着如何复兴秦氏一族,如何为燕国开疆拓土。我答应过爹爹,要帮他实现心愿,所以目前一个稳定团结的秦氏是必要的,我希望你能帮我。”她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道。 窗外刮进来一阵风,轻抚在两人的脸上,有些柔。 第309章 有意思的人 两人的目光短暂相触,各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遍地桃花香满路,占尽人间不了春。 俊糜城地处前线,离胡人更近。这么多年来,心灰意冷的秦坚多少也沾染了些许胡人的粗犷本色出来,和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长公子决然不同。 谁又能想到当年出口诗三百的长公子今日会成为调戏自己弟媳的人。 造化弄人,便是此谓。 人都是会变的。 秦朗的一声轻叱并没有多少作用,反而让秦坚更加肆无忌惮。 他夹起一口菜放在嘴里大口的咀嚼着,脸上一道刀疤甚是耀眼。 “安敢如此?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乃秦氏长子,秦尚不在了,我便是秦氏一族的天,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他也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这一点倒和以前没变。 他想要什么,便要什么。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从心所欲而已,岂会看他人脸色。 秦朗也气的浑身发抖,不过他现在是一家之主,他不能退,无论结局如何,都不能退。 “大伯,上下尊卑有序,我秦族家法有规定,你岂能视若无物。” “哈哈,你倒是会说话。跟我那个弟弟有几分相似。不过与我而言,家法又如何?尊卑又如何?我在俊糜城待了十八年,别的长进没有,倒悟出一个道理来。那便是成王败寇,强者为王。家法也好,尊卑之念也罢,不过是弱者拿来自保的幌子罢了。” 秦朗慢慢的淡定下来,他的大脑飞速的思考着应对之策,这是他承袭上大夫爵位的第一道关口,他不能输。 不仅仅是因为权力,更重要的是因为这是父亲的期望。 而他要承袭父亲的遗愿。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秦越,秦越从始至终都表现的过于平静了,难道他们二人真的有勾结。 秦坚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是当年秦氏家族颇为倚重和赞美的人物。十八年的流放,不仅没有让他老态龙钟,反而更加神采奕奕。 这便是大敌。 生平未遇之大敌。 “这么说吧,大伯,你到底想怎么样。”秦朗的心慢慢的安静下来,这是危机,但又何尝不是挑战。 秦坚停下手里的吃菜的动作,抬起头,盯着秦朗,说道:“我要上大夫的爵位,我要你向全令支邑的人说要将上大夫之位归还于我。我才是真正的令支邑之主。” 秦朗此时也愈发的意气风发起来,从刚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气定神闲。 他的人生经历了一场蜕变。 “大伯,你这是痴心妄想!” “是吗?那现在呢?”秦坚脸上忽然闪出一丝狠厉。他大喝一声,“护卫们何在?” “在!” 他的喝骂声刚落,便听见整齐的步伐从院门口进来,不下于百十人的军队传着厚甲,围了过来。 众人大惊,秦坚是什么时候将军队调入令支城的,又是什么时候,从令支城潜入秦府的。 要知道,秦府是令支邑最重要的所在,在秦府内有护卫兵马两百人。在秦府旁,又驻有五百“骁骑”。他们是如何瞒天过海,一举进入秦氏一族内院的。 诸多问题困扰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夫人脸色微变。 就连刚刚平静下来的秦朗也脸色铁青。 他们在这儿的护卫不过十余人,而且还有许多丫鬟侍女,如何能与精锐的边军部队相抗衡。 “大伯,难道你想造反不成?”秦朗咬出来一句话,整个人的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 秦坚打了一个饱嗝,他没有回答秦朗,而是将目光转到了秦开身上。 刚刚士兵们出现的时候,秦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秦无衣一把拉在了自己的身后,因为过于焦急,甚至都忘了将她的手松开。 秦无衣看着秦开护住他的样子,心中感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重伤之后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一段时日,但要想彻底恢复成以前的模样还需要大量的时间。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不过,却依然那么的吸引人。 这一刻,她甚至忘了,他们二人已经成了兄妹。 她心里微微难过,或许他只是因为自己是她妹妹所以才这么紧张的吧。 “你叫秦开?”秦坚的声音有些随意。 “是。”秦开没有的话答他。 “名从何来?” “战阵之上,父亲亲赐。秦氏一族之秦,开疆拓土之开。” “有点意思,看来我那个傻弟弟对你期望很高啊。” “不敢,不过从父命而已。”秦开针锋相对。 面对秦坚的问话,秦开并没有激烈应对,反而表现得过于平淡了。 甚至比站在最隐秘处的二公子秦越还要淡然。 “你很有意思,虽然是我那个傻弟弟的私生子,不过却能如此镇定,出乎我的意料。” “大伯过奖了,大伯今日来府中做客,如果是祭奠父亲,那我们欢迎。如果若是有别的什么心思的话,那恐怕要让大伯失望了。” “这是威胁?”秦坚有些好笑。这个孩子还真有点意思,他在北境十八年流放生活,第一次遇上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家伙。 “是,也不是。如果大伯是来续家事,这便是欢迎词。若大伯是来乱秦族,那这便是态度。” “你说话有几分你父亲的影子。”秦坚笑着,脸上的皱纹爬上来,细若沟壑,见了几分老态。 “俗话道‘子肖父’,常理也,不足为怪。” “从你说话来看,真看不出你是一个从小在东胡长大的孩子。”秦坚有些恍惚,这个少年,确实有让他以意外的东西。 “侄儿自幼蒙母亲传授,虽然长在东胡,并未忘却燕语。” “哈哈哈,我真有点下不去手了,有人对我说,别人也还罢了,你必须死。你怎么看这件事。”秦坚的笑声凝固在脸上,忽然变得极为冷厉,他盯着秦开,一字一句的说道。 本来舒缓的气氛又变得僵起来。 站在人群中的秦越目光一敛,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下,闪过一丝狠辣。 秦无衣则反握住秦开的手,满是担心的神色。 第310章 突袭 秦开感受到她柔弱手掌中的温度,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开,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看来大伯今日是来杀人来了。”秦开的目光如刀,盯着秦尚。 秦尚笑了笑,说道:“既然你通燕语,无衣这丫头对你又是情深义重,该对你讲过史书。自古夺权,兄弟兒墙,父子仇雠,不知凡几,从来都是血流成河,你不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吧。” 秦无衣被秦坚这么一说,脸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她和秦开是兄妹,哪里来的情深义重,又怎么可能情深义重。 不过秦坚一句话落在大夫人眼里,大夫人却不由自主的多看了秦无衣两眼。 二公子更是脸上肌肉蠕动了一下。 秦开皱了皱眉头,他说道:“我和无衣妹妹的事情,就不劳大伯操心了。不知大伯今日想怎么杀我?” 秦坚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做个游戏,今天这里的人的命掌握在你手里,你来选,谁来活着。” 秦开的眉头皱的更加紧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令支城外的两个千人队,你在想城内的三千“骁骑”,你还在想埋伏在府外的伏兵,是不是?”秦坚突然口出惊骇之语。 他的这句话说出来,不仅仅是秦开,就连秦无衣以及秦朗等人都吓了一跳,这是秦无衣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做的先期准备,没想到居然被秦坚一一看破。 既然他看破了,他又是如何阻挡这些兵马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这件事在整个秦府只有三个人知道,那便是秦朗和自己以及秦无衣。 就连二公子秦越都被排除在外。 因为二公子和世子的矛盾已经公开化,既然现在秦尚已逝,他们二人也就在用不着这样明面上保持一副兄亲弟敬的假象了。 秦坚叹息一声,说道:“你们都忘了,我也是曾经秦氏所言百年一出的天才人物。” 众人都沉默了。 秦坚说的不错,在秦尚之前,他才是整个秦族寄予厚望的天生俊才,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和弟弟的争权中失败了。但不知道的是,他依然是那个无不能的长公子。 甚至可能比之前更加强大。 因为十八年的流放生活,足以磨练一个人钢铁般的意志。 秦开没有说话,他先前所恃,便是这三路人马,可如今一一被对方识破,这对他的打击是非常大的。 不过秦开若是这么容易放弃,那他就不是秦开了。 “若我没有猜错,此计谋应是出于小衣儿之手。”秦坚见秦开没有说书,便开口说道。 “衣儿亏是女儿身,若是男儿身,你,你,还有你都得靠边站啊。”秦坚指着秦朗、秦越和秦开三人说道。 三人都没有说话。 秦无衣却有些气愤。 她说道:“大伯明知道这是出于衣儿之手,还这般与衣儿斗智,羞也不羞。”她拿出小女儿情态,瞬间将整个现场的气愤变得松动起来。 就连秦坚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牙尖嘴利,到让我想起你五岁之时来俊糜城的时光。” “俊糜城?我怎么不记得我来过俊糜城。”秦无衣依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 秦坚摇摇头,说道:“小衣儿,你也不用替你的哥哥们打掩护,试图安他们的心。我只想告诉你们,你们准备的那些兵马,是用不上的。” 秦无衣的想法被识破,脸色一变,冷冷的说道:“大伯,我敬你你是族中长辈,再叫你一声大伯。我告诉你,你若敢动他,我绝不会放过你。”秦无衣认真起来的样子很是可怕,就连身边诸人都忍不住心中一寒。 虽然她没有明说那个“他”是谁,但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那个他说的便是秦开了。 “小衣儿生气了?你对你三哥倒是维护的很啊。” 秦无衣没有说书,她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裙子,洁白衣裙,似麝如兰,在粉色的桃花花海中,显得更为美艳。 秦开开口道:“若我没有猜错,你不仅有内应,应该还勾结了外敌吧。” “哦?” “怎么说?” “很简单,凭借你俊糜城的兵力并不足以牵制我们的伏兵。而且你错了,我并不仅仅只调动了两个千人队,我外公伊卢部虽然经过此战族中只剩下不到四千人的战力,但我们要想在这里立足,必须让我大哥坐稳令支邑上大夫的位置。所以,我将所有的兵马都调动了过来。这件事,应该瞒不过你的眼睛。” 秦坚赞赏的点点头,说道:“有道理。” “还有三千骁骑,昶叔至今没有反应,必然是被你用什么方法控制住了。” 秦坚没有回答,但依然点点头。 “至于那城中的守兵,应该也是被你用类似的方法给绊住了。而你则率领亲卫突袭秦府。因为你知道控制了秦府,便是控制整个令支邑,是也不是?” “有点意思。” “可是,就算没有这些军队,你怎么就一定能确定,我们会束手待毙呢?” 秦坚盯着秦开,说道:“不然你还想怎么办?刺杀我?” “有何不可!” 话音刚落,秦开便如一只等候多时的狼,猛冲过去,直取秦坚。 手中金刀在手,直刺敌人心脏。 秦坚眼睛微眯,看见秦开的袭击,不退反进。 他一手夺秦开兵刃,一手拍在秦开的胸膛。 秦开整个人便被他击翻在地。 吐出一口鲜血。 终究是重伤未愈,力气不足啊。 秦坚虽然站定,但秦开乱中取栗,一脚扫在了他的小腿上。 力气之大,让他震撼。 秦无衣忙冲过来,扶住秦开。 秦开盯着秦坚,下意识手握紧了。 秦朗和秦越也忙站到前面来。 秦坚冷着脸,看着众人,说道:“忘了告诉你,当年你大伯也曾万千军中取上将军首级。” “够了!”秦朗还没有说话,一旁文静的大夫人忽然站了起来。 她走到自己的儿子面前,看着秦坚,说道。 “母亲!”秦朗忙拉住自己的母亲,失声叫道。 大夫人拍了拍自己儿子手背,低声道:“孩子,我的好孩子。就凭你事前的布置,足见其能,你便是你爹爹的好儿子。作为你的母亲,能得子如此,足以含笑。今日这祸事,起于上一辈,便由我们上一辈了结吧。” 第311章 夜下密情 秦尚身死,除了东胡人称手拍快之外,在燕国内部也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秦尚这个人太特立独行,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太子一派,还是相国子之一派,对秦尚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感。 而和秦尚比邻而居的孤竹邑上大夫姬樾就更加谈不上和睦友邻了。 所以当秦家的长公子秦基来寻求合作时,姬樾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因为姬樾几十年来的心愿便是一人独掌北地的大权。 以前有秦尚的阻挠,他无法如愿。 如今,秦尚已死,在整个北地,基本上找不出任何一个在威望上和实力上与他比肩的人物,他的野心也就更加膨胀起来。 深夜。 姬樾的书房里还透着隐隐约约的火光,灯影摇曳,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有三个身影在灯光下静坐着,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而在遥远处的后园,一个人影佝偻着腰,伴随着笼罩的夜色,在黑夜中摸进了院子。 来到了姬樾最心爱的小妾六夫人的房门前。 因为已经是深夜,所以,院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丫鬟的存在。 虽然暮色笼罩,但依然能看清,这是姬樾的第五子,姬琏。 姬琏鬼鬼祟祟的来到门前,他抬起手来,在门前有规则的敲了三下门。 原本安静地屋子里的灯光似乎变得更加模糊了些。 姬琏又用同样的方式节奏重新敲击了三下,然后门咿呀的一声打开。 从门的另一头探出一个如花似玉的俏脸来,女人个子不高,但长得小巧玲珑,更兼具有着魔鬼一般的身材。姬琏看到女子的模样,三魂七魄顿时去了两魂,那里还有别的想法。 他一把搂住六夫人的身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一步踏进去,二话不说,便抱起六夫人朝内里走去。 ······ 过了片刻,两个人都躺在厚厚的床榻上,六夫人双眼含媚,她将自己巴掌大小的玉脸贴在姬琏的胸膛上,嗔怒道:“你这冤家,是要害死奴家了。”说着,还不忘“气愤”的在姬琏的胸膛上咬了一口他的软肉。 姬琏则抱着六夫人,说道:“我的小心肝,你可不知道,这几日不能见你,我的心都要干涸了。” 六夫人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还说呢,你都半个月没来寻我了,你倒是说说,又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哪敢啊。”姬琏急忙讨饶。“不瞒六姨娘,我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姨娘你呢。还不是该死的秦尚归了天,爹爹让我去京城送信,这才耽搁了半个多月。” 六夫人听到秦尚死去的消息,眸子动了动,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她嗔道:“我才不信,秦尚可是这北地的风云人物,能说死就死了。你啊,肯定是在外面又有了新欢,此刻你不愿意告诉我,才用这么蹩脚的谎言欺骗我。” 姬琏听见佳人的质疑,忙抬起头反驳,道:“我岂会骗你。此事千真万确。整个北地都传遍了,秦尚在草原上为东胡人所杀。我有六姨娘这样艳压群芳的美人,那里会对那些庸脂俗粉感兴趣。”说着还不忘伸出自己手指在她的下巴上挑逗一番。 六夫人摇摇头,打掉姬琏的手,说道:“我不信,那你说说你去京都做什么,就算秦尚真的死了,也用不着你巴巴的跑一趟蓟都吧?” 姬琏听六夫人问到这里,有些心颤,这原本是绝密之事,不过一方面他不想惹美人生气,另一方面,他在姬府之内本就没多少存在感,如果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都说不出一两件有“分量”的事,多少有些面上无光。 于是偷着看了看窗上的影子,压低声音说道:“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虽然现在在整个姬府之内,老大表面上很受父亲的重用,可是本公子才是真正的受到父亲的重用。” “什么意思?”六夫人倒露出一副求知的憨态来,满眼睛的崇拜和好奇。 姬琏被六夫人这种眼神鼓舞,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自豪感涌上心头,他越说越是兴奋,越说越充满了成就感。 “你有所不知,我这次秘密去燕都,其实是有大公干的。父亲以为我不会看信,可其实我早已经将信里的内容偷偷地看了个干净。” “到底写了些什么?看你这般有趣的样子,必然精彩的紧。” “那当然了,父亲想要乘着令支邑的内乱之际,掌控令支邑。所以他让我将信带到京都的二哥那里,让二哥和太子相谋,交结朝中权贵,建议让父亲兼任令支邑城守一职。” 六夫人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那怎么可以,秦尚虽死,但他尚有儿子在世,父死子继。这是千百年从未变过的规矩。” 姬琏摇摇头,他抓住六夫人的鼻子,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加入他的儿子们也都死了呢?那不就让秦家断了后嘛,那时候我父亲一声令下,掌握令支邑还不是易如反掌。而且我们不仅有太子的支持,甚至还结交了两个重要的人物,一个便是相国之子子岚,另一个便是东胡的右大都尉。有这两个人相助,区区失去主心骨的令支邑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六夫人暗中脸色变了变,不过这都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事。 “而且你要知道,我可是这些联络中不可或缺的人物,父亲说了,若他能夺了令支邑,便要分我五座城池。到那时,我便再也不用看老大的脸色了。” 六夫人将莲藕般的胳膊缠上五公子的脖子,高兴地说道:“那奴家就先祝贺五公子了。只不过五公子他日有了富贵,不要忘了奴家的好才好。” 五公子淫邪的一笑,将六夫人搂在怀里,说道:“六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若真有那么一天,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六姨娘。” “你不怕你爹爹了?”六夫人轻轻一笑,掩着嘴说道。 五公子浑身一震,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镇定,继而咬着牙说道:“我爹爹,他老了。” 第312章 不甘寂寞 孤竹邑,姬府,书房。 姬樾是一个传统的贵族,自幼严格的等级教育让他少了几分开阔的心胸。他的用人很简单,用亲不用贤。 但这里,有一个人是例外。 在整个孤竹邑中,有资格坐在姬樾的书房和他谈笑风生的人,不超过五个。 这其中有他的长子姬颖,也有这这个此刻正坐在书房内一一边说话一边不断搓着自己脚丫子的“怪人”。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三个精明透顶的男人聚在一起,更会生出许多的绝妙主意来。 姬樾笑的很是轻松,秦尚死了,他一生的宿敌终于走在了他的前头,说实话,他比任何一个人都高兴。 不过,他又不得不比任何人都要更藏着掖着。 因为,他叫姬樾。 凡是稍微知道燕国北地之事的人都清楚,秦尚与姬樾,犹如一山有二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可如今,那头曾经不可一世的虎不仅伤了,而且还死了。 一直隐忍不发的姬樾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等了十几年,盼了十几年,终于等来了这个好消息。 姬樾想笑,放肆的笑,大胆的笑,开怀的笑。 可是他不能。 因为他是姬樾。 他是燕国太子手下的干将,是燕国传统贵族的领军人物。 和因为军功累积而成为上大夫的秦氏一族不同,姬樾的家族是王族的血脉,有着高贵的血统,有着悠久的历史。 所以,他认为自己是最有资格掌控整个北境军务的人。 “父亲,如今令支邑群龙无首,而且又有长公子作为我们的内应,正是我们取得令支邑的良机,不知父亲还在犹豫什么。” 姬颖很心急,相比父亲,作为年轻人的他更是着急。因为他遭遇了和他父亲一样的困境,作为孤竹邑姬府年青一代的佼佼者,这一生都活在两个男人的影子之下,让他喘不过气。 一个叫秦朗,一个叫秦越。 秦氏二子,一时双壁。 在北地,提起年轻一代的俊才人物,舍此二人,余人皆不足以谈。 他不服。 姬樾摇摇头,自己的儿子还是太嫩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还是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大家族,更加有他的底蕴。 秦府凭什么百多年来屹立于北疆,凭什么秦尚在燕王宫连太子将军甚至相国都不放在眼里,他凭的是什么。 和秦尚明争暗斗了几十年的姬樾心里清楚地很,那便是秦氏一族一心只效忠王上,更凭借的是那两万能让东胡大单于去卑失意北返的精锐。 所以,和秦氏争,不能急。 一定要将各方的关系处理妥当,更重要的是等太子的消息。 一旁抠脚的老头抬起头说道:“世子,这件事急不得的,上大夫等待,自有等待的考量。如今让秦基和秦朗两人内斗,我们隔岸观火,不失为一个良策。” “可是,先生有所不知。那秦基也是大有名声之人,怕就怕他迅速的除掉秦朗和秦越,掌控秦氏一族的大权,到那时,我们岂不是什么都得不到了。” 老头子笑了笑,看着年轻人脸上稚嫩的焦急神色,他则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说道:“世子有所不知啊,你也太小看秦朗兄弟二人了,尤其是太小看秦家的世子了。” “什么意思?”对于这个老头这般装腔作势的样子,姬颖心里是极为不满的,他有时候也纳闷,一直恪守“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古礼的,为什么会对这个其貌不扬,而且颇为狂傲的老头与众不同。 “世子有所不知,虽然坊间传闻秦家世子好美色,留恋酒肆舞坊,纵情酒池肉林,但是当年威震燕国的碣石山之战,秦朗以八百锐士,破东胡大单于帐下最为精锐的前锋万骑,据当时有幸见过此战的人说,秦朗便如当年秦尚附身,万千军中来去突刺,犹如入无人之境啊。”老头一边说着,仿佛又陷入对当年的回忆一般,仿佛现在想起来,依然那么的荡气回肠。 姬颖冷笑了一声。 说道:“传言而已,岂可轻信。说不得或许是秦朗爱慕虚名,传此谣言,收买人心罢了,若真有那么厉害,那堂堂世子岂会被他的弟弟逼成那个样子。”说起这件事,姬颖又是一阵烦躁,他越来越觉得,秦氏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二公子秦越和他父亲也算是私交甚深,可是自当年草原上的那件事后,他便再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老头微笑着摇摇头,他也没有在进行解释。而是看向姬樾,说道:“上大夫是不是还在等太子的消息。” 姬樾转过头来,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么大的事,朝廷自然会有一番你争我夺的好戏,现如今相国权势熏天,就是太子殿下也被牵制住了。没有太子的帮助,仅凭我们是拿不下令支邑的。” 老头眯着眼,一双如狐狸一般的眸子闪了闪,说道:“话是这样说,可拖得太久,于我们而言,恐怕并没有好处。不如上大夫以祭祀为名,率兵先行,以来探视令支邑的虚实,二来嘛,若太子那边有所动作,我们也能保证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可是?”姬樾在最近几次的事件中吸取了教训,他冲动之后的决定似乎并不好,而且最近几次事件,基本上每一次都用事实打了自己的脸。 世子姬颖早就有这个意思了,此时听见老头居然也提出来,大喜过望,原本对老头的三分恶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忙说道:“父亲,老先生说的极是,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尽量离令支邑近一些,这样才能长于应变。” 姬樾低着头沉思片刻,最后还是无尽的权力欲望占了上风。 说道:“好,那我离去之后,孤竹邑的防务就有劳先生了。” 老头自然是欣然答应,说道:“不知大夫有意用谁来留守府中?” 姬樾抬起头盯着老头问道:“先生觉得谁合适?” 老头笑道:“在下不知,此乃大夫家事,卑臣未曾想过。” 姬樾忽然咧嘴笑道:“你多虑了。” 他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问道:“颖儿,你意如何?” 姬樾说道:“父亲,儿臣觉得五弟能担此大任。” 第313章 北地处处有巾帼 夜寒露重,虫儿也没有了声响,在后园六夫人的房间里,五公子已经离去。 没有人知道今天晚上在这儿发生了什么,这段不伦的关系随着这夜色一起被埋葬在黑夜中。 六夫人并没有就寝,而是站起来,在一个帘子后,去拜见一个人。 一个她的丫鬟。 丫鬟手里拿着一个女工正在绣,由于黑暗的原因,看不清她的样子。不过六夫人对她甚是恭敬。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离开之后,这里的局势会更加复杂,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丫鬟的声音有些清冷,不过里面透着一丝丝关心。 六夫人也感受到了这股浓浓的温暖,低声道:“我知道了,姐姐保重。” “五公子贪财好色,不足以拖大事,你要小心为上,此事决不能泄,否则,以姬樾的性子,你便断不能活。凡事不要表现得太过急切,自然就好。” 六夫人咬着唇答应。 丫鬟走了。 六夫人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俄而眼睛里闪过几分残忍的微笑,总有一天会报仇的,她等的起。 ······ 令支邑,秦府。 双方的对峙还在继续。 大夫人站出来之后,她明艳无铸的华贵瞬间将整个肃杀的气氛变得柔和起来。 “秦坚,我告诉过你,虽然我夫君战死沙场,但你如果想欺辱我孤儿寡母,那是万万不能的。”大夫人走在众人的最前面,还特意在秦开身边稍作停留,并对秦开点了点头。 秦开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一旁的秦无衣却大喜,这个点头,等于是大夫人认可秦开了,并且是从心底深处的认可。 因为秦无衣知道,二哥这么多年,都未曾得到大夫人的认可。因为大夫人曾经对秦无衣说过,秦越性子阴沉,忘恩负义,而且带着面具,这样的人,太过可怕。 大夫人站在最前面,秦朗忙对自己的母亲说道:“母亲,有孩儿在,你这是做什么?” 大夫人摇摇头,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和看向秦坚的狠厉相比,此刻的她没有一丝锐气,有的只是和煦温暖的样子。 只是一个担心自己儿女安慰的普通母亲罢了。 “儿啊,你母亲这一辈子遇上你父亲从未曾后悔过,哪怕在他临死前陪着他死的不是我,我心中依然欢喜。因为他的大半生都是同母亲一起度过的,我知道感恩。” “母亲!”秦朗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但秦朗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和父亲的感情,作为儿子的秦朗又岂会不知。 秦坚却在一旁脸色铁青,说道:“明明是我更早的遇见你,为什么最后却选择了他。” 秦朗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和大伯也认识,而且从大伯的话语中,他们之间居然还有情感的纠葛。 大夫人转过脸来,说道:“你更早的遇见我,并不代表我就一定要选你。说实话,从一开始,我便是以兄长之礼待你的,你不懂,有一种感情叫做一见钟情。”大夫人说到这里忽然莞尔一笑,虽然年龄不小了,但似乎年轻时候的神韵依然没有消磨半分。 秦坚都看的呆了。 “你又怎么会懂?一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男人,又岂会懂这些。”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秦坚的脸色更加难看,被曾经爱慕过的女人这般羞辱,他的心里又岂会甘心和舒坦。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丈夫虽逝,可我秦氏还有人,你若妄图再进一步,那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她高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义正言辞的盯着秦坚。 一如往日,她拒绝他一样。 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她做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从不拖泥带水。 他们姐妹本来就是燕国著名的美人,不过姐妹两的性格却格外不同。 长姐为王妃,浸润权力多年,果断冷血。 妹妹为夫人,掌管秦府多年,宽厚待人。 “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不敢。”大夫人的眼光如刀,毫不退让。“你是一个投机者,善于抓住时机。你以为现在是破我秦氏的最佳时机,你的那些个蠢货朋友也觉得现在是良机,可我告诉你,你可以试一试,看王上和王妃会不会袖手旁观。” 秦坚自然知道这句话里面隐藏的真实含义。 王妃和秦尚之妻是姐妹,细想来,当年自己欲娶她为妻,除了被她惊人的容貌所吸引,也被她家雄厚的实力所吸引。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做王妃的姐姐,要说他没有别的想法,他自己恐怕都不信。 “远水解不了近火,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们死了,或者囚禁了,我便将一切事情推给南下的东胡人,就算是王上也不会怀疑的。” “所以我说你是蠢货!”大夫人骂道。她此时那里还顾得了什么礼节。 秦坚没有反驳,因为这似乎在他的认识里还是大夫人第一次发怒,并且这么的不顾礼节。 “你以为王上是聋子,还是我姐姐是傻子。燕国局势如此动荡,相国子之与太子之争如此激烈,王上好不容易扶起的公子职,你以为他能容忍你动摇公子职的根基。”毕竟是看透世情的大夫人,对着里面的内情又岂会不知。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王上会明白,我也是站在公子职一边的。” 大夫人冷冷一笑,说道:“夫君曾说过,大哥你武力有余,智谋不足。今日见你,发现你这十几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秦府忽逢大难,公子职情势危殆,说不得,恐怕连燕都都无法待下去。你此时落井下石也就罢了,还想着让王上重用你,你以为这是哪里,是梦境吗?” 秦坚微微一愣。 竟被大夫人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大夫人继续说道:“为今之计,你乃我秦氏长辈,朗儿的大伯,更应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家族分忧,也向王上表明你的态度,这次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像现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第314章 秦府危机 大夫人许久给人的印象是比较和蔼可亲,而且不善言辞,到今日,众人才发现,他们眼里的大夫人和这个时候的大夫人竟然完全对不上号。 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子秦朗,都有些暗暗吃惊。 没想到母亲的言辞会这般犀利,条理会这般清晰。 秦坚笑道:“你在锤死挣扎?” 大夫人轻蔑的看了一眼秦坚,说道:“以前我只是知道你蠢,还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可没想到夫君让你在俊糜城磨炼了十几年的心性,居然半点长进也没有,这不是蠢,这是无知。” “你!”秦坚盯着大夫人,他的眸子里充着火。 他被激怒了。 彻底的激怒了。 “我话都说的这么透了,你还不明白。我可以实话告诉你,王上封朗儿为上大夫的诏已经在路上,而且不出意外,定然是公子职亲自过来的。你能杀得了我们孤儿寡母,难道还能将公子职他们灭口不成?”大夫人得势不饶人,话里也没有一丝的留情。 秦坚沉默了。 他来回在地上徘徊,计算其中的利弊得失。 他好不容易控制了秦府的核心,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良机。 若他今**迫自己的侄子将上大夫之位让出来,那他这十几年所受的屈辱便一朝而还。 可是,他有太多的顾忌。 有太多的未知的危险在等待着他。 这十几年来的囚禁生活,让他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 他不想冒险。 权没了可以再夺,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的眼光在园子里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看着那一张张淡然的脸,他的心里愈发的生气起来。 这就是秦府的风骨吗?为什么同是秦府的他感觉不到。 哪怕只是一个丫鬟在这种生死时刻居然都表现不出一丝恐惧,哪怕是一个低贱的奴仆,面对这种悬殊的力量对比,他们的眉间都找不出一丝退让。 他们一个个眼神坚毅,围在主子们的外围,时刻准备着用生命去捍卫荣誉。 这就是秦府吗? 难道以前自己真的错了? “大哥,我知道你至今仍对以前的往事耿耿于怀,可是你别忘了。你当年举兵反叛,是谁在祖宗祠堂为你求情,是谁甘愿替你分掉五十鞭子的家法,又是谁不仅没让你在牢中了此一生,还给了你兵权。他不是别人,是你的弟弟,是我的夫君。你要知道,无论外面的人和你谈了什么,你和夫君才是兄弟,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大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秦越和秦开。这句话不仅适用于秦坚和秦尚,更适用于秦朗三兄弟。 秦坚的嘴角抽了抽,他被大夫人最后的这句话击中了。 或许有些事,他真的错了? 大夫人又说道:“如今夫君身死,秦府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稍有不慎,便有覆家灭族之祸。兄长此刻焉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家败落,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如果真是这样,兄长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秦氏的列祖列宗。” 秦坚抬起头,风轻云淡,天空中下起了桃花雨。 秦开也咳嗽一声。 他盯着大夫人的背影,莫名的在她的背影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曾经的母亲也曾这样教育过自己啊。 爹爹能有大夫人这样的妻子,又能有母亲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伴,恐怕此生再无遗憾了吧。 大夫人看着秦坚的脸上表情有些许松动,于是说道:“兄长,如今夫君已经逝世了,你不得再回令支的命令也就作废了。如今朗儿初为上大夫,必然各方虎狼环伺,朗儿愿意拿出令支邑下其中六城作为兄长的食邑,如何?” 大夫人明白,要让秦坚收手,除了让他感觉到各方来的压力之外,必要的拉拢也绝不可少。 大夫人太了解这个人了。 当年他能和夫君争位,厉害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些守旧的家族长老。如果只说他个人,他还没有强到谋划如此严密的地步。 今天的危机,不是一蹴而就的。必然是族中那些守旧的长老多年谋划,几乎将他们一锅端了。 不过因为出面的是秦坚,而不是别人,反而给了自己反击的机会。 秦尚不在,那作为妻子的她就要护着丈夫留下的血脉。 秦坚已经有些意动。 他也知道今日机会难得,可是他更知道,秦府所牵扯出来的关系复杂,稍有不慎,恐怕就会万劫不复。 “六城不够?我要十一城。”秦坚想了一会儿之后,开口答应道。 大夫人心中大喜,不过她并没有表露在脸上。 一旁的秦朗却已经不愿意了,他站出来说道:“母亲,孩儿不愿意,孩儿自幼受父亲教导,只有战死的秦氏儿郎,没有卑躬屈膝的秦氏儿郎,要我低身下气的给乱臣贼子割地求和,我做不到。”秦朗的双眼赤红,他曾经在碣石山受数千东胡精锐“万骑”的围攻都不曾憋屈过,可今日却觉得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耻辱。 秦坚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大夫人却反手就给儿子给了一巴掌,骂道:“你说谁是乱臣贼子,你大伯是力挽狂澜的英雄,给他十一城怎么了,就是把这令支邑给了你大伯,也不为过。你知道要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秦府吗?你又知道有多少人想乘着这个机会将我们秦府置于死地吗?” 秦朗被母亲的一个巴掌打的有些发愣,说实话,长这么大,母亲还是第一次如此声色俱厉的教训他。 让他有些惊愕的同时,也有些不敢相信。 秦朗刚要说话,秦开立即一步迎上来,一把抓住秦朗,低声说道:“先不要动。” 秦朗转眼看了一会秦开,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大夫人又转过来,说道:“兄长想要十一城,虽然有些违背祖制,但十一城就十一城吧,配得上兄长的功劳。” 秦坚笑道:“当真?” 大夫人说道:“自然是真的。” 秦坚感叹的说道:“没想到这十几年来你变化这么大,都感觉快认不出你来了。” 那知大夫人却转过身,说道:“兄长,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第315章 运筹在前 秦坚也在衡量其中的利弊得失,现在整个秦府失去了领军人物,秦朗虽是世子,但毕竟太过年轻。可以说在整个秦氏一族中,没有人比他的威望和功劳更高。 不过大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面对燕国纷繁负责的局势,燕王对于秦氏一族的巨变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十几年来,他学会了一点,那就是握在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所以对于大夫人的条件,他心动了。 秦开在一侧将秦朗紧紧地拉住,并对他摇了摇头。 秦朗看见秦开的示意,又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秦越一眼,最终没有继续将局势恶化下去。 他是极聪明的人物,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弊,不过胸中始终憋着一口气,让他心中不吐不快罢了。 秦坚沉吟良久说道:“那好,口说无凭,我的侄儿就以未来的上大夫之名给我下个令吧。算是作为你继承上大夫之位之后的第一道命令。” ······ 夜色如水,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明亮,周围众星环绕,点缀着别样的亮色。 在秦府内宅。 大夫人的房间里灯火通明,所有伺候的丫鬟都被遣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秦氏三子和两个女儿。 这算是最核心的家庭会议了。 就在今天下午,令支邑城守上大夫秦朗发布了上任以来的第一道命令,赦免远在俊糜城的大伯秦坚之罪,并且赏他令支邑北部十一城为封邑,以为令支邑北部屏藩。 一时之间,整个燕国北境一片哗然,浑不知令支邑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在上大夫秦尚刚刚逝世就有如此巨变。实乃是始料不及。 大夫人坐在主座上,沉默不语,下面的人也都不敢说话。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外人可以入内宅,并在内宅商议军务。没办法,秦坚此次前来,来者不善,从他一举突破秦府防御的核心便可以知道,秦氏一族中,必有他的内应。 大夫人不敢冒险。 “母亲,孩儿还是有些不懂,不知母亲为何执意要满足大伯的虎狼之心。” “是啊,我也觉得的太便宜他了。”二公子秦越也开口。不过话是这样说,心里真正的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大夫人一直没有说话,她拿了一根针在一个灯前将灯芯挑了挑。 说道:“你们都是这个意思吗?” 她的眼睛扫过去,虽然她是一介女流,甚至在很多人眼里,她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从未过问过秦府的外事,但就是这样不经意的一眼,她的子女们却嗅到了一股别样的意思。 秦开对秦府之事,尚未熟悉,不便于发表意见。秦沁作为家中长女,但已经出嫁,她也不好率先开口。 倒是秦无衣在那边仿佛没事人一般站着,似乎并没有多少兴趣。 “母亲,就算大伯有百十个死士埋伏,可我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这般认输,儿想不通。”秦朗也算智谋无双,但对于今天的奇耻大辱,却如一张黑幕,紧紧地将他笼罩起来。 他不服啊! 十几年来小心翼翼,十几年来宁愿自污的他,现在却冷不丁受到了这种打击,换了谁,心中恐怕也会生出一个解不开的结。 二公子秦越自是一番看戏的态度,现在他的身份有所不同,他虽然是秦府的二公子,同时也是将军市被的女婿,就算秦坚发动兵变,他的安全也基本上没人敢动。 “我知道你心中有疙瘩,可是,娘却不得不这样做。孩子,你要知道,这是你父亲的遗命。” “什么?”这次可不仅仅是秦朗,就连秦越秦开等人都经不住一愣。父亲的遗命? 什么意思? 难道父亲已经知道当他百年之后,大伯会发动兵变。 “母亲,你这是何意?”秦朗奇怪的问道。 大夫人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当年你父亲留给我的信件,信件有言,如果他走在我前头,就让我拆开去看,里面自有破解之法。昨天我刚看了这封信,没想到今日秦坚居然就闹出这么一件大事来,我也出乎意料。” 秦朗忙接过信,仔细的看了起来。 “吾妻嫣儿,你观此信之时,吾恐命归黄泉矣。三十年相守,能得贤妻相伴,吾自以为受上天垂怜,祖宗庇佑,恨不能报之万一。吾逝之后,朗儿自当袭爵,不过大兄在俊糜,眼线众多,恐为害。若大哥真来令支,可以割城之法解之,虽掣肘于一时,但求功于万世矣,切记,切记。” 秦朗看到这份短短的信,又觉得悲从中来,不由得更加气愤起来。 众人也都一一将信件接过去,秦开在看完信后,不由得为父亲的提前谋划感觉到震惊。看来,父亲对大伯的性格真是了解的透彻。 他知道,大伯不会真的冒险屠戮他们,更料到只要给出一点利益大伯不仅不会伤害他们,甚至会为他们所用。 大夫人所答允的十一座城邑,都是位于令支邑和孤竹邑之间的小城,而且有秦坚驻守其间,也不怕孤竹邑的姬樾生出多少贪欲来。 “可是母亲,过几日我便要会蓟都面见王上,留母亲在这里,孩儿不放心。” 大夫人冷冷的说道:“怕什么。你娘亲一生未上过战场,但你的父亲还有你们都是未来的良将,我岂会给你们丢脸。你要知道,只有我在这里,才能安你大伯的心,安北地军民之心。就算有些乱臣贼子有什么想法,难道我秦氏两万儿郎都是摆设不成。” 大夫人此话说的雄赳赳气昂昂,颇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无畏之感,就连秦开都觉得心中顿生豪迈。 “不过。”大夫人话锋一转,说道:“秦坚可以让他去,但令支邑中那些吃里爬外的家伙,却不能让他们觉得卖了主子,还能安享荣华。” “母亲的意思是?” 大夫人对秦无衣说道:“衣儿,事情办妥了吗?” 秦无衣这才抬起头来,她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说道:“母亲,都办妥了,甲三叔叔亲自去做的。” 第316章 忠仆 众人都是微微一愣,对于大夫人和秦无衣之间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尤其是秦开。 他好奇的盯着秦无衣,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些东西,可终究什么都没看到。 秦朗和秦越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变得有些震惊起来。 就在这时喉,一个只有一只胳膊,并且带着眼罩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卫士,卫士押解着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人。 大长老! 大长老缩着脖子,被推着走了过来。 刚到房间里,大长老便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求饶。 “大夫人,大夫人饶命啊!饶命啊!” 秦开也觉得奇怪,他并不知道大夫人想要做什么。 独臂老者却在屋子里说道:“大夫人,所有族中与外敌想通者13人,已经全部诛杀。” 一听到这里,大长老差点没昏死过去。 大夫人点点头,她抬起头,望着大长老,说道:“大长老倒是越来越难请了,说不得只能这样带你过来了。” 大长老面如死灰,忙趴下磕头,边磕头边说道:“大夫人,我可没有做对不起秦族之事,求大夫人开恩啊。” 大夫人没有说话,而是死死的盯着大长老。 秦无衣却冷哼一声说道:“三年前的二月十八,俊糜城使者在晚上三更时刻拜访大长老,逗留三个时辰,离去。” “两年前,大长老六十大寿,俊糜城送美女四名,宝货财物五箱,并于俊糜城使者深谈两个时辰。”秦无衣如数家珍的说着,每说一句,大长老的心便晾上一份。 “后来又在年关,大长老于令支邑城外三十里处的一间驿站与大伯会面,历时两个时辰。” “你···你···你们怎么知道?”大长老战栗着说道。 秦无衣没有理会。 “去年,大长老又分别在令支邑的四处酒楼和舞坊与大伯会面。大长老与大伯关系倒是好的很啊。”秦无衣冷冷的说道。 “我···”大长老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无衣的话。而是说道:“二小姐,我···我冤枉啊。” 秦无衣的一番话,让秦开也明白了,原来秦无衣所掌握的北谍司早已经将大长老的行踪监视起来了。也没想到,大长老居然会是这里面的幕后之人。 人群中,二公子的眼角动了动,不过很快就稳了下来。 秦朗更是气愤,他冲过来指着大长老骂道:“没想到那个内奸居然会是你!” 大长老摇摇头,他说道:“我···我···世子,我···”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秦越一个箭步冲上来,转眼间便将一柄利剑刺进了大长老的胸膛。 “与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什么话讲。”秦越恨声说道。 秦朗动都没动,质问道:“二弟,你做的太急切了吧,更何况这是内宅,岂能杀人。” 那知秦越却理都没理会秦朗,而是向大夫人行了一礼,说道:“大夫人,京中来了信,岳父大人令我即可返回蓟都,替父亲守孝一事,就有劳大哥了。” 说罢,也不管大夫人作何表态,便径自转身,准备离开房子。 大夫人还没有说话,却见独臂甲三上前一步,拦住秦二公子,说道:“二公子,上大夫生前有言,你必须为上大夫守孝三月。”谁能想到为父亲守孝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此刻却成了双方互相角力的所在。 秦越皱着眉头,说道:“我刚刚说了,蓟都有大事,不能耽搁,非我不为父守孝,实乃是忠孝难两全。” 甲三继续说道:“甲三一介废人,别的不懂,忠孝亦不知,甲三只知道无论是谁都得听上大夫之命。” “你放肆!你不过是一介奴仆,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秦越也有些生气,秦府的内乱基本上已经被大夫人化解了,他筹谋已久,基本上已经无功。 现在多待在此地,不过空惹人嫌罢了。 谁能想到,父亲居然要自己守孝三个月。 可是,过几日,世子秦朗便要去蓟都接受燕王的分封,若自己被困在这里,那还怎么做手脚。 “二公子,你错了。奴才地位卑微,但奉的是主子的命,行的是主子的权。” “哼,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假借父亲的名义,来替别人挡我。”他这句话已经说得非常明显了,敌对之意也甚为明确。 如今秦坚得了利益而去,秦朗继任为上大夫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于他而言,已经没有必要表现得和和气气了。 倒不如就此撕破脸皮,完全的跟在将军市被的身后,或许还能另有一番出路。 “奴才不敢,如果二公子若要执意离开,奴才也不敢阻拦,不过若跨出这道门,二公子可就再也没有资格跨进来了。” 秦越刚迈出的步子,留在半空中。 却再也不敢踏出去。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甲三,说道:“什么时候秦府轮到一个下人做主了。” 秦朗在这时站起来说道:“二弟,三叔跟随父亲一生,他的话必是父亲的遗言,你在这般无礼取闹,便由不得你了。” 看着场内剑拔弩张的局势,秦开有些微微的头疼,真是剪不断,礼还乱啊。 这种窝里斗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秦越终究没敢踏出去。 虽然他有脱离秦府自立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他输不起。 别看将军市被对他现在颇为宠爱,可若是他不是秦氏之子,那恐怕在市被眼中自己连一个仆役都不如。 甲三哼了一声,然后指挥武士们将大长老的尸体抬了出去。 等卫士们走远,他脱下眼罩,看着大夫人以及秦无衣等人。 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当年的一次战役中为了救秦尚,被射瞎了。 “大夫人,我已经屠尽了吃里扒外的家伙,剩下的事情,就有劳大夫人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有些微微的落寞。 大夫人也罕见的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甲三的目光又在秦开和秦无衣的脸上扫了一眼,说道:“奴才本应该护着主子一起死在草原之上的,只因为还有未完之事,所以多苟活了几日,今日奴才便要随着主子去了。” 他说着,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手中握着一把短匕,然后重重的在自己脖子上一抹。 鲜血四溅,一代忠仆,岂会独活。 第317章 换种方式“爱”你 众人一惊,尤其是离甲三最近的秦开想要阻止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四溅,如冬日里最耀眼的红梅花开,渐渐枯萎。 秦开并未见过甲三,也不知道这个独臂老人是什么来头,但看到众人惊愕的样子,他意识到这个人在秦府的地位不低。 一夜的惊魂,让秦无衣无比疲累。所以众人离散的时候,她走在回自己院子的长廊上,身后跟着依兰和春雁两人,但看她脚步,能感觉到她的疲惫。 谋略一途,最是耗心力,更何况她还遽遭父亲去世和情郎变成兄长两件大事的打击,还能这样淡然的运筹帷幄,已经相当不错了。 正走着,忽然看见前面一个黑影。 秦无衣皱皱眉,看见那个影子,她没来由的有些反感。 不过出于尊重,她还是走了过去。 “二哥,你怎么还没休息?” 人影正是秦越,他住的院子和秦无衣并不在一个方向,但他今日在这里等待秦无衣,便是专门有话对她说。 秦越的脸从黑暗中露出来,看不清喜怒。 他总是那样,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是家里最亲近的亲人,也会在外面敷上一层疏远的面具。 正是这种感觉,让秦无衣从小对他这个二哥,少了几分亲近之感。 在她看来,和大哥相比,他少了些许人气。 “家里的事你不用操那么多心的,你要知道,在我们这个家你根本没必要付出那么多。”秦越今日被甲三强留下,心情也不好,今日他的话比平时有点多了。 秦无衣站定,看着眼前的秦越,低声说道:“二哥,没有人能活的像你一样。” “什么意思?”秦越的表情有些冷淡。 秦无衣淡淡的说道:“没什么意思。” “你在讽刺我!”秦越的话音中已经多出几分冷厉的感觉出来,他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秦无衣却没有正面回答秦越的问题,而是说道:“二哥,既然今日话说到这里,我这个做妹妹的正好也有几句话对兄长说,秦家待你不薄,父亲更是待你与众不同,不知道你何时养成了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性子,让父亲伤心。” 秦越冷哼一声,说道:“你不会懂。” 秦无衣冷笑一声,说道:“我是不懂,可从小到大,父亲对你的宠爱要明显多于大哥,我相信你不会看不出来。但从你的身上我看不到任何感激的意思。那一次送你去蓟都,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快就搭上将军市被之子,让我秦氏陷入被动,可就是那就情况,父亲都未曾重言相责于你。这些你为何都看不到。” 半夜的冷气从走廊中直窜过来,吹得秦无衣有些发抖。 秦越没有说话。 秦无衣继续说道:“燕国政局,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看的明白。我秦氏一族,因为上一辈的错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也只能这么走。在两雄相争的夹缝中求存。你却拜倒在太子一系的门下,你可知道,就这件事父亲受到了多少来自燕都的压力和攻击。” 秦越静静地听着,从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秦无衣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苍白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一想起父亲的样子,她就想哭,胸中就有一股气在胸膛中层层累积。 那个疼她爱她宠她包容她的父亲,再也见不到了。 可看到这个冰冷的兄长,她的心更加的疼了。 父亲终其一生都在为家庭和睦和国家强大而牺牲,牺牲自己的时间,牺牲自己的健康,甚至牺牲自己的所爱。可换来的依然是没有休止的争权夺利。 欲望就像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沟壑,深深地蚕食着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别说了,我所经历的,你不会懂。”秦越开口,每一句话都带着刺,都带着隔墙,将他和众人远远地隔开。 秦无衣的眉舒展开来,如果说前一阵她的心里还有对兄长的放不下,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便再也不起波澜了。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要改变一个人,那个人首先要有改变的勇气。 可他没有。 秦无衣说道:“好。” 她虽是秦氏一代的天才少女,但却有一种男儿的性格。敢爱敢恨,干脆直接是她的标签。 所以她愿意和你说话,她便有数不清的话。 她不想和你说话,那么便无话可说。 这便是她。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诡异中。 秦越刚要说话,却听见在秦无衣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没想到二哥这么清闲,二哥都没什么事做吗?” 说话的正是秦开,秦开披着厚厚的大氅,这是蒲公英和关雎拿过来的。 秦开边走边解开身上的大氅,走到秦无衣的身边,看着这个柔弱的女子,看着她身材瘦小但却为整个秦氏劳心劳力的样子,莫名的有些心头。 他问:“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回去休息。” 秦无衣抬起头,看着那个熟悉的脸庞,虽然身份已经变化,但看着这张脸,并不妨碍去感受他的关心。 她答:“因为有事。” 秦开将大氅解下,披在秦无衣的身上,而且细心地帮她系好,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四目相对,就像他们的曾经相遇,也那般毫无违和感的互相给与温暖。 “事情是做不完的,有些人也不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再说了,天气这么冷,夜半吹风,最是容易生病,以后不许这样。”秦开站在秦无衣的身边,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刚放上去,手有些僵硬,可瞬间便又释然。 就算做不了有情人,可兄妹也要疼惜的,不是吗? 他的眉间都散着笑,他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 秦无衣的浑身一颤,不过她抬起头,望着自己三哥哥,将心中那一丝心动埋藏,说道:“知道了,依兰已经拿来了披风,不过我想吹吹凉风,让自己清醒清醒。” 秦越看着二人的样子,一种深深地妒意从心底深处冒出来,四处撕咬着他的心脏。 第318章 嫉妒是一条蛇 秦越表面上平静如水,内心深处却早已经翻江倒海。 “小妹,你快回去休息吧。”秦越咬着牙开口说道。 秦无衣看了一眼秦开,秦开点点头。 “我送你过去。”秦开说道。 秦越大怒,他看着眼前这个私生子,他还真把自己当秦氏三公子了,若不是大长老犹豫不决,早就将这个私生子赶出去了。 没想到留下这么一个祸患,遗祸无穷。 “三弟,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秦越的声音就如他的人一样,仿佛都带着一种黑暗的烟雾,层层笼罩。 秦开嘴角荡出一丝笑,在暗夜中显得过于耀眼。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秦府三公子的角色,以后的他,便要将复兴秦氏的重任扛在肩上,将父亲当年的愿望和努力扛在肩上。 “你回去休息吧,让蒲公英和关雎也陪你过去。”秦开的声音有些淡。 但在淡淡中含着暖意。 秦无衣点点头。 她向秦越微微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众人离开。 虫鸣山幽,凉风徐徐。 吹动了少年鬓间的长发。 两个人就那样互相盯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这是一场战争。 他们本来都不属于喜欢说话的类型,但又似乎不同。 秦越不喜欢说话是因为他要将自己的另一面完全隐藏起来。 对他来说,沉默是一种武器。 而秦开更多的是因为自卑,在草原上,除了达曼,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地位卑微的人说了什么。 对秦开来说,沉默更多地是一种迫不得已。 两人就这样站着盯了许久许久。 终究是秦越先开口。 “终究是蛮子。” 秦开看了一眼秦越,如果在两年前,他听到这句话,可能会想都不想就冲上去,给对方一阵暴打,但今日的他,已不是曾经那个爱冲动的少年郎了。 “我的身上流着秦氏的血。”他的声音有些淡。 但这种看似毫无力量的反击,却让秦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开转过身,想要离开,边走边说道:“还有,无论中原还是东胡、匈奴皆为一家,二哥自诩博览群书,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说出去会受人笑话的。” 秦越也冷冷一笑,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你怎么美饰,你都脱不掉那骨子里的卑贱。” “那就走着看吧,看是你这个天生贵种笑傲天下,还是我这个卑贱之人成就大业。” “可以。”两个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夜微寒,带着两人暗中的角力更加寒气逼人了。 秦无衣回到了自己的闺房之内,蒲公英和关雎给她打着灯笼,也被她叫了进去。 “你就是蒲公英?”秦无衣的声音有些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蒲公英忙说道:“婢子就是。” 秦无衣坐在床榻上,揉了揉她的额头。 她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照顾好我二哥哥。” 蒲公英抿着唇,点了点头。 “二哥哥可有话让你们带给我。”聪慧如秦无衣,又岂会不知秦开让侍女送她的缘由。 蒲公英点点头,说道:“主子跟婢子说,让小姐明日好生歇息,他要离开令支邑几天。” “你说什么?二哥哥要离开令支邑?”秦无衣大惊,他没想到秦开让他们带的话竟是这句,忙站起来。 蒲公英继续说道:“小姐不用担心,主子说少则五日,多则十日,他便会返回。” 秦无衣这才慢慢的又坐下来,然后说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然后便打发蒲公英和关雎回去。 从始至终,关雎都没有说话。 两人走后,依兰在一旁说道:“小姐,三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秦无衣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震惊和担心。 她嘴角勾起一个细细的微笑,说道:“去燕都在即,他要去解决令支邑的最后一个威胁。” 依兰聪慧,听秦无衣这么一说,便想到了其中关键,忙说道:“小姐是说三公子要去孤竹邑。” 秦无衣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秦府三公子了,是我的三哥哥了。他将仇恨埋在了心底,将悲伤藏在了内心深处,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独行的兽,有伤口只会独自舔舐,有快乐却会让众人分享。” 秦无衣抬起头,说着说着,眼角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好想好想好好地哭一场,大哭一场,将心中郁结的那些事那些人,都哭出来。 “他太像父亲了!”这是秦无衣对秦开最后的评价。 她的泪水干净,透明,她趴在被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依兰和春雁并没有上前相劝,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小姐需要这样去发泄发泄,不然身子总有一天会熬垮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泪水哭干了,甚至哭的昏睡了过去。 依兰轻脚走过来,替秦无衣盖上被子,他们两人便蹲在床边,守着她入睡。 淡淡的听见秦无衣的梦中呓语。 “燕哥哥,燕哥哥!”如痴如醉,如缠丝相结。 依兰和春雁互相看了一眼,都莫名的微微叹息一声。 她认了自己的三哥哥,却终究放不下心中那个燕哥哥吧。 ······ 秦开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给秦朗留了一封信,牵了一匹马,径直出了府门。 城门已经关闭,但他利用秦府三公子的腰牌,依然出了城。 他朝着肥如城的方向极速的奔驰过去。 这是他从草原上回到燕国之后,第一次离开令支邑。 他的部众,外公的部众全部驻扎在肥如城。 肥如城外有大片草场可供牧马,而秦府便将伊卢部全部安置在肥如城,秦开也做了肥如城的城守。 他来到了令支邑外的一处隐蔽的大营。 这是他秘密调过来的两个千人队的所在地。 在这里,他见到了熟悉的人,达奚若和门罗。 以及他的两位安答,达曼和呼韩邪。 博尔呼目前驻扎在肥如城中,负责部落中的所有事情。 在中军大帐,众人见秦开无恙,都倍感高兴。 尤其是达曼,秦开在秦府治疗伤势已经一个多月了,此时见他健康的站在他们面前,都兴奋异常。 第319章 送小白 众将一个个都面色沉重,对于伊卢王的战死,他们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巨大的仇恨。 伊卢王平时虽然驭下极严,但对士卒部众该赏赐之时,也从不吝惜。所以部将士卒,乐于为之而死。 “将士们,我替外公先谢过诸位了。”秦开忽然向众人拜倒。 众人大惊,也忙跪下,然后对着秦开说道:“愿誓死追随大王。” 达奚若率先扶起秦开说道:“大王,你现在是我们的一部之主,万万不可如此。” 秦开被他扶起来,说道:“外公的遗体有下落吗?” 达奚若叹息一声,说道:“据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回报,遗体为赫舍里所夺,被赫舍里暴尸三日,后不知去向。” “嗯。”罕见的秦开没有太多表示,但他的眼神让达奚若感觉到了一阵微微的寒意。 他是将这种国仇家恨埋在了心底啊。 秦开对众人道:“总有一天,血海深仇,本王会让赫舍里加倍回尝。” “我等愿意随大王复仇!” “我等愿意随大王复仇!” 秦开坐下来,然后让众将领也坐下来,说道:“诸位,大家也都已经知晓,我是燕国上大夫令支邑守的第三子,如今孤竹邑姬樾欲图乘秦府变故,而行不轨之事,诸位可愿随我击之。” “我等愿随大王死战!” “我等愿随大王死战!” “我等愿随大王死战!” 看到他们嘹亮的声音,秦开心情也有些澎湃。 变故已起,他没有资格在沉沦下去了。他必须尽快在悲伤中解脱出来。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需要他做呢。 “赵一,射雕司还剩多少人?” 赵一此战也受了很重的伤势,不过恢复了一段时间,身体恢复了些。但依然能看见他有些虚弱。 “回大王,还有三十二人。” 曾经多大百余人的射雕司居然战死了七十多人,这可是整个白狼部最为精锐的部众,没想到战损会如此严重。 “嗯,射雕司如今的主要任务是尽快将缺额补上去,专心训练,尽快恢复战力。” “大王,我们射雕司也要求参战。” 秦开摇摇头,盯着赵一说道:“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射雕司将来的战场会更重,所以没必要逞一时之勇。” “可是?” “别可是了,听令便是。”秦开也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呼韩邪说道:“赵一啊,你就听我安答的吧,孤竹邑的先锋兵马已经快抵达令支邑了,和这种兵马对决,需要大军的碾压,射雕司人数太少,在两军混战中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的。” 赵一忙点点头。 秦开也说道:“安答说的不错,你仍然派人监视赫舍里诸部,这才是要点。” “诺。” 秦开又对众人说道:“命令士兵们饱食一顿,我们出发!” “诺!” ······ 在秦府内宅。 秦无衣昨晚大哭了一场之后,整个晚上睡得出奇的好。 自从秦尚出事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甜。 早晨时分,一缕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屋子里,有着异样的的暖意。 秦无衣刚揉了揉眼睛,她感觉到身上有些沉,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似的。 睁开眼睛一看,但见一个小狗大小的白绒绒的东西正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甚至它还堂而皇之的窝在秦无衣的被子上。 秦无衣惊呼一声,趴在床边睡着的依兰和春雁立即被吓醒,看见惊慌失措的秦无衣,以为出了什么紧急事件,忙要呼人的时候,秦无衣却叫道:“这是什么?” 秦无衣的惊呼声太过尖细,让屋外伺候的丫头们都涌了进来。 小白狼似乎对于这么多的人感觉有些不适应,它嗖的一下子跳到了秦无衣的怀里。 秦无衣一向不喜欢小动物,感觉到毛茸茸的东西之后,吓得花容失色。 忙要将小白狼推出去。 那知小白狼居然很乖巧的在秦无衣的身上蹭来蹭去,一副巴结的模样。 依兰大怒:“哪里来的小畜生,还不快快捉了,扔出府去。 那些小丫头忙又聚成一团,可是他们的胆子也不大,畏畏缩缩。 春雁目光一凛,伸手便往小白狼身上抓去。 小白狼或许是感觉到了危险,敏锐的躲开春雁的雷霆一击,不过这一下子,却也弹在了地上。 那些小丫鬟们忙躲开。 小白狼似乎有些生气,浑没有了刚才面对秦无衣时的温柔模样。 它高昂着头,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浑身洁白的毛立即竖立起来。就连气势都变得和刚才完全不同。 春雁悄悄地从袖子里顺下一把短匕,严防戒备。 也不知道人群中哪一个丫鬟说了一句,“它好像不是犬,是狼。” 秦无衣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她忙走到前面来,将春雁堵住,她只是穿着贴身的绸子睡衣。头发随意的披散着,慵懒中已有倾世的美顔。 “你可是小白?”秦无衣轻快的问道。 小白狼看见秦无衣的样子,似乎在想什么,沉默片刻之后,它身上的毛发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它朝着秦无衣跑过来,秦无衣嘴角荡起一个浅笑,然后蹲下身子,将它揽在怀里。 小白狼感受到了秦无衣对它的喜欢,格外开心。在秦无衣的怀里翻滚着,而且伸出自己的舌头去舔秦无衣的脸。 秦无衣感受着微微的痒意,又看了一眼门外的阳光,径直走出门,站在院里,感受清晨那迷人的风景。 依兰忙拿了一件厚披风披在秦无衣的背上,说道:“小姐,小心着凉。”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三哥哥让我起的早一些,做些锻炼,这样对身体好。” 说着便走到院子里来回逗弄小白。 就在这时候,蒲公英和关雎跑了过来,看见小白狼在秦无衣的怀里玩耍,忙跪下道:“小姐,惊着小姐了。” 秦无衣说道:“三哥哥走了。”她的目光纯净如水,蒲公英看了,都觉得会不自觉沉溺其中。 蒲公英点点头。说道:“小白是主人留给小姐的,让它待在小姐身边,以解烦闷。只是,我和关雎还没有送过来,今天早上就不见它的影子。” 秦无衣大喜,问道:“小白是三哥哥留给我的?”却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那里有平日里深沉不可见底的二小姐的影子。 第320章 夜袭 姬樾此次去祭拜秦尚,率领三千人马作为护卫,他们一路西来。走到中途才知道,秦坚已经和秦朗达成了协议,径自返回俊糜城中了。 姬樾气的恨不得将秦坚的皮给扒了。 姬樾知道,事情发生了变化。他需要静一静,重新考量一番此次前往令支城的利害得失,所以他选择在一处名叫小阳岗的地方驻营。 姬樾在他的中军大帐中,世子姬颖以及那个神秘的老头都在帐内。另外他的几名心腹大将也都在这里。 “先生,这件事恐怕我们得从长计议了。”姬樾有些可惜的说道。 老头看着姬樾,笑道:“大夫何出此言。” 姬樾叹息一声,说道:“刚刚得到消息,秦坚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被秦朗收买,居然私下里和秦朗达成了协议。径自撤兵回俊糜城了。” 老头也是一惊,说道:“消息可靠吗?” 姬樾点点头,说道:“消息绝对可靠。”孤竹邑和令支邑明争暗斗几十年,自然是深耕其中,自有他消息的的渠道。 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就有点想不通了,秦坚不似目光短浅之人啊,怎么会犯这么幼稚的错误。秦朗到底出了什么价码,能让一个隐藏了十几年的人这般轻松地放过他们。” 老头也不解其中的三昧,故而问的详细了些。 姬樾沉思片刻,才抬起头说道:“先生有所不知,秦府给了秦坚十一座城池。” “什么!”老头听完之后,愣了许久才喃喃说道:“秦府有高人啊,这般壮士断腕,只这决心便让人头皮发麻。” 姬樾看着老头,说道:“可秦尚已死,谁又能出这么狠的主意,更让人奇怪的是秦府的其他人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一旁的姬颖听了半天,早就有些不满,这老头言语之间也太把秦府当回事了,虽说有时候有所理解,可天天这么听着,心里也堵得慌。 于是他说道:“父亲,秦府的人不答应又能怎么得,据线报,当时秦坚都将秦氏三兄弟围在一座园子里了。” 姬樾看着儿子说话,说道:“颖儿,你不懂,这可是一半的城池啊,就算是为父我也一时想不到这样的计谋。投其所好以安其心,不简单啊。” 姬樾冷笑一声道:“反正无论如何,秦尚已死,现在又少了十一座城池,秦府的势力更加单薄,不正是我们出击的良机吗?” 姬樾摇摇头,太过冒险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这是他的原则,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不会动手的。 众人正商议的时候,忽然帐外传来了几声吼叫。 一名巡逻的士兵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帐篷,大叫道:“上大夫,不好了,东胡兵来了!” 姬颖猛地站起身来,盯着那名士兵,说道:“什么,东胡兵?” “东胡兵在哪儿?”姬颖一把抓住那名士兵的衣领,骂道。 士兵被他掐住了脖子,脸上表情惊惧,吞吞吐吐的说道:“已经开始冲营了,我军北边防守已经被冲开。” 因为已经是入夜时分,所以守卫的警惕性也有些松懈,故而被轻易的突破了北营的防线。 “有多少人马?”姬樾心中也有一些紧张,但令他不解的是他和东胡右大都尉赫舍里关系匪浅,赫舍里不该派兵攻击啊。 要知道,孤竹邑直面的部落就是东胡山戎王右部,原来还有个白狼部和伊卢部,不过这两个部落都已经被赫舍里灭掉了。 士兵摇摇头,说道:“人数不详,不过听喊杀声人数应该不少于我军。” 姬樾忙同众人出的大帐,但见北营那边已经大火冲天,姬樾也远远的能听见那些骑兵震天的马蹄声。 “该死!”姬樾骂了一声。 远远地听见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也越来越近。 敌军对进攻时间的掌握极其的精准。 这次措手不及打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而且对方全是骑兵,对于自己的车兵和步兵,在机动性和灵活性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往后撤!”姬樾一锤定音,在敌人并不清楚之前,他不敢冒太大的险。赫舍里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说不定还真是他反咬一口,也说不定。 姬樾既然向后撤退,帅旗自然向后撤退。 士兵们也跟着帅旗向后狂奔起来。 不过偷袭大营的军队似乎并没有追击他们的意思,而是到处放火,烧了他们的帐篷和粮食物资等物。 混乱持续了大半夜,到第二日清晨的时候,小阳岗一带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一个少年将军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内附以红色的战袍,他的穿着是标准的燕国军服。不过,他的腰间并没有佩剑,而是配了一把弯刀。 头上戴着一顶头盔,脸上还有着未修的胡茬子,眼神坚毅如鹰眸,脸色闪着淡淡的古铜色。 却正是秦府三公子——秦开。 他踏步走到小阳岗的姬樾的驻营处,这里已经尸积如山,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所有的军械物资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达奚若和门罗等人都跟在秦开身后,他们并没有改穿燕服。 达奚若笑道:“三公子为何不让我们追击。若我们追上去,定能将姬樾那个老匹夫追的像兔子一样抱头鼠窜。”达奚若还是那般口若悬河。 一旁比较沉闷的门罗却说道:“达奚若千夫长想的过于简单了吧。”门罗本来对秦开并没有好感,但在随后相处的日子里,越来越觉得此子与别人不同,不仅他自己对秦开的观感大为改善,而且还亲自将他的儿子送到了秦开的亲卫营。 “三公子,莫非三公子只想给姬樾那个老匹夫一个警告。”门罗对秦开说道。 上次议事,秦开已经传下严令,从今以后,以三公子之名称呼于他,也算是他正式回归秦府的意思了。 秦开说道:“不错,现在我们的身份变了,对姬樾不能公开撕破脸皮,我今日夜袭其营,破敌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威慑于他,令他不敢觊觎令支邑。”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能直接杀到孤竹去呢。”达奚若有些失望,不过看他们脸上,那里有半分沮丧之情。 以两千骑兵突袭三千车兵和步兵,大获全胜,胜利总是能让人高兴的。 秦开望着东边远处的群山,说道:“放心吧,我们会回来的。” 第321章 兵祸消弭 姬樾一路狂奔三十里,直到河谷地带才停下脚步。 喘息未定,姬颖从后军急匆匆奔过来,姬樾看到儿子居然扔下军队,吓了一跳,以为东胡兵已经攻到了后军。大为惊慌,忙说道:“快撤,快撤!”头盔都差点从头上掉下来。 姬颖一把拉住自己的父亲,大喊道:“父亲安心,父亲安心,敌军并未追来。” “什么?”姬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问道:“消息是真是假?” 姬颖肯定的点点头。 他问道:“会不会是敌军的计谋?” 姬颖有些想笑,可终究没敢笑出来,心中暗道:“父亲不会是被东胡兵吓破胆了吧。”其实也不怪姬樾这般恐惧东胡兵。几年前的碣石山之战,他记忆尤深,东胡大军长驱直入,连下孤竹城邑数十,东胡人的骑兵在孤竹邑附近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横冲直撞,自己那还有还击的勇气。 “应该不是。我边退边派出探子,发现他们在小阳岗就地扎营了。” 姬樾这才顺了顺气,有些宽心的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他扶着马,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可看清了,到底是什么人?东胡哪个部落?” 姬颖面色难看的说道:“是令支邑秦府的兵马!”因为在他们的帅旗上刻着一个大大的秦字。所以姬颖基本上能断定这支军队的出处。 姬樾忙问道:“秦府?什么意思?” 姬颖抬头看了一眼父亲,说道:“估计是从东胡南逃的白狼部和伊卢部残部。” “岂有此理!”姬樾大怒,他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鞭子打空,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这时候,那个神秘的老头也从远处走了过来,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也颇为狼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父亲?”说实话姬颖觉得就这样退去,他多少是不甘心的。 可他看父亲的模样,已经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他也是机灵人物,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不自在。 姬樾面色沉重,向老者问道:“你看,我们该如何做?” 老者脸色一变,稍一沉思,盯着姬樾,说道:“卑臣以为此时当退。” “哦?”姬樾原本有些沉重的脸上变得舒展开来。 “当何讲?”姬樾问道。 “令支邑已经有了准备,偷袭不成,那便没有了意义。再者,令支邑外驻守伊卢部残部,人数不少,我们本来就没有大义名分,若贸然进兵,恐怕得不偿失。” 老者的话让姬樾开心不已,不由得大喜起来,说道:“先生说的极是。快,撤兵,撤兵!” 姬颖看着他父亲仓皇的背影,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些失望。 姬樾离开,姬颖还站在原地。 老者也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 “父亲为何要执意退兵?”姬颖的声音淡淡的,他有些不理解啊。就算前番他们败退小阳岗,更多地其实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他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被一次小小的偷袭就吓住,那平日里谋算还有什么意义。 再好的谋算也得有强大的军队去执行。 “世子,能否听卑臣一言。” 姬颖此时倒没有了往日的高傲,也没有了对这个老头的偏见。因为老头刚才的苦涩他也看在眼里,忽然莫名的感觉自己和这个谋士的距离亲密了些。 “你说。” “上大夫这是没有了当年的进取之心,果敢之气。长此下去,恐怕我孤竹邑的士气便再也没办法恢复了。战阵之事,讲究士气,讲究决心,讲究一鼓作气。可如今见着东胡兵或者秦府的兵就退,一次也就罢了。若次次若此,恐怕士兵们便再没有战心了。” 老头的话姬颖当然明白,他是姬氏家族中年轻一代少有的在才能和胆气上能与秦府两位公子相提并论的人物,自然知道士气只可鼓不可泄的道理。 “先生,以你看来,现在这样的局面,如何收场。” “不瞒世子,经此一役,卑臣觉得这个秦府的私生子恐怕比他的两位兄长还要难缠啊。” “哦?怎么说?” “若换了一般人,必然会对我们群追不舍,甚至有可能引发孤竹邑和令支邑之间的大战也不一定。可此子见好就收,击退我们之后,并没有追击,甚至还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仅这一点便有许多人不及。而且他也用行动告诉我们,要想乘着秦府的变故生事,万万没有可能。不仅没有扩大事态,而且将危机解除,这等人物,说实话,就是卑臣也看不透他。” 听了老头的评价,姬颖心中的不服气又一次滋长起来。说道:“有这么厉害?比之秦尚老匹夫如何?” 老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望向北边的群山,许久才说道:“虎父无犬子,而此子恐怕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姬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迈开步子,没有骑马,老者就跟在他身旁。 忽然老头说了一句,“世子殿下,上大夫年龄已长,世子虽然已经稳坐世子之位,但豺狼虎豹伺其身,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不得不防啊。” 姬颖的脚步猛然的一下停住,他看着老头,想探究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可老头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没有再等候姬颖,而是径直追着姬樾去了。 姬颖一个人呆呆地站着,想了片刻,才露出一丝冷笑,低声说道:“想和我争,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资格。” 一场乘火打劫就此消弭于无形。 秦开在小阳岗待了三天,然后北上去了一趟肥如城。在肥如城中,他见到了自己的师傅,那个默默守候在自己母亲身边十几年的男子。 他形体瘦削,这次事件如果说对谁的的打击更大的话,除了秦府之人,恐怕就以博尔呼为最了。 博尔呼整个人留着长长的胡须,头发也未收拾,看上去便如山林深处未开化的野人一般。 秦开见到他,两人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两人都失去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第322章 狼骑 “她走了?”博尔呼赤裸着上半身,在一个火堆旁饮酒,他的身上似乎又添了几道刺目的伤疤。 “嗯。”秦开点点头,从小到大,博尔呼像父亲一样照顾自己,教自己人生的道理,教自己上阵杀敌的本事,对这个人,秦开有着太多复杂的想法。 “我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我很后悔。”他又喝了一口,秦开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眼角有些微微的湿润。 只是秦开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般的样子。后悔,失望,伤心,无助,孤独。秦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去形容他的这种感觉,但他从心底里能感受到他的窒息。 “母亲无悔!”秦开看着他的样子,虽有些不忍心,但终究将那血淋淋的现实展现出来。 博尔呼是他尊重的老师,他不想让他就此沉沦。 博尔呼浑身一震,就如被雷击了一般,呆坐在那里,仿若一个石头桩子。 无悔,无悔。她对他的选择不后悔,十八年守候,只是为了和他死在一起。 而自己的十八年守候,只是看着她找到属于的自己的幸福。这对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幸福。 秦开看着他的表情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又悲伤,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疯疯癫癫的样子,有些不解。 博尔呼一边喝酒,一边唱歌。 天苍苍兮,野茫茫。 顾盼远方的佳人兮,你在何方? 愿清风带走我的思念兮,伴你长眠。 此生有你兮,如瀚海生洲。 愿你的灵魂安息兮,我在这里。 ······ 唱着唱着,便窝在火堆旁,鼾声大起。 秦开并没有听过这首歌,想来是博尔呼自创的。 看着他的样子,秦开对有些事似乎看的更清晰,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在白狼水畔的山洞里狠狠咬他的女子。 多少有些失落。 便挥去脑海里的烦恼,坐在博尔呼的身边,然后也睡了过去。 地为榻兮,天为被。 第二日,秦开召集白狼和伊卢部残部百夫长以上的统领在帐中议事。 让众人大为吃惊的是博尔呼居然一改这段日子的狼狈模样,衣着整洁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达奚若看到他的样子,这次倒是罕见的没有调侃,反而暗暗点了点头。 除了两步余众,还有原来的肥如城副将秦勇。 秦勇是秦氏旁支,因战功被被秦尚提拔为肥如城五百将,和另一名五百将王平一同驻守肥如城。 在秦开认祖归宗之后,被授予肥如县令的职位,两位五百将便受秦开节度。 秦开从一千人中选调三百精锐,充入自己亲卫营中。 秦开将两部余部整合,并向燕国学习,将所有民众傅籍,共有民约三千帐,约一万五千余口。 尤其上饶乐水大战,对两部的兵马损耗最大,六个千人队几乎战死了一半。 秦开正式建立了一支骑兵队伍,以伊卢部的余部为核心,辅以白狼部余部和从驻守肥如城的百姓中挑选精锐,有众三千人。 仿照燕国兵制,号为“狼骑”,分三营,以博尔呼、达奚若和门罗为营将。呼韩邪、达曼、和秦序为五百主,又提拔了一批新晋的作战勇敢者为百将、屯长。 一时之间,人人大喜过望。 而两部余部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仍然以牧马和牧牛羊为主,为狼骑提供战马。 又将原先驻守肥如城的一千兵马整编,改称“豹韬”,编一营,淘汰车兵,编练步兵。 以秦勇为营将。 秦开又以姜复为肥如县的县丞,程勇为县尉,负责平日里肥如城的民政和治安。 随后的三四天,整个肥如城便开始了规模浩大的整编。 当一切事情就绪。晚上的时候,他先将四名营将和姜复喊到自己的帐篷中,过两天他便要返回令支邑,并和新任的上大夫秦朗去蓟都“上计”,并接受燕王的册封。所以秦开离开之后,这边的担子仍然要落在众将手里。 众人自然知道其中的曲折,不由得颇为担心。 达奚若说道:“三公子入京,若只有三百亲卫营保护,我觉得不安全。” “是啊,是该多带些兵马。”门罗也附和道。 秦开摇摇头,说道:“燕国不比草原,一切事务自有制度,不能乱来,三百儿郎足矣。我不在城中,城中诸事由博尔呼千将和姜复丞联合处理,你们要谨记。大事可通过射雕司密送于我。” 秦开的意思很简单,自己不在的时候,博尔呼便是这里的首领。 这是发自内心的信任。 “诺。” 众人忙低头答应。 “另外我们的方针不变,肥如城位置虽然没有白狼城位置突出,但作为南北商贸交易的地点也是可行的。姜县丞要将这件事情不遗余力的做好。” 姜复笑着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三公子。不瞒三公子说,这段日子,属下已经派出了几波商队前往匈奴和赵国,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的。” 秦开点点头,说道:“这件事,你来办,我放心。” 达奚若道:“赫舍里又重新成了我们的邻居,若他来攻,我们怎么办?” 秦开冷笑一声,说道:“他来攻?他若不来,我还要攻呢?各部要每半月派出游骑去草原上骚扰赫舍里,截其马匹牧民。我要让他提起我,头痛欲裂。” 达奚若哈哈大笑起来,连忙说道:“这个好,这个好,到时候赫舍里估计都有带大军杀向我们的心思了。” 秦开说道:“他若来,便坚守不出。骑兵的优势在草原,在平旷地带。在城池面前,战力会大打折扣。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现在的我们以修养生息,恢复战力为主,还不是和赫舍里硬碰硬的时候。” 众人经过这一战又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关键,都点了点头。 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秦开和东胡大单于去卑是见不了面的。他现在的主要目标在草原上,主要的对手是匈奴和肃慎身上,直面自己的敌人很大程度上便是赫舍里和山戎王,以及那个曾经将自己倚为心腹的二王子突地极。 所以,他们目前最好的态度便是骚扰对方,将对方拖疲,拖垮。 第323章 老朋友 将肥如城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秦开率领三百亲卫营返回了令支。 一直在肥如城中负责商贸的范氏家族范阎随秦开一同南返。 时移世易,两个老朋友相见,都有些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当年草原上匆匆一面,居然让彼此都有了莫大的机缘。 范阎对于秦开的遭遇也是无可奈何,也不敢多问,毕竟他现在身份特殊,不仅是肥如城的令,而且已经是令支邑秦府的三公子,一跃成为燕国北境最有权势的大家族的一员。 “你为何今日要南返?”秦开并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中,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所以被一旁同行的甲十一“强迫”去坐马车,秦开无奈,也只得听他的话。 两人在马车内谈了些这两年以来的生活琐事,虽然秦开返回了燕国,但他在白狼城传递的通商信号还是让北地的许多小部族欣然南来,在肥如城与南部各地的商人做生意。 范胖子苦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说道:“族中又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了争吵,我作为燕国商地的代表,必须回去参与商议。” 两人的关系匪浅,所以谈的也就多了些。 范阎也不以为意。 秦开笑道:“如此说来,再庞大的家族也有裂痕啊。”秦开对这件事情倒是越来越看的透彻。 “说起来,许久未见范二公子了。”秦开有些感叹的说道。那还是他第一次觉得一个男子能长得比女子更美丽的人,再加上他傲气冲天的模样,所以给秦开多留下了些许印象。 范胖子说道:“我们二公子一直住在齐国,负责齐国的陶朱堂之事。” 秦开点点头。 其实从他在草原上之时,就对中原诸国的情形略有知晓,如今成为燕国秦氏一族的一员之后,他对中原诸国的事情就变得更加感兴趣起来。 他的大多数知识来自于秦无衣给他的讲解,但上次去了一趟秦国,他被秦国深深地震撼了。 秦国强势已显,他目前对秦燕两国最为熟悉,但从目前最为直观的对比来看,燕国显然和秦国不在一个层次。 “齐国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家?”秦开好奇的问道。 他心里其实对齐国很好奇,因为他身边的许多人都或多或少和齐国有些渊源。 自己的父亲曾在秦国随现在的燕王为质子,秦无衣也跟随父亲多次入齐。另外长兄秦朗之妻好像也是齐国人,就连燕国太子的太子妃都是齐王之女。 范胖子笑着抚了抚自己胡须,说道:“齐国啊,是当今之世最强大的诸侯之一,市肆繁盛,人民殷富,天下能者争相往齐,以搏功名利禄,封妻荫子,是个好去处。” 秦开低声道:“照你这般说来,倒是比燕国还好。” 范胖子眯着眼睛笑了笑,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秦开看着他,说道:“这是何意?” 范胖子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开,说道:“不能比,不能比。燕虽强,然与齐比,尤蚂蚁与大象之别也。” 秦开却不以为然,说道:“你这评价太过了,齐国之强,我也知晓一些,不过似你这般说,却也无趣了。我虽未到诸国,但从书中听来,便发现有一个国家比齐国更有潜力。” “哦?何处?” “秦国!”秦开斩钉截铁的说道。 “秦国?你何以断定秦国一定要比齐国更强?” 秦开看了范胖子一眼,端起眼前的酒杯,说道:“我曾去过秦国,并且走了秦国的几个地方。那里的百姓崇尚耕战,布衣百姓皆可以军功授爵,故而战阵之中,上至主将大夫,下至伍屯锐卒,皆有一往无前,人人死战之心。这样的军队,才是这乱世中的唯一选择。” 范胖子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秦开居然对秦国看的这么透彻,不由得大为惊诧。 “而且,秦人所处之地贫寒,人人有奋进之动机,上至国君,下至百姓皆有自强之心愿,这才是一个国家本来应该有的样子。我虽未到齐国,但父亲曾在一本书中写道,齐国八百年岁月,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不足为恃。” 范胖子有些恍惚,喃喃道:“真别说三公子此言倒是与我家小主子所言丝毫不差。” “哦?”秦开也只是随口说说,但听见有人与他的观点相同,不由得也生出几分知己之感。 “我家小主子也说道,别看如今群雄逐鹿,诸侯争鼎,争的热闹,不出百年,必为秦国一统。” “秦国一统?这么大的口气,莫非是范二公子所言。”秦开想起范二公子的狂傲来,这种话倒是很像他的风格。 范胖子却摇摇头,说道:“那是比范二公子还要逆天的存在,号称陶朱公现世,范二公子虽然厉害,但比起小主子,犹不及也。” “你们陶朱堂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倒想见上一见。”秦开也有些向往,与这样号称天才的人物坐在一起,清酒两杯,也是一种享受吧。 不过说到这里,范胖子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莫名的伤感,他摇摇头,说道:“他不会和任何人见面的,就是在陶朱堂,他也从不会客。” “这是为何?” 范胖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件事,按说这是陶朱堂的秘密,但他和秦开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合作关系,和这个少年在一起,有时候更多地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质朴和天真。 这让每天沉溺于阴谋算计的范阎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之感。 或许人们所说的知己之感便是如此吧。 人生中总有些人是你不愿意去用阴谋算计去对待的。 就像秦开,家中巨变,身份巨变之后,还能保持当年那份初心,只这一点,便让许多人汗颜。 就像他们的小主子。 “兄长在想什么?”秦开抬头看见范阎陷入了沉思,不由得开口问道。 范阎猛地抬起头,说道:“我在想说不定我们的小主子或许还真的愿意和三公子见一面呢。” 第324章燕王妃 秦开笑了笑,说道:“你们小主子脾气这般怪异,见个人都不容易。” 范胖子摇摇头,他圆滚滚的身子看上去一起一伏的,显然提起这件事他的精神也不太好。 “不是,而是我们三公子身有顽疾,因而对旁人不愿亲近。”范胖子终于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不过也只能说这些,说的再多,便是泄密了。 秦开恍然的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倒也是,性情古怪者,必有缘由,那你们为何不延医用药,为他治疗。” “以我陶朱堂的财力势力,十几年来都不知用了多少医师,可无一人能解此疾。” “什么病竟这般顽固?” “天生顽疾,不提也罢。”范胖子并没有说透。 秦开倒是很快的想到了一个人,说道:“我曾见过一个医者,他带着孙女四处行医,而且我还听医师称呼他为医圣,不知找他看了没有。” 范胖子惊讶的说道:“医圣?三公子是说医家的医圣!” 秦开点点头。 范胖子却摇摇头说道:“医家之圣,行走天下,漂泊不定,最是难寻。我们在诸国都有打听,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如何寻来啊!” 不过他也抓住了秦开的话头,说道:“三公子识的此人。” 秦开一想,小女孩两次救自己性命,又帮忙替救了大嫂和侄子的性命,应该算是认识吧。 秦开说道:“我也只是见过两面,详情并不知情。” 范胖子说道:“那三公子可知医圣老人家在何处?” 秦开摇摇头,说实话,两次相遇都是浑浑噩噩就碰到了,自己也不知他们的去处。 秦开答道:“我不知,不过若真是有用,那万一将来有机会相见,我一定求求医圣,看一看你们的小主子。” 范阎忍不住一把抓住秦开的胳膊,“若真能有如此大的机缘,我陶朱堂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范阎此时倒没有了往日的精明,秦开笑道:“看来你对你家主子很是上心啊。” 那知范胖子却有些羞然的转过头去。 这让秦开又是一阵惊讶。 实在是太奇怪了。 正说话间,军队已经抵达令支邑的城门口,豪泰在马车外说道:“主子,城门口有人迎接。” 秦开忙先开帘子便看见城门口乌泱泱的站着许多人。 而以世子秦朗为首的秦府重要人物都在。 不仅有军队,还有一些老百姓也在。 秦开忙从马车上下来,范阎也跟着下了马车。 秦开走到秦朗面前,说道:“兄长,你们怎么来了?” 秦朗看着秦开,见他征袍上还有血迹。不由得点点头,说道:“三弟为我令支邑去了一个大敌,作为兄长我理应来迎你。” 秦开也不扭捏,率众军向秦朗行礼。 秦朗点点头,示意他们起身,然后抓住秦开的手,兄弟二人一同返回了秦府。 一路上,受到了老百姓的夹道欢迎。 秦开骑在马上,走在秦朗的身旁,说道:“二哥呢?” 秦朗冷哼一声,说道:“在为父亲守灵。” 秦开点点头,没有说话。 “姬樾那个老匹夫还是这般贪心不足,也不怕胃口太大,撑破了肚子。” 秦开说道:“我夜袭他的大营,他损失不小,暂时应该不会再起别的心思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秦府。 秦府内依然挂着满府的白幡,一片肃杀的气氛。 秦朗说道:“先去拜见母亲吧,母亲已经等候多时了。”竟是让秦开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秦开有些微微吃惊,不知道秦朗葫芦里卖什么药。 秦朗带着秦开进入内宅,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了大夫人的屋子里。 秦开能感觉到整个秦府比以往更加戒备森严。 秦开刚迈进去,便看见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贵妇人坐在屋里聊天,其中一人是大夫人,另一位比大夫人年长一些,坐在主座上。 两个人太像了,以至于让秦开有些误以为看错了,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两个人。 “开儿回来了。”大夫人站起来,走到秦开面前,看着他有些沧桑的样子,柔声说道。 秦开能感觉到,这一趟回来,秦府对他的态度和前面有所不同。 秦开忙跪下行礼。 “开儿拜见母亲。” 大夫人点点头,屋子里并没有伺候的丫鬟,而且这间屋子也不是大屋,而是一间比较隐密的房间。 大夫人扶起秦开,说道:“快来拜见你姨母。”大夫人拉着秦开,将秦开带到另一名贵妇人面前。 “姨母?”秦开大惊,自己姨母,不就是······ 秦开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旁的秦朗却已经碰了碰他的袖子,毕竟他这样惊愕的盯着燕王妃,是颇为失礼的行为。 秦开忙跪下,说道:“拜见燕王妃。” 燕王妃则掩嘴轻笑,她站起身来,一股比大夫人还要雍容的气质铺面而来,而且隐藏在其中的威势也不曾少了半分。 不愧是燕国最受燕王宠爱的王妃,风华绝代。 “要叫姨母。”燕王妃的声音没有大夫人声音柔和,但她依然用慈祥的声音说道。 秦开看了一眼大夫人,又看了一眼秦朗。 秦开于是说道:“姨母。” 燕王妃笑道:“倒是一个不错的孩子。秦尚虽然对不起你,不过给你留下一个懂事的儿子,我也就不追究他的责任了。”燕王妃这话说得极为霸气,也没有避讳。 大夫人明显的脸上露出一丝伤感。 燕王妃忙安慰道:“他既然已经去了,你也别再伤心了。想当年我们年幼便相识,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他认准的事情,九匹马都拉不回来。”燕王妃的话倒是让大夫人微微点头。 燕王妃又将目光看向秦开,说道:“我虽没有见过你母亲,但看你面容,你母亲必是草原上闻名的美人,我这妹夫别的不说,看女人的本事倒是和他姐夫一个样。”也不只是自嘲还是替大夫人打抱不平,燕王妃也淡淡的说了一句。 秦开最是敬爱母亲,对方虽是王妃,又是自己的姨母。也不愿意她那样说自己的母亲,抬起头,盯着说道:“姨母,父亲和母亲是两情相悦。” 第325章 姐妹间的对话 秦开的眼睛没有一丝怯懦,而是大胆的迎着燕王妃的目光,声音坚定不已。 燕王妃似乎也没有想到秦开会直接顶撞于她,微微有些错愕。 “开儿,不得无礼。”大夫人说道。自从秦开先威慑住大长老,后又率兵击退孤竹邑的上大夫姬樾之后,大夫人对秦开的态度是愈发的好了。 秦开自然也能感受到来自大夫人的善意,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于是对大夫人说道:“是,母亲。只是父亲和娘亲已经仙逝,姨母虽是至亲,也不该出言辱之。” 燕王妃忽然站起身来,她的目光如刀,盯着秦开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道:“倒是有几分秦尚的影子。” 大夫人忽然掩嘴笑了起来。 秦朗在一旁也忙站出来圆场,说道:“姨母,表兄在何处?” 燕王妃听见秦朗问公子职的下落,也不再和秦开在言语上纠缠,便说道:“他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和小衣最要好的,一来便去后园找小衣去了,另外,珞璎那丫头不是也跟来了吗?估计三个人在后园里闹腾呢。” 秦朗有些意外,说道:“珞璎妹妹也来了?” 燕王妃点点头。 “怎么说也要为他姨夫上支香的,也不枉他姨夫疼她一场。” 秦朗笑道:“那要不我和三弟去看看?”秦朗本来想这样将秦开从这边引开,先去歇息歇息,毕竟秦开一路上处理各种杂务,必是很累的了。 没想到燕王妃可不愿就此打住,她说道:“一会见不迟,我这是第一次见开儿,倒想和他多说说话。”看上去似乎对秦开很感兴趣。 秦朗下意识地悄悄看了一眼秦开,送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秦开摇摇头,示意无事。 不过这时候大夫人却开口了,说道:“姐姐,要不晚上再问吧,开儿刚从肥如城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想必也累了就让他好生歇息一会,晚饭过后再问不迟。”大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于是开口帮了他们一把。 燕王妃听大夫人这般说,说道:“也是。开儿啊,你和秦朗先去见见你们表兄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们晚上再说。” 秦开其实也不是太累,不过被这样一说,反倒觉得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于是说道:“是,姨母。” 两人便告辞出去。 燕王妃看见他们两个远去的背影,又坐下来,对自己妹妹大夫人说道:“你就这么甘心养她的儿子。” 大夫人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说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夫君走了,偌大的家族需要有人撑着,没了他,我便替他守着这份家业。” “可是,终究是他母亲抢走了你的男人。” 大夫人长长的叹息一声,姐姐说的没错,可是有一件事情姐姐不懂,也不会懂。 那便是秦尚所爱的,便是她所爱的。 她爱他,便是爱他的一切。 哪怕对方是他的私生子。 这便是平日看到的故事里所说的爱屋及乌吧。 “哪又与他何干?孩子是无辜的,他能在东胡数万军队中将夫君的背出来,仅这一点,无论他是不是秦氏的子弟,我都会感激他。” “真搞不懂你,当年嫁秦尚的时候我就不愿意,这个男人太自我,太自以为是,不会给你带来幸福,你却不听劝,竟然当着父亲的面以死相逼,可曾想到有今日。” 当年御史受燕王宠爱,又是燕国实力强大的贵族,长女入宫为妃,声名一时无两。来御史府求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可燕王妃的妹妹愣是谁都没瞧上,反而只因和北地来的秦尚在宫中见过一面,至此一见钟情,相思成疾。 “姐姐,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他不是这样的。” 燕王妃冷笑一声,怒道:“你啊,都快成老太太了,还这么天真,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说他两句都不行。” 燕王妃说到这里,也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眼里有几分悲戚之象,便说道:“不管怎么样,虽说我一百个看不上秦尚,可是对职儿他也算是尽到了一个姨夫的职责,只是如今秦尚身卒,朗儿还担不起秦府的大任,我怕我们终究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燕王妃浸润后宫争斗数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对于目前的情势,她也无能为力。 “姐姐,你也不用着急,我夫君曾说过,职儿若为燕王,必是燕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明君,他有那个能力,你也莫看轻了他。”大夫人劝慰燕王妃道。 燕王妃摇摇头,说道:“职儿的能力我从未怀疑过,他聪慧,好学,又懂的忍辱负重,可是如今局势崩坏。太子与相国的争斗已经渐趋白热化,我就怕那一天这个平衡被打破了,我儿子也就没命了。” 燕王妃的担心并不多余,目前双方胶着,对公子职还无暇顾及。若两雄争霸,其中一方胜利了。那他们这些曾经对王位有过非分之想的王子,又岂会平平安安。 自古无情帝王家。 见惯了风风雨雨的燕王妃,又岂会不明白。 这也是她秘密来到令支邑的原因。 秦尚死了,虽然她并不喜欢秦尚,但不得不说,公子职的未来会如何,并不在燕王,而在于令支邑,而在于秦府。这次秘密来令支邑,也是燕王所派,毕竟双方的实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燕王的权威。 “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姐姐怕什么。”大夫人淡淡的说道。 “我不是怕,我只是担心。” 大夫人笑道:“还有朗儿和开儿在,他们会帮职儿的。” “唉,你不懂啊妹妹,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活着,每天都要心惊肉跳的期待着儿子平安,这样的日子以后只会更加难过。” 大夫人没有理会燕王妃的说头,而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对了,姐姐,职儿也该到婚嫁的年级了,不知姐夫可有为职儿指婚?” 这是大事,同样也吸引了燕王妃的注意力。 第326章 藏书楼 燕王妃的脸色有些沉重,她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还没有,我也不知道王上是怎么想的,公子妇到现在没有定下来,这也是我忧虑的。” 大夫人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问道:“姐姐可有人选?” 燕王妃说道:“在燕国内,倒是有几个贤良淑德的人选,不过如今局势不明,职儿现在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援。” “姐姐的意思是为他娶一个外国公主?”大夫人也明白燕王妃的忧虑,虽说他们是燕国贵族,但除了秦尚掌兵之外,他们的兄长都是文职,基本上远离实权,公子职若是不甘于做一个公子,那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就要像他的兄长太子学****娶了齐国的公主,背后有齐王的支持,那在朝廷上的话语权便不一样。 “嗯,不过各国又到了换质子的时候,这次也不知道要去哪国为质,尚未可知,所以这件事情也就耽搁下来了。” 大夫人说道:“那便不要着急,这是大事,越急越容易出问题。” ······ 秦朗和秦开从大夫人的房里出来之后,两个人准备去后园,在走廊的一个亭子里,秦朗一把拉住秦开的手,说道:“三弟,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秦朗很少这般真情流露,他是极聪明的人物,也是善于伪装的人物,但在自己这个新认的弟弟面前,他却没有丝毫的伪装。 他说的是真话。 父亲骤亡,整个秦氏一族的重担全压在他这个世子身上,既要应付外面的血雨腥风,还要处理族内的矛盾。这些天,他整个如在火上烤一般,虽说有母亲帮衬着,但沉重的压力依然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你是我兄长,我也是秦家的一份子,这些事我应该做的。”秦开一下子有些不适用秦朗的亲昵,忙说道。 秦朗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道:“老二也是秦家的一份子,可是,他的心里,从未装过秦家。” 对于秦家世子和二公子的矛盾,他现在也算是知道的比较清楚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说道:“大哥,二哥的事···” 秦朗打断秦开的话,说道:“今日我们不说他。反正大哥我欠你的情。” 秦开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后脑勺,他的头发还没有改过来,依然是在东胡时候的样子。 说道:“大哥若是这么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朗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说道:“这个给你。” 秦开下意识地接过去,看那个香囊上绣着一只狼头,并且扑鼻的香味迎面吹来,说道:“这是什么?” “这是香囊,是中原贵族的必带之物,是你嫂嫂专门给你缝制的,里面的香有醒神之用,你可以随身带着。” 秦开还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不由得有些好奇。 不过他也没有见外,很愉快的就收了起来。 秦朗看着秦开,说道:“三弟,走上这条道,我们便没有了退路。强如父亲,也被权力斗争的漩涡困住,无法上岸,我们,我们就更无法抽身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开看着秦朗认真的模样和坚定地眼神,说道:“我明白。” “那我们走吧,表兄还在等我们。” “等我们?”秦开疑惑。 “嗯,你和表兄打过交道,应该知道,他可不是明面上那种弱不经风的模样。” 秦开想起那次自己冒冒失失跑到蓟都寻找秦无衣的事,并且救下公子职的画面,对于秦朗的话,很是肯定。 “我知道。” 秦朗拍了拍秦开的肩膀,说道:“中原不比草原,草原人质朴,在这里,处处是陷阱,你日后在朝廷上做事情,千万不可亲信他人。”秦朗目不转睛的盯着秦开,说道。 秦开点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秦无衣的院子。 这是秦开第一次来到秦无衣的院子里,院子比他的要小一些,但是更为精致。 初入院门,秦开便看见沿着墙角,种满了各色的花,花开正艳,惹得许多蝴蝶蜜蜂在院子里热舞。 院子里有几个丫鬟正在给话浇水。 看见秦朗和秦开进来,纷纷跪下迎接。 秦朗看着其中一个明丽的丫鬟问道:“三小姐呢?” 丫鬟弱弱的说道:“回世子的话,小姐和客人们去了藏书楼。” 秦朗摇摇头,看着秦开说道:“妹妹就是这个脾气,她的屋子一般不让人进去的。就连我这个大哥都从未进过她的屋子,我们还是去藏书楼吧。” 秦开抬起头忘了一眼前面的屋子,这是一个二层的小木楼,古色古香,在院子里有一个秋千架子,秦开点点头,说道:“好。” 便不再看,跟着秦朗一起去了藏书楼。 院子里的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低声聊了起来。 “那是三公子吧?” “是啊,是啊,真是英俊非凡。” “你们知道什么,三公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真的假的,我看他文文弱弱的,倒和二公子差不多。” “不过三公子一来,我们令支城第一佳公子的名号可就不是世子殿下了。” 秦朗并不知道自己令支邑第一佳公子的名号已经被一群丫鬟们带在了秦开的头上。两人穿过走廊,又往后面走去,藏书楼位于秦府最靠后的位置,是秦府百年以来积累的巨大“财富”。 也是平日里秦无衣最喜欢待的地方。 两人刚绕过这边的假山,便听见一个女子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秦朗微微一笑,走过去,便见在藏书楼前的院子里,秦无衣以及公子职,珞璎公主三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说话,几个丫鬟在远处伺候。 笑声正是来源于洛樱公主。 秦开并没有看见珞璎公主的样子,而是看见一个和秦无衣差不多大的女子背对着他掩嘴轻笑。 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秦无衣。 秦无衣依然穿着男装,一身洁白的衣服让她如出尘的兰花,清香怡人。 她也罕见的嘴角微微翘起,虽然笑得不是很明显,但比起前段日子的憔悴模样,明艳了许多。 第327章 闯祸了 北地有一句俗语,若想知天下事,可上秦府藏书楼。 “珞璎妹妹,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秦朗从假山旁走出去,笑道。 珞璎公主正笑得开心,听见秦朗的声音,一下子转过身子,一张有着不差于秦无衣清水芙蓉般的绝世容颜转过来,惊喜道:“朗哥哥!”说着已经站起来,向秦朗扑了过来,一下子和秦朗扑了一个满怀。 那里有半分公主的模样。 公子职和珞璎公主小时候在秦府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和秦府的两位公子都颇为熟悉,在加上是表兄妹,也没有多少男女之防。 秦朗拍了拍珞璎公主额头,说道:“珞璎妹妹如今已经出落成大美人了。” 听见秦朗夸她漂亮,珞璎公主自然高兴。 问道:“越哥哥呢,没和朗哥哥一起来啊。” 秦朗笑道:“二弟这几日比较忙,再过两日便见到了。” 珞璎公主仿佛这才发现秦朗身边居然还有一个人,不由得问道:“你是谁呀?” 公子职和秦无衣都站了起来。 秦开还没有说话,秦朗却已经开口,对秦开说道:“三弟,快随我拜见公子和公主。” 秦开点点头,跟着秦朗行礼,说道:“拜见公子,拜见公主。” “三弟?”不仅公子职有些意外,珞璎公主更加惊得目瞪口呆。 秦府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三公子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 秦朗虽然已经向蓟都上了一道密奏,但秦府有一个私生子的事情还没有传开。 所以公子职和珞璎公主并不知道这件事。 珞璎公主看了秦开一眼,问道:“这么说你是秦府三公子了。” 秦开看着这个公主,但见她眉眼间闪过一丝狡黠。不由得暗暗戒备起来。 说道:“回公主,是的。” 珞璎公主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资格来做秦府的三公子。” 她颇为无礼的问了一句。 公子职忙迎上前来,说道:“妹妹,不得无礼。”说着走到秦开面前,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公子职穿着一件黑色锦衣,面如冠玉,唇上留着短疵。 秦开也笑了笑说道:“是啊,又见面了。” 公子职和秦开互相看着笑了起来,秦朗和珞璎公主异口同声的问道:“你们也认识?” 只有秦无衣淡淡的,没有说话。 公子职对自己妹妹说道:“妹妹,这便是我给你提到过的在蓟都救我命的人。” “什么?”珞璎公主惊愕的看着秦开,一下子又扑了过来,一把拉住秦开的肩膀。 问道:“你就是哥哥说的那个东胡勇士燕蛮儿。” 秦开对公主殿下的亲密举动有些不适应,忙往后缩了缩,将珞璎公主的手也推开,说道:“公主殿下,不过举手之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那样做的。” 珞璎公主并没有感觉到秦开的疏远,反而笑眯眯的走过来,抓住秦无衣的胳膊,说道:“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 秦无衣扫了一眼秦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道:“本想告诉你的,但想着过几日要来蓟都,便没有给你来信。”秦无衣很有耐心的解释。 毕竟珞璎公主是她唯一的朋友。 “好了妹妹,你就别找无衣妹妹的麻烦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商议,你和无衣妹妹去她的院子去,如何?”公子职开口道。 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让珞璎公主知晓,公子职对自己的妹妹也是宠爱的紧,不想让她过多的接触这些阴暗事。 珞璎公主其实还不想离开,她瞪大了眼睛,盯着秦开,说道:“有时间我想听听你讲讲救我哥哥的故事。” 秦开其实对珞璎公主的第一观感并不好,虽然她天生丽质,但两人相见的第一面,她便以敌视的态度对待秦开,秦开虽不是小气之人,但被人质疑,却也颇为不喜。 “那不是故事,公主殿下,那是刺杀!”秦开冷冷的说道。 珞璎公主微微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秦无衣却连忙走过来,拉住珞璎公主的手,说道:‘公主,我们先去我的院子吧,正好,前几日得了一盆花,你给我赏鉴赏鉴。’ 珞璎公主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秦无衣已经拉着她出了院子。 刚出院子,珞璎公主一下子反应过来,问秦无衣道:“他这是在反驳我?” 秦无衣说道:“没有,三哥哥就那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珞璎公主大怒,面色难看,娇蛮脾气发作,说道:“他居然这么胆大包天,敢顶撞我。” 说着不顾秦无衣的拉扯,便要冲进院子里去,找秦开算账。 秦无衣慌忙拉住她,说道:“公主,职哥哥他们有要事商议,此时不好打扰。再说了,你不是想见南宫校尉吗?不见了?” 秦无衣眼看挡不住,只得投其所好。 珞璎公主一听到秦无衣说起南宫烨,便一下子停下脚步,说道:“嗯,算了,我和他的账慢慢算。你陪我去看看南宫烨吧。” 秦无衣下意识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们走吧。”便带着珞璎公主离开了藏书楼前院。 公子职等两人离开后,笑道:“秦开啊,你这样对珞璎说话,你以后可得小心了。”说着露出神秘的一笑。 秦开有些不解,看了一眼秦朗。 秦朗也将目光照过来,幸灾乐祸的笑道:“表兄说的有道理,三弟,你就等着珞璎妹妹的报复吧,有你好受的。” 秦开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两个人,说道:“两位兄长,这是何意?” 公子职摇摇头,说道:“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珞璎虽然脾气娇蛮了些,但心底不坏。你也要多担待些。” 秦开听得云里雾里。 三人一边往藏书楼里走,秦朗一边向秦开扫过来一个奇怪的眼神,低声道:“三弟,以后你可没安生日子过了,做好准备吧。” 秦开更加云山雾罩了。 三人来到了藏书楼的二楼,秦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书。 呆立在屋中,隐隐觉得有些兴奋。 第328章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秦开望着那一卷卷被珍藏的极为严密的竹简,虽然到现在他看过的书没有几卷,但是他对秦无衣曾经说过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极为渴望。 总想着,若真的有一天,能放下世间琐事,一卷书,一段路,便是整个人生,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这个“梦想”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对于他来说,还有更加迫切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在想什么?”公子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秦开微微一愣,抬起头,望着两人,但见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楼阁的边上,那里摆着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卷《禹贡》。 这是一卷记录地理的著作,也是秦无衣平时浏览最多的一卷书。 两人坐下来,公子职向秦开指了指,示意他坐在这边来。 秦开于是忙走过来,也坐在窗户边上,说道:“我在想这些竹简,这么多的书,读完要多长时间。” 秦开的话引起了秦朗的轻笑,秦朗看了一眼公子职,说道:“莫非三弟也想看完这些书。” 秦开有些羞涩,对于书他是很喜欢的,不过他胡人的身份,以前还在东胡的时候就没少被一起长大的东胡少年的嘲笑。胡人并不喜欢读书,也没有读书学习的传统。 秦开点点头,说道:“以前听阿衣妹妹说过书中的知识,比较喜欢。” 说着抬起头,望了一眼屋子里塞得满满的书架,然后说道:“可是,这么多的书要看完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吧。” 秦朗笑道:“三弟啊,这个你就错了。书再多也有读完的时候。” “什么?”秦开大为惊讶,在他的认知里,这么多的书,要是读完,那是不可能的吧。 “真有人读了这么多的书?”秦开惊问。 秦朗点点头,他斜过头去,盯着秦开,说道:“远在天边,静在眼前。这里的书,有两个人曾经全部读完过,一个是我们的父亲,还有一个便是表哥。” 秦开这才将目光又一次,看向公子职,公子职不过三旬年级,没想到居然能有如此毅力。不由得说道:“表兄果真读完了这里的所有书籍。”他也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公子职则摇摇头,说道:“也不算全读完,我不过拣选其中精要者看了一些。再说了,其实读的越多,便越觉得反倒不如一本未读。” 秦开对公子职的观感又有些变化。 公子职能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心态,也不是一般人。 公子职又看了一眼秦开,说道:“我倒是喜欢你驰骋马上的感觉,所以宁愿在草原上牧马,也不想去看那些书籍。”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微微有些沉重,似乎不像之前那般轻快了。 案几上有酒,秦朗拿起酒壶,斟满三杯,说道:“别想那些往事了,幸运的是我们都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秦开看他两个人表情,知道他们必然经历了十分痛苦的回忆,公子职夹在太子和相国子之之间,想必也是极为难熬的。 毕竟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子而已。 其中经历了什么,也只有他本人知晓了。 “表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大哥有一句话说的好,幸运的是我们都还活着。因为活着,便有一切可能。” 公子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秦开,说道:“你总是这么乐观,当年在蓟都中救我之时就是这个样子,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你依然没变。”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弟,公子职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接受了他。 不是因为秦开曾经救过他,而是因为秦开和他的脾性相投。 那次的相遇,让他意识到他们是同一类人。 回到正题,公子职看着两位表弟,说道:“我这次来到令支邑,除了拜祭姨夫之外,便是来寻求两位表弟的帮助。” 秦朗和秦开也都严肃起来。 秦朗说道:“兄长你说,出什么事了。” 公子职说道:“相国子之意欲撺掇父王,禅位于他。” 秦朗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说道:“什么,子之想做燕国的王?”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不错,而且父王似乎有应允之意。我也搞不懂父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一面暗中让我母妃和我来令支邑,另一面则对子之一党的建言悉数采纳,蓟都已经人心惶惶了。” 秦朗的脸上露出极为罕见的凝重之色,当时诸国变法图强,目的都在加强中央集权,增强国君的权力。 可王上为何要对子之这种倒行逆施之行视而不见。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大的事,燕国朝堂之上,难道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吗?”秦朗气愤的说道。 子之当年为相之时,朝中除了自己的父亲秦尚,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没想到,数年过去,仍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不过这次就连那唯一的反对者都没有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公子职更为生气,他说道:“满朝怏怏之气,何时方是尽头?满朝文武,无一人站出来,哪怕是反对声都没有。我气不过,在宫门前跪了三日三夜,却换来父王一阵呵斥,说我不顾大局,不顾祖宗基业。” 公子职说到这些的时候,心里的愤怒便如涛涛江水一般汹涌而来。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可他宁愿自己沉睡,而燕国清醒。 若在这样下去,燕国迟早会亡国的。 姜齐、晋国、鲁国皆是前车之鉴。 他不明白,自己父王堂堂一国之君,为何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燕国陷入这样的危境,可以说自己的父王要付其中最大的责任。 “表哥,你怎得如此冲动,你明明知道你现在出不得头啊。”秦朗也吓了一跳,秦尚以前曾经对公子职千叮咛万嘱咐,万事以忍为先。 公子职抬起头,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是想活着,可是我还是召公的后代,燕国如果亡了,就算活着又能怎么样呢?”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第329章 局势糜烂 公子职此时的心情,秦开倒是颇为理解。也更加敬重起公子职来,这不仅仅是一个为了活下去而奋斗的失意王子,他的心中有底线,胸中有抱负,脚下有责任。 秦无衣曾说过,一个国家可以没有强大的武力,也可以没有国君,但不能缺少为国为民牺牲自我的风骨。 只有这样的国家,才不会沦为历史的看客,成为历史河流中一闪即逝的流星。 “太子那边呢?他不应该站出来反对吗?”秦朗有些好奇。按道理说太子和相国相争多年,不应该如此放纵相国才对,更何况相国这不是扶持别的王子,而是想自立为王,性质比之前更恶劣。 “我也觉得奇怪,这次兄长表现得过于平静了,除了第一次客卿鹿毛寿提出禅让之举时他出面反对了一声之后,接下来的几次基本上便以沉默应对了。将军市被也是这样,我总觉得的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朗也觉得颇为棘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明眼人都能看到,燕国的政局中肯定酝酿着巨大的阴谋,可这个阴谋被层层迷雾遮挡,没有能看清其中发生了什么。 “王上呢?他也没有什么特别行动吗?”秦朗问道。 公子职说道:“没有,父王什么都没做。说实话,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子之的女儿已经是王妃,并且这几年深受宠爱,掌控后宫。子之门生故吏,遍及蓟都和天下,又掌握蓟都三分之二的兵权,父王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公子职的分析一针见血。 就目前的情形看,燕王早已经失去了对事态的控制权。可以这么说,他从很早的时候开始酝酿的平衡之术失败了。 太子和相国之间的天平已经向相国倾斜,就算是太子一系估计也嗅到了危机。 他们不是不想有所作为,而是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子之的儿子子岚已经游说驻守要地的大夫,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许多大夫已经被相国的金银财货以及许诺收买了。” 许久未曾说话的秦开忽然开口道:“表哥需要离开蓟都这个是非之地。” 公子职和秦开不约而同的看向秦开,问道:“你说什么。” 秦开看着两人,说道:“蓟都现在已经成了是非之地,稍有不慎,恐怕就有亡族倾家之祸,相国子之如今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势,想必已经做好了布局,锋锐正劲,此时的蓟都绝不是久留之地。” 公子职还有些不太情愿,说道:“可若是我离开了蓟都,那父王怎么办?燕国怎么办?太子已经摆明了沉默,若我再不站出来阻止,恐怕燕国的江山社稷便会落在他人之手,燕国的宗庙也会成为祭拜他人先祖之地,我岂不成了千古的罪人。” 秦开看了一眼公子职,继续说道:“可是,表兄就算留在蓟都,除了这条命,又能做什么?按表兄所说整个朝堂对于禅位的提议已经没有了阻碍,那么禅位于子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你留在蓟都,不过是给子之增加屠戮的对象而已,于自己于家族于国家又能做些什么?” 虽然对面是公子职,但秦开说话却没有丝毫的隐晦,他需要将他心中所想的全部说出来。 或许是意识到场中的局势有些过于激烈,秦朗插言道:“你说会不会太子没有阻止子之是因为两人达成了秘密协议。” 公子职还没有说话,秦开却已经斩钉截铁的说道:“绝不可能。” “为何?”问话的是公子职。 秦开抬起头,看着两人说道:“因为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怎么讲?” “太子是燕国王位的法定继承人,不仅仅是燕国百姓,诸侯的眼睛也都紧紧地盯着燕国。相国如今掌握燕国人事之权和兵权,可以说他想要称王,轻而易举。太子一向是站在子之的对立面的,他的身份,他的内心深处都不会允许自己去和子之达成某种协议。那么太子没有出面反对的原因就只有两个了。” “你是说太子是故意这样做的?” “不错,我想太子也是再赌,赌燕国百姓会不会忠于王室,赌诸侯会不会看着燕国王位换人。” 被秦开这么一说,公子职倒是陷入了沉默。 就连秦朗也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太子终究是错了。”秦开再出惊人之语。 公子职猛然的抬起头,盯着秦开说道:“为什么?” 秦开拿起案几上的一颗橘子,这是从楚国贩运过来的一种水果,深得燕国贵族的喜爱,滋味甘甜可口。 两人以为秦开要吃橘子,没想到秦开将橘子剥开,然后拿出一个橘瓣放在案几上,说道:“这是王上。” 然后又放了两个,说道:“这是太子和燕国百姓。” 最后放了一个,说道:“这是子之。” 然后将最后剩余的橘子放在最外面,说道:“这是诸侯。” 秦朗觉得有些好奇,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秦开说道:“在诸方势力中,百姓的势力基本上可以排除掉。王上也已经被架空,基本上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么太子殿下为何还会如此沉着呢,原因便只有一个。” 秦开的目光放在了最后的那一半橘子上。 秦朗了然道:“三弟是说诸侯。” 秦开抬起头,望着两人,说道:“其实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齐国。” “齐国?”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错,太子妃是齐王之女,太子一定是暗中和齐国有所往来,齐王许诺了什么,才让他有安之若素的底气。不然,以太子地位的敏感性,他早就跳出来反对了。” 秦开的话让两个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秦朗也是意外不已,这其中的有些关节他还真没想到。 “没想到你来令支不到两个月,居然能有如此眼光。” 秦开说道:“其实这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是我和阿衣一起想出来的。” “无衣妹妹?”公子职惊讶出声。 第330章 小狐狸 公子职颇为惊异,没想到秦开这番话居然出自秦无衣之口,虽然早已经听过秦无衣智计无双的大名,但今日亲眼所见,感受又有不同。 “你们的意思是若子之真的逼父亲禅让王位,齐国有可能干预?”齐国,大国也,强国也,小小的燕国对于强齐来说,还是过于弱小了。 “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不过观如今太子的情形,十有八九是有恃无恐,而他的这个恃的底气便来自于强大的齐国。” 公子职的脸色立刻变得严峻起来,说实话,对于太子这样连接外敌的行为,公子职打心底里是颇为不齿的。 “引狼入室,并不是什么善举!” 秦朗也点点头,说道:“表兄说的极是,齐国已经贪我燕国许久了,若真的将齐国请进来,恐怕从此便再无燕国了。”其实对于齐国对燕国的威胁,燕国朝堂早有清议,也有着比较深入的认识。毕竟燕国周边诸国,赵国声名未显,北境胡人控弦牧马,并无深入南下的心思。唯有齐国,对燕国的土地那是虎视眈眈,从没有一刻放松过警惕。 秦开说道:“可是更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公子职问,他对于秦开是愈发的好奇了。 秦开说道:“我担心齐国只是想利用太子这枚棋子,争取更大的利益。” 秦朗也反应过来,说道:“三弟是说齐国恐怕不会立刻出兵,而是想等到太子和子之两败俱伤之际,再出手?” 秦开点点头。 太子一系实力虽然已经被相国一派超越,但毕竟在国内仍然有将军市被的支持,在燕国军队中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恐怕到时候少不了一个两败俱伤。 “不错。”三人忽然听见楼梯上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犹如树梢上的黄莺儿,煞是动听。 却正是秦无衣的声音。 秦无衣走上二楼,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漫步走了过来。 “无衣妹妹怎么过来了,珞璎呢?”公子职看了秦无衣一眼,然后问道。 秦无衣走过来,秦开和秦朗都站起来,让秦无衣也坐下。 秦无衣将那卷竹简放在案几上,说道:“珞璎自然是去寻找意中人了,我不便跟着,恰好蓟都又送情报过来,便给你们拿过来了。” 公子职的脸色立即黑了起来,说道:“无衣妹妹,你怎么由着她性子,什么意中人,她堂堂一个燕国公主,岂能如此不守礼数。一个小小的边军校尉,也有着攀天的想法,该杀。”珞璎公主和公子职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珞璎公主自幼由自己的母妃抚养长大,公子职对待这个妹妹自有不同。 对于他的婚事,也颇为上心。 秦无衣嘴角抽了抽,说道:“表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南宫校尉也是我北地的英雄男儿,战功无数,表哥失于家室之见了吧。” 公子职冷哼一声,说道:“那也不行,你就让她一个人去了?” 秦无衣笑道:“有你这么一个霸道兄长,难怪珞璎常嘀咕。放心吧,我让人保护珞璎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公子职冷哼一声,“都是你这个鬼丫头,若不是那一次保护,她也不会看上你们那个南宫烨。本公子对南宫烨的才能很认可,不过这个人心机太深,虽然现在表现的并不明显,但终究有一天会露馅的。”公子职对自己看人的本领可是充满自信的,毕竟,这整个藏书楼的书装在他的肚子里,也不是白装的。 秦无衣倒是认真考虑了一番公子职的话,良久说道:“我会劝珞璎的。” 公子职这才点点头,说道:“无衣妹妹,今日秦开说了一番话,说是和你两个人商量出来的,可有此事?” 秦无衣看了一眼秦开,秦开穿着淡灰色的袍子,但俊美的五官和那股子怎么都藏不住的勃勃英气让他和另外两人相比,别有一番味道。 秦无衣看着起秦开,说道:“是我和三哥哥分析的,目前局势微妙无比,职哥哥此次入蓟都,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再迟可就走不了了。” 公子职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无衣相比秦开说话就更为大胆随意了,毕竟她也是秦府宠溺的对象,包括公子职在内,都很喜欢秦无衣。 “职哥哥,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你留在蓟都没有任何胜算,就算将我们北地的两万兵马全部调过去,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公子职脸色微微一红,他不是圣人,虽说他冠冕堂皇的说了一番为国为家的大道理,但不可否认,也有私心在里头。毕竟,距离燕王越近,也就离权力中枢越近,他已经低调隐藏了这么多年,不想什么都得不到。 “昔日齐桓公在外而入齐,终成霸主;晋文公重耳在外而存,终成霸业。有时候,适当的退让并不是怯懦,而是为了更好地再进一步。现在蓟都这个是非之地,若被定在那里,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秦无衣了解公子职的性格,所以她知道如何去劝慰他。 “可是?”公子职还是有些不甘心。 秦无衣道:“职哥哥你看看蓟都传来的信。三天前,客卿鹿毛寿和苏代再次上书王上,请求王上仿古之贤君,行禅让之事。昨天夜里,王上又密招两人入宫,谈了一夜,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王上就下令,将朝中三百石以上的官员印信全部收回,交于相国子之,并让相国重新委任管理。” “这···这···”公子职铁青着脸,然后气的说不出话来。 秦朗也吓了一跳,将案几上的竹简拿起来,然后仔细看了一眼,最后也忍不住口里骂了一句。 “鹿毛寿这个人到底给王上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王上这般轻信于他,实在可恶。” 公子职这才下定决心,说道:“可我一个王子,又能到哪里去?” 秦无衣抬起头说道:“你若想离开燕国,目前还不是难事。再说了,若职哥哥真离开,无论太子还是相国都会很乐意的。” 秦无衣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第331章 白袍 “无衣妹妹,这个怎么说?既然你说我待在蓟都很危险,那无论太子还是相国子之都会竭尽全力留下我,毕竟他们是最希望我死的人。他们怎么会轻易放我离开蓟都。” 秦无衣的目光透过窗外,盯着外面的天空,夕阳已经洒下温暖的光线,朝这边照过来。 “因为五国要合纵攻秦!”秦无衣的话简洁明了。因为五国要合纵攻秦,燕国也是参与方之一,虽然这次攻秦的主角不是燕国,燕国也不用派兵,但威势必须撑起来。没有比一位王子更适合的了。 更何况,燕国还要往赵国派质子,公子职就是最好的人选。 公子职猛地抬起头,看向秦无衣,果然思谋缜密,无双智计已经显现了。 “妹妹的意思是让表哥去做这个质子?”秦朗也了然的点点头,他也被妹妹的计谋所震惊,能够以一个五国攻秦的机会逃离蓟都,实在是良策。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只要职哥哥亲自来提这件事,王上一定会同意的。就是太子和相国也不会反对,而且还要和职哥哥搞好关系,他们也需要诸侯的支持。” 秦朗和秦开都点点头。 公子职说道:“那我岂不是要尽快返回蓟都去。” 秦无衣说道:“嗯,最好明日就走。虽然相国已经急切的不得了了,但这么大的事情不会一下子就能做好的,他们需要时间准备,所以你们可以很快的离开燕国。” 秦无衣看了一眼秦开,说道:“此次蓟都之行,大哥承袭上大夫之位之后必然会重返令支邑,镇守北疆。那职哥哥的赵国之行,便就仰仗三哥哥了。” 秦开点点头,秦无衣的话他很清楚,此次公子职作为质子去赵国,必然是需要有人护卫,而他便是最好的选择。 “我明白。”秦开说道。 秦朗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弟,那就有劳你了。” 三人正说话间,忽然听见楼阁下依兰的声音。 秦无衣起身,说道:“走吧,母亲差人来喊我们饮宴了。” 公子职点点头,然后说道:“好。” 于是四人便下楼来,在一楼依兰和秦开的侍女蒲公英都在等候。 蒲公英还为秦开拿着一身新衣裳。 秦无衣看了一眼,对秦开说道:“三哥哥,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母亲和王妃那边我会替你说。”秦开一路赶回来,脚都没有粘地。 公子职也笑道:“无衣妹妹说的是,你看我,太着急了,你去吧,解解乏意,今天晚上必然会很晚。” 秦开点点头,向众人告辞。 临别时,秦无衣多看了秦开的侍女蒲公英一眼。 不过很快就转过脸去,跟着秦朗他们去了。 秦开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他也在思考,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秦开这个身份,那么现在他的所有事情必须要以秦府为先。 此次保护公子职去赵国,他当仁不让。 秦府三个公子已经分裂,很明显,他和秦朗走的更近。 秦越现在被强留在令支便是怕承袭上大夫之位这件事上出什么叉子,甲三临死前,用威胁的手段做了维护秦府稳定的最后一件事。 几乎所有人都在秦府尽心竭力,他知道,这也是他需要做的。 回到屋子,蒲公英和关雎早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秦开解开身上的衣衫,跳进水中,四肢百骸感受着温水带来的暖意,疲惫尽去。 关雎并没有在里间服侍,蒲公英则一边替秦开添水,一边帮他按摩。 秦开躺在热水池中,思绪万千。 很多事,都需要一步一步去经营。 忽然他听到一阵小声的抽泣声,紧接着肩膀上落下了冰凉的水滴,虽然只是那么几滴,但他已经敏感的感受到了。 他转过头,确实蒲公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已经有些梨花带雨了。 此次东胡事变,失去亲人的不仅仅是秦开,就连蒲公英之母也因为保护秦开的母亲而殒命,所以他们两个人才是真正同病相怜之人。 也因此,秦开对蒲公英的感情更与别人不同。 “你哭什么?”秦开抓住她洁白的手腕,然后看着她已经有些红肿的脸,像极了熟透的桃子。 蒲公英却一下子猛地扑在秦开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我梦见···我···”她其实想说她梦见自己再也见不到秦开了,不过终究没有说出口。 秦开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抓住她的小脸,将她的小脸捧起来,看着她泪雨盈盈的眼睛,说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饶乐水,登上东胡人的祭天圣坛,为那些死去的亲人报仇。” 秦开一字一句的说着,不自觉的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蒲公英有些害怕,她的心愿其实很简单,甚至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复仇这件事。 她的母亲是自愿为秦开之母而死的,这是气节。 因为她知道,如果让她去替秦开而死,她想都不想就会答应。 蒲公英摇摇头,说道:“主人,奴只愿公子平安。” 秦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估计明日就要去蓟都,我走之后,你和关雎便去阿衣那边帮忙吧,不至于太冷清。她肩上的担子也不会轻,你替我照顾好她。” 蒲公英咬着唇,轻轻地点头。 “尤其是她不按时吃饭,这一点你尤其要盯着点。要按时做些羹汤,她的胃寒,不要吃凉。” 蒲公英暗暗将秦开的嘱咐都记下来,不由得为秦无衣感到欣喜,主人一天这么忙,还能记得秦无衣的饮食喜好,实在是幸福的紧。 若他们不是兄妹,那该多好。 秦开自然没有太多的考虑,他只是下意识的交代,也完全没有去想这件事情的亲密性。 秦开换了一件崭新的白色袍子,秦开很少穿白色的衣服,他不喜欢,因为白色太过干净,太过洁白,而他的手上有着肮脏的嫣红。 “怎么是白色?”秦开问道。 蒲公英回答道:“这是小姐送过来,说主子很适合白色,让主子一定要穿着。” 秦开望着衣服上简约的图案,有些微微失神。 第332章 公主很生气 秦开来到大厅的时候,众人还没有开始用餐,因为燕王妃亲自下令将时间延迟了一刻。 关雎给秦开将头发束起来,正式梳了一个燕国公子的发,又穿着一件很亮眼的白袍,一时间,真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就连燕王妃看了秦开束燕发的样子,都忍不住感叹,真像啊。 秦开刚坐下,燕王妃的声音有些微微的生气,问身边的一个侍女道:“珞璎呢?这丫头怎么还没过来?” 秦开环扫屋子一圈,确实没有看到珞璎公主。 不由得微微咋舌,这丫头确实娇蛮的紧,这么重要的宴会居然说迟到就迟到,全无礼数。 心里不由得对珞璎公主给了一个除了美貌似乎找不到其他优点的评价。 侍女吓了一跳,吞吞吐吐的说道:“回王妃,公主···公主说她换身衣裳就来的。” 燕王妃的脸色更加难看,她是珞璎公主的母亲,平时珞璎公主的礼数也是由她来教的,这般不懂礼数的行为,就连燕王妃心里都有些许不满。 也幸亏今晚算是家宴,除了秦家家属,再没有别人,若是多些人的话,那燕王妃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还不快去催!”燕王妃冷声的训斥了一声侍女。 侍女吓得肝胆俱裂。 忙踩着小碎步退出了大厅。 大夫人在一旁悄声说道:“姐姐,珞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是家宴,你也莫苛责了她。” “唉,你就宠她吧。这丫头,已经无法无天了,再这样下去,哪个贵族家的小子敢娶她。”燕王妃低声说道。 虽说有点责怪的意思,但细细品味,也没多少责怪之意,反而多了几分宠溺。 “姐姐,你可愁错人了,我燕国第一美人,我就不相信会嫁不出去,就只怕,到时候真要嫁人的时候,你心里不舍,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舍得。”大夫人也开玩笑。 余下众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 唯有秦无衣静静的坐在那里,如一座雕塑一般。 她是极喜欢安静的,平时话也不多。和珞璎公主热情似火的性子比起来,就多少有些清冷了。 正说话间,珞璎公主一身华服应声而来。 让整个房间都有一丝窒息的美感。仿若九天的仙女下凡一般,无论是秦朗还是秦开,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屋中伺候的侍女,更是挪不开眼睛。 珞璎公主走进来,步履轻微,仿佛踩着薄薄的云彩,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秦开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珞璎公主美则美矣,然而有了先入为主的评价,他也没什么兴趣。 珞璎公主扫了屋子一眼,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不过当她的眼睛停留在秦开身上的时候,她的眼角微微动了动。 因为她发现,秦开居然看都没看她一眼,这让她有些受伤,又有些生气。 原本她心中早已积攒了对秦开的怨气,此时一发不可收拾。 她轻步走到秦开眼前,居高临下的说道:“喂,你为什么不看我?”燕国女子,速来大胆,也没有太多的礼教大防,她心中有疑惑,便开口询问,再正常不过。 秦开有些冤枉,这丫头怎么回事,自己招惹她不是,不理她也不是,难道自己连不看她的权利都没有了。 秦开抬眼望着她气呼呼的小脸,这才仔细观察她的五官,真如繁星点缀,明亮异常。那张脸,仿佛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艳。如果说秦无衣是一种冷艳到骨子里的美的话,那珞璎公主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然美感。 俏皮中带着高贵,冷静中不乏热情,而且身段苗条,虽然年龄不大,但已有几分倾国倾城的苗头。 看见珞璎公主,他忽然想到了草原上那个一袭红衣的女人,那颗草原上的明珠。 “喂,你发什么呆!”珞璎公主见他不答话,便又问了一句。 秦开这才被珞璎公主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他站起来,向珞璎公主行礼,说道:“公主恕罪,在下刚才是在想公主殿下乃我燕国至宝,一时没回过神。”秦开也不是以前那个木讷的燕蛮儿了,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自信和油滑。 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源吧。 珞璎公主微微一愣,她倒没想到秦开居然这么会说话,本来看他的样子也忠厚的紧,谁能想到他也是一个油嘴滑舌的腔调。 “好色之徒。”她忍不住骂了一声。 只不过她的声音刚出来,燕王妃便说道:“珞璎,你说什么呢?不得无礼,快过来。” 珞璎公主哼了一声,然后走到燕王妃的面前,坐在燕王妃的另一边。 秦无衣和她点了点头。 “珞璎,他是你三表兄,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燕王妃训斥道。 珞璎公主伸了伸舌头,说道:“母妃,本公主才不要他做我表兄,他欺负我,母妃要替女儿做主。” 珞璎公主瞬间抓住燕王妃的胳膊,撒气娇来。 燕王妃说道:“胡言乱语,你和你三表兄今日不过初见,他怎么欺负你。” “哼,我不管,反正他欺负我。无衣也可以作证的。”珞璎公主见母妃不相信自己的话,便将秦无衣也拉进来。 果然,燕王妃的目光立即朝秦无衣看过来。 这倒是把秦无衣给难住了。 就在这时候,秦开看见秦无衣为难,便不忍将他夹在中间,连忙想要说话。 只是,他刚要开口,公子职却说道:“妹妹,今日不许胡闹,我们还有大事商议。” 燕王妃点点头,差点被这个小丫头给带偏了,于是抬起头,看了秦开一眼,说道:“开儿,你坐吧。珞璎这丫头,平日里骄纵惯了,说话做事没个眼色,你是兄长,要多包容才是。” 燕王妃终究不敢太过责怪珞璎公主,毕竟珞璎公主在王上身边的宠爱,在整个燕国,没有之一。 秦开说道:“臣记下了。” “唉,今日是家宴,只以家中辈分相称即可,无须称臣。”燕王妃听他说话过于梳理,于是说道。 第333章 安王妃的心 秦开点头答应,然后坐在了座位上。 珞璎公主也没有再说什么,不过两人的目光不小心在空中交汇,珞璎公主狠狠的给秦开给了一个眼刀子。 一顿饭吃的倒是很和谐,大约半个时辰后,众人吃完饭。燕王妃命侍女撤去餐桌,然后才对众人说道:“妹妹,本王妃也就开门见山了,虽然秦尚不在了,但职儿的未来,还需要你们秦家顶着。” 大夫人听见前半句,眸子里闪过一丝灰暗,不过很快就将那股子灰暗隐藏起来,她说道:“朗儿已经承袭了秦府的事,现在府中大小事情都由朗儿定夺,我一介妇人,是没权力干预的。” 燕王妃的眼皮微微一动,她不动神色的说道:“朗儿,你说呢?” 秦朗忙说道:“姨母,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我秦府的立场不会改变,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表哥一声令下,我秦府所有人众唯表哥马首是瞻。” 公子职听了秦朗得话,心中感动。 都是权力之下无亲情,倒也不全是这样。 秦府能在自己如此弱小之际,冒着家族被诛杀的危险支持自己,就这份患难与共,都足以让他明感五内。 “母妃,今日下午,吾已经与朗弟和开弟商议过了,朗弟会继续镇守北疆,做为吾之后盾。” 燕王妃听公子职这么说,心里倒是常常的松了一口长气。现在的蓟都,局势异常复杂,稍有不慎,恐有万劫不复之虞,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这也是她亲自来令支的原因。 她来了,便是要告诉自己的妹妹,也告诉秦府的人,他们是一个战车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她名义上是秘密而来的,但燕国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怕传到那些该得到这些信息的人耳朵里。 “好!朗儿不愧是我儿看重之人,朗儿啊,今日有你这句话,本妃也就放心了。” 秦朗忙低头说道:“姨母安心,父亲在世时就曾说过,我秦府乃燕国之秦府,秦氏乃燕国之秦氏,为了大燕国,就算我秦府战死殆尽,也不会屈服。” “哈哈,有你父亲的意思。”燕王妃说道。 “可如今蓟都局势复杂,你们可想好了如何做了吗?”燕王妃浸润燕国后宫权力斗争多年,对于局势的敏锐度超乎常人。 秦朗说道:“已经有初步的想法,正准备说于姨母,请姨母定夺。” “好,说来听听。”燕王妃说道。 秦朗便将四人今日下午的商议之事一字不漏说于了燕王妃,燕王妃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的眼睛微眯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清醒。 秦朗将事情说完,燕王妃还没有说话,珞璎公主倒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母妃,这是真的吗?父王要将王位传给子之?” 燕王妃叹了一口长气,声音中有着些许无奈,说道:“燕国朝堂已经传遍了,就连朝议都提了几次了,应该不假。” “女儿不懂,子之又不是王族之人,我燕国太子哥哥辅政多年,他才是下一任燕国的王啊,关子之何事?”珞璎平日里并不关心朝局,而且因为燕王宠爱,在燕国也没有一个人敢对她生出不敬来,所以甫一听到这些事,她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大夫人见自己的姐姐说这件事,心中有些不忍,不过她看了燕王妃一眼,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也不好打断,不过她的叹气声比燕王妃还要来的无奈。 不过公子职却打断母妃的话,说道:“妹妹,朝廷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难得来一趟令支邑,便在这里呆些日子,让无衣妹妹带你看一看北国风光。” 珞璎公主就更疑惑了。 秦开看着珞璎公主,微微叹气,这丫头还真是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气啊。 “我不要,职哥哥什么时候返回蓟都,我要和你一起去。父王还答应我冬天陪我赏雪呢。” 公子职无奈,也不好劝,于是转过话题,对燕王妃说道:“母妃,魏国国相公孙衍结五国兵西击强秦,我燕国亦是合纵联盟的一员,我准备向父王上书,前往赵国为质,参加这场五国攻秦之战。” “什么?”燕王妃微微一愣,她倒没想到,儿子已经做了这么重要的决定。 “你要上战场?”燕王妃心中一惊,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她是极为反对的。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蓟都,那不就等于完全将王位拱手他人了吗? “再说了,你若上了战场,那朝中之事怎么办?”燕王妃毕竟没办法说透,若是珞璎不在还好,珞璎一在,她虽然娇蛮,但也聪明伶俐。有些事便只能点到为止。 “母妃,朝中之事有太子哥哥在,我一个闲散的公子也帮不上忙。倒是又到了派质子入诸侯的时节。儿臣无能,也愿意为国家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燕王妃良久没有说话,儿子的话她明白了,这是以进为退之策啊。 不过,他刚刚质齐归来,不过两年光景。 若是再次为质诸侯,身家性命都操于他人之手,她一个做母亲的,终究舍不得。 “姨母,三弟已经答应保护表哥安全,虽然此番要去为质,但姨母大可不必太过担心。”秦朗看见燕王妃迟迟不说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由得开口说道。 “开儿要陪着去?”燕王妃看向秦开,说道。 秦开说道:“是的,姨母。” 燕王妃稍一沉吟,便开口说道:“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开儿,有你在你表哥身侧,我多少也放心些。” 秦开说道:“姨母,我一定会寸步不离,保护好表哥的。” 燕王妃点点头,秦开站起来,说道:“姨母,我想唤秦叔叔进来交代一件事情。姨母也好替我做个见证。” 众人都有些疑问,不知道秦开叫秦昶进来做什么。在秦府,能让秦府的公子们唤一声秦叔叔的,也就只有三千骁骑的统领秦昶了。 众人中只有秦无衣忽然瞪大了眸子,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翘起一个美丽的弧度。 第334章 调兵狼符 有时候,秦无衣也会奇怪,自己和秦开的默契仿佛与生俱来一般,有时候都不用去深思,只从他的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便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这似乎更像是一个习惯。 更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燕王妃说道:“准。” 秦开忙说道:“谢姨母。” 不多时,丫鬟已经将秦昶叫过来了。秦昶只是秦尚的族弟,并没有资格列席今日的家宴,他也纳闷,不知燕王妃为何要突然这样叫他。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攻城略地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就更别提只是见一见王妃了。 秦昶进来之后依次行礼,礼毕,他站住,没有说话。 燕王妃柔声道:“开儿啊,人我也给你叫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秦开站起来,先是谢过燕王妃,然后又看了一眼秦昶,说道:“秦叔叔,是我找你来的。” 秦昶一惊,现在秦开是他的直接领导者,在他心里的地位,比秦朗还要重要。听见秦开这么说,他知道或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秦尚曾留下家训。 骁骑唯未来的家主可掌。 万军阵前,生死之际,秦尚将象征骁骑兵权的玉佩交给了秦开,那便是告诉所有人,秦开有统掌骁骑之权。 虽然回来已经快两个月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所有人都仿佛有意识般的缄口不言。 按目前的情形,若是秦开在承袭上大夫之位这件事情上向秦朗宣战,别的不说,三千骁骑定然是站在秦开身边的。 不过,毫无疑问,必然又会掀起新的内乱,那么本就已经脆弱的秦府恐怕只有一条出路,分崩离析。 “是,三公子。”秦昶答应了一声。 秦开问道:“骁骑三大校尉,可都来了?” 秦昶一惊,看了秦开一眼,不由暗自点头,果真是厉害。他怎么知道自己将三大校尉也带来了。 “回三公子,三大校尉都在门外。”秦昶心惊之余,忙说道。 不过秦开的这一问,让大夫人的脸色微变。 秦朗倒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 秦开向燕王妃说道:“姨母,能否开恩让他们三人进来。” “准”燕王妃淡定的说了一句,虽然不知道秦开要做什么,但她还是恩准了。 秦昶心中微微叹息,莫非今日真的要内斗吗?若真如此,那等待秦府的可就只有败落一条路了。 秦府,再也经不住一次内斗了。 丫鬟出门,不一时,进来三个统兵校尉,其中最年轻的一人便是在北疆名声大噪的生子当如南宫烨的南宫烨。 红衣红甲,如一团烈焰,耀眼。 珞璎公主眼睛微动,满脸的崇拜神色。 三人进屋后也依次行礼,礼毕,自动站在了秦昶的身后。 秦开站起来,看着四人,说道:“你们是我父亲最信任之人,当日父亲战死沙场之际,将三千骁骑统兵大权交给我,这段时间忙于内务,所以还没有机会说。今日乃我秦氏家宴,便是最好的机会。” 秦昶不知道秦开要做什么,不过他是三千骁骑的统领,必须有自己的态度。 秦昶跪下,三人也跟着跪下,说道:“三公子有什么吩咐,骁骑无有不从。”短短的一句话,足以让整个燕国北境震动,这不是普通的军队,而是燕国北境最精锐的骑兵,每一名士兵都是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经过数轮淘汰留下来的精英。 他们有着最高的地位,最丰厚的待遇,同时也有着最强大的战力。 三千骁骑,可灭国,可屠胡。 碣石山一战,三千骁骑阵亡两千五百人,愣是击溃东胡部精锐的两万“万骑”,斩首近五千级。 敌人丧胆,诸部胆寒。 这时候,就连公子职都微微有些疑惑地看着秦开。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秦开或许要和秦朗争权了。 这真是突如其来的发难,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秦开从脖子上取下那块狼形玉佩,握在手里。玉佩通体冰凉,如初升的朝阳般火红耀眼。 这是一枚红玉! 更是一枚兵符。 秦昶忙从怀中掏出另一半玉佩。 两只玉佩居然极为相似,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两半玉佩是可以合二为一的。 这便是专属于骁骑的调兵狼符。 平时调动军队,需要合虎符。 骁骑有独属于自己的兵符,秦尚起名曰狼符。 秦尚将狼符交给秦昶,秦昶慌忙接过去,拿着自己的另一半,将狼符合在一起,丝毫不差。 这便是验符。 秦昶说道:“回三公子,丝毫不差。”说完,将那另一半狼符又交回给秦开,秦开握着半截狼符,转过身,轻步朝秦开走过来。 众人不由的暗暗心惊,尤其是大夫人更是紧张。 有了秦氏长子秦坚的前车之鉴,对突袭这种事大夫人异常的敏感。 秦朗也站起身来,他看上去很是淡然,脸上的神情基本上看不到丝毫的变化。 “兄长,这是调动骁骑的狼符,弟弟今日便当着姨母和母亲的面,当着骁骑将领的面,将狼符归还原主。” 静,死一般的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整个屋子里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了,哪怕是轻微的呼吸声都是那么的明显。 这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狼符,统掌北地三千劲旅的狼符。 就这么交出去了。 这一巨变,无论是作为骁骑统领的秦昶,还是作为当事人的世子秦朗都有些措手不及。就是公子职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只有秦无衣静静的坐着,一双美目全在秦开的身上徘徊,倒是感觉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似的。 秦朗微愣之下,看着那半只火红的玉佩,并没有接过去,而是说道:“三弟,你这是做什么,你统领骁骑,是父亲遗命,你我必须遵守。” 秦朗也不是贪心之人,若他就这样接过去了,恐怕就是他做了这个上大夫,他的形象在很多人心里都会大打折扣。 “大哥,骁骑三千,是父亲的心血。当时父亲为了救我,身死异域,我身上的罪过已经万死莫赎了。大哥乃是世子,又是新一任上大夫和秦氏家主,理应掌控骁骑,这是制度,是父亲留下的制度,无论是大哥还是我都必须遵守。” 第335章 夜冷琴声动 “可是,父亲有遗言?这?”秦朗还是拒绝,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去抢夺骁骑的控制权,毕竟他得到的已经够多,若这件事真传出去,那他不能容人的名声可就天下流传了。 秦开说道:“大哥,父亲的遗言便是让我将这枚狼符带回来,带给未来的家主。带给未来令支邑的主人。” 燕王妃微微笑道:“朗儿啊,既然开儿都这么说了,你也就别推辞了。毕竟秦氏的稳定和强大才是目前急需的。”燕王妃需要一个稳定的秦氏,需要一个强大的秦氏,这样才能作为他儿子的后盾。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秦氏稳定团结。 秦开看见秦朗犹豫,说道:“大哥,当然我做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伊卢部是外公和母亲的娘家,虽是东胡山戎部落,但我希望大哥成为上大夫之后,能善待那数万部众。”秦开的意思很简单,有些话说在明面上比两个人各自藏在心底更好。 秦朗终于叹息一声,他接过那块火红的玉符,握在手里,说道:“好,既然三弟这么说了,那我便不再推辞了。” 他将狼符拿在手里之后,秦昶便和三大校尉跪下来,拜道:“拜见上大夫。” 这便是正式完成兵权的交接了,一方面安了秦朗的心,另一方面也让秦朗和秦开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秦朗点点头,说道:“你们下去吧。” 他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更有底气了。 这便是实力带来的改变。 秦开也淡淡一笑。 秦昶与三人便诺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临走时,秦昶多看了秦开一眼,眼中满是赞赏的神色,心情也激荡不已。看来,兄长的眼光没有错,这小子,是一个好材料。 等四人离开,秦朗走到秦开身边,拍了怕秦开的肩膀说道:“三弟,我在这里也告诉你,伊卢部也好,白狼部也好,都是属于你的私众,秦府不会过问。另外,肥如城是令支邑新开拓的北地重镇,我便将这座城托付于你,作为你安置部众之所。此次入都,我便会向王上上书,将肥如城变成你的封地。” 秦开也不推辞,那样的话就显得过于做作了。 他笑道:“多谢大哥。” 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的大夫人这才定下心来,说道:“好了,能看到你们兄弟齐心,我便放心了。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庇佑我们秦氏一族繁荣昌盛的。” 珞璎公主此时眨了眨自己的眸子,目光在秦开身上停留了片刻,在她心里,又给秦开加了一顶帽子——虚伪小人。 秦朗然后转过身对公子职说道:“表哥,你此次为质诸侯,除了三弟做你的护卫长,我在派骁骑三校尉之一的南宫烨为副,以策万全。”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就是了。” 珞璎公主微微眯着眼,然后笑了。 秦无衣的目光则从未从秦开身上离开。 一顿饭吃的很和谐。 秦开回到自己的院子,夜晚来临,他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凳子上,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微微的叹了一口长气。 今日他必须这样做,虽然对他而言是损失,但秦开知道,他从心底深处是真的希望秦氏一族强大稳定的。虽然二哥秦越现在为父守陵,被困在这里,但总有结束的一天,而秦越至今贼心不死。 秦开有理由相信,恐怕秦坚突袭秦府,秦越是幕后的主使也说不定。 阿衣说的对,一个稳定强大的秦氏才是根本,才是关键,才是实现父亲开疆拓土之宏愿的唯一选择。 这需要牺牲,他可以去牺牲。 哪怕是自己的生命,更何况一支骑兵了。 夜寒露重,秦开一个人出了院子,在花园里一个人漫步,忽然听见一阵琴声,他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居然来到了秦无衣的院子。 他定定的站着,屋子里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抚琴。 琴声悲凉,就连对音乐丝毫不懂得秦开听了都眉头紧皱。 她的心情不好。 秦开默默地说道。 秦开迈开步子,走到房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屋子里传来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 “谁?” 秦开没有回答。 仍是敲了几下。 秦开学习的速度极快,虽然来到秦府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但对于秦氏一族的礼节已经掌握的七七八八了。 门咿呀的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并不是丫鬟,而是秦无衣。 秦无衣披着一件薄薄的丝绸衣衫,这是秦开第一次看见秦无衣穿女装,而且是随意家居的女装。 如果说今天下午被珞璎公主的繁美华衣惊为天人的话,那此时看见秦无衣这种慵懒随意的美态,秦开觉得就是天人恐怕都难以形容此时秦无衣极致的美。 就连珞璎公主都黯然失色。 秦开暗暗摇摇头,大骂自己,心中暗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可是自己的妹妹。” 秦开将自己头脑中的胡思乱想驱逐出脑海,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只是他刚转过去,秦无衣的声音便冷冷的道:“进来吧,三哥哥。”虽然声音清冷,但声音中却含着几分温暖之意。 秦开停下脚步,最终没有离开,而是跟着秦无衣进了屋子。外屋站着两个俏丽的丫鬟,一个是依兰,一个是春雁。 秦无衣并没有在外屋停留,而是径直到了自己闺房。 秦开停在外屋,说道:“阿衣妹妹,夜深了,我虽是你的兄长,也不好去你闺房,有什么话就在外屋说罢。” 那知秦无衣充耳不闻,说道:“你既然说了是我兄长,我是你妹妹,你怕什么。”秦无衣微微一愣,开口说道。她倒没想到秦开居然想的这么多。 秦开见她生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一向是不知道如何跟女子打交道的,尤其是当女子生气的时候,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依兰和春雁在一旁看着秦开,也没什么表情,但秦朗看着却如逃跑一般灰溜溜的跟着秦无衣进了闺房。 第336章 你很好 秦无衣坐在自己的软榻上,她抬起头,在她的榻前有一张案几,案几上摆放着一个酒壶。 “这是我珍藏的易水寒,你尝尝。”秦无衣的声音很轻。 说实话,这是秦开自从巨变后第一次和秦无衣这么近距离的说话。 此时的心情完全不同。 不过美酒是秦开所爱,虽然有点怪怪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坐在了案几上将酒壶拿起来,问道:“可以喝?” “嗯。”秦无衣微微的点点头。 “你今日为什么要将骁骑的控制权交给大哥,很多人觉得你在作秀,在笼络人心。”秦无衣看着秦开的,眼光中有柔情,不过更多的却是释然。 秦开扒开塞子,然后猛喝一口酒,说道:“世人以利观事,自然免不了落入俗套。可是谁对你说什么了。”秦开知道,晚饭后,除了自己去休息,秦无衣被燕王妃留了几个时辰。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说倒没说什么,不过是觉得对你的做法不可思议罢了。”那不是一般的虾兵蟹将,那可是威震整个北疆的三千骁骑,拥有它,在整个北疆便可以横着走。 秦开的脸上显出淡淡的微红,他看了秦无衣一眼,说道:“那你呢?你怎么看这件事的?”别人的意见也好,反对声也罢,对于秦开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秦开不在乎名声,不在乎,便无所谓。 秦无衣站起身来,她的闺房里挂着一幅图——地图。 秦无衣站在图前,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心目中的三哥哥,必然不是因为那些原因,三哥哥让出骁骑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想不要,便不要。” 说完话,她转过身,紧紧地盯着秦开的眸子。 两个人的眸子在半空中相遇,就仿佛苍白了岁月的星星,时隔多年后的相遇。 秦开也微微一愣,良久无语。最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秦氏在经不起分裂的折腾了。”秦开的意思很明显,秦尚死后,秦氏一族本来就力量下落的厉害,秦坚横空出世,又分走了令支邑一半的力量。若是自己再参与其中,斗个没完没了。那不用外敌来袭,秦府的内讧便足以将自己丢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开是秦府的一员,他有责任也有义务维护秦府的安危。 在他的心底深处,也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就算没有父亲留下的骁骑,他依然能为父母报仇,依然能实现父亲未曾实现的遗愿。 就如秦无衣所说,不想做,便不做。 话虽简单,却将所有的一切都说尽了。 秦无衣抿了抿自己轻薄娇嫩的樱唇,唇上有彩,一颦一笑都有着别样的魅力。 “三哥哥,你很好。”秦无衣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秦开微微一窒,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道:“秦氏三兄弟本来已经分裂,二哥这次离开令支,再见恐怕就已经是敌人了。他能最后一刻按耐住不动手,说明他虽然想夺秦氏的位子,但不想削弱秦氏的力量。仅凭这一点,二哥也算是不负秦氏了。” 秦无衣听了秦开的话,点了点头。 对于这件事,确实秦无衣也觉得侥幸。 秦坚突袭秦府,一举功成,本应该站在秦坚身后的秦越却什么都没做。 若他站出来,那最后的结局可就不仅仅是给秦坚给十一座城池那么简单了。 正如一句话所言,一个家族的败落,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百年大族是这样,皇室贵胄更是这样。 秦开说道:“我明日离开令支邑后,肥如城的事情你多用些心思。赫舍里如今已经完全掌控整个燕山以北,虎视眈眈,他不会等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的。” 毫无疑问,赫舍里依然是他所面临的第一个强敌。 他一刻都不能放松,也不敢放松。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北边的事你放心,我已经给常胜叔叔去信了,北谍司这次虽然损失惨重,但依然会紧盯东胡人的。” 秦开点点头,他将酒壶放在案几上,推过去,说道:“尝尝。” 秦无衣坐下来,坐在秦开的对面,两个人的距离又近了些。 “父亲的事,你想要怨我就怨我,但不能自己在心里藏着。”秦开盯着秦无衣的眸子,无比认真的说道。 秦开知道,在整个秦府之内,父亲去世恐怕最伤心的莫过于秦无衣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太深厚了,尤其是当秦开来到秦府之后,听秦府的侍女们说起,秦开便知道,这件事对秦无衣的打击有多大。 秦开为母亲的离世有多伤心,秦无衣就对父亲的不在有多伤心。 她的脸色到现在依然苍白一片,原本就有些柔弱的身体似乎更显得弱不禁风起来。 秦无衣微微动容,她没有接话,而是握紧案几上的酒壶,居然也学着秦开的样子,将酒壶举起来,仰首就喝。 浑没有在意这壶酒秦开刚喝过。 这可是守礼的大忌,就算是兄妹,也不该如此。 “你···”秦开看她这个样子,想要说话,却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无衣咕噜咕噜的喝了许久,直到将半壶易水寒喝的一干二净才将酒壶放下来。 只不过已经有些醉意的她此时的样子却极为可爱。 红彤彤的脸蛋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味,她忽然站起来,一下子扑倒在秦开怀里,莫名的便哭了起来。 她已经哭了很长时间,为她的父亲,也为她的燕哥哥。 可今天的哭是她第一次哭的那么肆意,那么没有压力。她不是因为悲伤而哭泣,只是因为想哭而已。 想哭,便哭。 多简单的一句话,但又多么难得一个愿望。 ······ 不知过了多久,秦无衣的呼吸声渐渐地平稳下来,哭泣声也变成了轻睡声。 感受着她淡淡的体温,秦开将她环抱起来,唯恐弄醒了她,悄悄的将她放在榻上,小心翼翼的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秦开坐在榻边,他望着秦无衣被泪水打湿的脸,伸出手,轻轻的将她眼角的泪痕拭去。 “阿衣,父亲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我在。只要哥哥活着,你就是哥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秦开离开了。 房间又恢复了之前空荡荡的样子,良久,秦无衣刚刚被擦拭干净的眼角又流出一颗泪水。 她睁开眼,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以及一闪一闪的烛光,笑靥如花,倾国倾城。 第337章 打虎亲兄弟 秦开将骁骑交给秦朗之事仅限于几个人知道,但奇怪的是,当第二日清晨秦开起来在秦府的校场之上练武时,秦府许多的丫鬟仆役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秦开。 秦开能感觉到那个那个目光的含义。和之前相比,那些眼神中有着接纳,有着佩服,也有着深深地认同。 秦开舞了一阵刀,由于赤膊着上半身,米白色的皮肤上入眼便是如丘壑一般高低不平的肌肉,这副躯体,倒是和他有些儒雅的外形不太相配。 舞毕,秦开来到校场旁边,关雎和蒲公英在这里伺候。 秦开从蒲公英手里接过一面手巾,边擦着脸上的汗粒,便问道:“昨日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今日府中气氛有些异样。”他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 说实话被丫鬟们灼灼的目光,哪怕他这个主子,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蒲公英没有说话,她拿着轻薄的衣服帮亲开穿着,关雎则开口道:“公子,他们是喜欢公子,所以才那样的。” “···” 秦开没有明白关雎话里的意思,不由得问道:“这又是何意?” 关雎笑道:“秦府的下人与别处不同,丫鬟和仆役大多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受灾的灾民,另一个便是有些战死者遗孤,所以老家主将他们养在府里,年龄差不多的时候,便可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所以,秦府的下人,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秦开这才明白,可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就算不一样,这和他们转变态度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还是不对啊,奇怪。” 关雎仿佛知晓秦开所迷惑的事,笑着说道:“那是下人们从心底里接受了公子,公子昨天将骁骑交给世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不仅是府中,就是整个令支邑,无论是军队中还是民间,都已经传过去。” 秦开微微一愣,忽然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这事这么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让世子或者大夫人知道,岂不是说自己有别的目的,要收买人心。 可能是感觉到了秦开紧绷的身体,在旁边为秦开系腰带的蒲公英的手微微一颤。 “是谁传出去的?”秦开已经有些生气了。 关雎也感觉到了他的怒意,不过她还没有说话,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三弟,是我传的。”秦朗走过来,大声的说道。 他踏步走过来,身后跟着的丫鬟仆从都远远的站在外面。 秦开看见秦朗说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大哥,我以为是有心人要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秦朗笑道:“三弟多虑,你是父亲的儿子,理应让全令支邑知道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对你在北疆的未来有好处。” 秦朗示意仆人拿过一柄剑来。 “比试比试?” 秦开笑道:“好啊!” 他让蒲公英和关雎退出去,然后握紧手中的刀,兄弟两个拿着刀第一次刀兵相向。 秦朗握着剑,揉身而上,刀剑相交的声音在传来刺耳的碰撞声。 “以后在北疆你我兄弟同心方能守一方安宁,所以你的名头必须响亮起来,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只不过这样做的话,对大哥的名声可没好处啊。” “虚名而已,何足挂齿!” “是我多虑了。” “今二哥很生气,他很安静。” “那又如何?我听下人说他本来性子就沉静。” “不,你错了。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表面。他和我是一类人,一样的聪明,一样的武力惊人。但他有一点比我要强,那就是杀伐果断,你以后会知道的。老二是一个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人。”秦朗微微喘着气,两人便斗边说,最是耗费体力。 秦开说道:“就不能有所改变吗?” “不能。他的心里藏着魔。” 秦开横刀将秦朗的一击击退,说道:“那便随他去,他若是魔,我便收了这魔。他是怪,我便伏了这怪。” “没想到,你比我还自信?”秦朗退到一边,然后望着秦开,这个少年确实身上有父亲的影子。难怪,就连姨母都说,他和父亲最像。 秦开也看着秦朗,说道:“我和大哥也是同一类人,说白了,我们三兄弟,都是同一类人。不同的是我们心中的追求和底线不同罢了。” 秦朗似乎在咀嚼秦开的这句话。 他微微低头,很快便由抬起头来,看着秦开说道:“确实如此,只不过秦府如今的局面将你拖下水,终究不忍。”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瞒大哥,我心里也藏着魔,不吐不快。父亲的遗愿我还要去实现,母亲的大仇我还要去清算,所以是我自愿下水的。” 秦朗将剑交给仆人。 关雎也上来接过秦开手中的刀。 两人一番交手,自有一种别样的意思在里头。 秦朗走近秦开的身体,伸出手,拍了拍秦开的肩膀,说道:“今日是良辰,宜出行,去洗洗,正午时刻我们启程。中原不比草原,未来的路不平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开伸出手,秦朗也伸出手,两只都有些生茧子的手重重握在一起。 秦开说道:“打虎亲兄弟!” 秦朗接道:“上阵父子兵!” 清风吹过,朝阳初升,一缕淡黄的阳光洒在两人的脸上,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稍作准备之后,前往燕京蓟都的车队终于出发了。虽然秦朗等人竭力劝谏燕王妃暂时先住在令支邑,以观时变。但终究被燕王妃拒绝了。 一来珞璎公主坚决不肯,另一方面,燕王妃也不愿离蓟都太远,离王上太远。 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必须待在燕王身边,这样公子职他们的需要的消息和情报才能通达的传到公子职手里。 秦朗率五百骁骑,由南宫烨统领。加上秦开的三百狼骑亲卫,总共八百人,前往蓟都。 车队浩浩荡荡的从秦府走出来,这一天,令支邑街上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愿望只有一个。 第338章 环儿动了心 那便是要看看他们大名鼎鼎的三公子。 那个能将北疆最精锐的骁骑交给世子的男人。北疆之人善战,对秦府有一种别样的尊敬,对他们来说,秦府便是天,所以他们更要看看支撑天的柱子长什么样子。 秦开穿着一件红色的犀牛甲胄,这是临走时,秦无衣拿过来。蒲公英和关雎并没有跟随,时刻跟在秦开身旁的是甲十三。 秦开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临走前,他去找了秦无衣,看了一眼小白。 小白似乎很喜欢秦无衣,本以为许久未见,它会很热情的跑过来蹭自己的腿,可没想到残酷的现实是小白居然躺在秦无衣的怀里慵懒的晒着太阳。 甚至在秦开站在他们面前时它居然只是微微的睁开自己眼睛,便算是欢迎了。 秦开什么话都没说,一把揪住小白的耳朵将它从秦无衣的怀里提起来,想都没想便扔在了旁边的花圃里。 小白这才惊醒,从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重新来到秦开身旁转圈。 就连旁边的秦无衣都忍不住掩着唇,轻笑。 秦开将神思从回忆中抽离过来,然后看着街上的这些百姓,看着他们质朴而又沧桑的脸。 忽然明白,为什么父亲在战阵之上会有那般惊人的能量了。 因为他的身后有这些人,他们需要被保护,而他们也会反过来保护他。 秦开也终于明白,当年碣石山大战为何不可一世的大单于去卑也会败退而回。老百姓的力量是无形的,也是强大的。正是因为他们悍不畏死的决心,才有了那场名垂青史的大决战。 秦开骑着马走在后面,出了令支邑的城门,他忍不住回首,那些百姓似乎仍然没有散,望着城楼上飘扬的燕字大旗,秦开转过脸,拍了马一鞭子,跟了上去。 在令支邑的城门楼子上,秦无衣穿着男装,整个人裹的厚厚的,怀里抱着小白。望着远处已经渐渐模糊的车队影子出神。 依兰在旁边说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我想再看看。” 依兰小声道:“世子殿下用不了一个月就回来了。” 秦无衣微微叹息一声,是啊,大哥一个月就回来了。可是三哥哥呢?赵国,遥远的赵国,三哥哥要陪着职哥哥去赵国为质啊。又何时才能够回来。 她的瞳孔微缩,忽然转过身,准备下楼。 依兰还没有反应过来,说道:“小姐,你慢点。” 秦无衣说道:“准备一下,下午我们去肥如城。” 依兰并不明白小姐为什么突然要决定去肥如城,不过看她脸上神色,似乎比刚才轻松了些许,心里也暗感放心。 秦开等人随车队走在官道上,秦尚在世的时候特别重视修路,他在令支邑征发徭役,每年农闲时,除了练兵,做的最多的便是修驰道,并每隔一段路程设立“置”,作为驿站。 南宫烨骑马跟在秦开的身后,两人似乎并没有多少交流。 珞璎公主将头从马车里探出来,瞪了秦开一眼,说道:“秦三公子,你能不能不在这边碍事。” 秦朗有交代,让秦开和南宫烨守在燕王妃和和公主的马车旁,确保安全。 秦开说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珞璎公主看着秦开那张没什么变化的‘死人’脸,怒气蹭蹭的往上涨。 她还想和南宫烨说几句话呢,没想到秦开这样的不解风情。 “你去前面护卫我母妃吧。”珞璎公主觉得自己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威风,既然不能来软的,那就用公主的身份压他。 秦开嘴角动了动,然后说道:“王妃有大哥护卫,公主就不要操心了。” “你!本公主命令你,不要站在这儿,我看了晃眼。”珞璎公主透过帘子对秦开说道。 那知秦开却没有理会。 被漠视的珞璎公主怒气更甚,她说道:“喂,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秦开淡淡的说道:“我听到了。” 珞璎公主有些无力,自思自己公主这个身份对他没有任何威力啊。 “你听到了还不退开。” 秦开冷冷的说道:“这段路常有山贼出没,又异常险峻,我要保证公主的安全。” 珞璎公主气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拦本公主的车驾。” 秦开哧了一声,对身旁的南宫烨说道:“你去前面告诉我大哥,让他小心提防,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南宫烨看见秦开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不由得提防起来,诺了一声,便赶紧去前面报信去了。 珞璎公主看见秦开将南宫烨支走,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开被她这句无头无尾的话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公主何意?” 珞璎公主气的不想在说话了,和秦开这个榆木疙瘩讲话,实在是太费劲了。 她的贴身侍女一边为她捏着腿,一边说道:“公主,你就不要为难秦公子了,他也有他的难处。” 珞璎公主奇怪的看了环儿一眼,笑道:“你这个死妮子,这会子跑来给外人说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还秦公子,叫的可真亲切。”珞璎公主正愁没处发泄心中的怒火呢,这才找了个口子一股脑发泄出来。 环儿清雅的脸蛋瞬间便绯红了。 忙嘟蠕道:“婢子不敢。” 珞璎公主笑道:“不敢,有什么不敢的。”她将环儿的下巴捏住,将她的脸蛋提起来,说道:“我们的环儿这般清丽脱俗,本公主还觉得他配不上呢。” 环儿忙低声道:“是环儿配不上秦公子。”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连珞璎公主都听得有些模糊。 珞璎公主看见环儿的脖子都红潮一片,心里诧异,说道:“你这丫头,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面对珞璎公主的逼问,环儿自知没处躲闪,于是点了点头。 珞璎公主一下子在环儿的额头上指了一下,说道:“你这什么眼光啊,再怎么说你也是本公主的贴身婢女,出身也是极好。怎么就看上了那个野蛮粗暴的家伙呢?” 珞璎公主这么想都想不明白,在珞璎公主眼里,秦开浑身都透着一股子野蛮气,实在不知有什么优点居然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动了心。 第339章 烤兔肉 环儿被珞璎公主这么一说,原本就白里透红的俏脸便更加红润了。 “公主,婢子也不是喜欢秦公子,只是觉得他和婢子以前见过的人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珞璎公主闪烁着一双靓丽纯净的眼睛,盯着环儿问道。 环儿微微抬起头,虽然脸上火辣辣的烧着,但她还是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公子虽然有时候说话做事显得蛮气重,但不失为一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他心系天下,心系百姓。父亲曾说过,我燕国缺的便是这种胸怀天下的有识之士。婢子随公主在蓟都也见过不少贵胄子弟,可哪一个不是斗鸡走马,寻花问柳,又有谁真正关心过那些穷苦百姓,又有谁关心过燕国的国运。”常年在公主身边伺候,又加上家学渊源,环儿对国家大事有着自己的认识。 珞璎公主沉默起来,说实话被环儿这么一说,确实还真有点这个道理。 不由得问道:“你以前又未见过秦公子,那里知道他做了这些事?” 环儿微微一笑,说道:“我昨日为公主去街上采买胭脂,就连胭脂铺子的人都在谈论秦公子。” “道听途说,不足为凭。”珞璎公主冷哼一声,她揭开帘子,像外偷偷看了一眼,秦开正骑着马,静静地走着。 一柄月牙形的长弯刀系在腰间,虽然他的皮肤少了几分白,但却多了几分男儿的豪气。 她心里暗暗的说道:“被环儿这么一说,倒真是也没那么的讨厌。” 车队走了三个时辰,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 秦朗下令在一处安全的地点安营吃饭。 营边有一面湖泽。 秦开派出去的射雕者在附近猎了一只兔子,秦开便让他们剥了皮,在湖边烤兔肉。 南宫烨也在这里,倒是秦朗被燕王妃和公子职叫了去。 秦开坐在火堆旁,一边翻烤着兔肉,一边对南宫烨说道:“你们家跟着秦家很多年了?” 南宫烨看了秦开一眼,说道:“回三公子,南宫家作为秦氏家将已经三代了。卑职的爷爷和父亲,还有两位兄长,都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 秦开烤兔子的手微微一窒,他倒没想到,南宫烨家居然和秦氏有这样的渊源。 秦开说道:“你我说话不必多礼,我们都是军旅之人,礼数太多,麻烦的紧。” 南宫烨说道:“卑职不敢。” 秦开盯着南宫烨,南宫烨比两年前相见时相比,似乎更加成熟稳重了些。 “两年前袭击阿衣妹妹的人有眉目了吗?”秦开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问道。 南宫烨摇摇头,说道:“我秘密派人调查了两年,除了山戎右部和孤竹邑的人查清楚了,还有第三股势力,到现在依然没有线索。”南宫烨也很纳闷,当年参与那件事的,无论是山戎部也好,鲜虞人也好,就是孤竹邑姬樾派出的杀手也罢,都不过是执行者而已。而真正在幕后推动这件事的人,却藏得够深,一点线索都没有。 南宫烨没想到秦开居然关心这件事,不过也难怪,秦开和秦府的缘分也是从那场刺杀开始的。 若不是那场刺杀,秦开就不会和秦府有交集,更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了。 “我分析过,想对秦家置于死地的人不在少数,可那一次,他的目的很明确,不仅要破坏燕国和东胡的联盟,更是要将阿衣妹妹置于死地,我想了许多人,谁有置阿衣妹妹于死地的动机。” 南宫烨心情复杂,说起秦无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秦无衣了。 他说道:“若说只针对小姐的动机,这个也很难说。毕竟小姐平日里以男装示人,而且很少出府,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藏书楼,卑职也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人能有这个动机。” 秦开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平时注意一些就行了,他既然一击未成,总有一天还会下手的。” 南宫烨大惊,说道:“那可如何是好,这样岂不是小姐时刻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秦开摇摇头,说道:“无妨。” 南宫烨见秦开不想细说,也知道秦开必然做了安排,便不再多问。心里还是感慨,两年前,秦开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东胡儿,可如今已经俨然有王者的气度。 时间真是能够创造奇迹啊。 只不过,南宫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两个当年还是情敌。 如今他成了秦府的公子,小姐成了他的妹妹,也算是去掉一个情敌了。 两人正说话间,珞璎公主带着几名侍女走了过来,她轻脚走来,说道:“你们在做什么?” 秦开和南宫烨忙起身行礼。 “拜见公主殿下。” 珞璎公主挥挥手,道:“不用多礼,你们起来吧。” 秦开站起身来,说道:“公主为何不在马车中歇息?” 珞璎公主说道:“在马车里待了一路,本公主都快被闷死了。” 说着,她转过脸,看着南宫烨,说道:“南宫烨,这是你打的兔子?” 南宫烨忙说道:“回公主,这是三公子打的。” 珞璎公主本是一个不安分的主,看着兔子被烤的油腻腻的,一看便食欲大开,说道:“这个本公主也要吃。” 珞璎公主身旁的一个老妇人吓了一跳,忙劝道:“公主殿下,您金枝玉叶之体,怎么能吃这个。若被王妃知晓,会责罚殿下的。” 她是珞璎公主的乳母,很受王妃信任。 珞璎公主的眼睛盯在秦开身上,又看了一眼那美味的烤兔子,心里极为不舍。 秦开看她的样子,有点好笑,一个堂堂公主殿下,什么样的美食没吃过,什么样的美味佳肴没见过,居然看着一只兔子,就馋成那样。 看她的样子,虽然受她的气不少,但也不忍心拒绝,便说道:“无妨,公主殿下若想想吃,便吃吧。王妃责怪下来,有本公子顶着。” “这···”老妇人嘴里嘟囔,但她也不敢真的拒绝。 毕竟秦家在王妃的心里,是很重要的。 第340章 随身带着盐巴的公子哥 秦开一句话,让老妇人翻了个白眼,她也不敢得罪秦开,毕竟王亲国戚,不是一般的人。 珞璎公主则浅浅一笑,她随手拿起一个木棍子,然后拨了拨架子上的兔肉,扁了扁嘴说道:“这东西能能吃吗?看上去模样很怪。” 南宫烨自然是不屑于吃兔子肉的,他们南宫家虽然世代为秦氏家将,但毕竟也是身傍贵族,辱没身份的事他不会去做。 不过,他也不好公开反对,毕竟秦开也算是他的主子。 只能沉默应对了。 “当然,公主殿下稍等片刻,一会儿就熟了。”秦开笑了笑道。 珞璎公主其实也是好奇而已,毕竟她虽然娇蛮,但平日里的饮食诸物,都要经过严格的筛选。也不怪老妇人多嘴。 秦开听见兔子肉发出滋滋的响声,再看兔子颜色也有些变化。秦开点点头,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然后仔细的将小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倒在兔子肉上。 珞璎公主更加奇怪,说道:“这是什么?” 秦开没有说话,而是将白色粉末倒好之后,便收起小瓷瓶。将兔子肉拿起来,放在嘴边,闻了闻,说道:“好味道!” 秦开这才看着珞璎公主道:“这是细盐巴。”盐在当时是颇为贵重之物,一般的老百姓家里都食粗盐,而且就连粗盐也价格昂贵,很多人都是几天才吃一顿盐。 珞璎公主出身豪贵,甚至都不知道“盐”是个什么东西。 还傻傻的问道:“盐是什么东西?” 秦开一愣,这才想起珞璎公主是公主身份,自然不会知晓盐是什么。 他也没有生气,便摇摇头,没有说话,而是撕下一块兔子的腿肉下来,递过去,然后说道:“公主殿下尝尝。” 珞璎公主皱了皱眉,好看的鼻子也一吸一合的,说道:“这怎么吃啊?” 从她的认知里,吃饭是要有一个很严肃的仪式的,这也是她一直做的。 可看秦开直接用手就将兔子肉撕开来,而且也不用筷子,实在是没办法去吃。 秦开说道:“就这么吃啊,这肉只有这种吃法才能吃出它的味道来。” 珞璎公主摇摇头,她转过身,对南宫烨说道:“南宫烨,你跟本公主过来。” 南宫烨脸色不变,看了秦开一眼,秦开点点头。 南宫烨这才说道:“是,公主。” 珞璎公主终究没有吃兔子肉,而是转身来到了湖边。 她的侍女们并没有跟过去,那个淡绿色衫子的侍女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级,身段婀娜,体态多姿。 她忽然向秦开行了一礼,说道:“秦公子,不知道婢子有没有这个福分分一块肉吃。”说话的正是珞璎公主的贴身侍女环儿。 环儿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秦开,倒是颇为大胆。 秦开嘴里刚嚼了一块肉,也觉得有些意思,为这个侍女的大胆而好奇。 毕竟中原女子都是非常内敛知礼的。 “当然可以。”秦开说道。 随手便将手中吃剩的一半兔子肉递了过去,只是刚递到半途,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吃剩下的,不由得有些尴尬。忙又缩回去,说道:“刚刚吃的太美味,竟忘了。”说着,将那半块兔子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又撕了一块肉给她。 小环看着秦开的动作,一直憋着笑。 不过最终也没有笑出来。 环儿将肉接过去,看着秦开,她也不避讳,而是将肉捧在嘴边,轻轻的尝了一口,忽然笑道:“盐巴似乎是来自于齐国的精盐。”盐分很多种类,而其中最为上品的便是精盐,数量极少。在诸侯国中也只有王室和豪贵之家才用得起。 秦开有些疑惑,说道:“没想到你还懂盐?” 秦开却不知道,环儿虽然是公主的奴婢,但她的来历可是颇为豪贵的,她是燕国大盐商之幼女,只因为她的父亲犯了事,所以她才被带入了宫中,成了珞璎公主的婢女。 环儿浅浅一笑,她抬起头,看着秦开,说道:“这盐的味道,似乎并不是我们燕国所产,而是齐国所产的盐。” “这也能吃出来?”秦开问道。 环儿点点头,因为齐国的煮盐技术要高于燕国,所齐国产的盐比燕国产的盐更加畅销,也更受各国欢迎。 秦开自然是不懂这些了。这些盐巴还是他从一个草原商人那里买来的。 两人正说话,却听见珞璎公主和南宫烨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秦开大惊。 转眼一看,居然有羽箭射来。 秦开一把将肉扔掉,忙拉住环儿轻轻一转,替她挡开一支羽箭,将她护在背后,面色冷峻,喊道:“保护公主殿下!” 秦开一直默默戒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环儿吓得花容失色,不过她刚才被秦开一拉,她整个人都斜靠在秦开的后背上,这时候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脸一下子就红了。 豪泰已经领着护卫们朝那边而去。 刺客从湖中而来,人数并不多,只有十余人,不一时便全部被杀死。 秦开走了过来,向珞璎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末将护卫不利,让公主受惊了。” 刚才刺客的意图似乎并不在公主,而是在他。 秦开默默地想,看来,我才是此行最危险之人。 珞璎公主刚刚还有些害怕,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环儿扶着她,她瞪了秦开一眼,说道:“有南宫校尉在,本公主岂会有事。” 南宫烨忙说道:“末将不敢。” 秦开没有说话,只是对南宫烨道:“保护公主去营帐。” 南宫烨说道:“诺” 便护送珞璎公主去了,临走时,她的侍女环儿还俏皮的看了秦开一眼。 似乎完全没有被刺客所影响。 等众人离开后,秦开这才一一检查十人的尸体,说道:“刺客是冲着我来的。” 身旁的甲十一走上前来,她也俯身观察,说道:“是的,是孤竹邑那边的人。” 秦开疑惑,“你从何得知?” 甲十一拿出一支箭杆,箭杆上有着一个火形的图案,说道:“这种图案我曾见过,只有姬樾的亲兵才用。” 第341章 倨傲的子岚 秦开瞳孔一缩,说道:“姬樾还真是不甘寂寞呀。” 甲十一说道:“公子,怎么办?” 秦开对身后的豪泰说道:“将这些尸体处理掉。” 然后带着甲十一向燕王妃的大帐走去,边走边说道:“无妨,估计只是浑水摸鱼的试探罢了,不用理会。” 正走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鼓声大作,秦开以为有敌袭,忙奔到大营前面,才发现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支军队。 秦开站在门口,远远地看去,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蓟都来的宫卫军。 这时候,秦朗也走了出来。 秦朗一来便问道:“我听珞璎公主说刚才出现了刺客?” 秦开点点头,说道:“冲着我来的。” 秦朗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他们而言,遇上刺客在正常不过。 “这是谁?”秦开扫了一眼远处的军队,问道。 秦朗冷笑一声,说道:“子岚。相国子之的世子,目前掌握着蓟都城的防务大军。” 秦开说道:“相国子之的人,他来做什么?”秦开望着远处浩浩荡荡的军队,人数大概不低于一千人。 秦朗说道:“应该是冲着公主殿下来的。”秦朗并没有说破,但秦开会意。 “走吧,随我去迎一迎。”秦朗向秦开说了一句,然后迎了上去。 秦开紧跟在秦朗的身后。 众人来到大营的门口,子岚站在一辆战车上,身着白衣,却也自有风度。 他并没有下战车,而是问道:“秦朗,别来无恙啊!” 秦朗则笑道:“子岚将军,这是要去做什么?” 子岚说道:“哦,前几日听部下来报,这里出现了一股山匪打家劫舍,本将军为民请命,率兵将他们一举屠灭了。” 秦开看见不远处的战车上确实挂着许多的首级和被抓来的女子。 秦开不知底细,秦朗却在心底里暗骂,什么山贼,都是些淳朴百姓。子岚为了掌控军队,并将拉拢军士,杀良冒功最是擅长。 不过却开口道:“子岚将军大功,燕国百姓受将军庇佑,也是福气。” 秦朗和秦尚的性格并不相同,他的性格更加的圆滑。若是在这里,估计早已经一鞭子抽下去了,他可不管那是谁的儿子。 想当年,秦尚可是敢和燕王在大殿之上顶嘴的人,整个燕国,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没有之一。 子岚大笑起来,说道:“王妃和公主在何处?” 秦朗说道:“路途疲乏,正在帐中休息。” 子岚这才假装一惊,然后挥挥手,所有的鼓声都停止了。 说道:“既然碰上了,那我们就一道回京吧。” 秦朗可不相信碰上一说,想必他是有备而来的。 便说道:“子岚将军请。” 子岚抬起头,大踏步的走在最前面,众人来到了燕王妃的大帐。 子岚一进去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臣拜见王妃,拜见公子,拜见公主。” 燕王妃居中而坐,公子职则站在一旁,珞璎公主则坐在燕王妃身边。 对于子岚的到来,珞璎公主颇为不喜。 燕王妃脸色未变,说道:“平身吧,子岚身兼蓟都防卫大任,怎么来了这里?” 子岚忙说道:“回王妃,此地出现了山匪流寇,为祸乡里。正好我有事经过这里,便顺手剿灭了,以还乡民一个太平。” 燕王妃点点头,说道:“子岚忠心国家,回蓟都之后,本妃会向王上说的。” 子岚大喜道:“多谢王妃。既然如此,那臣便一起护送王妃回都。” 燕王妃淡淡的嗯了一声。 一旁的珞璎公主却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子岚,母妃和本公主有朗哥哥护送,你忙你的事去吧。” 珞璎公主对于子岚的提议,直接拒绝。 不过珞璎公主刚说完,燕王妃便说道:“珞璎,不得无礼。” 子岚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王妃,不打紧,臣就喜欢公主有话直说的脾气。” 秦开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也愈发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好奇。 珞璎公主终究没能将子岚赶走,她气鼓鼓的去歇息了,王妃也要休息,剩下的众人便全部来到了外面。 公子职在燕国并不得宠,所以子岚以往对公子职也没有多少尊重。 他们一出来,子岚便借口要去安营,离开了大营。 公子职望着子岚倨傲的背影,他堂堂一个燕国的公子,居然被一个臣子不放在眼里。 秦朗也觉得过分,他瞥眼看见公子职脸色难看,于是说道:“公子,子岚一向如此,公子也不要放在心上。” 公子职忽然淡淡一笑,说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秦开却在公子职说话的时候,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狠厉。 秦开微微叹气,也没有说话。 他们似乎都是同一类人啊。 就在这时,燕王妃派人来叫公子职。 秦朗和秦开便离开了。 公子职重新回到了营帐,燕王妃正在喝羹。 她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儿子的脸色很不好看,便说道:“母妃就知道你今日会生气,所以特地将你叫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欲成大事,要忍不能忍之事,要经历不能经历之痛苦,你懂娘的意思吗?” 公子职点点头,他岂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而是坐下来,案几上放着酒壶,他随手便将酒壶拿起来,倒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想摆脱目前的困境,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做燕国的王,做燕国最有权力的人。只有你站在那个高位,俯视众生,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公子猛的喝了一杯酒。 燕王妃说道:“还有一件事,本来想跟你商量,不过从今日的情形来看,迫在眉睫了。” 公子职疑惑,他转过头,问道:“什么事?” 燕王妃没有立刻说,而是停顿了片刻,说道:“相国子之已经在你父王面前求了几次亲了,想让你父王将珞璎嫁给子岚为妻。” “什么?”公子职愣愣的看向燕王妃,惊呼出声。 第342章 燕王妃的生存法则 “绝对不行。”公子职猛地坐起来说道。起的太猛,以至于差点将案几上的酒壶打翻。 他和珞璎关系极好,他是不会同意珞璎为了政治的目的嫁给子岚,牺牲自己的幸福。 “母妃,你要知道,子岚在蓟都城是出了名的风流好色,妹妹嫁给他,岂不是会毁了一生的幸福。” 燕王妃将玉碗轻轻的放下来,然后看着公子职,问道:“你先告诉娘,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公子职微微皱眉,他不明白燕王妃为什么会这样说,于是说道:“母妃为何要问这个?” 燕王妃说道:“你回答我便是。” 公子职说道:“孩儿其实也没什么大梦想,只是希望能好好地活下去,母亲和妹妹平安喜乐。”公子职想了想,将自己心底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从一开始他的愿望就很简单。 只是想好好地活着。 只是就连这么一个基本的愿望都达不到,每日里小心谨慎,时常面对着来自各个角落的暗杀。 他没得选! “幼稚!”燕王妃眼角的皱纹因为生气变得异常明显。她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后宫的权力争斗早已经透入她的骨髓。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权力的重要性。 公子职低着头,等候母亲的训斥。 燕王妃骂了一句之后,没有接着骂,而是站起身来,走到公子职身边,然后说道:“你没有权力,你做不了燕国的王,我怎么平安喜乐。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若你夺位失败,那我们娘两肯定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公子职默默地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燕王妃继续说道:“如今子之以相国的位置把持朝政,他的女儿又专宠后宫,娘亲为什么这次要冒着生命危险回宫,还不是想离王上近一些,若真有个意外,也能及时将信给你送出来。” 公子职的脸上笼罩上一股寒霜。 “你记住,为了最高的目标,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哪怕这个人是你的血肉至亲。” 公子职慢慢抬起头,他盯着自己的母亲,实在想不出自己母妃怎么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酒壶,脸上青筋暴起。 “哪怕是我的妹妹?”公子职一字一句的问道。 燕王妃没有立刻说话,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牺牲珞璎一个人,赢得天下的权柄,有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公子职猛地将酒壶拍碎在案几上,酒立刻撒了一地,他的手掌也被酒壶的碎片割伤。但似乎没有看见一般,他抬起头,迎着燕王妃的目光,说道:“母妃,不可以,我答应过珞璎,这一辈子,只会将她嫁给她心爱之人。她不是东西,也不是斗争的牺牲品。如果真要用她的幸福来换这王位,那我争这个王位还有什么意思。这样的话,莫要再说。” 说罢,公子职便不理燕王妃,径自出了帐篷。 夕阳残照,公子职抬起头,望着远处刺眼的落日,心里觉得压抑异常。 他转过身,刚走了两步,便看见湖边的大石头上站着一个人。 公子职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护卫们远远地跟着,来到了大石头前。 石头上站着的人是秦开,他的眼睛盯着北方。 公子职示意护卫们留在远处,他也登上去,说道:“北方可是有开弟思念的人?” 秦开手里也提着酒壶,那是一壶冰冷的易水寒。 秦开忙转过身,慌忙行礼。 公子职抓住他的胳膊,说道:“无需多礼。” 秦开说道:“我刚巡完营,没有事情,便来这里吹吹风。” 公子职业抬起头,望着北方的云彩,北方有乌云密布,看来似乎要下雨。 “要下雨了。”秦开又说了一句。 公子职看着迎面而来的阴云,说道:“是啊,蓟都的风雨可远比北疆猛烈。” 秦开并没有理解他说的蓟都风雨是什么意思,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再说风雨。 秦开问道:“这个叫子岚的很厉害吗?”秦开只见了这人一面,便隐隐感觉到这个人不一般。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相国子之的虎子,能不厉害?他二十岁领兵,颇有军功。而且一张嘴巧舌如簧,手段狠辣,不是良善易于之辈。” 公子职停顿了片刻,又加了一句,“而且在蓟都花名在外,乃是蓟都城内一等一的公子哥。” “怎么想起问他了?” 秦开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讨厌罢了。” “为何?”公子职问。 秦开说道:“我仔细看过他车上的贼兵首级,基本上全是普通百姓。他所谓的马贼也不过是谎言罢了。” “没想到你居然看出来了?”公子职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表哥早就知道?”秦开也没想到公子职居然知道这件事,不由得更是好奇了。 “当然,子岚杀良冒功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他仗着父亲是相国,不仅没什么事,反而每次都会得到大量的赏赐,而他本人也靠这个当上了蓟都的城门将军,整个王宫以及蓟都的大半兵权都握在他手里。” 秦开这才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公子职说道:“此次去蓟都,你和他交往之时,一定要小心慎重,你别看他表面上倨傲无礼,实际上城府颇深。” 秦开说道:“我记下了。” 公子职道:“回蓟都之后,你会接受父王的册封,也会在蓟都呆上几天,到时候多看看,朝局之内,有许多东西是在这里学不到的。” 秦开看着公子职,不知道他突然为何要对自己讲这些话,不过既然他这么说,自己便认真听着便是。 “你和秦朗是我的左膀右臂,你记住,也是本公子唯二信任的人,你切不可辜负本公子。” 秦开忙低头说道:“末将不敢。” 公子职说道:“我说了不用多礼,另外我要交给你一件绝密任务。” 秦开忙说道:“表哥请说。” 公子职看了一眼远处子岚闹哄哄的大营,他们正在安营。 “子岚对珞璎有别的心思,珞璎出宫的时候,你要派人暗中保护她。” 秦开皱了皱眉头,说道:“公主应该暗中有人保护吧。” “是,但我不放心。你去,我便能放心。”公子职悠悠的说道。 就算是父王派的人,也有可能被子之收买,他不敢冒这个险。 第343章 草菅人命 子岚的加入,为这支进入蓟都的队伍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珞璎公主自从子岚到来之后,似乎愈发的骄纵,无论是对子岚还是对秦开,动辄打骂,脾气也愈发暴躁。 子岚似乎从来都不动怒,脸上永远挂着迷人的微笑。 反倒是秦开对于这个娇惯至极的女子,心里愈发没有好感。 十多天的艰难跋涉,出了令支邑的管辖,路一下子变得窄了起来。 秦开终于明白秦朗所说的父亲在令支邑修筑驰道的好处来。也明白尤其是在边疆地区,路途的通顺实则有大益于边疆的稳定发展。 终于抵达蓟都北城门,望着眼前雄峙于华北平原上的这座巨城,秦开感慨万千。去年因为担心秦无衣嫁人,自己千里迢迢的赶到蓟都,连门路都摸不着。甚至还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没想到诀别数月,自己又一次站在了这座城门前。 没有几百年的岁月积累,是无法达成这样一座拔地而起的雄城。 子岚从战车上下来,他并不骑马,因为在当时的兵种中,车兵是作为贵族兵种而存在的,骑兵和步兵则更多地是地位低下的代名词。 所以他对秦尚弃车选马,颇有微词。 城门的守门校尉早已经奔过来迎接,不过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似乎对子岚的尊重甚至比公子职的尊重更加明显。 秦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秦开有些生气,他可不管子岚有多么的权势熏天,反正终究是对手,也没有必要假惺惺的假装和好。 就在这时,忽然从旁边冲出一个满身血污的老汉来,老汉一下子跪倒在秦开的马下,大声的喊道:“大人,大人,你要替我们碣石村三百余口做主啊。” 老汉的到来,一下子让整个军队都戒备起来。秦朗以为有刺客,忙驰马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秦开从马上下来,看着这个老汉,对秦朗说道:“大哥你看,这个老汉拦了车驾。” 一旁的子之看见这个老汉,向身旁的一个校尉使了一个眼色。 那校尉忙喝道:“大胆刺客,居然敢公然拦王妃车驾,来人,给我抓起来。” 他恶狠狠的带几个士兵过来,试图将老汉抓起来,那老汉看见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武士,眼神中现出惊恐的神色。 说道:“是你们,是你们,是你们屠了我们碣石村。”老汉又是惊恐又是气愤,一张树皮一般的老脸上老泪纵横。 秦开挡在老汉面前,冷冷的看了校尉一眼,说道:“放肆!” 那校尉却也并不惧怕,他们是子岚的部下,一切命令唯子岚是听,就连将军市被的命令都可以不理睬,更何况只是一个从未谋过面的少年郎了。 “我们在抓刺客,你想做什么?”那校尉看着秦开质问道。 秦开说道:“老汉所说的碣石村屠杀案是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般急着杀人灭口。” 那校尉冷笑道:“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质问于我?” 秦开冷笑道:“区区一个领兵校尉便这般狂妄,到底是谁给了你权力。” 这时候,公子职走了过来,听见喧闹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秦开还没有说话,那校尉则先淡淡的向公子职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回公子殿下,有刺客惊扰王妃车驾。” 公子职还没有说话,那校尉居然一下子就闯过来,就在秦开都没有注意之时,一刀捅在了那老汉的肚子上。 老汉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刀毙命。 秦开以前并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直到此时才明白相国子之一系已经扩张到什么程度。 秦开忙奔过来,将老汉扶住,只是他的嘴里鲜血大口大口的往外涌,眼神也慢慢的枯萎下来。 在场诸人,就连秦朗和公子职都微微一窒。 这可是蓟都城门,大王脚下,这伙人居然不分青红皂白,说杀人就杀人。 这是一个何等的世道。 “公子殿下,刺客已被诛杀!”那校尉向公子职请功。 公子职愣在当地,见惯了子之一派的人的横行无忌,公子职此时也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校尉便转身想离开。 “站住!”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秦开将老汉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望着校尉。 “校尉好厉害啊,光天化日之下,说谁是刺客谁就是刺客,说杀人就杀人。我燕国何时这般草菅人命起来了。” 周围的百姓麻木的看着这一切,都当做一场戏来看,虽然围的人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校尉还没有说话,在一旁的子岚却是走过来,说道:“这等敢于惊扰王妃车驾的蝼蚁,不杀他难道要让他逍遥法外不成。” “呵,蝼蚁?”秦开冷笑一声。 “子岚将军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啊。没想到一向以忠义许国的相国家族,居然也会干出这等狂悖之事。”秦开出言嘲讽。 秦开突然地举动,就连秦朗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秦开的胳膊,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在这里发难。 那校尉说两句没什么,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子岚撕破脸皮,那对他们而言,颇为不利。 毕竟现在不是和子之面对面硬干的时候。 秦朗也不明白为何秦开会毫无预兆的在这里对子岚做出这等狂言。 子岚脸色难看,他也没想到一路上表现极为文雅软弱的秦开居然会是这么一个主。 倒是一旁的公子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般,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什么话都没说。 子岚冷冷的道:“秦开,你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在给谁说话。” 秦开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忽然拔刀如一只腾空而起的猎鹰一般,扑向那名校尉。 既然只能用刀说话,秦开也懒得啰嗦。 那校尉大惊,突发变故,忙挥剑相抗。 只不过秦开的力气实在是大的惊人,他现在已经完全养好了伤,这一刀他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力劈华山。 第344章 杀人偿命 砰! 一声巨响,那名校尉手中的青铜剑被直接砍断,而锋利的刀刃并没有停下来,反而继续直劈下去,将校尉从面门到腰间,划出一道耀眼的血线。 一刀毙命,砍为两截。 周围的几个膀腰士兵看见秦开这般霸道的力气,那还有冲上来的勇气。 那名校尉惊恐的望着秦开,至死也不明白,他横行蓟都这么多年居然会栽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上。 实在是冤枉的紧,早知道就不惹这种毛头小子了。 不过,时间不能倒流,历史无法假设。 不管秦开最后如何校尉是在无法看到了。 秦开冷静的将刀上的血迹擦干,然后收兵入鞘,子岚身后的士兵忙围了上来。 秦开只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便再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毕竟这个“屠夫”实在是过于残暴了。 那名校尉也是他们的勇将,没想到居然不是这少年的一合之敌,实在是让他们胆战心惊。 而且他那种死亡的惨状,就像一根根蜘蛛丝一样,缠住了他们的心脏,莫名的便感觉到心寒。 尤其是秦开的眼神扫过来,便仿佛如地狱中收割人命的使者,他们不是没有杀过人,他们杀的人更多。只是正因为杀过人,见到这种霸道的杀人模样才更感觉到惊恐。 秦开向公子职说道:“公子,此子无礼,我已经将他诛杀了。” 可能是感于秦开的气势,公子职也觉得仿佛好久都没有畅意过了。 他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他伏低了身子,只是想让自己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他将自己藏在黑暗中,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今日的秦开的所为,瞬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既然全天下都认为自己终将是相国子之的敌人,那何不堂堂正正站出来与他为敌。毕竟,子之在霸道,在狂妄,也有敌人。 太子已经保持了沉默,对目前发生得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时候便是自己站出来的最好的时刻。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秦开的这一招确实高明,明天,整个蓟都城都会传言:秦开杀死了为祸蓟都多年的校尉。 试想,总会有人围拢在他们身旁。 秦开忽然走近子之的身前,子之身后的几个校尉忙冲到前面,试图挡住秦开。 不过他们虽然站着,但一个个看上去,并没有多少胜算,反而有一个人居然不经意的在发抖。 “要试试我的刀是否锋利吗?”秦开隔着人看向子之。 子之胸膛起伏,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声令下,无论如何,秦开都得死。可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活。 从刚才这小子的击杀速度来看,力道也好,速度也罢,实在惊人的紧。他暗暗后悔,之前太大意了,居然轻视这个小子,实在是该死。 子之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的,这是在向我宣战了?” 秦开冷笑:“宣战?你错了,这已经开战了。”秦开的话句句诛心。 子之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有些跟不上思维的无力感,局面有些失控,他自己失去了对局面的绝对控制。 这是他不愿意的,也是他不喜欢的。 “你知道你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 “不,你不知道。”子之看向公子职,说道:“公子殿下,我能认为这是公子殿下的授意吗?” 公子职,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去解释,而是静静的站着,没有说话。 他又转过头,对秦开说道:“你不知道,你要知道,便不会做今天这种以卵击石之事。” 秦开说道:“谁是卵,谁又是石?子岚将军说话越来越云山雾罩了。你也知道,我是秦府的私生子,自幼在东胡长大,对于子岚将军的话可有些听不懂呢。” “哈哈,哈哈。聪明,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私生子,便自己先说出来。” 秦开也不退让,说道:“私生子或许对别人来说是个不宜声张的龌龊事,可在我看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既然没有什么,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不一般!”子岚评价道:“你还是我第一个看走眼的人,没想到,居然看漏了你。” 子岚也不过三十几岁,也算不上大年龄,可他说话做事,几乎完全模仿他的父亲子之,倒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你看错的事情还多着呢,你放心,以后你会经常看错的。”秦开的话已经近乎损人了。 子岚自诩能言善辩,口舌如簧。 可今天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绝望感,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这种感觉让他抓狂。 子岚喉咙蠕动了一下,终究不想和秦开在这里胡搅蛮缠,便说道:“我们走。”带着兵马先行离开,就连向公子职行礼都免了。 看见子岚离开,那些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做了鸟兽散。 只剩下两具尸体横躺在那里,仿佛再告诉人们,他们也曾在这世上走过一遭。 “三弟,做得好!”秦朗走过来,拍了拍秦开的肩膀,秦府的公子杀个人,实在是无伤大雅之事。子岚心里虽气,却也无可奈何。 秦开慢悠悠的走到那老汉面前,说道:“只是我没能保护的了他。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说杀人就杀人,全没有一点王法。” 公子职叹息一声,说道:“子之子岚为祸蓟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这寻常百姓,就是官员,他们杀起来也毫不手软。” 秦开抬起头,望着公子职,说道:“表哥会不会以为我太冲动了。”毕竟今天的事情一出,公子职便算是正式向子之宣战了。 公子职摇摇头,说道:“不,时机更好。子之是不会向我下手的,你这样做,只会更快地让他将我踢出蓟都,这正不是我们想要的嘛?”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啊,这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只不过,望着那血泊中的老汉,秦开的心慢慢的变得硬起来。 “杀人偿命,这便是道理。” 第345章 赵武灵王 秦开派人将老汉葬在了城外。 珞璎公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一股淡淡的异样出来。 她忽然觉得,其实这个家伙也没有那么的令人讨厌。 她坐在马车里面,静静的在想着什么,她探出头去,忽然向马车旁边的南宫烨说道:“南宫烨,我问你一句话,本公主想要你做我的侍卫,你愿意不愿意。” 马车旁边的南宫烨脸上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说道:“公主殿下,在下不过是个乡野小子,只知道上阵杀敌,王宫那么高贵的地方不适合我。” 珞璎公主没有说话,她将头缩回马车,心里开始盘算,如何留下南宫烨的问题。 忽然看见环儿的脸上布满了麻麻密密汗粒,问道:“你怎么了。” 环儿摇摇头,说道:“奴婢没事。” 珞璎公主看见她的身体还有些瑟瑟发抖,联想刚才发生的事情,说道:“你不会在担心他吧?” 环儿被说中心事,不由得惊讶的抬起头,盯着珞璎公主,说道:“秦公子今日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面,子岚不会报复吧?” 珞璎公主抓了抓她粉红的脸蛋,笑道:“这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环儿被珞璎公主嘲笑,更加羞涩,不由得说道:“公主殿下,你就不要嘲笑婢子了。” 珞璎公主说道:“报复肯定是要报复的,不过,本公主也算看出来了,我这个三表哥也不是善茬,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子岚吃瘪的表情,想想都让人兴奋。” “公主?”环儿看见珞璎公主不仅不担心,反而似乎找到了其中的乐趣,忙说道:“公主,你说秦公子杀了人,不会有事吧。” 珞璎公主摇摇头说道:“能有什么事,杀人偿命而已。子岚能灰溜溜的走掉,说明子岚那边也是认了栽,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的。” 环儿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自己小有规模的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距离城门不远处的一个酒摊子上,两个中年人正在那里喝酒。 其中一位年过四旬,雍容华贵,虽然穿着极为普通的农夫衣裳,但依然遮掩不住他的王霸之气。 他身旁的一个人则显得稍微年轻些,两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蓟都城外这场闹剧。 谁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当他被困在沙丘宫活活饿死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依然能想起那一年那个少年潇洒拔刀的身影。 这个中年人便是赵武灵王,而身旁的那个中年人是他最为倚重的大臣肥义。 他们微服来到燕国,没想到还没有进入蓟都城,就碰上这么一件事。 肥义对赵武灵王说道:“主上,这个少年倒是有点意思啊。” 赵武灵王点点头,说道:“没想到燕国子之居然已经专权到这样的地步了,燕王哙这个人,以前我就曾对他说过,治国之术不是平衡一下各方的关系就可以的,他还觉得我说的多余,如今看来,燕王禅位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肥义笑道:“那岂不遂了主上的愿,一个弱小的燕国,比一个强大的燕国对我们更有利。” “不?你不懂,现在还不到削弱它的时候。”赵武灵王喝了一盅酒。 肥义说道:“为何?” “齐国太过强大,没有人牵制他,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如今的燕国的局势,比我想象的更加严峻,我让你秘密在燕赵边境驻守重兵便是地方这件事的存在。” “主上的意思是?” “燕国的禅让传闻,看似是他们朝廷中的内斗,但孤总觉得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尤其是齐国的态度,以及齐国在济上秘密派驻大军之事,尤让孤心惊。” 肥义听了赵武灵王的话,惊讶道:“主上的意思是齐国在秘密推动这件事。” 赵武灵王点点头,说道:“我原本以为齐国胃口很大,可没想到会这么大。齐王这是有吞并燕国之志啊。” 肥义也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若果真如此,那便太可怕了。燕国是弱国,但有他存在,毕竟能替我们牵制一部分齐国的力量,若燕国果真被吞并,那齐国可就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对我们的威胁也就更大了。” 赵武灵王没有说话,他也是一代雄主,这两年专注于北疆事务,征讨赵国北境那些戎狄,开疆拓土。 而且,秦国改革变法的成功,也让他心生羡慕。 他的心中早已经有一个改革的苗头在出现,那便是胡服骑射。向胡人学习,改变赵国传统的,老旧的弊端,将赵国变成一个新的强国。 所以他四处微服,便是要亲自去看看天下。 “主上,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 赵武灵王说道:“五国攻秦在即,齐国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的。再说了若齐国真的吞并燕国,别说我们了,韩魏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肥义这才点点头,说道:“这次燕国派往我国的质子,我们该选谁?” 赵武灵王说道:“今日城门外的那个公子可是燕国的公子?” 肥义说道:“不是,他是燕国令支邑上大夫秦尚的三儿子,他身边穿着灰色袍服的那个是燕王之子公子职。在燕国也没有什么势力,除了北境秦尚支持之外,朝中几乎再没有支持者。” 赵武灵王微微点头,说道:“就他了,派人给燕王哙传国书,这次的质子就选公子职了。” 肥义没想到赵武灵王居然会这么快拍板决定,于是劝谏道:“主上,他势力太小,实力太弱。以前还有个秦尚,可秦尚不久前战死在东胡草原,如今实力更加弱小,选他对我们没好处啊。” 赵武灵王笑了笑,说道:“北疆之狼秦尚的名头孤倒是听说过,这个家伙也算是燕国为数不多的能征善战之人。他的儿子,果然有几分英气,就公子职了。” “可是···” 赵武灵王打断他的话,说道:“正因为实力小,才会对我们感恩。你可明白?” 肥义恍然大悟,忙说道:“臣明白了。” 第346章 公孙操 蓟都秦府虽然没有令支邑秦府大,但是占地也很广。和这一带其他的贵族府邸相比,自有一种百年贵族的雄厚积淀。 秦开等人将燕王妃和珞璎公主送到王宫后,便返回了秦府。 临走时,公子职叮嘱他在燕都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 毕竟这里和令支邑不同。 令支邑是属于秦家封邑,秦家一家独大,可在蓟都处处都是天潢贵胄,虽然也不惧怕,但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府的丫鬟仆役并不多,因为平时这里也没什么人,除了逢年过节或者上大夫上计的时候回来蓟都住几天,基本上大部分时日都在令支邑,因此蓟都的秦府显得格外冷清。 秦开被分到了东边的一座院子,护卫他们的兵马都驻守在城外。 秦朗因为已经承袭上大夫之位,可以有三百军队的随身护卫,驻扎在秦府的一座专门供卫士居住的院子里。 秦开看着陌生的环境,望着有些阴冷的天气,他的心也慢慢变得凉起来。 来到蓟都,便是正式卷入了燕国的权力争斗。 他已经没有退路。 今日,他们并不会入宫。夜晚的时候,秦府来了一位客人。 燕国司空公孙胜。 陪他而来的还有他的小儿子公孙操。 秦朗亲自接待,并让秦开去接待公孙操。 丑! 这是秦开看见公孙操的第一个印象。 公孙操只比自己大两岁,但看上去仿佛有好几岁那么大,而且他的脸上生着密密麻麻的麻点。 秦开倒没觉得有什么,因为比他更丑的人也见过,而且他常常相信一句话,以貌取人是不可取的。 “你就是秦府的三公子?” 公孙操的声音有些暗哑。他脸上挂着笑,尽管这个笑更多地看上去有点像面具。 秦开点点头。 “阁下是?”秦开问。 公孙操说道:“在下乃公孙府五公子,公孙操,现在在宫卫军中担任尉一职。” 秦开听秦朗讲过燕国官职,能够在宫卫军中担任尉,这可能耐不小啊,更何况年龄只比自己大两岁。 于是说道:“没想到兄长年级轻轻已经担任校尉,未来不可限量啊。” 秦开说的话让公孙操微微一愣,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秦开,说道:“他们都传秦府三公子是一个胡儿,没想到燕语说的这么顺溜。” 秦开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也在学习,有些东西做不好,不懂礼数的话还请兄长担待才是。” “唉,你这就谦虚。你们秦家的人,可是从来不谦虚的。” 秦开也笑道:“是吗?这个我倒不知道。” 公孙操眼波流转,没有再说,而是转个话题,说道:“明日你就要上朝了,我听说你今日在城门口杀了城门将军子岚的部下。” 秦开疑惑地转过身,说道:“兄长怎么知道的?” 公孙操神秘的笑了笑,说道:“别说是我,整个蓟都都已经传遍了。神秘的秦府三公子为了救一老汉,怒杀相国府家将。故事传的可奇了,你啊,已经出名了。” 秦开站起来,没有说话,只是来回走了两步。 公孙操说道:“你知不知道,已经三年了,从没有一个人敢公开动相国家的人,而且子岚也在,他居然什么都没做,这让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秦开问。 “我好奇你是真不知道相国的实力还是假装不知道。”公孙操说话的时候,他细小的眼睛总会眯成一条缝。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人我已经杀了,我只怪自己出手的太晚,让无辜之人殒命当场。” “喈喈喈,你的想法倒是很多人不同,不过一个黔首而已,犯的着为他得罪权势熏天的相国家。” 秦开摇摇头,说道:“当然犯的着,有人说过,生命是可贵的,无论身份,他不过一个无辜百姓而已。只是想替冤死的亲人讨一个公道,有什么罪行。那名校尉说杀人就杀人,谁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力,谁有给了他那么大的胆子。” 公孙操低头沉思,他细细咀嚼秦开的话,倒是和以前听到的完全不同。 “再说了,当时的场景你可能也知道,公子尚且在那里,决定要做什么的人,是公子,而不是而一个家奴。”秦开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决定那个无辜者死不死的是公子职,而不是子之,更不是子之的奴才。 一句话,他逾距了。 秦开说这话的时候,器宇轩昂,让公孙操眼前一亮。 他似乎看见了那个他崇拜的身影。 “可现在蓟都都在传,相国会杀人立威,而且你们孤身入城,岂不是以身犯险。他们都觉得你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你会将秦府带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秦开忽然也笑了出来,他们两人已经漫步到花园附近,凉风习习,虽近黄昏,但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莽夫又如何?相国是做大事的人,你以为他会为了一个莽夫毁掉他心怀天下的名声。而且,就算他杀死了我和我大哥,还有二哥,相国那么精明,应该不会眼睁睁的将北疆推到太子那边去吧。” 公孙操这才猛然一惊,他才意识到,秦府还有一个不受人待见的老二,而他正是太子的得力干将。 同时又是将军市被的女婿。 若是秦家长子和三子死了,那秦府上大夫府就是最后的一个儿子承袭上大夫了,这岂不是直接将这么强大的力量推到了太子怀抱里去。 “你算准了他们不会杀你?” 秦开看了公孙操一眼,说道:“兄长,不是什么事都能算计的,我只不过做了我想做的,就这么简单而已。” 公孙操露出一种异样的神情,沉思良久,方才说道:“蓟都城中都以为上大夫的三公子是一个蛮儿,没想到都错了。幸亏我们不是敌人,你今日让我见到了另一种活法。” 秦开笑道:“你我都是为公子办事,只不过方式不同而已。也算是朋友了。” 公孙操笑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公孙氏本来已经准备投向子之一党,是我说服老家主转向公子殿下的。”他脸上的那些黑点仿佛跳舞一般,随着他脸上的笑而抖动起来。 第347章 惺惺相惜 秦开也很意外,因为凡是稍有些阅历的人面对这样的选择,基本上都会选择子之。 因为他现在如日中天,他很快就会成为燕国新的王,新的天。 没有什么比头顶有一方天空更安全的了。 “为何?”秦开问。 两人都站起来,望着对方。 “因为我和你一样,你是蛮儿,我是丑儿。我也相信我的选择。” 秦开点点头,说道:“能将自己的丑恶撕开来晾在日光下,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公孙操露出一口白色的牙齿,虽然他相貌奇丑,但一口牙却生的格外白皙。 “很不巧,我们都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公孙操望着秦开,说道。 秦开万万没想到,这个世上第二个懂自己的人,居然会在蓟都,而且还在这里。 “明日燕王便要封你爵位,同时你也就正式站在了子之的对立面,你可准备好了。”公孙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 秦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吧。” “好,你我兄弟联手,将来让整个燕国大吃一惊吧。”公孙操说道。 秦开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笑,秦开的心里莫名的一动。这个人心里的魔,比他还要重。 公孙操父子离开了,秦开来到了客厅。 秦朗正坐在案几边沉思。 看见秦开来了,说道:“你来了?” “嗯”秦开淡淡的回答。 两人的问答有些奇怪。 不过他们自己似乎并不觉得。 “如何?公孙操此人如何?”秦朗问道。 “外如水,内如刀,是个狠人!”秦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组织了一下词语,说道。 秦朗这才抬起头,看着秦开说道:“坐下吧,喝两盅。” 秦开依言坐下来,说道:“可是谈的不顺利。” 秦朗摇摇头,说道:“这倒没有。不过父亲曾经说过,公孙家族与我们不是一路人,让我们远之。可我们如今这样做,算不算违背了父亲的意思。” 秦开脑中一震,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坐着木轮车的男子,真的是国士无双啊。 “可我们没有选择。而且,他们已经向公子表过忠心了。”秦朗无奈的说道。 在挑选盟友这件事情上,他们是做不了主的。 “你可知道是谁促成的这件事?” 秦开疑惑,说道:“谁?” 秦朗转过脸来,说道:“是燕王妃,我们的姨母。我们的亲姨母啊!”他的眼神中透过一丝悲凉,身在局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他们都没得选。 “大哥的意思是姨母已经害怕公子对我们太过依赖,不是善事,而是要将公孙氏拉入进来,平衡我们的实力。” 秦朗满意的看了一眼秦开,说道:“不枉父亲看重你,妹妹亲和你,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秦开冷哼一声道:“大哥,现在大事尚且不明,王妃却已经谋划着找人对抗我们,这岂不是让人寒心。” 秦朗也冷笑起来,说道:“自古无情帝王家,以后我们行事要更加谨慎。姨母的性子和母亲不同,她可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不能轻信。” 秦开点点头。 秦朗忽然抬起头,将心中阴霾扫开,说道:“好了,这个你我藏在心底就好,无须表露出来。公子虽说听王妃的话,但他不是提线木偶,他有自己的主张。是一个值得你我去效死的人。” 秦开点点头,说道:“公孙家族很强大吗?” 秦朗忽然轻轻一笑,说道:“公孙氏世代为我燕国司空,掌管燕国工程营造之事,你说强不强大。如今公孙操又入了军队,他们的势力已经开始向军队中渗透了。” 秦开了然的点点头,掌管工程营造,那可是富得流油啊。 “好了,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朝见王上,我们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秦开点点头,他回到自己的院子。 他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侍女随行,只有甲十一女扮男装,扮做自己的护卫。 他这个院子里也只安排了两个丫鬟负责平时的洒扫。 秦开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屋子里烧着炭火,很是暖和。 甲十一正坐在一方软塌边轻睡。 秦开看着她的模样,她穿着劲装,凹凸有致的身材被包裹的淋漓尽致,秦开看着她眉间的疲惫模样,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伸手去将她眉间的愁绪抚平,但刚将手伸出去,机敏的甲十一已经抽到在手,一把短匕如泥鳅一般划过来,抵住了秦开的脖子。 待看清时秦开,方才吓得撤去匕首,跪下请罪。 秦开如今的身份已经改变,他已不在是哪个草原的燕蛮儿,他是秦开,是秦府的三公子,使他们的主人。 “婢子该死!” 秦开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站起来,说道:“以后睡觉的时候去床上睡,这样会着凉。” “三公子!”甲十一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也不必那么紧张,在这个秦府之中,多的是别人的眼线,我现在明白父亲为何要将这座宅子这么处理了,有时候,有一个眼线在这儿,也不是坏事。最起码,能将我们想要他们知道的东西告诉他们,也少了我们很多麻烦。” “三公子,所有人的底细北谍司都有存档,小姐说了,蓟都的谍司人员只需听三公子命令行事。” 秦开叹息一声,这丫头,还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啊。 秦开说道:“我知晓了,吩咐下去,一切如常即可。无须太过反应,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比做任何事都要好。” 甲十一点点头,她抬起头,望着秦开,说道:“婢子适才对主子动了兵刃,婢子该死。” 秦开说道:“我未放在心上,是我唐突了。你刚才在做噩梦?” 甲十一微微一颤,然后低下了头。 秦开指着她手中的短匕,说道:“以后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公子!”甲十一的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好了,去歇息吧。” 甲十一猛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转眼的一瞬间,却有热泪在脸颊上滑落。 她本是杀手,不该动情的。 第348章 恨铁不成钢 相国府。 作为仅次于王宫的庞大建筑,相国府内外的守卫比太子的东宫还要森严。 夜里,相国府灯火通明,所有的仆从和丫鬟都战战兢兢的。远处只能听见啪啪的声音。 子岚被几个大汉按在地上,正在抽着鞭子。 在高堂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人发须皆白,但丝毫不见老态。他坐在那里,但仿佛整个相国府都在颤抖。 他便是权倾燕国的相国子之。 子岚被打的血肉模糊。嘴里不停的呼喊。 “父亲,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 子之坐着,脸上的老年斑已经非常明显。他伸出手,示意停下来。 行刑的仆役便立即住了手,退在一旁。 两个人将子岚拉起来,说道:“你错在何处了?” 子岚的背上已经被抽的遍体鳞伤,不过也都是些皮肉伤。 他跪在地上,说道:“孩儿不该私自带兵出蓟都去。” “你说你带兵去做什么了?”子之的声音便的异常生硬。 子岚低着头,说道:“手下来报,有一股山匪流寇流窜,孩儿便想着增加些功劳,便擅自率兵出城,去了北方。” 子之心愤怒如火焰一般越燃越炽烈,骂道:“你个逆子,你怎么敢。北境是秦氏的地盘,你想过没有,若你被秦府给扣住,又或者杀了,怎么办?” 子之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骄傲自大也就罢了,好色享乐也就罢了,可最让他生气的是他居然还没脑子。 “你就是给秦家给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啊。”子岚兀自狡辩。 “不敢?你以为秦府是什么人,是你平日里亲近的那些佞臣?还是那些只会跟在你身后唯唯诺诺的小人,那可是燕国北境最强大的力量,是一刀一枪在死人堆里拼杀出来的。岂是那些膏粱子弟可比?”子之骂道。 “父亲,孩儿这不是也没事吗?晾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子之冷笑一声,他说道:“今日怂恿世子去北地的人都给我带过来。”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但任何人听了都会忍不住感受到一股寒气。 不一时,四名校尉便被五花大绑的带上来。 “是你们撺掇世子离开蓟都的?” 子之的声音很轻。 四人面如死灰,说道:“相国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子之说道:“拖出去,车裂。将他们的家小,全部诛杀!为人臣,将人主陷入危境,有何面目活于世上。” “诺!”护卫们便将四人拖了下去,那四名校尉虽然大声的呼救。 “世子救我,世子救我啊!” 可子岚自己都忍不住浑身一颤,吓得瑟瑟发抖。 堂上之人,虽是他的父亲,可更是燕国的相国。 他相信,若自己真替他们说一句话,自己的命恐怕也会保不住。 子之的眼眸动了动,终究长长的叹息一口气,说道:“将这个逆子给我押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给他饭吃。” 子岚那还有半分胆气,一句话都没说,被架着离开了这里。 子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离开。 他一个人坐在大厅里,眯着眼,豆大的烛火正在燃烧。 “唉···”长长的一口叹息,让整个屋子都显得无奈至极。 “相国大人,何故叹息?”这时候,从内室出来一个黑袍的中年人,他个子不高,似乎并非燕国人。 “他居然连救自己部下的勇气都没有,这个逆子,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他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老人的声音中透着苍凉,也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世子殿下毕竟还年轻,他现在不懂,总有一天会明白相国大人的苦心。”中年人低头说道。 刚才子之的意思很简单,只要子岚站出来求情,他最终便不会杀那四个人。而那四个人,也会对子岚感恩戴德。 可是,子岚居然什么都没说,也居然什么都没做。 这让他失望透顶。 他不明白,聪明一世的他为何就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而更令他绝望的是,他仅仅只有这一个儿子。 女儿倒是不少,但能承袭他的志向的却只有这一个。 只是子之那里知道,子岚自小生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早已经没有了锐气。他的一生都几乎被父亲的光芒所遮掩。 “相国大人,其实会不会多虑了,世子或许内秀于中也说不定。” “哼,若真是那样,就好了。”子之对中年人的这句话颇为不屑。 “秦尚这个老东西比我有本事啊,人都死了还要恶心我一下。我倒是没想到,他的那个私生子会那般厉害。” “相国大人的意思是?” “他今天杀了子岚的人,便是要告诉全蓟都的人,他会站在本相的对面。没想到,还未见面,却已经先输一阵。此子倒有几分秦尚的影子。” “相国大人,卑职今日也亲眼见过此人,不过蛮儿罢了,说不定真是想替那个老汉出头呢?” 相国子之盯着中年人,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好了。怕就怕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中年人说道:“要不我们派刺客除掉他。” 相国子之瞪了中年人一眼,说道:“你是想让本相成为千夫所指的屠夫吗?刚和本相之子发生点冲突,就惨死家中。现在是赢得燕国百姓的关键时期,若本相这般做了,百姓会怎么样看待本相,诸侯又会怎么样看待本相。” “是,卑职目光短浅了。”中年人忙说道。 “子岚很喜欢珞璎公主?”相国子之问道。 中年人说道:“据手下人说,世子带兵出城便是去找珞璎公主的。” “哼,这个逆子,在女人面前倒是勤快的很。” 中年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子之,说道:“相国大人,王上还是不同意将珞璎公主嫁给世子殿下吗?” 相国子之说道:“时机还未到啊,王上心里如何想的,本相也不得而知。不过你下去告诉那个逆子,给我安生些。” 说完,他的脸上又露出一种莫名的神色。 “不过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利用,本相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啊。本相明日就告诉他,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说着脸上露出渗人的笑。 中年人心里咯噔一声,也忙跟着笑了起来。 第349章 突如其来的姻亲 第二日,天气似乎和上一天一样阴沉,乌云密布,虽然还未下雨,以有淋雨的征兆。 秦朗和秦开骑着马朝王宫走去,因为时间尚早,因此在宫门口多等了一会儿。 大臣开始陆陆续续的抵达宫门开始接受检查。 今日在宫门口值守的将军正好是公孙操。 不过两人便如从未见过一般,并无交流。 秦朗和秦开站在一旁,他们是北地来的大夫,所以准备稍后在进门。 不一时,只听得整齐脚步声从远处走来,将所有大臣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秦开眼眸微动,忽然不顾形象的趴在地上,只听了一耳,便站了起来。 他的举动让许多大臣目瞪口呆,崇尚周礼的燕国礼乐文化虽不如齐鲁那般浓郁,但毕竟也是召公的封国。也是有着重礼的传统的。 秦开的动作明显是不被这些大臣所接受的。 秦开悄声对秦朗说道:“有两拨人,各有五百甲兵护送。” 秦开也是战场上落下的毛病,就是过于谨慎了。 秦朗说道:“嗯,三弟,你不必这般小心,这是王宫,不会出什么事的。来的两拨人必是相国和将军。” 秦开会意,说道:“我知道了。” 果然街角闪出两队兵马,泾渭分明。 将军市被全身戎装,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他的脸色阴郁,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在宫门前,将军市被下了马,径直朝秦朗兄弟走过来,看着秦朗说道:“侄儿啊,军中事务繁多,因此没来令支邑祭奠,礼有不足之处,切莫放在心上。” 秦尚战死,燕国来到令支邑祭奠的大臣可谓寥寥,这也没有办法,燕国内斗一触即发,秦尚特殊的身份,难免让那些大臣心生疑虑。 这时候,相国子之的马车也停了下来,相国在子岚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下了马车。 众大臣乌泱泱一片慌忙向相国行礼,秦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道,子之在朝堂上的地位已经恐怖如斯了吗?大臣中居然有接近三分之二的人向相国表现了顺从。 怪不得这次禅让之事,就连太子都缄口不言,不敢缨其锋锐。 相国没有理会众大臣,径直走了向秦氏兄弟走了过来。 秦朗和秦开向相国子之微微行了一礼。 相国子之点点头,突然向秦开说道:“你就是从草原来的那个孩子。” 秦开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件事。 便说道:“是。” “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你父亲和本相差点结亲之事还恍如昨日,未曾想居然已经为国捐躯了。” 秦开皱皱眉,他不知道相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接话。 秦朗则说道:“相国大人看重了,秦氏岂敢高攀。” 相国子之挥挥手,说道:“唉,此言差矣。秦氏也是百年大族,当年你父亲还说没有结成姻亲,甚为遗憾。想着若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结秦晋之好呢。” 秦朗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相国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父亲何时说过这么一句话,可自己的父亲已经殉国,也不能出来作证,他这是要将水搅浑的意思啊。 秦朗忙说道:“相国大人,家父从未向我们提及此事。”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年汝父说这话之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如何得知?” 许多大臣连忙过来向相国子之和秦朗等人贺喜。 “恭喜相国大人,若能得秦氏为婿,实乃是美事啊。” “是啊,这是我燕国之幸啊。” 只有子岚和将军市被在一旁铁青着脸,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秦朗越听事情越发的对自己一方不利,无论有没有这件事,若被传了出去,自己一方都会陷入被动,甚至和公子职之间的关系也会出现裂痕。 秦朗忙说道:“诸位大人,无凭无据,不可乱说。我们北地小族,岂敢高攀相国大人这棵大树啊。更何况我们兄弟已经娶妻生子,实在不敢再劳相国大人费心。” 秦朗也认识到了,这必然是相国子之的阴谋,他必须旗帜鲜明的公开反驳,不然裂痕一旦出现,就很难修补。就算修补好了,也会有疤痕存在。 “侄儿啊,你是娶妻生子了,这不,你三弟不是还尚未娶妻吗?”说着他走到秦开面前,对秦开说道:“嗯,一表人才,将来必是人中龙凤本相有一个有一个外孙女,才貌倒也过的去,不如就这样定了吧。本相便做主许你为妻,倒也不怕辱没了你。” 相国子之说完之后,整个宫门前的大臣们惊呆了。 秦开也惊呆了。 秦开第一次知道,当一个人不要脸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他就是无敌的。 相国子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石数鸟啊。 用一件姻缘不仅给秦氏和公子职留下了裂痕,而且就连秦氏兄弟之间也要分裂,这便是他的目的。 说完,他不等秦开反对,冷冷的说了一句,“时辰快到了,诸位大臣随我一起上朝吧。” 便转身而去。 将军市被冷哼一声,也率先入宫。 秦开愣在当地,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全程被压制的无力感,果然是越老越精啊。 众大臣忙都过来向秦开和秦朗道喜,倒是想要将这件事情坐实似的。 秦朗没办法,只得一一回应。 等众人离开,秦朗拍了一把秦开,说道:“果然是头老狐狸。” 秦开说道:“大哥,怎么办?” 秦朗稍一沉吟,说道:“若他铁了心要这样做,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希望这件事的风声能尽快传到宫里,燕王妃应该会想办法阻止的。” 秦开点点头,他感觉到脸上似乎落下一个凉点,秦开抬头一看,绵绵的细语开始下了。 秦开说道:“大哥,是我害了秦氏。”秦开知道,无论有没有这件事情,秦氏基本上都已经被天下想当然的绑在了子之的战车上,别人倒还罢了。 公子职会怎么想,燕王妃会怎么想,燕王会怎么想,这些都为未来的秦氏带来了不可控的风险。 秦朗说道:“王上应该不会同意这件事的,你我先上朝再说。” 第350章 上朝 第二日,天气似乎和上一天一样阴沉,乌云密布,虽然还未下雨,以有淋雨的征兆。 秦朗和秦开骑着马朝王宫走去,因为时间尚早,因此在宫门口多等了一会儿。 大臣开始陆陆续续的抵达宫门开始接受检查。 今日在宫门口值守的将军正好是公孙操。 不过两人便如从未见过一般,并无交流。 秦朗和秦开站在一旁,他们是北地来的大夫,所以准备稍后在进门。 不一时,只听得整齐脚步声从远处走来,将所有大臣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秦开眼眸微动,忽然不顾形象的趴在地上,只听了一耳,便站了起来。 他的举动让许多大臣目瞪口呆,崇尚周礼的燕国礼乐文化虽不如齐鲁那般浓郁,但毕竟也是召公的封国。也是有着重礼的传统的。 秦开的动作明显是不被这些大臣所接受的。 秦开悄声对秦朗说道:“有两拨人,各有五百甲兵护送。” 秦开也是战场上落下的毛病,就是过于谨慎了。 秦朗说道:“嗯,三弟,你不必这般小心,这是王宫,不会出什么事的。来的两拨人必是相国和将军。” 秦开会意,说道:“我知道了。” 果然街角闪出两队兵马,泾渭分明。 将军市被全身戎装,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他的脸色阴郁,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在宫门前,将军市被下了马,径直朝秦朗兄弟走过来,看着秦朗说道:“侄儿啊,军中事务繁多,因此没来令支邑祭奠,礼有不足之处,切莫放在心上。” 秦尚战死,燕国来到令支邑祭奠的大臣可谓寥寥,这也没有办法,燕国内斗一触即发,秦尚特殊的身份,难免让那些大臣心生疑虑。 这时候,相国子之的马车也停了下来,相国在子岚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下了马车。 众大臣乌泱泱一片慌忙向相国行礼,秦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道,子之在朝堂上的地位已经恐怖如斯了吗?大臣中居然有接近三分之二的人向相国表现了顺从。 怪不得这次禅让之事,就连太子都缄口不言,不敢缨其锋锐。 相国没有理会众大臣,径直走了向秦氏兄弟走了过来。 秦朗和秦开向相国子之微微行了一礼。 相国子之点点头,突然向秦开说道:“你就是从草原来的那个孩子。” 秦开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件事。 便说道:“是。” “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你父亲和本相差点结亲之事还恍如昨日,未曾想居然已经为国捐躯了。” 秦开皱皱眉,他不知道相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接话。 秦朗则说道:“相国大人看重了,秦氏岂敢高攀。” 相国子之挥挥手,说道:“唉,此言差矣。秦氏也是百年大族,当年你父亲还说没有结成姻亲,甚为遗憾。想着若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结秦晋之好呢。” 秦朗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相国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父亲何时说过这么一句话,可自己的父亲已经殉国,也不能出来作证,他这是要将水搅浑的意思啊。 秦朗忙说道:“相国大人,家父从未向我们提及此事。”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年汝父说这话之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如何得知?” 许多大臣连忙过来向相国子之和秦朗等人贺喜。 “恭喜相国大人,若能得秦氏为婿,实乃是美事啊。” “是啊,这是我燕国之幸啊。” 只有子岚和将军市被在一旁铁青着脸,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秦朗越听事情越发的对自己一方不利,无论有没有这件事,若被传了出去,自己一方都会陷入被动,甚至和公子职之间的关系也会出现裂痕。 秦朗忙说道:“诸位大人,无凭无据,不可乱说。我们北地小族,岂敢高攀相国大人这棵大树啊。更何况我们兄弟已经娶妻生子,实在不敢再劳相国大人费心。” 秦朗也认识到了,这必然是相国子之的阴谋,他必须旗帜鲜明的公开反驳,不然裂痕一旦出现,就很难修补。就算修补好了,也会有疤痕存在。 “侄儿啊,你是娶妻生子了,这不,你三弟不是还尚未娶妻吗?”说着他走到秦开面前,对秦开说道:“嗯,一表人才,将来必是人中龙凤本相有一个有一个外孙女,才貌倒也过的去,不如就这样定了吧。本相便做主许你为妻,倒也不怕辱没了你。” 相国子之说完之后,整个宫门前的大臣们惊呆了。 秦开也惊呆了。 秦开第一次知道,当一个人不要脸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他就是无敌的。 相国子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石数鸟啊。 用一件姻缘不仅给秦氏和公子职留下了裂痕,而且就连秦氏兄弟之间也要分裂,这便是他的目的。 说完,他不等秦开反对,冷冷的说了一句,“时辰快到了,诸位大臣随我一起上朝吧。” 便转身而去。 将军市被冷哼一声,也率先入宫。 秦开愣在当地,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全程被压制的无力感,果然是越老越精啊。 众大臣忙都过来向秦开和秦朗道喜,倒是想要将这件事情坐实似的。 秦朗没办法,只得一一回应。 等众人离开,秦朗拍了一把秦开,说道:“果然是头老狐狸。” 秦开说道:“大哥,怎么办?” 秦朗稍一沉吟,说道:“若他铁了心要这样做,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希望这件事的风声能尽快传到宫里,燕王妃应该会想办法阻止的。” 秦开点点头,他感觉到脸上似乎落下一个凉点,秦开抬头一看,绵绵的细语开始下了。 秦开说道:“大哥,是我害了秦氏。”秦开知道,无论有没有这件事情,秦氏基本上都已经被天下想当然的绑在了子之的战车上,别人倒还罢了。 公子职会怎么想,燕王妃会怎么想,燕王会怎么想,这些都为未来的秦氏带来了不可控的风险。 秦朗说道:“王上应该不会同意这件事的,你我先上朝再说。” 第350章朝堂风云 战国时期,贵族的婚姻虽然有一定程度的自由,但越是豪贵的家族,婚姻越不能自主。 往往婚姻都会成为家族的牺牲品。 就连秦氏都不能例外,秦氏长女秦沁嫁于无终城守之子姬无夜便是最好的例证。 秦开从未想过自己的姻亲之事,没想到被被人就这么一句话,恐怕不到半天,燕国全境都会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燕国最有权势之人的外孙女婿。 秦开心中很郁闷,很生气。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好处。 一句话,一个想法,可以左右另一个人的人生,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 今日的秦开,没有片刻是处在主动的一方。 他们来到了大殿之上,所有的官员已经整齐的站立。 他们站在世家卿大夫的那一列中,排名不算靠前,但也不算靠后。 太子和公子职都已经站在了大殿之上。 秦开先后感觉到两人投过来的目光,心中叹息一声,果然已经传开了。 就在这时,小太监开始喊上朝。 所有的大臣都跪下行礼。 秦开的思绪因为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他整个人仿佛都如同被梦魇缠住了一般,只是木然的跟着众人行朝礼。 直到秦朗一遍一遍的叫他,他才猛然惊醒,却发现已经礼毕了。 他猛地一下子惊醒,然后看着自己的兄长。 燕王先是对秦尚的战死表示哀悼,然后下令以秦朗袭封上大夫之位,一切官职如旧,镇守北疆。 又以秦家二子为秦越为五大夫。 秦开因为尚未加冠,所以未封。 秦朗和秦开忙跪下谢恩。 燕王说道:“平身吧。” 秦开便和秦朗站起身来,秦开抬起头,这才将目光盯过去,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燕王。 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原本认为燕王既然这么昏聩,自然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但现在亲眼见了,却发现燕王有着一种异样的精神。 秦开眼前一亮。 看燕王的模样,似乎不像能轻易受别人摆弄之人啊。 燕王表现出一种悲伤的模样,引得秦朗等人也伤感。 这时候,有大臣上奏。 “王上,赵国的使者已经抵达蓟都,问我们燕国何时派质子前往赵国。” 燕王一听赵国来了使者,不敢怠慢,对大殿上众大臣问道:“众为爱卿,你们把这件事情议一议,看看派谁合适。” 众人便都开始吵吵嚷嚷的讨论起来。 那些站在一旁的公子,也都表情的木然,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是太子,所有的公子都逃不了自己做质子的命运。 因为无从反抗,也就选择顺从了。 相国子之站出来说道:“王上,赵国与我国为邻,派往赵国的质子必须德才兼备,受赵王喜爱。臣以为公子职德行高尚,才华横溢,可当此行。” 太子在一旁想要说话,但将军市被给他使了一个颜色,本来要出言反驳的太子最后也放弃了。 那些大臣听见相国子之定了公子职去赵国为质,忙纷纷应和。 将军市被也站出来说道:“相国此言臣也觉得有理,公子职必能光我燕国之名。” 没想到朝堂上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形,这让燕王都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便面色如常。 他特意问了一句太子平。 太子站出来,说道:“父王,孩儿也觉得职弟去赵国,赵国会满意的。” 燕王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须,说道:“公子职。” 公子职忙出列,说道:“儿臣在。” “那这趟赵国之行你便去吧,临行前你可有什么要求。” 公子职忙跪下说道:“儿臣谨遵父命,儿臣一定会维护燕国尊严,不会做出有辱燕国之事。” “嗯,你明白就好,为父也就不用多言了。”燕王满意的说道。 “父王,儿臣有一个请求,还请父王答应。” “哦?何事?” “儿臣为质赵国,护卫长的职责能否由秦开担任,这是儿臣此行唯一的愿望。”其实一般质子的护卫都是由燕王从宫卫军中挑选,护卫长自然也都是燕王所亲善之人。 “秦开?”燕王疑惑地问道。 “是的。儿臣还请父王恩准。” “秦开,你站到前面来。”燕王本来对秦开也没什么影响,只是知道他是秦尚的私生子而已,此时将他叫到前面一见,倒是多看了几眼。 从眉眼上看到,秦开确实和秦尚很像。 “你就是秦开?秦尚寻找多年的儿子?” 秦府已经放出风去,秦开回归秦府,用的名义是秦府找寻多年的儿子。 秦开忙跪下说道:“回王上,是的。” “长得挺精壮,可有立功?” “回王上,卑职尚未立功,不过兄长派卑职驻守令支邑北境的肥义城,抵御东胡。” “我燕国儿郎自当如此。你兄长要回令支邑驻守,并为父守孝。你便不用回去了,公子职要去燕国为质,你便护卫公子职去吧。”燕王瞬间便决定让秦开随着公子职去。 原本他就对这个问题感觉到棘手,秦开的到来,立刻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必须保证公子职的安全,并且尽可能让公子职逐渐强大起来。 “从今日,封你为校尉,领兵五百,以护公子安全。” 秦开忙说道:“谢王上。” 太子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站出来,对燕王说道:“父王,儿臣觉得这个安排不妥。” “嗯?”燕王脸上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太子平这是在公开质疑自己的判断了,还是说在质疑自己的眼光。 “父王,历来质子的护卫皆有定例可寻,非宫卫禁军不能用,秦开虽是上大夫之弟,但寸功未立,儿臣怕寒了将士之心。” 太子自以为这句话说得很是得人心,没想到燕王却阴沉着脸不说话。 相国子之站出来,说道:“太子此言差矣,本相倒觉得没有比秦开更合适的人选了。先上大夫秦尚为国尽忠,国家朝廷也不能亏待对国家有功之人,功未立,现在不正是立功的机会吗?” 太子冷笑一声,说道:“相国大人,你这可是任人唯亲啊。今天早上你刚宣布要将外孙女许给秦开为妻,此时便替他要校尉一职,相国大人倒是对我燕国忠心的很啊。”太子话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第351章 燕国三姬 相国子之却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夸奖,老臣对燕国忠心耿耿,太子殿下能看见,老臣心里也欢喜的紧。” 太子没想到子之居然这般无耻,他都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相国子之却对燕王说道:“王上,古语有云,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臣认为秦开虽然年幼,但足以当的此任。” 相国子之的表态,不仅秦开眼角抽了抽,就连太子以及公子职都忍不住身上的肌肉抖动。 无耻,太无耻了。 以前居然没发现,子之的无耻居然如此的没有下线。 燕王也笑了起来,说道:“既然相国和寡人想到一处去了,甚好。太子,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相国子之忙跪下说道:“王上英明。臣还有一件事情启奏。” 太子本来气的脸色发青,听相国子之又要奏事,心上笼罩了一层浓浓的担忧出来。 “何事?” “早前秦尚大夫曾在世之时,曾对老臣说过,他有一个遗失在草原上的儿子,也对老臣说若能和老臣结下亲家,对燕国来说也是一件喜事。如今秦尚为国捐躯,老臣便擅自做主,将老臣的外孙女许配于秦开,也算是对当年这件事情的交代了。” “这?”说这话的是太子。 公子职也猛地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秦开。 燕王沉吟片刻,说道:“秦尚说过此话,寡人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啊。” 相国子之说道:“这还是数年前,秦尚曾在我府上做客说起的。王上也知道,秦尚和老臣关系并不融洽,这么多年也就去过一次鄙府。” 燕王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相国说的可是那次为东胡之事你们在府上相见的事?” “不错。王上好记性,正是那一次。” 秦开便要上前阻拦,不过秦朗暗中给秦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王上,臣之三弟尚未加冠,此时言婚事为时尚早。更何况,家父罹难,臣与弟弟心情悲伤,恐怕要辜负相国大人的厚爱了。”秦朗站出来说道。 他害怕秦开的直性子,又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出来。第一次上朝,若是冲撞了王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燕王没有说话,相国却说道:“上大夫,此言差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说秦开尚未加冠,但毕竟已经年满十八岁,也算是不违礼制。况且,老臣所说的许亲,也不是现在就让他们成亲,而是先把事情定下来。待出了孝期,再让两人成亲便可。” 相国子之将话说的天衣无缝,秦朗都不好拒绝,毕竟也不能直接说“我不愿意吧。” 秦朗语塞。 太子本想让公子职他们出头将这件事拦下来,但是眼看秦朗都被说的口不能言,他怎么还能等。 “相国大人,不知你想将哪一位爱孙女许配秦开啊?” 相国子之笑道:“当然是自幼长在府中的子凰了。”燕国有三名女子著称于世,号称“燕国三姬”。 分别是妖姬珞璎公主、谋姬秦无衣、丑姬子凰。 和珞璎公主因美貌绝世知名、秦无衣天纵之才不同,子之的外孙女子凰是因为“丑”而知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子凰容颜丑陋的事情泄露出去,好事者便将子凰与前两人并列,搞出了一个燕国三姬的叫法。 子凰也因为如此,被自幼接入相国府抚养,名义上是外孙女,实际上便当亲孙女一样对待,因为子之亲自将她的名字改为子凰。 “丑姬?相国大人,秦开此时虽寸功未立,但毕竟也是一表人才。你居然想着将你那个以丑闻名的孙女嫁于秦开,岂不是太小瞧秦氏一族了。” 相国冷笑一声道:“娶妻在德,纳妾在色。太子殿下这般在意容貌,恐怕有些失之子羽了吧。” “父王,儿臣觉得目前并非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所以应该暂且放下,待秦开成年,在议此事。” 秦朗和秦开互相看了一眼,饶是他们提前已经推演了无数次朝堂上可能发生的事情,可也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事情。 寸功未立,名不见经传的秦开居然会成为了香饽饽。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在治国之前,只有家齐了,方能更好的治国。太子莫非没有听过这句话。” “况且将军都能将爱女许配秦氏的二公子,我将孙女许配于三公子,又有何不可?” 相国子之这一趟看来是志在必得了。 就在众人争吵之际,秦开忽然抬起头,对燕王说道:“王上,臣多谢相国厚爱,只是臣父母离世,内心悲戚,实在无法此时讨论婚嫁之事,请王上明察。” 相国子之听到这句话后,声音变得寒气极重。 “秦开啊,你还年幼,不知这朝堂上的规矩。虽说你如今领了校尉之职,公子也定下去赵国为质。但是,你们可要想清楚,还有好几位公子也没有定下地方,公子的赵国之行恐怕不一定能成行啊。” 相国子之这句话便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件事情,关键点在哪里。 不在秦开,不在秦朗,而在他们两个人的主子——公子职身上。 秦尚已死,朝堂上最后一个自己惧怕的人已经消失,子之就是展露一番嚣张跋扈又能怎么样。 整个燕国,就连太子此时都整日沉默,又有谁敢拂他的意。 他锐眼如刀,他并没有看朝中众人,而是将目光盯向燕王。 许多大臣听见相国子之的口风,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于是纷纷建言,说道:“王上,确实公子职不宜使赵啊。” “是啊,赵国乃我国强邻,赵王又对诸国质子要求极严,公子职虽然已在多国为过质子,但毕竟太年轻,不如可让公子让使赵。” “不错,不错,公子让聪慧过人,成熟稳重,可行。” 大臣们七嘴八舌的都开始讨论起来,秦开望着朝堂上的这一处闹剧,心里嗤之以鼻。 他终于明白阿衣说过,燕国虽是古国,历史悠久,但终不能强的原因了。 有这么一批见风使舵的人在,如何强,岂能强? 第352章 我愿意 因为相国子之的一句话,朝堂上风向立刻就变了。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东西。 秦开望着大殿上那些面孔,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他没有说话,因为作为秦家的三公子,或许在令支邑还有话语权,但到了这儿,他已经没什么存在感了。 他们所有的未来,都取决于一个人。 那便是公子职。 秦朗偷偷地向公子职看了一眼,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东西,可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容易做的决定。 一方面是自己臣下的幸福,甚至还要搭上信任。另一方面,如果自己这次离不了燕国,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 局势已经紧张如斯,他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了。 “秦开啊,这可是一段金玉良缘啊,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谢谢相国大人。”说话的是公子的职的老师。 相国则倨傲的抬起头,看着屋顶,什么话都没说。 秦朗看见自己弟弟被逼的没有办法,于是准备出来说话。 秦开却抢先一步,说道:“王上,微臣能得相国大人青眼,实乃是三生有幸。微臣愿意娶相国大人的孙女为妻。” 公子职身后几个为数不多的支持者悄悄的松了口气,只要秦开开口,那便有机会。 公子职则表现得有些愤怒,他猛地看过来,脸上露出几分失望,又露出几分挣扎。 相国子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站出来,对秦开说道:“秦三公子也是个识时务之人,不错,老夫没有看错你。” 秦开笑道:“多谢相国大人夸奖,能做相国大人的乘龙快婿,卑职也是幸运的很。” 相国子之更加肆无忌惮的笑了出来。 他向燕王说道:“王上,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燕王则感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盯着相国子之,说道:“爱卿请说。” 相国子之笑道:“老臣想请王上为子凰做个媒人,不知王上能否应允。” 王上笑道:“这本就是一件大喜事,相国能与令支邑秦氏通婚。门当户对,秦开和子凰也算是郎才女貌了。本王就做了这个媒。” 相国子之大喜,说道:“多谢王上大恩,微臣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 燕王没有在说话。 太子则在一旁脸色变成了猪肝色,在他心里,这是在做什么,莫非公子职已经和相国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难道他们两个人已经私下里结成了盟约。 太子平有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的担忧,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将目光照到秦开身上,这个刚年满十八岁的人身上。他的身上似乎还有未曾褪尽的稚气,但让人惊讶的是,他一出现,居然能让相国子之这样子争人,实在是难以想象啊。 这个少年人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相国子之和公子职那样去争。 公子职本来可以立即命令他去接受这个条件,以换取自己为质赵国。 可一向谨小慎微的公子职却犹豫了。 相国子之身后的子岚转身对秦朗说道:“秦上大夫,既然我们两家已经成了亲家,长兄为父,剩下的事情就有劳你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协助之事,差人来府上说一声便是。” 秦朗暗中叹息一声,不过很快便将心中愁绪散开,然后说道:“多谢世子了。” 相国子之看着两人的状态,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燕王说道:“王上,依老臣看,公子让老成持重,还是使秦比较妥当。至于赵国,微臣觉得公子职更合适。”他转过身,看向大殿上,众位大臣,庵后沉声问道:“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那些大臣那还有别的想法,忙都纷纷表态。 “公子职年轻睿智,使赵最合适不过。” “是啊,公子职和赵国公子成关系不错,使赵也能有助于燕赵关系更进一步。” 燕王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着那些大臣,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对朝局失去了控制。 “好了,就依相国大人所言吧。寡人累了,今日的朝会就到此处吧。”燕王无奈的说了一句,然后甩下众臣离开了大殿。 中书令用尖细的嗓门喊道:“退朝!” 众人纷纷都跪下行礼,然后离开了大殿。 秦开默默地跟在秦朗的身后,刚出大殿的门,那些相国子之一系的大臣便纷纷来到秦朗和秦开身边祝贺。 公子职从后面出来,看了一眼这边然后什么话都没说离开了大殿门口。 秦朗脸上挂着笑,一一道谢。 等到太子出来的时候,太子平走到两人身边,对秦朗说道:“没想到秦大夫才是真正的赢家,不过事情还不到最后时刻,秦大夫不要高兴的太早。” 秦朗微微躬身,说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卑职也没想到相国能对臣弟这般看重,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报答。” 太子平说道:“这么简单地选择秦大夫还需要考虑?只是可惜了我那个愚蠢的弟弟,为他人做嫁衣裳,可悲啊!”说完,太子平便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秦朗和秦开两个人站在当地。 “秦开,老夫这个孙女婿的头衔不会辱没了你吧。”相国子之慢悠悠的从秦开身边走过来。 相国是最先出去的人,可是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在这里等待。 秦开转过身,望着相国子之,脸上显现出一股冷冽来,说道:“姜还是老的辣,在下受教了。” 子之说道:“秦大夫和秦三公子可愿意到府上一叙。” 秦开看了一眼秦朗,秦朗说道:“当然愿意,能得到相国大人的邀请,本大夫荣幸之至。” “好,秦大夫也是爽直之人。本相就喜欢这种性子。” “请。”秦朗给秦开使个脸色,两人便跟随相国子之去了相国府。 另一边,燕王回到寝宫之后,气的垂手顿足。 将那一厚摞待批阅的奏章全部甩在了地上。 中书令颤巍巍的走过来,帮燕王将那些竹简一个个捡起来,他佝偻着腰,显得格外吃力。 “唉,欺人太甚!”燕王骂道。 第353章 知错的燕王 “王上,您还要保重龙体啊”中书令的生意有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担忧。 “怪寡人啊,当年不听秦尚之言,以至于有如今这般局面。想当初秦尚未亡之时,子之还不敢做什么,如今他可是毫无顾忌了。” “王上,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王上的身体要紧,不宜大动肝火。” 燕王说道:“你说说看,子之今日在朝堂之上公开拉拢秦氏,这是为何?” 中书令沉思了片刻,说道:“王上,国家大事,奴才不敢妄议。”中书令已经陪伴燕王几十年了,对于燕王什么脾气可能比燕王自己都清楚。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受燕王的宠幸这么长时间,便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奴才···” “寡人命令你说。” 中书令无奈,只得说道:“昨日秦大夫入城前曾和相国世子子岚一同入城,期间发生了大事。” 燕王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晓。 “何事?”燕王问道。 “秦府三公子当着百姓的面杀死了世子殿下的家将。” 燕王这才皱起了眉头,说道:“为何没有人来禀报。” 中书令叹息一声,说道:“王上,这宫里宫外早已经被相国的人掌控,有些事能传进来,有些事则传不进来的。奴才今儿早上买通了其中的一个宫卫军校尉,这才从他那儿得知此事的。” “你是说这是相国子之的计谋?” 中书令点点头,说道:“多半是了。丑姬是什么人,燕国三姬之一,只是听到过她的名头,从未见过她的面。世人都传子之对自己的这个外孙女保护的极为严格,岂会将她许给一个折了儿子面子的敌人。” 燕王点点头,中书令说的对,他起初也是吃惊,不过吃惊之余却也觉得奇怪。 原来症结在这里。 “公子职若能到赵国去,得到赵国的保护,那么寡人倒也不怕相国子之的逼宫。” “王上,难道我们就不能提前下手吗?”中书令的声音极小,唯恐被人听了去。 正所谓隔墙有耳,现在的王宫,名义上还是燕王的王宫,实际上早已经成为子之的王宫了。 “已经迟了,若是当年乘着秦尚还健在,或许能借他在军队中的威望,削弱子之的力量。但如今,秦尚已死,姬樾也好,姬俨也好,都压不住子之的。” “王上?”中书令看到燕王落寞的眼神以及无奈的语气,多少有些悲凉之意。若不是当年燕王太过宠爱相国子之,也不会招来今日的祸端。 昨日因,今日果。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去叫公子职过来吧,我有事交代于他。” 中书令说道:“公子职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哦,谁让他过来的?”燕王问。 中书令说道:“不知道,估计是公子职自己过来的。” “去叫他进来吧。”燕王说道。 中书令点点头,不一时便带着公子职一起走进了寝殿。 公子职脸上表情淡淡的,他进来后,向燕王行礼。 “儿臣拜见父王。” “起来吧。” “你可知我此刻叫你来是为了何事?”燕王问道。 公子职说道:“儿臣不知。” 燕王摇摇头,说道:“今日子之在朝廷上拉拢秦家三公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公子职说道:“父王!儿臣惶恐。” 燕王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用装了,在为父这里,不要隐瞒,有什么就说什么。” 公子职抬起头,说道:“是,父王。” “父王,子之的目的很明显,一方面借这件事情给太子一个警告和错觉,好像儿臣和他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另一方面其实也是离间儿臣和秦家的关系。” 燕王看见公子职思路清晰,说道:“那你准备如何破解此局。” 公子职抬起头说道:“儿臣不知。不过破解此局的关键不在儿臣这里,而是在秦氏三公子身上。” “哦?难道你不担心他会背叛你?”燕王问。 “不会。就算全燕国人都背叛儿臣,他也不会背叛儿臣。” “你这么笃定?你知道的,轻易相信别人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公子职笑了笑,说道:“父王有所不知,父王这样说,那是因为父王还未曾接触过此子。可以这么说,当年姨夫能做的事情,秦开能做。姨夫不能做的事情,秦开也能做。” “有这般神奇?” “是的。” “可你想过没有,若子之这一次并非做戏,你该怎么办?” 公子职微微一窒,然后沉思了一下,说道:“父王,若果真如此,孩儿便也认了。儿臣本就是不祥之人,能活到现在,都是托父王的洪福。” 燕王示意中书令拿出一张帛书,交给公子职,然后说道:“这是寡人写给赵王的密信,你去赵国之后,不要立即交给赵王,要在合适的时机交给他。” 公子职将帛书藏在怀里,说道:“父王,什么时候是最合适的时候。” 燕王的脸上异常的冷静,他来回在地上踱步,然后停下脚步,站在公子职面前,说道:“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到时候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做。” 公子职点点头。 他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老了,这是他最大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父亲身上的无奈。 或许父亲已经知道自己犯的错误了吧。 他暗暗的想。 燕王走过来,按住公子职的肩膀,然后颇有几分沧桑的说道:“寡人是燕国的罪人,更是姬氏的罪人。可寡人知道的太迟了,不仅守不住江山社稷,连你们都保护不了。这一切都是寡人之罪啊。” 公子职想过燕王的很多场景,但唯独没有想过父亲会变成这样的模样。他盯着燕王,良久才说道:“父王,你不该这么说。父王只不过是受奸人的迷惑罢了。” 燕王摇摇头,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孩子啊,你将父王想错了。你父王虽然刚愎自用,有时候也不免骄傲自满,但也是犯的起错的人,错了便是错了,即使是用再华丽的辞藻遮掩,又有什么意义。” 第354章 相国府 “父王?”长这么大,似乎这还是公子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亲,他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 燕王举起自己手掌,说道:“你不用再说了,这次你能使赵,秦家三子功劳最大,你不可辜负了他。作为一个君主,知人任事、赏功罚过,自有法度。父王在这些方面做得不好,你要引以为戒。” “父王,儿臣···”公子职终究不忍心父王脸上露出这等模样。 “好了,别再说了。你心里明白就好,父王也痛心,将你发现的太迟了,若能更早一步,我燕国也不会陷入如今这般亡国的险境。” “父王,儿臣有一事不明,太子哥哥外有齐国支持,内有将军市被为盾,父王为何不交给太子哥哥这个大任。” 没想到燕王听完之后,冷笑一声,说道:“你太子哥哥是什么才能,寡人岂能不知。这担子太重,他担不起。再说了,齐国虽然强大,但有这么强大的邻居对我们燕国而来并不是什么福分,你以后就会知道,寡人和齐国打了几十年的交道,齐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寡人比谁都清楚。若是不借齐国之力还好,若果真将齐国人请到燕国,恐怕那时候,便再无我燕国了。” “这一点你也要谨记。”燕王嘱咐道。 公子职点点头。 燕王说着坐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满是疲惫的样子,然后说道:“好了,事情就是这些,你去后宫见见你母妃吧,他或许也有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 公子职深深地看了一眼燕王,然后说道:“是,父王。”等公子职离开,燕王才疲惫的坐下来,他看着大殿上那些竹简,微微愣神,说道:“但愿天不亡我燕国!” ······ 秦朗和秦开受相国子之的邀请,来到了相国府。 相国府在王宫的南面,在这一条布满贵族府邸的大街上,相国府巍峨矗立,远远地便诉说着这座府邸的雄厚实力。 秦开下了马,站在相国府的大门口,暗暗感受到暗处的杀机四伏。 他敏锐的感觉到,看似随意的相国府恐怕没那么简单。 秦开对身后的豪泰说道:“你们便在这里等候,我和大哥去去就来。”秦开知道,这一趟是冒了极大地风险的。不过他也明白,就算自己将豪泰这几十个人带进府去,也没有多少意义。还不如表现得更加自如些。 让对方去猜测自己的意图。 相国没有说话,倒是世子子岚走过来,冷声道:“一起进去吧,我相国府又不是龙潭虎穴,让人知道我们不放你们的随从进去,岂不是又要造谣生事。” 秦开没有说话。 秦朗则说道:“子将军,我们北地人粗鄙的很,怕惊扰了贵府家眷,就不进去打扰了,本大夫和三弟拜访相国大人就可以了。” 子岚也不会再劝,便冷哼一声,跟着相国走进了府中。 不过秦开看见子岚微微抖动的背影上似乎有着淡淡的血迹,他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 两人被请到了相国子之的书房。 只有子岚相陪。 子岚坐着,淡淡的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跟着落魄公子没有什么前途的,倒不如早些离开他,免得整个秦氏一族跟着遭殃。” 秦朗和秦开坐着。 秦朗没有说话。 他现在已经正式承袭了上大夫的爵位,和子岚不在一个层级上,自然不会和他说太多的话。 秦开抬起头,望着子岚,说道:“子岚将军,你这话卑职可就有些不解了。我虽然生在东胡草原,但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将军也好,相国也罢,还是我秦府也好,都是大王之臣,都是大燕之臣。不知将军所说的遭殃之事,当作何解释?” 相国子之休沐歇息,自然不会再出现。 剩下的战场是年轻人的。 子岚冷笑道:“秦三公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公子难道没有听说,燕王已经准备行上古贤王禅让之旧事,准备禅让国君之位于我父亲吗?到时候,我父便是燕国之主。” 秦开站起身来,说道:“所谓禅让虽然贤王所行之事,不过时移世易。今日的天下,早已非千年之前的天下了。依我看,所谓禅让不过是那些野心家的修饰之词罢了。 “放肆!你说什么?”子岚大怒,他猛地拍了一巴掌桌子,将桌子上放的东西都差点震起来。 秦开笑道:“子岚将军听到什么,便是什么。” 秦开也懒得跟他好言解释,反正今日自己在朝廷上被子之摆了一道,他心里还生着气呢。也没有功夫去跟子岚在这儿玩这种游戏。 秦开说道:“子岚将军,如今你也是我的长辈,若有一天卑职真娶了子岚将军的侄女,还希望将军多加提携呢。”秦开也是故意气他。 子岚最是受不了激将,被秦开一击,便开口骂道:“你秦氏虽是北地强族,可在我子氏面前,还真什么都算不上。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和子凰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秦开哈哈笑道:“子岚将军说的是,不过还需要子岚将军在相国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虽说子氏女号称‘丑姬’,但卑职并不在意。” “哼,秦三公子想多了吧。” 正在这时候,有丫鬟过来说请秦朗和秦开去客厅用饭。 子岚心中虽然生气,但也还是恭敬的将秦朗和秦开请到了客厅。 相国子之已经在主位上坐着,同时坐着的还有子岚之母,相国府的女主人。 秦朗和秦开向两人行礼。 礼毕,便按着顺序坐了下来。 相国之子轻抚着雪白的胡子,笑道:“秦朗啊,老夫就倚老卖老一下,当年没能和你们的父亲做成亲家,老夫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遗憾啊。” 秦朗没想到子之一上来,就说这件事情。微微皱了皱眉,说道:“相国大人,过去了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对当年之事并不知情,所以不知该如何答话。” 第355章 原委 秦朗自从父亲战死之后,也逐渐收起了那些年养成的懒散性子,虽说有些东西是迫不得已,但一旦养成,也就或多或少的会影响在他的言行举止中。 不过家里的巨变让他的心境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相国子之笑了笑,说道:“贤侄啊,老夫提起这件事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们,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个样子,难道你们就一点都不好奇,为何秦氏维持了百多年的中立局面,一朝就卷入朝廷党争的漩涡。” 秦朗安静的坐着,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好奇。不管原因如何,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找到事情的源头又如何,又不能返回去,将这件事情重新选择一遍,有什么意义。 倒是秦开却说道:“相国大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 相国子之哈哈笑道:“当然,老夫一生侍奉两朝大王,有什么不知道的。” 秦开说道:“还请相国大人赐教。” 相国说道:“自古无情君王家。或许本相说这句话你们会觉得有阴谋之嫌,可这是事实。当年你们的祖父他没得选,当今王上要争大王之位,他需要北地兵马的支持,你觉得你们的祖父还能安之若素的恪守百年之前的规矩。” 秦朗淡淡的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何不可?” 相国子之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缅怀神色,说道:“话是那么说,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当年王上也非太子,但实力大的惊人,在他得到你们祖父的许诺之后,突然发难,突袭东宫。太子逃出燕国,也就彻底的失去了继承王位的机会。” “成王败寇,世间道理皆是如此,也没什么好多想的吧。” 子之微微眯了眯眼,说道:“是啊,成王败寇。不过你们可知,太子是本相的学生,也是本相的女婿人选。” 秦朗惊问道:“相国大人是先太子的傅?” 相国子之微微眯了眯眼,然后说道:“不错,本相当日为了活命跪在太子东宫前请罪,一跪就是三天三夜啊。老夫至今每逢阴雨天气,膝盖就疼的厉害。这都是从那个时候就落下的毛病。” 秦朗说道:“这些事情,晚辈倒没有听说过。” “你们自然不会听说,因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大多都已经亡故了。就是这样,王上也没打算饶了老夫,而是让老夫杀死自己许配给太子的女儿,方才信我的忠心。” “你真杀了?”秦朗这次没有说话,问话的是秦开。 “不然还能怎么办,当时的太子傅府上一百多条人命,还有祖宗的祭祀难道就要那么断了。” “你真狠心。” 秦开短短的评价。 子之忽然眯着眼笑道:“是啊,本相至今都忘不了那天,时常还会被噩梦惊醒。也是从那时起,本相认识到了一件事情,不想成为待宰的羔羊,板上的鱼肉,你必须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护你的家人,保护你自己。” 秦氏兄弟都沉默了。 相国子之说的事情,和他们现在面临的处境又何其的相似。 “世人皆说本相残暴不仁,虎毒食子,可他们那里知道,本相心里的心酸无奈。” 秦朗说道:“相国对我们说这件往事到底想做什么?” 相国子之说道:“就是想告诉你们,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你们都以为本相是燕国的罪人,可你们想过没有,这十多年,是谁将燕国治理的路不拾遗,蒸蒸日上。是谁在强国林立的天下诸侯间维护燕国的利益。不是别人,是本相!”子之盯着秦氏兄弟,仿佛是吐出这三个字似的。 “古书云:天下唯有德者守之。三家分晋,田氏代齐都是此类。本相为何就不能做?”似乎是在问秦氏兄弟,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秦朗没有说话。 一旁的秦开却昂首看着相国子之,说道:“相国,我不知道你应不应该做,更不知道你能不能做。不过,你所说的为百姓谋事指的是杀良冒功,以百姓的性命作为你获得权力的手段的话,那你便,没有资格。你也别冠冕堂皇的说出一堆的道理出来,什么为了百姓,为了燕国。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贪欲而已。所以,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秦开的一番话让一旁的子岚大为恼怒。他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被父亲责打了一顿,没想到秦开又提起这件事,实在是让他心里恼恨不已。 “秦开,你放肆,敢对我父亲这般说话。” “闭嘴!”相国子之的声音从嗓门中挤出来,威严至极,就连他的儿子都噤若寒蝉。 “父亲?” “闭嘴!” 子岚便不敢再说了。 “你继续说,你倒是很让本相意外,本相作为燕国的相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你这样的小子,有点意思。” 秦开既然已经开口说话,便也不怕他怪罪自己,说道:“你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看你的世子殿下做了什么,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为何?” “因为我最讨厌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有人曾告诉我,人生来只有一次生命,无论贫富,无论身份地位,在生命的这个问题上是平等的。不尊重生命之人,岂能一心为百信谋福。不能为百姓谋福,要你做这个君主何用?” 秦开盯着子岚,说道:“你应该庆幸你是相国大人的世子,不然的话昨天在城门上死的人就不是你的家将,而会是你。” 子岚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秦开冷笑道:“杀的了杀不了都要杀,一次杀不了就两次,两次杀不了就三次,只要我不死,你就会永远活在我的恐惧中,活在我的阴影下。” “你···”子岚微微一待,面对这样的话,他还真不知反驳。 相国子之说道:“正如你刚才所说,我们在生命的问题上是平等的,你杀了校尉,而没有杀吾儿,这也说明你并不认同这句话。” 第356章 丑姬子凰 “不,你错了。我之所以杀他是因为他是杀死老汉的直接凶手。而且,也因为有自己的私心在,父母之仇未报,我还不能死。” 秦开的眼波流转。 秦朗在一旁说道:“三弟。”示意他不要说太多。 秦开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说道:“所以你应该庆幸。” 子岚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名义上是宫门将军,可武艺方面实在稀疏的很。此时想起那天在城门口,秦开那惊天的一砍一劈实在让他心惊。 相国子之看着秦开的眼神,内心一动,说道:“本相提起这件事便是要告诉你们兄弟,跟着本相,你们有更好的前途,秦氏也会有更好的未来。” 秦朗说道:“多谢相国大人厚爱,不过我秦氏一族负责北疆安定,并不愿意卷入太子与相国的争端。” 子岚冷笑道:“可你们已经卷入了,你们选择将公子职推到前台,便是要加入这场生死游戏了。” 秦朗笑道:“子岚将军言重了。无论是先父也好,还是我们兄弟也好,都只是想保护公子职平安,这边够了。只要相国大人能不对公子职下手,我们便永远不会是敌人。” 子岚冷哼一声,说实话,对于公子职他还真没有放在眼里。毕竟一个不受宠的落魄公子而已,无权无势,也没有希望。 “可是你们秦氏的二公子却是将军市被的女婿,这怎么算。” 秦朗立刻脸色变了起来,他说道:“子岚将军,在秦氏决定做什么的人,是本大夫,而不是老二。” 子岚这才想起,秦朗和秦越两人的矛盾,那可是在整个燕国都人尽皆知的。 说着,秦朗站起身来。向相国子之说道:“相国大人,本大夫俗事缠身,就不打扰相国大人用饭了。”说着便要离开。 秦开也站起身来。 相国子之微微眯了眯眼,说道:“本相需要一个承诺。” 秦朗说道:“只要相国大人保证公子职的安全,本大夫便能保证北地令支邑两万精锐稳如泰山。” 秦朗的话很清楚,只要相国子之不对公子职下手,那么无论他们和太子斗成什么样子,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这算是一个很重要的承诺了。毕竟整个燕国北境,没有一支军队能和秦氏的军队相提并论。 “好。”相国眯了眯眼,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至于秦三公子和本相孙女的婚事,本相也一定极力支持。” “相国大人,这件事情就不必了吧。本大夫知道,是我的弟弟冲动莽撞了。相国要想责罚,这也够了。” 相国斜眼看着秦朗说道:“责罚?本相可从未想过要责罚你们。这件婚事是本相提出的,也是本相赞成的。况且如今已经有了王上的许诺,恐怕不是上大夫想退就能退的了的。” 秦开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秦朗则说道:“既如此,相国大人,那便告辞了。” 相国点点头,说道:“子岚,你替本相送上大夫出去。” 子岚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但瞬间就消失不见。 等众人出去,相国子之疲惫的靠在后榻上,这时候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影来。她穿着淡绿色的裙子,脸上遮着纱巾,然后拿着一个厚垫子靠在子之的身后。 “爷爷,你累了,不该这样操劳的。”说话的正是相国子之的外孙女——子凰。 子之眯着眼睛假寐,问道:“刚才的话你可听见了?” 子凰点点头,说道“听见了。” “你怎么看?” 子凰走过来一边捏着子之的肩膀,一边说道:“爷爷做的对,秦氏一族确实是战场角力中的未知数。” 相国子之听了孙女的这句话,立刻便笑了起来。“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得孙女这样一句盛赞,也是他们的福分。” 子凰因为遮住了脸,看不清喜怒,但依然能感觉到那种冷厉到骨子里的阴狠。 “爷爷心软了?” 子之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子凰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句。“其实我更想知道,爷爷为何将子凰许配给那个叫秦开的家伙。” 子之慢慢的坐起身来,将子凰拉到自己身前说道:“子凰,你有所不知。当年第一次见到秦尚之时,我便想将你小姨母许给他,因为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别人没有的东西。那种感觉很奇妙,所以当时我下定决心了。只可惜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王上干预了这场亲事,秦尚娶了御史的小女,而你的小姨母也也被纳入了王宫。” 子凰的眼睛清澈如水,如墨点一般的眸子闪烁了片刻。说道:“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爷爷这般难忘,甚至到现在姨母也未曾忘记。” 相国子之摇摇头,说道:“爷爷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不过,似乎有时候心底里给出的声音是他活成了我们想活成的模样。” 子之抬起头,望着自己外孙女,低声说道。 子凰摇摇头,说道:“我不懂。” 子之笑了起来,说道:“没想到还有我们子氏家族妖孽子凰不懂的东西,爷爷倒是很期待你和那小子的未来。” 子凰摇摇头,说道:“他配不上我,爷爷你说过,要给我找一个天下最有能力的丈夫,他不是。” 子之笑道:“子凰啊,你都没看他,就知道他不是?” 子凰点点头,她抿着自己薄唇,然后说道:“我虽然没见他,但我也能知道,他不是。” 子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个可爱的孙女,说道:“虽然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为爷爷出的主意都是对的,不过这件事情上,爷爷恐怕要赢一次了。爷爷这么多年,看过不少人,也遇到过不少人。秦尚本来可以得到的更多,成就更大,不过他背负的太多,战死沙场也不免是一件幸事。至于他的这个儿子,若得贵人扶持,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子之看着自己孙女,又说道:“不过,他的心里仇恨太深,若不及时排解,也恐伤身。而你,便是最好的药。” 第357章 胭脂铺子 子凰看见爷爷啰里啰嗦,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说了,我要让整个子氏家族都死的干干净净。若不是爷爷,我早就让整个子氏家族都消失了。” 子之笑道:“爷爷老了,可子氏家族的香火不能断。我们乃是王族之后,虽说先祖纣王因无道失天下。但我们是君,他们是臣。天道轮回,总有还回来的一天。” “哼。”子凰嗤之以鼻,没有说话。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子氏家族被满门屠尽,那我便希望孙女能活下去,至少能快乐的活下去。” “爷爷,你不要以为说这种话我就会同情你们,你知道的,我对子氏家族的恨意从未消减过半分。” 子之则露出一种慈祥的表情,说道:“孩子,我给了你这世上最好的荣华富贵,也不是要你为家族做什么。只是希望若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子氏一门走在了灭门的边缘上,你能记起爷爷对你的好,将子氏一门伸手拉一把,哪怕救一个人也好。” 子之对于自己的这外孙女有什么能耐再清楚不过了,他现在正在冒险,拉着全族的人在冒险。 “我对你说过了,要想保全族平安,你就拿掉你做王的野心。你好好做你的相国,舅舅好好做他的将军,无论燕国谁当王,子氏的富贵都会延绵不绝。”子凰冷笑一声,说道。 子之则摇摇头,说道:“爷爷已经跨出了这一步,便再没有停下的道理。要么站着生,要么躺着死。我子氏需要这样的一次冒险,这个险也是值得冒的。” 子凰摇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子氏就等着被灭族吧。”子凰的声音淡淡的,好像是在谈论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不,你还得帮爷爷,直到爷爷坐上王位。”相国子之说道。 子凰摇摇头,直接拒绝,说道:“我不要,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相国子之看着外孙女的样子,轻轻一笑,说道:“当然有好处,我不是替你找了一个好夫君吗?这不是最好的?” “好?要我说好才好,你说了不算。”子凰反驳。 相国子之说道:“好不好,你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不过别怪爷爷没有提醒你,这小子和蓟都的其他少年不同,你可要做好碰一鼻子灰的准备。” 子凰冷声道:“你想多了,若真是我爱慕之人,不用你说我自有办法降服他。若不是,他耽搁了本小姐这么长时间,就凭这一点,我便可以杀他。” 听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嘴里动辄说出的是杀人的事情,还说的那么轻松,子之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该苦笑。 ······ 秦朗在蓟都待了三天,又按照程序交接了一些事情,等这些事完成后,便留下秦开和南宫烨,离开了蓟都。 他必须尽快返回令支邑。 这是他们稳定的后方,只要有令支邑在,无论何时他们都会有退路。 秦开成为相国子之准孙女婿的事情已经在蓟都城中传开,一颗新星也开始在蓟都城冉冉升起。 就在所有人都猜测秦开是何人的时候,又一个爆炸到极点的消息也传开了。 秦开居然是令支邑上大夫秦尚的第三子。 许多人不由得感叹原来作为相国子之绊脚石的秦尚死了之后,他的儿子们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而且是用联姻的方式。 秦开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外的兵营中练兵。自己的三百亲卫骑兵,还有南宫烨的一百骁骑,名义上都统归秦开指挥。 在那次上朝之后,公子职也几天未出宫。 这一日,秦开去了蓟都的西市。 算上上一次来蓟都,秦开已经来了两次了,但他似乎从未好好逛过蓟都。 蓟都作为燕国使用时间最长的都城,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早已经成为黄河以北的名城。 秦开带着豪泰以及四名护卫走在西市的大街上,他来到了一个胭脂铺子。 他站在那个铺子门前。望着铺子发了会呆,然后走了进去。 胭脂铺子的老板是一个中年妇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扭着臀走了过来,边走边笑道:“公子,你可算是找对地方了,在整个蓟都城,我们家的胭脂若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秦开看着房间里摆放的各色胭脂,心里好奇。胭脂在东胡草原上很畅销,不过草原上的胭脂大多都是从匈奴那边过来的。好像听人说过匈奴境内的焉支山附近盛产胭脂。 秦开说道:“你这东西怎么卖?” 秦开随手拿起一盒胭脂,胭脂盒子看上去精美异常,秦开解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公子好眼力,这可是我们店中最上佳的胭脂了,斗胆问一句,公子是要将这胭脂送心爱之人吧。”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是送给我妹妹的。” 妇人笑得更是开心不已,说道:“没想到公子对妹妹这般疼爱,这款胭脂正好合适。” 就在这时,店内走进来一个女子,女子带着一顶斗笠,淡绿色的衣裙拖地,两个俏美的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她的面上遮着纱巾,看不清脸上的模样,但身段苗条,别有一番风流体态。 她走进胭脂楼后,径直朝秦开走过来。那妇人看见女子走近,忙过来相迎,说道:“小姐。” 女子淡淡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没想到相国的准孙女婿居然会来逛胭脂铺子,倒让人很是意外。” 她的声音从内到外都带着一种妖娆的风流。不似秦无衣的清冷,也不是珞璎公主的天真。更多地是一种疏离感。 对,疏离感,和阿衣的疏离感不同,这种疏离是一种对待整个世界的疏离。 秦开抬起头,盯着这个女子的眼睛,说道:“有什么可意外的。” 女子掩嘴笑道:“我这铺子开在这儿也有两三年了,多是接待朝中大臣的女眷,你还是第一个走进我铺子的男子,你说意不意外?” 秦开笑道:“胭脂不一定要是女子才能买,男子也可以买来送给女子,又有什么意外。” 第358章 何方神圣 秦开这话说得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了。 当时无论是美貌的女子,还是丑陋的女子。 又或者是身份高贵的女子,地位卑贱的女子。 对他们而言,都不过是男权社会的附属品。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他们的想法。更遑论专门买东西相赠了。 “你倒是有意思,你要给你妹妹买胭脂。”女子微微一愣之后,她抬起头,盯着秦开的眼睛看。 她也想看看,这个男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能让自己爷爷那么的看重。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不过我妹妹喜欢颜色淡一些的,刚才的胭脂虽好,但味道太浓,她不会喜欢的。” 女子轻轻一笑,遮掩的纱巾都微微的被吹起,不过仍旧看不到长相。 “跟我来吧。”女子提着群琚,走在前面,那妇人则陪着小心跟在女子身后。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跟的很近。 秦开暗暗心想,看来这个妇人在这个女子身边的地位应该也不是太高。反而是四个侍女中为首的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侍女,美貌可人,而且眉眼间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秦开心想这女子估计来历不凡。 秦开随着神秘女子来到了楼上,胭脂楼中装饰并不十分的华美,但却相当耐看。而且简约中带着几分清雅,秦开虽不善此道,但身处其中,也觉得舒适。 神秘女子无意间瞥了一眼秦开,见他四处张望,尤其是对着屋子里的陈设频频点头,说道:“公子可是喜欢屋子里的陈设?” 秦开一愣,忙说道:“嗯。姑娘这件胭脂楼中陈设不知简约而不繁琐,看上去给人一种舒适之感。” 那姑娘再一次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只不过她的声音太过妖娆,以至于秦开都觉得有些恍惚。 “你还真是个怪人哩。”她用调笑的声音说道。 秦开大为尴尬,忙说道:“让姑娘见笑了。” “看你装束,虽着燕装,但似乎胡人的痕迹明显,你自幼在胡地生活。”女子轻问。 秦开更加迷惑说道:“姑娘如何知晓?”看她模样,就算经营一家胭脂铺子,但估计也没出过燕都城。她能说出自己姓名家世也就罢了。毕竟经过相国子之这么一闹,秦开已经成了燕国家喻户晓的名人,但他实在没想到,这女子居然只是经过穿着的衣衫便能推断出自己在胡地久居的事情。 实在匪夷所思! 是她太聪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秦开微微眯着眼,一种危险的气息笼罩全身。 他现在在燕都城横空出世,嫉妒者有之,欲除之而后快者更有之。 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你以为我是坏人?”女子似乎看穿了秦开在暗暗戒备,直接对秦开说道。 秦开说道:“不是吗?” 神秘女子忽然变了声音,然后说道:“就凭你这句话我便可以杀你。长这么大,从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 秦开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女子,他已经隐隐约约的感受到四处笼罩而来的危险,不过对于他来说,这并不足以令他有所恐惧。 秦开冷笑:“我今日是来买胭脂的,姑娘一向都是这样跟客人说话的。” 女子轻轻一笑,就在她一笑间,整个屋子里笼罩的杀气瞬间便消失无踪。 秦开皱眉,这地方隐藏的杀手不少,看来应该是为了保护这名女子而来的。 女子笑道:“那本姑娘就实实在在告诉你,我是坏人,不过不是你的敌人。你在刚才顾盼之间让我们以为你是在看楼中的陈设,实际上你是在数埋伏的刺客位置,并且在寻找有利于自己逃脱的退路,是不是?” 秦开停下脚步,抬起头,这女子太睿智了,以至于让他的心底深处竟然生出几分微微的忌惮之意来。 这还是她生平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秦无衣足智多谋,但仍然不足以让他产生恐惧之感。因为秦无衣做事有底线,有她自己的原则。而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女子并没有什么东西去羁绊。 就凭刚才的一发一收的怒气,秦开便感觉得到这是一个随心所欲之人。 虽然分不清敌友,但秦开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很厉害。”秦开说道。 “不,我本来还想杀你,但我现在想留着你。” “你杀不了我?”秦开说道。 “用常规手段确实杀不了你,可你不知道的是杀人有很多种方法,刺客只是其中最愚蠢的一种。” 秦开没有答话。 他承认她说的对,自己认为她杀不了自己的最大依仗便是就算那些刺客全部一拥而上,以自己的功夫也足以自保。 可是正如她所说,他们如果不用常规的方法呢? “看来你承认我说的话,我杀人,可用毒杀,言杀,甚至借刀杀人。就在你拿胭脂盒的时候,我完全可以在上面涂抹上世间最毒的毒药,你以为你能知晓?”女子的话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却也凉凉的。 有些冷,有些刺骨的冷。 秦开听到她说杀人方法的时候,是那么的自然无碍。 他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但秦开知道,她必然是经历了极大地变故,才让她的心扭曲成那个模样。 “不,你错了。世间最毒的不是毒药,而是人心。”秦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道。 女子微愣,然后她转过身,说道:“胭脂你还要吗?不要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或许是秦开的这句话触动了她的什么心事,她竟然语气中有着微微的失落。 秦开笑道:“当然,我给妹妹买胭脂,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秦开也跟上她的脚步,来到了楼上的一处货架,这里的香味比起一楼来就小的多了。 淡淡的香味在鼻端萦绕,秦开说道:“这里的香味很适合。” 那女子亲自动手,从一处极隐秘的地方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然后亲手递给秦开,然后说道:“这个适合秦无衣。” 秦开刚刚伸出一半的手,就那样定在了半空中。 第359章 密室谋 “你怎么知道?”秦开惊讶的盯着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摇摇头,说道:“我既然知道你是秦三公子,自然就能知道秦无衣是你妹妹,这很难吗?” 秦开尴尬不已,自己这是怎么了,跟这个女子说了一番话,让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跟不上节奏了。 也怪这个女子实在太过恐怖,一出场便给他留下了太多的惊异之处,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没清醒过来。 神秘女子将胭脂放在秦开手里,疑惑地看着秦开,说道:“不过我很好奇,秦无衣那小丫头一向不收别人礼物的,你买的东西她会喜欢?” 秦开才知道秦无衣还有这种习惯。 “她肯定会喜欢的。”秦开答道。 神秘女子摇摇头,说道:“我可记得就连他大哥送她礼物都不收的,除了竹简,别的东西一概不要。我倒是很好奇,她待你为何就不同。” 秦开笑了笑,没有答她的话,而是将那个胭脂又重新放回了架子。 然后他在架子上扫了一眼,将其中最简单,似乎也最小的一个盒子拿起来,说道:“你选的那个她不会喜欢,这件才是她喜欢的胭脂。” 神秘女子愕然,然后说道:“你狠了解她。” 秦开看着女子,问道:“你和我妹妹相识,你们是朋友?” 神秘女子忽然莞尔一笑,说道:“不是,” 她又盯着秦开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们是敌人。”说完她转过身便离开了。 她身旁的那个侍女高傲的看了秦开一眼,然后忙跟着去了。 秦开望着女子瘦小的背影,看她年级似乎和自己年龄相仿,真是个怪人。 秦开在心里默默地又加了一句,“很厉害的怪人。” ······ 东宫。 太子很生气。 将军市被也很生气。 两个很生气的人坐在一起,并不能使他们的气减少几分,反而将他们的怒气如江河湖海一般,涌上来。 太子阴沉着脸,他坐在主位上,没有说话。 除了太子和将军市被,在他们的密室里,还有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齐国王室宗亲。 他作为齐王的使者,来到了燕国密见燕国太子平。 太子的声音多少有些愤怒,说道:“齐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本太子个准话,本太子一直觉得若真让子之禅位成功,似乎情形比现在更加艰难。” 中年人笑道:“太子莫急,太子莫急。如今不是和子之硬碰硬的时候。” 太子摇摇头,说道:“怎么能不急,子之都要马上成为燕国的王了。若在这样等下去,那还有我等的机会。” 将军市被则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静静地坐着吃酒。 中年人笑道:“臣临行前,王上曾经特别交代,太子现在越隐忍,子之便越有可能犯错误。再说了,禅让之制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子之反其道而行,能有什么好处。诸侯岂能答应,我齐国又岂能答应。” 太子说道:“这个孤知道,只是孤就是担心子之一旦得到王位,他的实力会进一步膨胀,到那个时候,我们反而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 中年人说道:“不会,这件事太子无须担心。就算子之为王,太子依然是燕国的太子,子之要想有别的野心,她也只能一步一步来,不会冲动行事的。到时候,我齐国大军攻其外,太子和将军攻其里,里应外合,定能将子之毁家灭族。” 太子自然知道计划是这个计划,可现在哪还能淡定的说这个计划。 “五国攻秦在即,公子职又要使赵,这也就意味着公子职将代表燕国参加五国联军攻秦,公子职似乎和子之走的很近啊,不然也不会有朝堂上的那一幕。” 将军市被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 太子平说道:“秦越呢?为何还没有返回蓟都。” 将军市被说道:“秦越联合秦坚夺取了令支邑十多座城邑,也算是此次为数不多的胜利了。不过也因此他被困在了令支邑,秦朗返回令支邑之后,才会放他回来。” 中年人听到秦越的名字,说道:“太子所说秦越可是令支邑秦氏的二公子。” 太子点点头,说道:“正是。” 中年人笑道:“秦氏三子名不虚传啊,在这趟燕国行之前,还仅仅能只能听到二子的名气。如今,因为子之要招纳秦氏第三子为孙女婿,秦尚的三个儿子算是都成名在外了。也亏得市被将军将女儿嫁给了秦二公子。” 将军市被狂笑道:“都是太子殿下英明。” 太子摇摇头,说道:“本来是拉拢秦朗的,可秦朗名声太差,而且已经娶了妻子,我们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中年人笑道:“原来如此。不过秦二公子在秦家有兵权否?” 将军市被说道:“有,不过只有一座城邑,也就两三百兵。” 中年人笑道:“太少了,若秦二公子能当上这令支邑的上大夫,对太子的助力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毕竟北境之狼的名气在那里,军队的战力也在那里。 那支秦家军放在那里都是可以让敌人不敢轻视的存在。 将军市被说道:“秦府那边的局势太复杂,我们原本是想和秦坚联合,现将秦朗除掉。然后在用计策将秦坚也除掉,可是终究没有成功啊。”将军市被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太子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就想要齐国一句准话,如果燕国发生内乱,齐国到底会不会出兵助孤勘平内乱。” 中年人忙说道:“太子放心,王上有过交代,只要时机合适,我齐国一定会助太子扫平内乱,助太子成为新的燕王。” 太子点点头。 有了齐国的支持,他的心里多少安定几分。 将军市被说道:“太子殿下,末将府中还些急事,就不在此逗留了。至于细则,太子殿下和先生详谈即可。” 太子说道:“你先去吧。” 将军市被点点头,说道:“诺。” 将军市被从密室出来,天都已经有些黑了。 他抬起头,望着天边一轮圆月,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窜出一股子热气来,想起那名女子在榻上的风情,他的心便再也按捺不住。 第360章 太子妃 东宫和将军府离得很近,市被出了太子府回到府上之后,并没有回去处理政事。而是来到了距离东宫仅一墙之隔的西园。 西园是将军府的禁地,这里守卫森严,平时只有将军市被本人才能出入。 他来到一间屋子前,重重的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怎么才来?”短短四个字,便让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市被将军骨头都酥软了一般。 市被推开门进去,便走边将身上的衣服解开,笑道:“可等的急了,实在是太子那里脱不开身,让美人久等了。” 市被口中美人披着华丽的衣服斜躺在宽大的软榻上,媚眼如丝。 咯咯的笑声让整个夜晚都变得暧昧起来。 过了许久,云收雨歇的两人横躺在软榻上。 市被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他本是一介莽夫,可在这温暖的温柔乡中,他感受到了年轻时都未曾得到的满足感。 女子坐起身来,说道:“太子今晚又要在密室中就寝吗?” 市被说道:“嗯,齐国来了使者,今晚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那你怎么敢出来?” 市被笑道:“太子妃有命,末将岂敢不来。”说话的正是齐王之女,燕国太子平的太子正妃。 市被伸出自己的手,按住太子妃那细细的腰肢,笑道:“再说了,有太子妃这绝世容颜在,别说被太子责怪,就是让末将立时死了,末将也心甘情愿。” “哼,花言巧语。”太子妃魅眼扫了市被一眼。 “对了,秦越为何还未回来?”太子妃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 将军市被说道:“他啊,就在这两天了。秦朗返回令支邑之后,他就会被放回来。” 太子妃咯咯笑道:“你对你这个女婿倒是喜欢的很嘛,居然将将军府大事小事都交给他打理。” 将军市被笑道:“唉,此子才能不错,再说了,他是我女婿,我膝下无子,只要他善待我的女儿,百年之后,这将军府的一切还不都是他的。” 太子妃笑道:“你倒是想的长远。”说话间她的手已经再一次抚上了胸膛。 就在将军市被被她折腾的又一次“火冒三丈”之时,太子妃却突然将将军市被推了一把,将他推倒在软榻上。而太子妃则站起身来,身后进来两个明艳的侍女,为她更衣梳洗。 “本妃出来也有些时间了,这就要回去了,谁知道太子会不会从密道出来。” 将军市被被泼了一盆凉水,说道:“不走不行吗?我临出来时太子已经叫了两名歌姬进了密道,估计今晚不会出来了。” 太子妃却媚笑一声,说道:“那是为了招待齐使,若被他知道我不在府内,岂不是会坏了大事。” 收拾完毕,太子府俯身盯着将军市被,然后说道:“秦越可以重用,日后对我们有用处。” 将军市被躺在软榻上,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太子妃?” 太子妃巧笑嫣然说道:“等我的消息吧,我想见你时便会再见你的。” 说罢,便从内室的一个密道中返回了东宫太子府。 太子妃和将军市被勾搭上之后,为了两人相见方便,市被专门在东宫与将军府之间挖通了一条密道,以供两人密会之时所用。 太子妃穿着斗篷乘着夜色,在地道中穿行,回到东宫之后,太子平确实未从密室中出来。 太子平坐在铜镜前,望着铜镜中娇媚的容颜,说道:“秦越那小子可有书信寄来?” 一旁的侍女边替她卸妆,边说道:“没有,从秦公子返回令支邑以来,至今没有传回一封书信。” “哼,这个死冤家,定是在令支邑见到了往日的相好,不想回来了。” 侍女笑道:“公主,今日为何又去和那市被嬉戏?他那么粗暴不堪,让他糟践公主的身子,奴婢看着都不忍心。” 太子妃却笑道:“不过是一种滋味腻了,想换换口味而已。谁让那死冤家待在令支邑不回来,让本妃孤守空房。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侍女忙笑道:“打听好了,秦二公子的大妇已怀了身孕。” 太子妃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她说道:“本妃就知道。秦越这个死东西本妃召唤了两次都推脱不来见我,我就知道有原因。原来真被我给猜中了。” 侍女听见太子说秦越,脸上也是飞上一片血红。 她也是秦越的女人了,虽然只有一次,但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面红耳赤,不能自拔。 “太子妃,需要除掉她吗?” 太子妃摇摇头,说道:“不了,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市被这人虽然粗鄙,但疼女儿缺少真的。现在不宜生事。再者父王的使者到了,明日我要见一见,看父王有什么新的指示没有。至于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吧,不过,你给本妃盯着,若秦越回到蓟都,第一时间告诉本妃。他不能来见我,难道本妃还不能去见她了,本妃倒要看看他往哪里躲。” ······ 那天在胭脂楼的经历已经慢慢淡忘,他终究没有打听出胭脂楼的主人是谁,不过虽然她说了一句她是秦无衣的敌人,秦开也不会太担心,毕竟秦无衣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个神秘女子虽然阴森森的,但秦无衣并不会惧怕。 秦朗不在,秦开便是蓟都秦府的主人。 这一天中午,下了朝,王宫里来了使者,让秦开进宫去。 秦开也没多想,忙收拾了一番,便跟着传令的宦官一同入了王宫。 走到宫内,才知道召唤他入宫的既不是燕王,也不是燕王妃。 而是燕王的另一位妃子——淑妃,相国子之之女。 权倾后宫的女人。 秦开皱了皱眉,从那天朝后,自己就和公子职没见过面,宫里也没有什么消息。 原本以为是闲人的秦开也就多花了些时间在熟悉燕都上,今日无缘无故燕淑妃找他做什么。 秦开可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现在声名鹊起的缘故。 第361章未卜先知 入了殿门,门外站着宦官,殿上则是一大群宫女正在围着一个几岁的小王子嬉戏玩闹。 燕淑妃坐在主位上,看着大殿上玩闹的人群,笑得很是开心。 秦开暗自戒备。 他可不觉得自己和相国家族已经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 秦开默默地站在地上,向淑妃行礼。 淑妃瞥了一眼秦开,说道:“上前一步。” 秦开低着头,往前走了一步。 这才发现,偌大的宫殿里不仅有淑妃,就连公子职的母亲燕王妃也在场。 还有几名打扮非常华美的贵妇,估计都是燕王的妃嫔。 淑妃看了秦开一眼,点头笑道:“这少年郎不错,配得上子凰。” 一旁的燕王妃看了秦开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一名妃嫔笑着应和:“姐姐,子凰也是个有福气的,这少年郎如此俊美,又是贵族之后,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子凰嫁了她,定然会幸福美满的。” 淑妃在燕王宫中行使着往后的权力,虽没有往后之名,但也有王后之实。在整个燕王宫,除了襄助她处理后宫之事的公子职之母,没有人敢和她对着干。 一旁的妃子也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屏风后面飘出来。 “秦开,今日各位娘娘要去北苑涉猎,是本公主推荐你过来护卫的。” 说话的却是珞璎公主。 珞璎公主今日并没有穿盛衣华服,反而一反常态的穿着一件劲装的胡服,扎了一个男子的发髻,和女装相比,男装的她更显英气。 秦开忙说道:“末将谢过公主。” 珞璎公主走下台来,围着秦开看了一圈,说道:“嗯,别的都好,就是未穿甲胄,不像个护卫。” 秦开说道:“末将这就回去穿戴。” 珞璎抽了抽鼻子,然后说道:“那得等到何时,岂不是耽误了大好时光。” 她转过身,对淑妃说道:“我记得母妃宫中本有一件甲胄,能不能赏给秦开?” 珞璎公主在整个王宫是超然的存在,她虽然自幼被公子职之母抚养,但没什么心计。而且深受燕王宠幸,地位不低。所以宫中的诸多妃子、夫人对珞璎公主都很要好。 淑妃笑道:“是有这么一件王上赏赐的甲胄,可本妃已经将它赏给了子凰,这?” 珞璎公主有些失望,刚要说话,便听见宫外有宫女进来说道:“淑妃娘娘,相国府派人来了。” 淑妃一听,便让那人进来。 不一会,大殿之上进来一名绝美的侍女,侍女穿着黄衫裙,身后两名太监拖着甲胄和兜鍪。 侍女盈盈下拜,说道:“拜见王妃,小姐说今日王妃要去北苑射猎,秦公子自然会跟随保护,不能没有甲胄,所以令奴婢送这副甲胄过来。” 殿上众人都惊呆了。 她怎么知道秦开一定会护卫他们,要知道,召秦开相随,是早上珞璎公主才提出来的,莫非她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一个个都倒抽一口凉气。 尤其是公子职的母亲燕王妃,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淑妃点点头,说道:“凰儿倒是对她的未婚夫好的很,你家小姐呢?为何不亲自过来?” “回王妃,小姐今日身体微恙,去了南山别院。” 听说子凰身体不舒服,淑妃还没有说话,那边嬉戏的小王子却跑过来一下子扑在了黄衫侍女的身前,急道:“姐姐生了什么病?我要去看姐姐,我要去看姐姐。” 那侍女虽然是奴婢身份,但并没有跪下,而是拉着小王子的手,说道:“小姐说了,小王子若是跟着老师读完今日的书,待她身体痊愈便入宫陪小王子玩耍。” 令秦开大为吃惊的是,小王子居然一下子完全不闹了,而是点点头,说道:“我听姐姐的,这就去读书。”说着脸色居然变得极为严肃,向燕王妃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一群小太监离开了宫殿。 临走前还不忘跑到秦开身边,说道:“未来姐夫,你可一定要在姐姐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啊。” 说的秦开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 淑妃看见儿子去读书自然笑得合不拢嘴,对众人说道:“这小子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听子凰那丫头的话,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事情虽然好笑,但没有人真正去笑,哪怕是公子职的母亲。 她比谁都清楚那个丫头身上的能量,以及那妖孽一般的智谋。 若非秦无衣一一化解,他们吃的亏可能更大。 “启禀王妃,小姐来时说了,要奴婢伺候秦公子更衣。” 淑妃淡淡的笑道:“子凰这丫头,这么快就开始护着自己夫君了。来人啊,带秦公子去偏殿更衣。” 一个侍女诺了一声,然后在前面领路。 秦开向众人行了一礼,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宫女来到了偏殿。 黄衫宫女什么话都没说,带着两个俏美的丫鬟走了进来,就要帮秦开宽衣。 秦开这才开口,说道:“你们退下吧,本公子的衣服本公子自己来换。” 黄衫侍女并不听秦开命令,而是说道:“公子,甲胄一个人是无法穿戴的,莫非公子嫌弃奴婢手法粗鄙,不能侍候公子?” 秦开摇摇头,他站定望着侍女,说道:“我和你们家小姐聘礼未下,婚未定,也算不得未婚夫妇,所以也用不上你们小姐为我操劳。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秦开北地粗鄙之人,配不上她这绝世佳人,还请小姐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侍女对秦开的话感觉好像知道似的,她微微一笑,整个脸蛋如莲花的出绽,异常美艳。 “公子可也是怕我家小姐长相丑陋?” “嗯?长相丑陋?”秦开疑惑道。 “是啊,世人给我家小姐取了个丑姬的外号,自是因为我家小姐丑陋不堪,不足以入世人之眼了。公子拒绝我家小姐示好,自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秦开摇摇头,说道:“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我又未见过你家小姐,何以知她丑陋。就算真如世人所说容颜丑鄙,但本公子认为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容貌便无足轻重了。” 第362章 没多看他一眼 黄衫侍女掩嘴嘴轻笑,说道:“你们北地男儿是不是说话都似公子这般花言巧语。” 秦开听了她的话,立刻脸上现出不悦出来。 北地男儿可挽弓,可骑射,可抛头颅、可洒热血,唯独不会去花言巧语。 他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婢女居然这么大胆,说出这样的调侃之言。 秦开身上的气质立刻就变了。 黄衫侍女看到秦开脸色变得阴沉,一下子跪倒在地,说道:“公子请恕罪,奴婢口无遮拦,冲撞了公子,公子莫要怪罪。” 秦开冷哼一声,说道:“你们出去吧!” 脸却已经犹如寒霜一般。 黄衣侍女不敢再说话,便带着两个侍女出了偏殿。 秦开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偏殿里,思索良久。 他倒也不是真的就对那个小侍女生气,只是现在身边发生的事情,让他总觉得有些无力。 这些日子,出使赵国之事,虽然在做准备,但似乎并不急切。听说五国联军已经在魏国集结完毕,可燕国的使者这还没有出发,实在是耐人寻味。 再加上相国子之对自己来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也让他始料未及。 前两日接到公子职的秘密来信,让自己一切如常。 秦开也就什么都没做。 可是,他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难道这一趟使赵之行要出什么变数不成。 太子那边也过于安静了。 秦开望着殿上的甲胄,甲胄通体黝黑,似乎不是凡品。如此犀利明亮的盔甲在燕国似乎从未见过。 秦开将甲胄提起来,重量也不是过于吓人,再看工艺确实精美。 不过甲胄一个人无法穿戴,黄衣侍女说的倒是很对。 秦开无奈之下,只得喊了一句:“你们进来吧。” 黄衣侍女和两名宫女都盈盈走了进来。 不过这次黄衣侍女却比之刚才话少了很多。 或许她也明白了言多必失吧。 黄衣侍女的手法很轻也很快,他们三个人合力不一会便替秦开将盔甲穿上。一个侍女掌着一块大铜镜走了过来。 黄衣侍女俯身在替秦开系腰间玉带,秦开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与穿便装时又有不同。 真可谓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秦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说道:“这甲可真是好甲。” 黄衣侍女系好了玉带,然后退在一旁,说道:“秦公子,这甲是楚国太子赠给王妃的,乃是用楚国最先进的工艺造成,楚国最有名的制铠大匠花费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方才将它造出来。整个楚国,能比得上这副铠甲的也屈指可数。” 秦开点点头,说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本公子是不敢收的。等北苑事毕,就请将盔甲送还你们小姐吧。” 黄衣侍女忙跪在地上,说道:“奴婢不敢。小姐有过交代,这是赠于公子之物,奴婢交给公子,那此物便是公子的了,奴婢不敢私自做主。” 秦开微微皱眉。 不过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纠缠,也没有说什么,然后便和众人出了门。 重新来到了大殿之上。 众妃嫔看见秦开换了一副模样,都暗暗感叹。 果然是继承了“北境之狼”秦尚容貌的人啊,俊美非凡。 比之先前,更添了几分难以明说的豪迈之气。 这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珞璎公主了。 珞璎公主走下来,围着秦开走了一圈,然后说道:“秦开,果然你还是要穿戎装啊,这模样要是走到蓟都的大街上去,还不让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扑上来。”珞璎公主说话实在太过失礼,燕王妃忙低声喝道:“珞璎,你胡说什么呢?” 珞璎公主伸了伸舌头,哦了一声,给秦开作个鬼脸,然后走到了燕王妃的身畔。 浩浩荡荡的后宫团就开动了。 燕国地处边地,身近夷狄,所以在礼节上也就没有中原诸国那般严格。女子上阵杀敌都是常态,后宫妃嫔在北苑游玩射猎也是颇为流行。 南宫烨和豪泰领着五十亲卫在王宫外等候,另有宫卫军五百人也已经集结完毕。 珞璎公主的马车经过南宫烨的时候,探出头来,朝南宫烨作个鬼脸。 不过南宫烨站的直直的,什么表情都没有回应。 秦开走在最后面,黄衣侍女并没有回去,而是径自跟在了淑妃后面。 淑妃不由得多看了秦开两眼。 其实早在宫殿中秦开就已经感觉到了,在人群中有一双眼神似乎有意无意的扫到自己。 尤其是自己在穿上那件盔甲之后,那股子眼神更加炽烈。 宫卫禁军的校尉是子岚的亲信子桓。 子桓说道:“王妃车驾起行!” 宫卫禁军的先头骑兵边开始动了,走在最前面扫清道路。 秦开的武士亲卫走在车队的最后。 在淑妃的马车内,淑妃正抓着一个带着半截黄金面具的女子,淑妃的眼角有泪。 “太像了,太像了。”淑妃一边紧紧地抓住女子的手,一边低声呢喃。 戴面具的女子问道:“那个男人以前也穿过这件甲胄?” 淑妃点点头,说道:“穿过的,穿过的。凰儿,你知道吗?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那时我还没有进宫,秦氏和子氏也不像现在势如水火。那时的他是蓟都的宠儿,是所有蓟都城姑娘心中的梦中情人。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却不敢靠近,因为他身上的光芒太盛,我怕自己配不上他。”淑妃的声音很轻,车轮在地上滚动碾压的声音传过来,让她的声音变得更加的小。 原来马车上坐的女子,正是淑妃的侄女——丑姬子凰。 她并没有去南山别院,而是早已经在马车中等候。 子凰没有接话,对于秦尚的风采他并没有领略过。上次秦尚入蓟都之时,她并不在蓟都,所以未曾见过真人。 “我真没想到上次蓟都一面,竟然会是我们两的最后一面。” 淑妃看着子凰,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失望、失落和深深地悔意。 上次秦尚入蓟都,她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毕竟每年年关都会相见,所以便成了习惯。 只是没想到,明年年关,便再也见不到那个魂牵梦绕之人。 在深宫里厮杀她都未曾恐惧过,在权力的斗争中将一个纯真的姑娘变成一个满腹阴谋的王妃,她都未曾后悔过。 可现在他却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多看他一眼。 第363章 不一样的豪门 子凰还未尝过情爱滋味,她虽然智谋无双,但对于淑妃所说的爱情滋味并不能完全理解。 “他都不娶姨母,姨母何必对他念念不忘。” 淑妃叹息一声,说道:“凰儿,你现在还不懂,将来等你有了心爱之人,你就会明白,无论那个人爱不爱你,待你如何,只要你的心选中了那个人,便会一生一世都会将他藏在心里。” 子凰冷哼一声,说道:“既然这么辛苦,何必要他。” 淑妃听子凰这般说,暗自摇了摇头,然后拉过她的手,说道:“凰儿,不要怪姨母多嘴,父亲虽然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但毕竟是你的外公。我知道你到现在还为你娘的死心里有疙瘩,但我要告诉你,这并非完全就是父亲的错。你也不要时刻仇恨于他,你自己也有时候想想快乐的事,不要沉浸在往日的仇恨中,那样你一生都不会快乐的。” 这个相国府如果说还有谁能像说小姑娘一样说子凰的话,那就非淑妃莫属了。 子凰哼了一声,说道:“不,我不要。” 淑妃看她耍起小孩子脾气,也宛然笑道:“对了,说实话,父亲给别人安了一辈子姻缘,没有一件让人满意。不过,这次给你选的这个未婚夫婿,我看不错。秦家人你去好好地了解一下,你会有不同的发现的。” “不同的发现?能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和这蝇营狗苟的蓟都豪门一个样子,每日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不,孩子,不是那样的。” 淑妃抬起头,马车外有风,不时的会吹起马车的窗帘。 她的目光透过窗外,朝向北方。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姨母就曾见过将燕国看的比他自己的身家性命更重要的人,见过将黎民百姓看的比家族荣辱更重要的人。北地的秦氏,和蓟都的那些贵族豪门,是不一样的。” “哼,那肯定是他们故意为之。” 淑妃摇摇头,说道:“不,不是那样的。” “你可知秦大夫的腿为何会落下病根,只能坐轮椅出行。” 子凰摇摇头,她自然不会去关心这些事。 淑妃眼神澄澈,说道:“因为燕国!” 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炽热,说道:“碣石山下,两万燕国儿郎,慷慨赴死。整个碣石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河水为之断流,秦氏一族战死者达十一人,秦氏族长秦尚身中数箭,而力不堕。秦氏二子往来突阵,单枪匹马,万军中取上将军首级。秦氏大夫人携幼女无衣亲自击鼓以壮军势,硬生生将东胡大单于去卑八万铁骑在碣石山击溃。东胡人数年不敢南下侵犯燕国边境。我虽不在战场之上,但却对战场之上发生一切了如指掌。凰儿,对于秦氏,你不能用常规眼光看待。” 子凰自然听说过这场惨烈的战争。不过,在她心里至多也就是一场战争罢了,并不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淑妃继续说道:“忠魂为骨,悍勇为皮,是他们让整个草原人都知晓了我燕国不可图,我燕国不可侵。” 子凰冷笑道:“那岂不是很傻,为了不相干的人让自己落下终身残疾。” 淑妃盯着子凰,她的眼睛里有柔情似水,笑道:“凰儿,以后你就知道,在一个国家,可以没有你我这样的女子,也可以没有父亲那样的权谋者,但唯独不能没有像秦尚那样的人。这是风骨,是不屈,是希望,更是一个国家可以屹立不倒的原因所在。” “姨母,你这是爱屋及乌。”子凰越听越觉得自己姨母对秦尚的评价有些离谱。便出口讽刺。 淑妃摇摇头,说道:“并不是,你看看父亲就知道了。在秦尚还活着的时候,他是不会这么急切的走出这么一步的。因为有秦尚在,他会第一个反对。可是现在你看看,整个燕国成了什么模样?” 今日的淑妃话似乎格外多了些。 这和往日的她有些不同。 子凰说道:“爷爷会怕那个人?” 淑妃笑道:“不是怕,算是尊重吧。他身上有值得父亲尊重的东西。” 子凰不知可否,说道:“就算你说的那个人有那么厉害,可他是他,他儿子是他儿子,两个人并不相同。他父亲有的才能,他可不一定有。” 淑妃拍了拍她的于手,她的肤色奇白,皓腕上带着一个玉手镯。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你这个未婚妻应该做的事情。父亲别的事倒也罢了,这件事做的很好,我们家的一匹小野马,看来也只有草原上回来的这个小郎君有办法套住了。” 子凰切了一声,说道:“就凭他。” 正说话间,淑妃的侍女走了过来,在车边低声说道:“淑妃娘娘,已到了北苑。” 北苑在蓟都城的北面,是专门圈禁起来的王家园囿,里面猛兽极多。每年秋天,燕王都会在北苑中秋猎练兵。不过到了燕王哙这一代,燕王不喜兵事,所以秋猎便渐渐废弛了。 反而是每年淑妃都要带着诸多后宫妃嫔侍女在这里打猎,燕国尚武,无论男子女子都有慷慨豪放之气,也算得上巾帼烈烈了。 北苑有内苑和外苑之分,内苑多圈禁虎豹豺狼等猛兽,外苑则多是些兔子麋鹿,后宫嫔妃的围猎都是集中在外苑,甚至是外苑的边上。 对他们而言,出来散散心,比打猎更重要。 秦开骑马走在最后。 甲十一也穿着盔甲,扮做秦开的护卫,低声对秦开说道:“公子,淑妃娘娘的马车中有人?” “哦?有人?” 甲十一说道:“嗯,公子请看,淑妃娘娘独坐马车,按说车辙印应该和其他马车相同才对,但淑妃娘娘的马车车辙印深,声音也更沉闷,这就说明,马车上应该还有人。” 秦开觉得甲十一的分析很有道理,他点点头说道:“这个你盯着就行。我们只是负责外围守卫,至于里间的事情,不是我们该管的。” 甲十一默默地点点头,说道:“奴知道了。” 秦开抬起头,看着淑妃的马车,陷入了沉思。 第364章 兄弟之情 燕国北疆,令支邑。 秦朗率领轻骑,一路上昼行夜伏,比去蓟都的时间节省了一半,终于抵达令支邑。 三个时辰后,二公子秦越便出现在了秦府。 兄弟两人相见,便再无往日的温情脉脉。 秦越并没有进秦府,而是秦府的大门口等待。 继承上大夫之位的秦朗走出来,在门口两人相遇。 “这么急,哪怕是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秦朗看着自己的弟弟,曾几何时,他们的关系也曾融洽过。 秦越俊白的脸上闪过几番扭曲,说道:“不愿意。与其在这里虚与委蛇,不如就地撕破脸皮。我和你斗了这么些年,兄弟感情早就斗没了。” 秦朗摇摇头,说道:“我虽然忌惮你,可从未想过要真正把你当敌人看待。爹爹临走前,还嘱托我让着你。” “呵!爹爹有那么好心,他的心里何时有过我这个出身卑贱的儿子。他的心里除了你,便是草原上回来的那个杂种。”秦越越想越气,紧接着说话也难听起来。他对秦开本就不喜,再加上他和秦无衣之间的亲密关系,更是令他发狂。 “二弟。请注意言辞,在怎么说,父亲待你不薄。况且三弟也是我们的兄弟,岂有如此恶语相加。” 秦越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疯疯癫癫,他仰起头,望着头顶上大大的秦府匾额,指着匾额说道:“兄弟,什么是兄弟。同父同母才是兄弟,你和我,我们和他,算的哪门子兄弟。”大声嘶吼。 秦朗是一个人出来的,周围也早已经被护卫所包围,所以也不怕有其他闲杂人等混过来。 “你疯了。”秦朗来回踱步,“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父亲身死异域,秦氏一族面临前所未有之危机。随时皆有覆家灭族之祸,你如何敢说出这等狂悖之言。” 秦越冷笑:“好了,我为父亲守孝三个月,也算是报了他的养育之恩了。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还没有输。你最好好好活着,这秦氏族长的位置,迟早有一天,我会拿回来的。”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他便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了。 秦朗和秦越被称为令支邑的秦氏双壁,秦朗善治政。而秦越善阴谋,但不可否认,无论阴谋阳谋,他们二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才。 甚至若论智谋,秦越还要在秦朗之上。 秦朗叹息一声,他不愿意再说,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锁,说道:“这个你带着,是我专门寻蓟都的能工巧匠打造而成的,算是给我那未出世的侄子的礼物吧。” 秦越没有接过去,秦朗便上前两步,将银锁塞在他手里。然后转身说道:“小妹去了肥如城。三弟临走前交代过,三弟可以决定他部落中的大事,你若想见他,便立时去吧。不过,我不敢保证,她会见你。” 秦越冷哼一声,然后离开了。 秦朗回到自己的房间,如今自己承袭了上大夫之位后,母亲也被尊为老夫人。而自己的世子妇则成为秦府新的夫人。 儿子已经周岁了。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妻子正在逗弄小儿玩耍。 秦朗疲惫的走过去,坐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夫人走过来,帮她揉着肩膀,说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秦朗摇摇头,将夫人嫩白滑腻的柔夷拉到前面来,然后说道:“二弟要走了。” 夫人忙惊愕道:“去哪儿?” “蓟都!” 夫人低着头,沉默良久,说道:“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吗?” 秦朗说道:“你不懂,若能轻易放下,我们便不再是我们了。若换我在他那个位置,恐怕我和他也没什么区别。” 夫人从秦朗身后走出来,他半跪着将头埋在秦朗的怀里,然后说道:“我宁愿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 秦朗轻笑:“傻瓜,若真是那样,凭你这样的美貌,我们还不成了那些强豪的板上之肉。所以啊,有些事,就是不想争也得争,世道发展到这里了。你不争,便有人争,别人争,不如自己争。”秦朗绕口令似的话虽然难以理解,不过夫人却笑着点点头。 “他走了?”夫人问。 “嗯,不过他会先去肥如城。” “去见小妹?” “是。” “可我觉得为什么他是去找骂呀,小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拦着他?” 秦朗笑得有些无奈,说道:“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小妹临走时交代的。” “小妹知道他会走,甚至知道他会在临走前来寻你。”夫人惊讶的问。 秦朗点点头,说道:“是啊,这妮子,是越来越妖孽了。” 夫人笑道:“还不是你和爹爹惯得。” 秦朗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自己也都弄起儿子来。他看着儿子咿咿呀呀的小儿语。说道:“你和孩子是我心里最珍贵的宝贝,就算是为了你们,我也会坚强的走下去。父亲的大志未遂,无论如何,我都要撑起这个家往前走。” 夫人则紧紧地抓住丈夫的手,眼波中柔情流转,说道:“我和升儿会陪着你。” 秦朗点点头。 “对了,前两日,小妹从肥如城给你寄回来两件衣服。” 秦朗疑惑地问道:“给我?” “是啊。”夫人点点头,对于秦朗的怪异表情她也觉得有些意外。 “唉,你啊,你这个嫂子啊,是该多花些心思在家里的事情上了。”秦朗笑着看她。 夫人脸蛋一红,问道:“什么意思,是我没明白什么吗?” 秦朗点点头,说道:“长姐出嫁之后,能和小妹说知己话的便只有你了。总不能让她去和母亲说心里话吧,平日里你也多和小妹亲近一些,你别看她表面上冷冷清清的,看似不在乎。其实在这个家里,她是最在乎这个家,最在乎我们兄弟姐妹感情的人。” 夫人还是没有明白,说道:“可这和送你衣服有什么关系?” 秦朗见她还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 只能说道:“你想想长这么大,她何时收过我们的礼物,又何时送过我们礼物?” 夫人低头想了想,认真的说道:“经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不曾。” 第365章 你是秦家人 秦朗轻笑道:“是啊,那你想想为何这次要送我衣服。” “奴家以为是为了恭贺你承袭上大夫之位。” 秦朗摇摇头,对于妻子缓慢的反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得说道:“这衣服是寄往三弟那里的。”说着便叹息一声。 夫人愣在当地,嘴里喃喃道的说道:“小妹对待三弟倒是与众不同。” 秦朗摇摇头,也不愿去想这些烦心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事了。你尽快派人将衣服送到蓟都去,估计三弟应该也快要离开蓟都了。这次相国子之釜底抽薪,来了这么一招,确实让我们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夫人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你是说三弟的婚事?” “是啊。这就像是一杯毒药,喝了会死,不喝也会死。不过,我们只能喝下去,因为只有喝下去,才有不死的可能。我们也该挑选个良辰吉日,前往相国府为三弟提亲了,这事不能耽搁。” “长兄为父,家里的担子以后可就落在你身上了。”夫人靠过去,将脸贴在他的胸膛。 两人静静相拥,享受这以一刻难得的安宁。 秦无衣已经一天没有出房间了,她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个人独坐了一天。 秦无衣来到肥如城后征发徭役,将肥如城的城墙又加厚了些,并且重新修筑了城守府。 她来到肥如城的时候,带的东西很多,便是要在这里常驻。 肥如城当东胡南下要道,秦开不在,她便要替他守着这片天地。 不过,今日蓟都传回来的一则信,则让她整个人仿若丢了魂一般。 依兰和春雁以及秦开的两个侍女关雎和蒲公英都随她来到了肥如城,他们焦急的站在门外,但没有秦无衣的命令,谁也不敢进去。 秦无衣静静的坐在书房的一个软榻上,这里的书房由她亲自布置,所有的书也是她从四处搜罗而来。 她眼前的案几上放着几副帛画,画上画的是一个男子。 身着东胡装束的男子。 “燕哥哥,你知道吗?阿衣想你了。”如痴如醉,如哭如诉。 她抬起头,望着天边的晚霞,泛黄的天际暖光射来,让她觉得有些温煦。 忽然门外依兰的声音传来,“小姐,二公子来了。” 秦无衣听到秦越到了,原本柔情似水的眼神猛然间变得冷冽起来。 她淡淡的应了一句。 她穿着男装,自父亲去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穿过女装。 秦无衣款款而出,在院子里见到了从令支邑赶过来的秦越。 丫鬟们都远远地站着,并没有离开。 两个人就在黄昏下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我要走了。”终究还是秦越率先打破了沉默。 秦无衣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没有什么对二哥说的吗?”秦越见她冷淡如霜,心里有些微微的怒意。 秦无衣抬起头,看着秦越的眸子,说道:“有。” “你说。” “无论走到那里,都别忘了,你是秦家人。” 秦越苦笑一句,说道:“所有人都觉得我背叛了秦氏,我怎么还有资格做秦家人。” 秦无衣说道:“那是别人。不是我。” “小妹。”秦越双手微微激动,便要上前来抓秦无衣的胳膊。 秦无衣往后退了退。说道:“二哥,你对不起父亲,对不起秦家。若没有你,大伯不可能那般轻易地突袭到秦府花园之内,令支邑也不会分裂。” 秦越低着头,他说道:“是,我是背叛了秦氏,可是你们先背叛我的。是你们先看不起我的。” 秦无衣咬着嘴唇,说道:“二哥,你不要为你自己的野心找借口,这些都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秦家没有对不起你,更没有歧视你。相反,你和大哥之间,父亲最疼的是你。只不过,你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将这些视而不见而已。” 秦越没有说话,他并不愿意在秦无衣面前失态。 秦无衣继续说道:“韵姐姐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负她。”秦无衣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 秦越冷哼一声,说道:“没想到你们关系会这么好。” 秦无衣说道:“韵姐姐帮过我很多,我自然知恩图报。”秦无衣将后面四个字说的重重的。 秦越却冷笑一声。 秦无衣该说的都说了,便不再说话,而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秦越看着她绝美的背影,心里如被一刀一刀的割开了大口子,血从身体里汹涌而出。 “三妹,你真不跟我走?”他忽然突兀的问道。 秦无衣的脚步顿住,她头都没回,然后说道:“二哥,如果哪一天你想回来,那便回来。秦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越只听见最后一句话在院子里回荡。 “这是父亲的意思。” 秦无衣很累,很疲惫。 希望这是秦府最后一次分裂吧,虚弱的秦府再也经不住这样的分裂了。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向依兰说道:“我饿了。” 依兰听见自家小姐终于说话了,她高兴地差点哭出来,忙说道:“奴婢这就去给小姐准备吃的。” 秦无衣点点头。 她转过头向蒲公英微微一笑,说道:“蒲公英,跟我讲讲我三哥哥在草原上的故事吧,我想听。” 蒲公英点点头,她娇嫩的脸蛋上闪过一丝红晕,说道:“是。” ······ 北苑的围场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相国子之的儿子,淑妃的侄子子岚。 他来这儿自然是有所安排的。 秦开两人相见,子岚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淑妃骑了一会儿马,然后过来休息。 真正骑马的妃嫔其实也没有几个。 侍卫们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妃嫔们也都在这里吃饭。 不一会儿,珞璎公主脸色不虞的走了过来,不过看她表情,她的这趟骑射之行并不开心。 南宫烨静静的跟在身后。 子岚看见珞璎公主过来,忙迎上去,说道:“珞璎公主,玩的可开心。” 珞璎公主哼了一声,然后没有理会子岚,而是径直走到秦开身边,说道:“本公主不开心,秦开,你陪我去打猎。”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让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 第366章 丑姬往事 子岚看见珞璎公主对秦开似乎甚为亲密,心里不是滋味。他走上前来,向秦开说道:“秦三公子,正好今日打猎,我们比比。” 秦开看了一眼子岚,摇摇头,说道:“子将军,恕在下不能奉陪。” “哦?你以为你会败?”子岚笑道。 秦开摇摇头,说道:“子岚将军真是自以为是啊,为什么不是将军落败?” 子岚还要再说。一旁的珞璎公主却已经不答应了。 她抓住秦开的胳膊,说道:“子岚将军这么忙,就不要和本公主抢人了。”说罢,不顾子岚的脸色变成了猪肝色,便拉着秦开离开了。 子岚虽然气苦,也自大的紧,但也不敢对珞璎公主发脾气、 秦开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她离开。 珞璎公主骑着马走在前面,秦开骑着马走在后面,两人来到了西边的一处山丘上。 北苑中有一条河水静静地流淌而去,两人站在河边,感受着清凉的北风拂面而过。 她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了河边,她站在河边,静静地望着河流远处的风景,一直没有说话。 秦开倒是很少看到珞璎公主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本来咋咋呼呼的她似乎今日心情有些微微的变化。 秦开身着盔甲,也静静的站在不远处护卫。 他并没有靠近珞璎公主,而是站在远处。 “他们说燕国的天要变了。”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浑不似当时和秦开初遇时那般的娇蛮。 秦开一时之间居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说道:“公主多虑了,无论燕国的天怎么变,公主还是高贵的公主,这一点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珞璎公主良久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咀嚼秦开话中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盯着秦开说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秦开一手握住刀柄,一边问道:“什么事,公主请问。” “你真要娶丑姬子凰为妻?” 珞璎公主这时候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和刚才的严肃沉闷略有不同。 秦开看着珞璎公主,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件事情,不过她既然问起来,秦开也没有不回答的道理。 “回公主,是的。相国大人看重卑职,王上又亲自做媒,卑职哪有拒绝的资格。” “可你们都没有见过面,如何成婚?”珞璎公主说道。 秦开笑了笑,说道:“卑职在草原上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中原男子和女子成婚,不用见面。” 珞璎公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倒是对中原的规矩知道的挺多。” 秦开说道:“以后要在中原生活,自然要入乡随俗。再说了,我的身上流着一半中原的血,不该对祖先的规矩无知的。” 珞璎公主冷哼一声,对于秦开的能言善辩,她已经不止一次的领教过了。 “你可知丑姬是何人?你真的不怕?” 秦开疑惑地看了一眼珞璎公主,说道:“怕?我为什么要怕?难道丑姬名字叫丑姬不仅仅是因为相貌,还有别的原因?” 珞璎公主喈喈喈的感叹一声,说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丑姬是什么人,我可告诉你,丑姬的丑可不仅仅是相貌。更重要的是因为谋算。” “谋算?”秦开问道。 “不错,谋算。而且是不择手段的谋算。你可知道丑姬为何知名?” 秦开摇摇头,在那天朝堂上未提起这件事情之前,燕国的有名女子,除了秦无衣和珞璎公主,他基本上听都没听过。 “不知道。” 珞璎公主说道:“丑姬是相国子之第三个女儿所生,她的母亲嫁于燕国王族为妻。不过因为她的父亲宠幸姨夫人,所以将他们母女冷落。丑姬的母亲郁郁而终,而丑姬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掉了姨夫人,替她的母亲报仇。” “什么?她亲自杀人?” 珞璎公主笑道:“怎么会,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怎么会亲自杀人。她是借她爹爹的手除掉了她姨母。” “她怎么做到的。”秦开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只不过后来传出一些流言,说是她用计哄骗了她的父亲,而她父亲亲手杀死了姨夫人。” “不久之后,她的父亲也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自尽于书房之中。从此之后,相国子之便将她接入了相国府,虽然是外孙女,但比亲孙女还要得宠。” 秦开越听越是迷糊,说道:“可这些事情与她有什么关系?” 珞璎公主摇摇头,盯着秦开骂道:“你笨啊,因为她亲自说道是她害死了她的姨母,并且气死了自己的父亲。” 秦开越听越是咂舌,说道:“她果真如此厉害?那我岂不是会很危险。” 珞璎公主笑了笑,说道:“是啊,你才知道。” 珞璎公主望着远处的河滩,说道:“据说丑姬还放出豪言,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便是让子氏家族满门抄斩,不留一个活口。” 秦开更加目瞪口呆。 珞璎公主转过身,看着秦开,问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开问道:“什么办法?” 珞璎公主说道:“去找你你妹妹秦无衣,她或许有化解之法。在整个燕国真正能和丑姬子凰一较高下的女子除了你妹妹,再无第二人选。” “阿衣?” “是啊,丑姬入了相国府之后,曾经多次对秦府发难,可每一次都被秦无衣完美的回击回去,至今都不曾赢过一次。” 秦开这才明白,珞璎公主说这话的意思。原来阿衣和丑姬是针锋相对的对手。 只是··· 秦开微微摇头,娶妻已经是大大的伤阿衣的心了,怎么还能在她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秦开看着珞璎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我的事倒也不是大问题。无论她是什么人,嫁了我便只是我的妻子。哪有丈夫害怕妻子的道理,公主殿下也是多虑了。” 珞璎公主看着他,见他不以为意,也就不再多说。而是转过话题,说道:“有件事我想让你帮忙。” 秦开说道:“公主殿下,何事?” “本公主想让南宫校尉入宫卫禁军。” 秦开看着她坚决的模样,上前一步,说道:“公主殿下,这件事恐怕不行。一来南宫校尉隶属于我大哥的骁骑军,并不在我的统辖范围之内。二来,如今公子殿下入赵在即,他身边需要猛将保护。若是被调走,仅靠一个人,有时候难免有失周全。” 第367章 公主懂事了? 珞璎公主听见秦开拒绝,不由得一张小脸瞬间变得通红,而且耳根子也红了起来。 不过,这次却没有发脾气。 倒是低声嘟囔了一句:秦家的男子怎么都是这种模样。 秦开没听清楚,抬头问道:“公主说什么?” 珞璎公主哼了一声,说道:“没什么,走吧,围猎快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秦开诺了一声,跟在珞璎公主身后。 珞璎公主走在前面,问秦开,说道:“秦开,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他们两个人并没有骑马,秦开拉着两匹马紧紧地跟在秦开身后。 “公主请说。” 珞璎公主有些犹豫,不过她犹豫片刻之后,便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我劝父王把我嫁给子岚,父王会不会就不那么愁容满面了。” 秦开看着珞璎公主的背影,她本来落后珞璎公主半个身位。这时候从后面看她,竟然生出一种落寞孤寂的感觉来。 这和初次见她时的天真跋扈完全不一样。 秦开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秦无衣。 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秦开叹息一声,说道:“公主是想下嫁子岚?” 珞璎公主停下脚步,说道:“这些日子父王每日里都会大发脾气,而且经常会惊慌不已。这样的父王我从未见过,也会感到害怕。” 秦开默想,子之已经完全展现出对燕国王位的野心,几次派人上书禅让王位便是最好的例证。事情已经超出燕王的控制,他如过在不紧张,那可就是假的了。 毕竟,若真的让子之做了燕国的王,那现在的燕王哙怎么办? 秦开叹息一声道:“公主想替王上分忧?” 珞璎公主点点头,她转过身,看着秦开说道:“无衣临走时,让我有烦心事可以问你。你说如果我嫁给子岚,他们就不会让父王退位了,是不是?” 秦开心里微微苦涩,若真是那样,燕王岂不早就答应相国子之的提亲了。 秦开猜测,燕王之所以至今没有给珞璎公主指婚,便是想借着珞璎公主来找一个强援,所以至今他还在等候。 秦开本来也不想评论朝政,不过看着珞璎公主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不忍,说道:“没用的。子之看上的燕国的王位,是位列诸侯的荣宠,就算牺牲掉公主,他们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的。” 秦开的一句话,将赤裸裸的权力之争撕开在珞璎公主面前。 珞璎公主脸上的颜色有些苍白,说道:“不行吗?就算牺牲掉我也不行吗?” 秦开点点头。 珞璎公主再没有说话,而是转身便走。 秦开也忙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围猎的大营的时候,宫卫禁军已经在收拾行装。 珞璎公主笑着走向淑妃,说道:“母妃,我回来了。” 淑妃点点头。 子岚则灰败着脸色,他气愤的走过来,盯着秦开,问道:“你带公主去了何处?” 秦开瞥了一眼子岚,说道:“子岚将军,末将虽然职位卑微,但也没理由事事都要向将军交代吧。”秦开旗帜鲜明的站在子岚的对立面。 无论自己做不做子之的孙女婿,都不会影响他的态度。 “你?这就是你的态度?” 对于秦开的态度,子岚很生气,非常生气。 两人虽然站的比较偏一些,但子岚的声音太大,还是或多或少的惊动了周围的士兵。 子岚身后的士兵们已经暗暗将兵器握在手里。 而离秦开不远处的南宫烨和豪泰也都暗中警惕。 气氛变得异常的冷厉起来。 秦开挥挥手,示意南宫烨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子岚看着秦开说道:“小子,你不要忘了,是谁许了你的婚事。你要明白,若你真成我子氏的孙女婿。你未来的前途可不仅仅是富贵一途。” 秦开冷笑一句,说道:“那又如何?就算我要成为子氏的孙女婿,那个提携我的人也非将军啊。” “你!” 秦开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也不顾子岚难看的脸色,然后便甩身离开。 在远处淑妃娘娘的马车内,丑姬子凰正在一个人弈棋。 她左手执黑,右手执白,居然杀个难解难分。 她落下一颗黑子,问车外站着的侍女道:“他回来了?” 俏丽的侍女点点头,说道:“是的,小姐。” “珞璎那丫头呢?心情好些了?” 侍女说道:“嗯,和离开的时候相比,脸上没哟那么阴郁了。” “没想到他和珞璎那丫头还有这么要好的关系。他现在在做什么?” “在和将军大人说话。” 子凰哧了一声,说道:“我这个舅舅还是这么的蠢吗?城门前丢了人还不够,还想再丢人。” 侍女悄悄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子岚和秦开,说道:“小姐,我看将军他们聊的很好啊。” “很好?舅舅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也不照照镜子,珞璎公主是那么好娶的嘛?” “小姐,秦公子离开了。” 子凰愣了一下,然后嘴角翘起,一朵美艳至极的笑容绽开来。 “这人,倒是和别人不同。不过,想入我的眼,还不够。” 一场小小的围猎在风波中结束。 子岚和秦开虽然剑拔弩张,但终究都没有出手。 秦开的官位虽然低微,但他令支邑秦府三公子的名声,是他最重要的底气。 秦尚虽然战死,但北境秦府的威名尚在。 无论是谁,别的不看,北地秦府两万精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秦开回到秦府之后,将那身甲胄脱下来,然后找了一个精美的匣子装好。 这是丑姬子凰送他的东西,他不能收。 他本想立刻就去还过去。 可豪泰匆匆而来,说道:“公子职来了使者。” 秦开已经很久没有公子职的消息了。 忙迎出去,使者是一个小宦官。 他传来公子职的最新命令,让秦开立刻入宫。 秦开不敢耽搁,都来不及歇一步,便入王宫拜见公子职。 公子职目前还没有独立的府邸,可见他在燕国诸公子中的地位。 秦开再一次见到公子职的时候,发现他苍老了许多,这是秦开的第一个直观感受。 第368章 使赵 公子职穿着一身红色的锦衣,坐在房间里头,身前的案几上放着许多的竹简。 他面容枯槁,而且赤脚站在地上,头发也散乱不已。 秦开忙说道:“末将拜见公子。” 公子职抬起头,看了秦开一眼,然后忙站起身来,向秦开奔过来,扶住秦开的胳膊,说道:“你可来了?” 秦开看着公子职眼睛里充满血丝,估计也没有休息好,忙说道:“公子,这是?” 公子职所在的这个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燕王宫的藏书楼。这段时间,公子职一直泡在藏书楼中。 公子职摇摇头,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秦开自然会意,点点头,说道:“公子,末将何时护送公子出宫?” 公子职则故意扬起了声音说道:“父王已经恩准本公子明日使赵,今日傍晚便可出宫。” 秦开看到窗外有人影离开,这才低声说道:“公子,为何如此?” 公子职看着秦开,低声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本公子想活命,便只能如此。”说着还不时地咳嗽一下。 秦开恍然,看来是敌人并不愿意就这么放公子职离开。至于敌人是太子一系还是相国一系,就不得而知了。 “宫中也有人刺杀公子?”这些年子岚为宫门将军,市被作为将军也掌控大部分兵权。无论是太子还是子之的势力对王宫的军队都渗透严重。 对公子职来说,如果连王宫都不算事安全之地的话,那可真就没什么安全之地了。 公子职摇摇头,说道:“倒不是刺杀,不过是想让我变成废人罢了。” 秦开大惊,公子职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可太多了。 “没想到这么危险,末将本以为宫中安全会比宫外好一些,看来想错了。” 公子职抬起头,看着秦开说道:“你来了,我的心便定了。”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秦开的胳膊,甚至秦开能感觉到他平静的表情下那微微的颤抖。 秦开忙抓住公子职的胳膊说道:“卑职来的迟了。” 公子职摇摇头,说道:“不,你来的刚刚好。你要知道你在外面所做的对我来说便是救命之恩。若子之真的用他的孙女将你拉拢过去,那么我毫无疑问,便会被他们杀掉。可是你却拒绝了他们三番五次的拉拢,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兄弟才能再次相见。” “什么?公子是说?”秦开大为惊讶,原来相国子之的目的在这里,将自己拉拢过去,然后······ 他甚至有些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因为子之给自己提了一门婚事,便对他们的态度有所改变。那么无论是子之还是太子,以至于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都不会容许公子职再活着。 因为敌人的朋友便是敌人。 两人在对方的的眼睛里都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秦开这才明白,有些事情是自己想的太幼稚了。 这才是子之说亲的缘由。 一石多鸟! 秦开愣在当地。 不一会儿,燕王身边的中书令便来藏书楼传旨。 着公子职离开王宫,赐宅邸一座,明日使赵。 公子职跪下接旨,当他颤巍巍的将那份制令握在手里的时候,秦开眯眼看到公子职的手在那一刻变得异常的坚定。 中书令将公子职扶起来,说道:“公子殿下,王上有令,使赵之行,不得耽搁,明日良辰,便出发吧。” 公子职点点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块上好的玉佩,递给中书令,说道:“本公子这几日在藏书楼多亏中书令照拂,这块玉是楚国而来,虽然粗鄙,但还请中书令收下。” 中书令笑着将玉佩掌在手心,翻来翻去看了几遍,方才发现这可不是普通的玉佩,绝非凡品。笑道:“公子这份礼物太重了。” 公子职笑道:“本公子马上就要去赵国了,有些事还需要中书令继续照拂,这就当是本公子提前给的谢礼了。” 中书令也不推辞,笑着将玉佩收进自己的衣袖之中,笑道:“放心吧,公子这番使赵,一路会平安的。” 公子职听了也笑了出来。 “多谢中书令的告知。” 中书令点点头,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公子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看着秦开说道:“表弟,我们暂时安全了。” 秦开也点点头,说道:“那我们何时出宫。” 公子职说道:“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 相国府。 子之坐在一张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被子,丑姬子凰站在他的身后。 而子岚则站在大厅里。 “公子职出宫了?”子之眯着眼睛,有意无意的问道。 子岚说道:“是的,父亲。今日申时出的王宫。” 子之一只手拿着暖炉,虽然只是秋天,但子之已经能感觉到凉意了。 “凰儿,你说爷爷会不会做错了?” 子凰说道:“爷爷指的什么?” “将你许给秦家那小子的话。这几日我反复思量,虽说在短时间内利大于弊,可放长远看,怎么看都对我子氏不利。” 子凰没有立刻答话。 倒是子岚说道:“父亲会不会考虑的太多了,不过一个竖子而已,能掀的起什么风浪。” 子凰抬头盯了子岚一眼,然后说道:“爷爷,若他真能让我将一颗心寄托在在他身上,那舅舅这句话,便足以让我令整个子氏鸡犬不宁了。” 子岚一窒,对于这个外甥女,他也毫无办法。 关键还不能生气。 子之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 说道:“听外孙女这么说,爷爷倒觉得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决定。” 他说完将目光看向子岚,说道:“把你的人都撤下来,以后做事,没有我的同意不能轻易行事。”相国子之的声音淡淡的,但威严极重。 子岚忙点头答应,说道:“孩儿知道了。” 子之又冷笑一声,说道:“你安排一下,等公子职离开燕国之后,再上书,求禅让。我到要看看,姬哙能躲到什么时候。今年五国攻秦,是极佳的良机。分派使者,前往诸国,获取诸国的支持。”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厉。 第369章 还盔甲 秦开当天傍晚时分,前往相国府一趟,临走时,有件事自己要交代清楚。 他来到相国子之的府门前,门前矗立着两只巍峨的石狮子。 门前八名雄壮的武士守卫。 秦开上前一步说道:“还请通报一句,令支邑秦府秦开拜访。” 那守门尉听见秦开自报家门后,瞳孔微微一缩,说道:“秦公子稍等。” 秦开点点头。 那守门尉进府之后,不一会儿,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人便迎了出来。 秦开倒是认得此人,乃是相国府外院管家。 上次来相国府见过的。 “原来是秦三公子,请。” 秦开示意豪泰手捧箱子跟着,其他的护卫侍从则站在原地等待。 三人进入相国府,管家将秦开直接引进了书房。 秦开望着熟悉的摆设。 管家话不多,只说了一句,“孙小姐让公子在这里等候。” 秦开点点头,然后站在当地。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候,一个艳美的丫鬟走进来,确实给他甲胄的那个丫鬟。 “秦公子,我们小姐在后花园相候。” 丫鬟神情倨傲,也没有半分迟到的自觉。 秦开没有回答丫鬟的话,而是说道:“后花园在何处?” 艳美丫鬟说道:“公子随我来便是。” 秦开便不再说话,而是跟在美艳丫鬟的身后,两人又穿过好几道门,方才到了丫鬟所说的后花园。 艳美丫鬟带秦开来到了一座湖心的亭子里,说道:“秦公子在这里稍待,小姐马上就到。” 秦开嗯了一声,便坐在石凳子上闭目养神。 就在他们刚刚穿过垂花厅的门时,秦开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应该是府内在调动侍卫。 秦开看着艳美的丫鬟,问道:“在下此次来府上是为了还这件甲胄的,你们小姐这般待我,不合适吧。” 艳美丫鬟突然听见秦开这么说,还没反应过来。待秦开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猛然惊醒。 忙要从秦开身旁退开时,只是秦开如一只嗅着猎物的狼,腾空而起,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将艳美丫鬟控制住。 他将她逼靠在亭子的大圆柱子上。 秦开的一只手握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脖颈。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美艳丫鬟被浓烈的男子气息所包围,她什么时候离男子这么近过。不由得想别过脸去。 可秦开的手就像一把钳子,将她死死的钉在柱子上。 秦开望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们小姐呢?叫她出来见我?” 话音刚落,从湖面上便飞来几支羽箭。 秦开微微皱眉。 羽箭来的方向正是秦开和美艳丫鬟的方向。 秦开看都没看,随手将腰间佩刀拔出,往后一斩,便将飞射而来的两支箭全部打落在地。 秦开将刀入鞘,然后盯着丫鬟,说道:“看来你的小姐也想让你死啊。” 那知这个丫鬟全没有当时的倔强模样,眼睛里水珠滚动,眼看便要哭出来。 秦开看她的模样,心里暗感不好意思。 不由得将握紧她脖子的手往后松了松,只是她的手刚松开。秦开便觉得一股凉到骨子里的寒意朝秦开迎面砍过来。却是一柄如水的短匕。 秦开忙斜过头去,避开丫鬟的堪堪一击。 丫鬟并没有乘势而追,而是往秦开相反的方向退去。 秦开自然知晓她的意图,不过,秦开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秦开微退之下,又向丫鬟逃离的方向急追,瞬间便追了上来。并且再一次将她的胳膊抓住。 往后猛地一扯,丫鬟整个人都撞在秦开的怀里,秦开不费吹灰之力便再次控制住了她。 秦开望着这个杀手般的丫鬟。 说道:“你们小姐呢?” 秦开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在自己身后鼓掌。 秦开猛地回头,便发现一个自己有点熟悉的身影站在走廊上。 身后除了几个美艳的侍女之外,都是黑压压的甲士。 秦开回过头来,看着她,笑道:“没想到你就是蓟都城中人人谈之色变的丑姬子凰。” “怎么,很意外?” 秦开摇摇头,说道:“无所谓意不意外,因为以前我并不知道你的名讳。” 子凰往秦开的方向走来。 她身后的一个侍卫劝道:“孙小姐,危险!” 那知子凰并不理会,而是径直来到了亭子里。看着秦开说道:“你以为我会杀你。” 秦开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子凰说道:“你杀不了我。” 子凰说道:“是啊,这么隐秘的箭都被你躲过去,看来你对偷袭很擅长。” 秦开看着这个脸上带着黄金面具的绿衣女子,说道:“如果你从小生活在时刻被人偷袭的地方,你就会知道,谨慎会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子凰掩着嘴唇,开始格格的笑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面具,无法看清容貌,但个子不低,而且身段妖娆,站在这亭子里,也足以让她身后的那些艳美丫鬟们失色。 “你笑什么?”秦开看她笑得开心,不由得皱眉道。 子凰抬起头,望着秦开,说道:“你们退下吧。” 她淡淡的一句话,那些全副武装的甲士们行了一礼,然后整齐的出了后花园。 “现在可以放开我的侍女了?”她盯着秦开问道。 秦开哼了一声,将抓住侍女的手松开,侍女的脖子上立刻便现出一个红色的手印。 “我送的盔甲你不喜欢?”子凰示意让丫鬟们往远处走一走。整个湖心亭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似乎并不害怕秦开对她突然发难。 秦开将箱子抬起来,放到石桌子上,然后说道:“还没有谢谢你的盔甲。不过,你的这份礼物太重,在下不敢收。” “哦?是因为我是相国子之的孙女?”子凰若有所思的看了秦开一眼。 “不,与你的身份无关,只是我们素未谋面,并不相识,收下你的大礼,于礼不合。” 子凰冷笑一声,说道:“我看是因为送礼物的人是我你才不收的吧,若这件盔甲是秦无衣所赠,你还会这样推脱?” 秦开一愣,不过很快他便说道:“小姐多虑了,我说了,与是谁相赠无关。” 第370章 下毒了 古书记载:“凤之象也,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暮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子凰对于秦开的回答并不满意。她轻步走到秦开身边。一种莫名的气压便笼罩而来。 “这甲是送你的,我丑姬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秦开皱紧了眉头。 他可不喜欢别人对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秦开放开手中的侍女,然后走上前,盯着丑姬说道:“我说了,我不要。” 子凰心里生出一股怒意出来,自从她回到相国府之后,似乎还从没有遇到过今日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于忤逆她的意思。 相国子之又如何,都会事事顺着她的意思。更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秦开了。 “秦公子,你最好不要惹我们小姐生气。”那名艳美的侍女被秦开放开之后,便站回了子凰的身后。她虽然打不过秦开,但并不惧怕。 秦开瞥了侍女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子凰,说道:“你们小姐不喜欢别人逼她做事,本公子也是,若是子凰小姐实在看不惯在下,那便毁了婚约,杀了在下便是。” 子凰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双手在胸前放着,然后盯着秦开,说道:“这么快就想和我撇清关系?” 秦开不置可否。 子凰再欺近秦开一步,站在两人呼吸相闻的地方,秦开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秦开无法只得退后一步。 可是令秦开气恼的是他退后一步,子凰便上前一步。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卖给你的胭脂,有毒!”子凰突然说出一句话来,让秦开本来退出去的脚步,停在半空中。 然后猛地向前一步,一下子和子凰撞了个满怀。 “你说什么?”秦开盯着她问。就在这瞬间,秦开的气势已经完全变了,甚至比刚才还要嗜血几分。 子凰周围的几个丫鬟也感受到了危险,说道:“小姐。”就要上前,可哪里还来得及。 没想到子凰还是云淡风轻的说道:“都退下!” 丫鬟们和侍卫们听到子凰的话,纷纷停下,不敢上前。 “毒药啊,我说我给你买的胭脂上涂了毒药,无色无味的那种,只需要敷在面上便会全身腐烂,七窍流血而死。”她踩着小步子,在秦开眼前晃荡,然后继续说道:“我给秦无衣下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都被她给识破了,让我好生挫败啊。不过你送的东西她应该不会仔细检查吧。”一边说一边脸上还露出迷人的微笑,虽然被面具所挡,但从她的声音中能听出来,她是极为高兴的。 秦开伸出手一把抓住子凰的胳膊,将她一把扯进自己怀里,差点将她扯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秦开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不过子凰似乎对于秦开的威胁完全不在乎。 “信啊,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反正整个蓟都城想杀本小姐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忽然露出小女儿情态,看着秦开,悄悄的说道。 “别说是你们了,就是我爷爷,对我也动过不止一次杀心呢?所以啊,你们有这种想法,本小姐不会和你们计较的。” 秦开看着她有些疯疯癫癫的样子,不过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莫名的感觉到一窒。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啊? 能说出这句话应该内心也是很无奈的吧。 秦开将紧捏着她的手腕,慢慢放开,然后多看了她一眼,这一回眼睛里倒是没有多少杀机,反而多了几分同情。 他冷哼一声,甩开子凰的手,一字一句的盯着子凰说道:“你最好说的是假话,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秦开狠狠的瞪了子凰一眼,便转身离去。 该死,胭脂她已经让甲十一送回去了,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追上。 他要离开,那些侍女和侍卫自然是不敢拦截的。 倒是子凰看着那个装甲衣的箱子,朝着秦开的背影喊道:“秦开,你会回来将箱子拿回去的。” 等秦开走远了,子凰的笑容才更加绽放起来。她坐在亭中的石凳子上,打开箱子,摸索着箱子里的甲衣,说道:“楚国之甲甲天下,真是不识货。” 侍女悄悄地的走过来,向着子凰说道:“小姐,为什么要骗秦公子,奴婢真怕秦公子一怒之下,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出来。” 子凰捂着嘴轻笑起来,说道:“他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本小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有趣的人,怎么能轻易让他离开呢。本小姐的生活可是乏味的紧呢!” 正说话间,只见秦开又气呼呼的走了回来,他走到亭子里,说道:“解药呢?” 秦开去而复返,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被子凰所激,失去了理智,竟然连解药都忘了拿。 秦开站在子凰的身边,脸色异常难看。 子凰却跟没事人一样,说道:“在盔甲里,你没发现?” 秦开皱皱眉,将箱子打开,然后将盔甲翻起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盔甲中多了一个黑色的荷包。 秦开拿起荷包,什么话都没有说便要离开。 子凰却冷冷的说道:“你最好是把盔甲一起带走,不然,本小姐可闲的紧,我不介意去找找秦无衣的麻烦。” 秦开迈出的步子停下来,只是短暂的交锋,秦开便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和他以前见过的女子绝不相同。 他不敢大意。 怪不得珞璎公主会对他说丑姬是一个没有底线的魔女。 确实是魔女。 秦开转过身,紧抿着唇,然后将盔甲从箱子里拿出来,然后什么话都没说,便连忙从亭中离开。 子凰这次倒是没看秦开,而是挥了挥手,将那些侍卫挥退。 她带着贴身的四个侍女从亭子里下去,亭子边上有一条小船。她坐上船,来到了湖心的一个岛上,岛上是一个花圃,并且在旁边有一个秋千架。 她坐上秋千架,荡在空中,笑声不由的让周围的空气都快乐起来。 第371章 舅甥矛盾 秦开从相国府出来,一路狂奔,赶回秦府之后,发现甲十一已经不见了踪影。 便问侍女她离开的时间。 没想到他们说甲十一居然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 秦开不敢耽搁,她留下一封书信,让豪泰在秦府等候,交给公子职,而她自己则骑上快马,往令支邑赶。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秦无衣的影子,若她真不小心用了那盒胭脂,那可怎么办,若是真的中毒,那可怎么办? 在蓟都的城楼上,一身华艳美丽袍服的子凰躺在城楼上晒太阳。 守卫城楼的士兵都战战兢兢的站在远处,不敢过来打扰。 她身旁的侍女则站在身侧,替她遮去骄阳。 “他走了?” “嗯,侍卫们来报,秦公子急匆匆的赶回北方去了。” 子凰眼波流转,然后说道:“这个傻子,爷爷不是说他很聪明吗?怎么这么一点谎言都分不清楚。” 侍女脸上有些晕红,低声回道:“小姐,估计是秦公子和秦小姐兄妹情深,来不及分辨吧。” 子凰冷哼一声,说道:“兄妹情深?哪有什么兄妹情深,纵使是亲兄妹,亲人又如何,在权力面前,还不是随时都可以牺牲的弃子。” 她站起来,微风吹过,吹起她的长发。 金黄的面具在阳光下异常的亮眼。 “秦无衣现在在哪里?” 侍女站直身子,然后说道:“据我们的线报,秦小姐去了一座叫肥如的城。” 子凰捂住嘴笑了起来,说道:“这兄妹两倒是有意思,他刚离开肥如城,秦无衣就眼巴巴的跑去帮他管着了。” “小姐,这事若是被大人问起来,该如何是好?” 子凰说道:“不是还有个南宫烨吗?就让他去护卫公子职吧,只要我们相国府不出手,只凭借太子那个废物,你觉得他杀得了公子职?” 侍女听见子凰骂太子废物,心里暗感,或许也只有自家小姐敢这么骂一个国家的太子了吧。 子凰说道:“秦开是秦家的三公子,现在必须将他留在蓟都,才能安北境之心。他们想躲,也要能躲得过去才行。”子凰低声呢喃。 现在逼迫燕王禅让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最重要。子凰必须消除掉一切隐患,将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排除在外。 秦朗已经掌控令支邑的军队,虽说他不会做什么,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只有将秦开留在蓟都,作为质子一般的存在,秦朗便不会轻举妄动。 “小姐,将军大人派人过接来小姐回去吃饭?”一个美貌的侍女过来说道。 子凰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然后说道:“走吧,我那个蠢舅舅估计又有事情求我了。” 侍女们都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 子凰回到相国府的时候,相国已经去休息去了,子岚则坐在大厅里。 桌子上摆了一桌子的美味珍馐,子凰慢慢的走进去,说道:“舅舅这是有什么事情求我啊!” 子岚被揭破内心的想法,不过并没有发作。 只是冷哼一声,说道:“你一个女子成天不着家,成何体统!” 子凰站住脚步,说道:“舅舅这是再教训我?” 子岚平日里早就对子凰看不惯了,本来相国就对子凰格外宠爱,甚至比这个儿子还要好上七分。 他更看不惯子凰那张唯我独尊,把谁都不看在眼里的臭脸。 “我是你的长辈,我还不能教训你了。” 子凰冷笑一声,说道:“我累了,要去歇着了。”她并不愿意和自己这个舅舅说话,便想离开。 子岚却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道:“放肆,你敢如此无礼。我真想替你娘教训你!” 子凰本来迈出的脚,滕在半空,没有卖出去。 而她的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本来戏谑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从未有过的疏离感。 她转过身,望着子岚,说道:“你再说一句我娘试试。” 子岚或许也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他看了子凰一眼,没敢再说出口。 这时候只听得子之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骂道:“你这个逆子,你还有脸说你外甥女,你给我滚出来。” 子之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在院子里骂道。 子岚一听是父亲的声音,哪里敢说话。忙起身,小步走了出来,跪在子之的脚下。 子之看都不看一眼儿子,抬腿便是一脚,将子岚一脚踢倒在地。 然后骂道:“你个逆子,让你办的事办不利落,在府里撒野倒是有几分力气。” 骂完,子之颤颤巍巍的走进来,走到子凰的身边,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背。结果子凰一下子便躲开了。 她抬起头,只见子凰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色的血丝,她理都没有理会子之,然后径直走了出来,站在子岚面前,盯着子岚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是恨! 子岚心中微微一顿,似乎当年刚将她从他们府里接回相国府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就是那么一种模样。 她当年可是亲自将害死她母亲的府邸弄了个满门抄斩,鸡犬不留啊,甚至逼迫他的父亲上吊自杀。 不知为何,子岚看见她的眼睛,心里顿时萌生出一股浓浓的惧意出来。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子凰低声说道:“你不配提我娘亲,我告诉你,若是你在提一字,我不介意让这满门相国府变成第二个平阳君府。”平阳君便是她父亲的封号。 她说完后,便理也不理子之和子岚,径直回自己房间去了。 子岚呆呆地跪在院子里,子之转过身看着这个外孙女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当年不是自己贪恋权势,就不会将女儿嫁给平阳君,也不会造成女儿后来的悲剧。更不会让这个外孙女心中生出这么大的仇怨,一切都是他造的孽啊。 他慢慢的坐下来,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只不过他的整个手都在微微颤抖。 子岚看见父亲那般模样,心里更是害怕,说道:“父亲,这件事不怪孩儿啊,孩儿,孩儿也没说她什么,她便对孩儿这般态度,孩儿···” 他还没有说完,相国子之却已经将茶杯摔倒在地,茶水撒了一地。 第372章 苏秦 秦开向北一路疾驰而去,他快马加鞭,沿着驿道往北,跑累了便在荒郊野岭上眯上一会儿,他没想到,甲十一的速度居然会这么快。 这天中午,秦开赶到了一个比较繁华的小镇,因为实在饥渴难耐,便寻了一个路口的酒摊,要了些吃食和酒壶。 他狼吞虎咽,刚吃的尽兴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青年衣着破烂往自己这个酒摊上看。 秦开也不以为意,并没有管他。 那青年大概二十五六岁年级,长相白净,但是衣着实在不堪的紧。 那青年许是饿极了,偷偷的往这边看,看见四周无人注意,便准备打酒摊子的主意,乘主人忙于待客,便悄悄的从旁边拿出两个馒头来,狼吞虎咽起来。 秦开因为这青年畏畏缩缩的在那里折腾了好一阵,所以也就多看了两眼。 不过青年速度虽然快,但还是没有逃过酒摊掌柜的法眼。 “喂,你干什么?”摊主大喊一声,指着那青年说道。 “居然敢偷吃本大爷家的馒头,活腻歪了你。” 不过,他一个文弱书生,虽然长得挺眉清目秀,但功夫确实丢人的紧。 不一会儿,便被摊主带着伙计连绑带拿的押了过来。 摊主坐在一个木凳子上,一边嚼着肉,一边粗野的看着青年,骂道:“哪里来的穷汉子,敢偷吃我的东西,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在这儿谁敢这样在我这里白吃白喝!” 苏秦脸色蜡黄,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模样似乎饿的不轻。 秦开皱皱眉,望着那边的那个青年,没有说话。 伙计们将青年按倒在地,想要呼救,可声音实在小的不能再小了。 “来人啊,给我打死了他,让这里的人都看看,本大爷是这么好惹的吗?”摊主盯着青年大骂。 伙计们一拥而上,便将青年按倒。青年挣扎了几下,但是以他的力气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 就在青年脸上露出几丝悔意的时候,秦开站起来说道:“慢着,这位公子的饭钱。我秦某人给了。” 秦开说着,从桌子旁边站起来,走到众人面前,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块黄金,说道:“这可足够?” 摊主看见秦开衣着不凡,知道秦开不是普通人,不敢怠慢,上前问道:“客官,你确定你要替他付钱。” 秦开点点头。 摊主示意伙计们起来,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年轻人说道:“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做这个勾当,我一定废掉你一条腿。” 说完便命令手下们都让开一条道,年轻人什么话都没说,看了一眼秦开。然后穿过他们让出来的一条路上。走到秦开面前。 向秦开行礼,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了。” 秦开抬起头,这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和我一起吃顿饭。” 年轻公子颇为意动,坐下来,说道:“公子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便坐了下来,秦开吩咐摊主又端些羊肉上来,另外加了些馒头。 年轻公子见状也不再推辞,于是埋头苦吃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一个人在这边猛吃,另一个人在对面猛吃。 看的周围的食客都好笑起来。 摊主也奇异的看着两人,低声对身边的伙计说道:“看来这个年轻公子要吃亏了。” 伙计在一旁拨浪鼓似的点头。 秦开又吃了些,感觉肚子中有些饱意,才停下手中的筷子,然后自顾自的倒了杯酒,然后喝了起来。 那年轻人似乎也吃饱了,他看着秦开说道:“在下苏秦,洛阳人氏。多谢公子仗义援手。” 秦开微微一愣,说道:“你就是苏秦?”秦开大吃一惊,令他感觉到颇为震撼。 苏秦点点头,不过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在下是苏秦,公子识的我?” 秦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请见谅,在下并不认识苏秦何许人也,不过,倒是意外之中听过这个名字,便记下了。” 苏秦笑道:“虚名而已,在下刚从秦国过来,盘缠用尽,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走到此地。” 秦开站起身来,看着苏秦,说道:“本来有心和苏公子多待一会儿,不过,在下还有急事,就不打扰苏公子了。” 秦开心里着急,他在路上已经竭力追赶了,只是甲十一的速度过快,居然还没有追上。 苏秦看着秦开,忽然笑道:“在下斗胆问一句,秦公子可是在找人?” 秦开警惕的看了一眼苏秦,说道:“是的,我也不瞒你,我确实再找和我坐骑相似的那个人。” “苏公子在哪里见过?” 秦开眼神灼灼,他盯着苏秦问道。 苏秦也不隐瞒,说道:“半天前我倒是在这里也看见过和秦公子相同的马匹。”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吗?那我现在追还来得及,苏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便准备离开。 苏秦却上前一步,说道:“秦公子,在下这几日也没个好去处。莫不如便协助公子找要找的人吧。” 秦开忙说道:“苏公子,岂敢打扰。” 苏秦说道:“无妨,看公子行走的方向应该是燕国北疆。公子在燕国北境地位应该不低吧。” 秦开笑道:“好,既然苏公子不嫌弃,那便随我走上一遭吧。” 秦开又买了一匹马,苏秦虽然也会骑马,但骑术终究不精。 一路上,两人的速度并不快。 苏秦看着秦开似乎甚为着急的样子,说道:“那个人对秦公子很重要?” 秦开没有回答苏秦的问话,而是说道:“我曾听人说过,苏公子是鬼谷山中鬼谷先生的高足,和秦国为相的张仪是师兄弟。” 苏秦微微一愣,说道:“没想到你知道的不少啊,在下确实师从鬼谷先生,张子也确实是在下的师兄。” 说这话的时候,苏秦明显脸上一暗。 张仪入秦为相,已经建立了相当大的功勋,对于他们这些渴望建功立业,留名青史的人来说,张仪已经走到了前头。 相反,苏秦多少便有些运气不佳了。 第373章 相见 鬼谷先生作为战国时代最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其来历,更没有知道他的详细信息。 人们只知道,在整个战国时代,似乎每一次掀起波澜的人里面都有鬼谷纵横家的身影。 诸子百家,纵横家无疑是最神秘也最恣意的一家。 苏秦好奇的盯着秦开看了一眼,说道:“秦公子居然知道张子?” 秦开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曾经去秦国做生意,听过张子的大名。” 说完之后,两人便加快了脚步。 秦开现在心急如焚,也没有心情和苏秦多谈论别的事情。 经过数天的跋涉,秦开终于抵达令支邑,可是当他回到府中才知道,甲十一并没有回令支,而是去了肥如城。 秦朗也不在令支,他率兵马巡视诸城去了。 秦开不敢耽搁,连忙向肥如城而去。 秦无衣在肥如城城守府收拾了一间屋子,作为自己的闺房。秦开不在肥如城,她便要替他好好守着,所以这些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令支邑和肥如城两边跑。 甲十一专门赶回肥如城,除了给自己带来近些日子蓟都所发生的的事情之外,还带回来秦开给她的礼物。 她的心情矛盾而复杂。 因为相国子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提起了一桩亲事,甚至还得到了燕王的同意,这让她始料未及。 她坐在房间里,依兰和春雁也在一旁伺候。 甲十一一身黑衣,低声说道:“小姐,这件事估计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王上已经下令,亲自赐婚。” 秦无衣虽然已经早早的知道了赐婚的事情,也做了些心理准备,但当甲十一将详情告知,还是觉得颇为愤怒。 秦无衣脸上的神情紧绷着,说道:“如果不出意外,这条计策应该是丑姬亲自定的。” 甲十一没有说话,一旁的依兰却吓了一跳,说道:“小姐,你是说丑姬子凰亲自定计将自己嫁给三公子。”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这两年她不是去了楚国游历吗?没想到一回来便这般惊天地动鬼神,将我们所有人都陷入被动。她还是那个能给所有人都惊喜的丑姬啊。”秦无衣感叹,和这样的对手对敌,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她和丑姬子凰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对于那个蛇蝎女子太过了解了。 “我三哥呢?有没有说什么?” 甲十一说道:“三公子什么都没说,一切如常。”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外面有喧哗之声,秦无衣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出什么事了?” 甲十一脸色瞬间变冷,说道:“小姐,奴婢出去看看。” 秦无衣点点头,刚说完话,秦开便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 “阿衣!”秦开的声音有些紧张,更多地是浓浓的担忧。 甲十一一愣,秦无衣更是被惊得合不拢嘴。 “三哥哥?” 秦无衣从软榻上坐起来,呆呆地望着秦开,两个人就静静地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仿佛时间都静止了起来。 甲十一和依兰、春雁三人都跪下行礼。 见两人没有一个人说话,聪明的依兰忙向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便悄悄地退出门去,将门关上。 秦开一步冲上来,也没有什么避讳,一把抓住秦无衣的手腕,左右看看,说道:“我没事吧?” 秦无衣被秦开的话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三哥哥,你说什么呀!” 秦开的手劲太大,让她的手腕有些微微的发疼。 秦开说道:“我给你的胭脂呢?” 秦无衣抬起头,望着秦开,说道:“怎么了?” 秦开急切的说道:“你快告诉我,我给你的胭脂你有没有打开用。”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没有啊,甲十一就比你早了几个时辰,我只是收起来了,还没有用。” 秦开听见秦无衣并没有打开,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没用就好,没用就好。我真怕自己来的迟了。” 他的心气一松,整个人才渐渐感觉放松下来。 这才发现自己紧紧地抓着秦无衣的手腕,忙丢开手,却看见自己的用劲太大,让秦无衣的手腕都变得通红起来。 “弄疼你了?”秦开低声问道。 “没有。”秦无衣摇摇头,不过她已经猜到一些东西了,虽然手腕上有痛感不断袭来,但在她心里却又一种比疼痛更让她甜蜜的东西在滋生。 秦无衣知道,那种东西叫幸福! “三哥哥,你给我的胭脂是在丑姬的胭脂铺子里买的?” 秦无衣看着秦开焦急的眼神,问道。 秦开点点头,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你怎么知道。” “唉,你刚刚问我胭脂我便猜出来了,今天的事肯定是丑姬子凰所为。” 秦开也知道自己上了丑姬的当,不过他并不后悔。能看到秦无衣无恙,他的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秦无衣转过身,从梳妆台的奁盒里拿出一个胭脂盒子,她打开盒子,发现胭脂盒子的盖子上居然有一个夹层。 秦无衣将夹层打开,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帛书。 秦无衣将帛书打开,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道:“谋姬,这次我赢了。” 秦无衣看着这个帛书,她都能想象的到丑姬子凰得意忘形的笑容。 秦开将帛书抢过去,看了之后,骂道:“该死!” 秦无衣看见秦开额头上有细碎的汗粒,知道他这一路北来,必然是辛苦不已。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痛。 她拿出手帕替秦开擦干额头的汗粒,说道:“三哥哥,你怎么那么傻,你知不知道,你孤身一人而来,若是丑姬想要杀你,只需在半路上埋伏一队杀手,那后果不堪设想。” 秦开摇摇头,说道:“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秦开的声音淡淡的,但听在耳中却让秦无衣感觉到一种别样的甜蜜。 她知道,他们的过往已经无疾而终。 他们的现在有一个兄妹的身份将成为他们永远都不能逾越的障碍,但是能看到他这么紧张自己,秦无衣的心依然有些如浸泡在蜜罐里。 秦无衣低声嘟囔了一句,“傻瓜!” 秦开并没有听清楚秦无衣说了一句什么,他一把将胭脂盒子拿过来,说道:“这东西还是扔了吧,我怕她真下了毒。” 第374章 赠书 那知秦无衣却从秦开手里一把抢过去,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说道:“没事,丑姬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和丑姬已经交锋了数次的秦无衣比谁都了解丑姬的性子,她虽然做事不受规矩约束,但有些事当她亲自去做的时候,她是不屑于去耍些小手段的。 秦开点点头。 “给我准备些饭菜吧,我饿了。”秦开望着秦无衣,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句。 秦无衣掩着嘴轻笑,她一向很少会笑,可如今,自己的笑容似乎多了起来。 秦开又将姜复和达奚若以及博尔呼等人全部请过来。众人相见,又是一番悲喜。 尤其是达曼和呼韩邪更是高兴。 当晚,秦开便在城守府中宴请了部属。 肥如城已经整修完毕,固若金汤。肥如城的军市也繁华起来,重新成为一个南北贸易的重要支点。 宴后,秦开留下众将,如今情势有所变化,他们的计划也必须跟上变化。 姜复这些日子忙于军市的事情,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依然难掩他的俊雅。 他率先第一个开口,说道:“三公子,这次回城是不是暂时不走了。”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不会留太久的。蓟都那边还有要事需要我处理,肥如城之事,原先的安排不变,凡是悬疑不能决之事,交给我阿衣妹妹决定即可。” 姜复抬起头,多看了秦无衣一眼,眼中倒是流落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不过他的眼神很隐蔽,其他人并没有看到。 “是。”姜复抬头说道:“对了,三公子,匈奴那边派了个使者,是匈奴大阏氏的人。” 一提起匈奴的大阏氏兰氏,秦开脸上的肌肉悄悄的抽了抽,说道:“嗯,他们的来意是什么?” 姜复说道:“他们是大阏氏派来的商队,想和我们交易。” 秦开点点头,说道:“你处理就好,贸易上的事情我说过了,你有决定权。” 姜复点了点头。 商量一直到了后半夜,众将才先后散去。 房间里只剩下秦无衣和秦开两个人。 秦开望着秦无衣说道:“这次我无故返回北疆,恐怕暂时无法护卫公子职去赵国了。”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蓟都已经传来消息,职哥哥已经出发去赵国了。” 秦开叹息一声,说道:“希望公子职心里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不过说起这个,秦开便再一次想起那个被称为丑姬的女子,似乎每一步都在蚕食秦开与公子职之间的信任。 这些动作虽然现在不明显,但是裂痕一旦出现,便会很难修补。就算恢复如初,也会留下疤痕的。 秦无衣看着秦开说道:“三哥哥,和丑姬对敌,你一定要格外小心,她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在她的心里,没有家国,没有亲人,更没有世间的规矩。有的只是她自己。” 秦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已经见识过她的厉害了。” 秦无衣说道:“三哥哥你休息吧,过两日就赶回蓟都去,恐怕你这一趟回去,短时间内是出不了蓟都了。” 秦开皱眉,说道:“阿衣妹妹的意思是?” 秦无衣叹息一声,“子之应该是加快禅让的步伐了,他将公子职放离燕国,便是对我秦家的示好。而将你扣在蓟都,又是提防我秦家会铤而走险。我秦家不动,整个蓟都外围,便不会再有对手。至于蓟都城内,恐怕太子平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 秦开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来燕国的天,是真正要变了。 秦开没想到,这几次的事件,自己居然被牵着鼻子走。也愈发的明白,秦无衣话里的意思。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管对何人,都不能有哪怕一丁点的轻视。 秦无衣又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三哥哥,今日随你来城内的那位公子是何人?” 秦开说道:“他叫苏秦,我路上帮了他一把,他便随我来了。” “苏秦?”秦无衣来回的走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名字为什么那么熟悉呢?” 秦开说道:“他是纵横家鬼谷先生的弟子,秦魏兼相张仪的师弟。” 秦无衣猛然想起来,说道:“我说怎么这么熟悉,世人都传此人有着不下于张仪的才能,三哥哥怎么看。” 秦开说道:“我和他并无深交,所以不好评价。” 秦无衣笑了笑,说道:“三哥哥,你要送苏秦一份礼物了。” 秦开疑惑地看着秦开,说道:“礼物?什么意思?” 秦无衣让依兰去房间拿回来一份帛书,递到秦开的手里,说道:“三哥哥,这是纵横家公孙衍赠你的《纵横家书》,你再赠于苏秦吧。” 秦开这才想起,似乎他在义渠见到的公孙衍也是出身纵横家。 “可是这是我送给你的书啊。” 秦无衣淡淡一笑,说道:“书中内容我已经重新誊写了一份,这本书放在苏秦那里比放在我这儿用处更大。” 既然秦无衣已经做好了决定,秦开也不在说什么,便说道:“也好。这本书中的纵横家言,捭阖之语,确实在鬼谷先生的弟子手里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秦无衣点点头,她和苏秦虽然没说几句话,但她的北谍司可是关注这个人许久了。 苏秦到诸国游说,皆无所成。 他的师兄张仪已经是享誉诸国的相国,这样的落差,此时若是给他帮助,那么将来一定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秦开望着秦无衣说道:“那我明天便返回蓟都?”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嗯。估计这次禅让之事可能无法避免了,蓟都燕王妃和珞璎的安全便要靠三哥哥了。” “他们会有危险?” “短期内不会。不过子之一旦称王,那么燕王和王妃诸人必然会被移到另外的宫中,大概率应该是安乐宫了,相国之子子岚素来爱慕珞璎,我怕他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所以,三哥哥你一定要帮我盯紧一些。” 秦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第375章 南宫烨的选择 公子职越过了燕赵边境,他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计划永远也比不上变化。 他现在真正体会到个中的滋味。 他揭开马车的帘子,问道:“出了燕国边境了吗?” 护卫公子职的兵马由南宫烨的一百骁骑和秦开的两百狼骑组成。秦开临时离开了蓟都,临走前交代豪泰护送公子职。但公子职并没有将三百狼骑全部带走,而是留下了一百人。 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 所以对于秦开急匆匆的离去也没有感觉到愤怒。 “回公子,已经出了燕国边境三十里了。” 公子职皱皱眉,说道:“停下来,我要在看看燕国。” 南宫烨吁了一声,然后停下车队。 公子职从马车上下来,他站在险峻的路上,然后望着远处的燕国河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宫烨在一旁低声问道:“公子,我们还会回来的。”南宫烨看着公子职脸上的失落感,不由得劝慰了一句。 南宫烨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这句话,公子职将他记在了心里,也为他日后的飞黄腾达铺平了道路。 公子职转过脸来盯着南宫烨说道:“你不懂,这一趟出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南宫烨说道:“公子的意思是?” 公子职叹息一声:“故国回望,再回首,已非前身。本公子临走时,朝廷都在做什么?” 南宫烨说道:“大批的大臣都去了相国府。” 公子职说道:“是啊,父王已经将燕国三百石以上的官印全部收缴上来,交给了子之。那些官吏不去相国府表忠心,会去哪里呢?” 南宫烨惊道:“公子是说子之要行篡逆之事了。” 公子职抬头望着东边燕国的边境,说道:“是啊,还有什么比现在的时机更好呢?五国攻秦,三晋也好,楚国也罢,都需要燕国的支持,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支持。所以燕国无论是谁当王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两样。只需要燕国的支持便可以了。” 南宫烨点点头,他是一名战场上的斗将,对于朝中的事情很少去关注,他不明白公子职为什么突然要对他说这些话。 “公子,在下只是一名粗鄙的武夫,对于公子的话并不能很好地理解。” 公子职盯着南宫烨说道:“你们南宫家作为秦氏的家将有几代了。” 南宫烨抬起头,望着公子职说道:“回公子,已经三代了。家祖和加父都是为秦家战死沙场。”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一门忠烈,真乃我燕国的好勇士。” 南宫烨忙呼不敢,说道:“公子殿下过奖了,末将不敢。” 公子职说道:“本公子准备将你从秦朗那里要过来,做本公子的贴身校尉,你愿意否?” 南宫烨忙跪下来,对于公子职突然的这份示好,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不过他是秦府的家将,没有上大夫的同意,他是不能擅自改换门庭的。 哪怕这个人是尊贵的公子职。 这是规矩。 越是地位崇高的人,越要守这个规矩。 “殿下,这件事情恐怕···” 公子职打断南宫烨的话,说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本殿下,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公子职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的天地不应该只限于令支邑的。况且你要明白,凭你现在的身份,无论你立下多大的功劳,你和无衣妹妹之间,都横放着一个难以逾越的鸿沟。” “公子殿下?”南宫烨大惊失色,忙跪下来,他对秦无衣的情感藏得极深,没想到公子职居然看出来了。不由得慌了神。 公子职笑道:“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本公子不会怪你。不过,本公子要提醒你,无衣妹妹乃上大夫之妹,将来婚配,自然不是王子,便是贵族之后,凭你的地位是远远不够的。” 南宫烨岂能不明白公子职的意思。他比谁都明白其中的差距在哪里。 “卑职请公子殿下赐教。” 公子职说道:“本殿下此次为质赵国,那便是要告诉全天下人,本公子对燕国王位也有心思。本公子目前虽然力弱,但有秦家相助,未来不一定没有机会。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本公子看你也非池中之物,若将来助本公子登上燕国王位,自然少不了出将入相。到那时候,或许无衣妹妹会看到你也说不定。” 公子职现在越来越觉得需要有自己贴心人的重要性。这次秦开突然被调离,他更加感受到了这件事的急迫。 他明白,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心腹,那么夺取王位对他来说,便如镜花水月一般。 虽然有秦家和公孙家的支持,但还远远不够。 他母妃有一句话说的对,若想成功,少不了人才的支持,但在得到他们支持的同时,也少不了要平衡他们的关系。 若太过亲之任之,那现在的子之便是最好的反例。 所以,南宫烨成了他第一个需要拉拢的心腹。 因为他现在的安全系于南宫烨一身。 他更要得到他的全力支持。 南宫烨没有说话,他还在权衡,不过很快心中便有了答案。 公子职说的对,就算自己将来建立多大的功勋,自己仍然摆脱不了秦氏家将的标签,在秦无衣面前,自己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将。 几百年了,从没有听说贵族家的女子会嫁给一个小小的家将的。 所以,当公子职给他递过来橄榄枝的时候,南宫烨知道,自己需要赌一把。 为了自己更好的前途,也为了心中那个美丽的影子。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需要一个更高的地位,来实现他心中的梦想。 虽然自己这样做,会让人不齿,会伤了秦家的心,但是他没有选择。 正如公子职所言,没有选择,便是最好的选择。 他甚至都已经在想自己成为燕国的将军,明媒正娶的将秦无衣娶进家门。 “怎么样?”公子职看他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问道。 南宫烨猛地惊醒,便跪下来,说道:“一切听凭公子殿下吩咐!” 第376章 世道不太平 公元前318年,秋。 万物凋零,宜用兵。 这一月,燕国公子平抵达五国联军大营,赵国公子渴、韩国太子唤抵达函谷关外的五国联军大营,五国伐秦正式拉开了帷幕。 五国伐秦,以楚国楚怀王为纵约长,赵、魏、韩三国为主力,燕国和楚国给与一定的后勤和声势支持,五国伐秦之战,正式开战,天下骚动。 秦国派庶长樗里疾率兵固守函谷关,和五国联军相持。 在北边的燕国也同样发生了一件大事。 秦开自从回到蓟都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每日里只是寻欢作乐,流连歌坊酒肆,一时间北疆之狼的三公子便花名在外,成为第二个秦朗。 甚至比秦朗更为有名,因为秦朗当年这个模样,大多的时候都在令支邑,而秦开则在蓟都城。 这天早晨,秦开刚从美人的房间里醒过来,昨晚喝酒喝得太多,所以索性没有回府,而是住在了天乐坊。 天乐坊是蓟都著名的歌舞坊,也是这里有名的妓馆。秦开也算是此道中的天才人物,不过短短的一个月,便成为坊间的传说型人物。 因为秦开得到了天乐坊头牌姑娘霓裳的青睐。 “公子可醒了?”一股子吴侬软语传入耳帘中来,别有一番风味。霓裳是越国人,自小被买入天乐坊,学习舞技,在整个蓟都都是大大的有名。更重要的是,霓裳卖艺不卖身,如今二八年华,正是风姿绰然的时节,成为蓟都城中燕国贵族们追捧的对象。 不过,令整个燕国贵族圈子惊愕的是,一直洁身自好的霓裳居然对一个男子生了别样的情谊。 这个人叫秦开,令支邑三公子,也是相国子之的准女婿。一颗在蓟都城中冉冉升起的“纨绔”二世祖。 秦开听见声音,忙暗道不好,从软榻上是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光溜溜的像剥了皮的鸡蛋,大惊失色,说道:“我怎么在这儿?” 霓裳穿着艳丽的的大红袍子,虽然年龄不大,但傲人的身姿足以让她在蓟都扬名。 她噗嗤一笑,说道:“三公子可是忘了昨日发生什么了?听公子这么说,奴家心里好生悲伤。” “啊!”霓裳的这句话当中透露的信息太多,让秦开有些措手不及,难道自己真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忙起身就要穿衣,霓裳装作欲哭状,诉道:“公子这是要抛弃奴家吗?难道公子忘了昨日酒后对奴家的许诺吗?” 秦开摇摇头,说道:“这个,这个,酒后之言,当不得真的。” 正在两人说话间,秦开的护卫长豪吉在门外报告。豪吉是豪泰之外,新晋被秦开提拔起来的勇士,作为百夫长任用,负责蓟都一百狼骑的统领。 秦开忙穿上衣服,叫豪吉进来,问道:“出了何事?” 豪吉说道:“府里来人了,今日大朝,相国府要三公子也去参加。” 秦开点点头。 豪吉出去之后,秦开看着霓裳说道:“看来今日是最后的期限了。” 霓裳脸上有浓浓的担忧,说道:“三公子要去吗?” 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霓裳对于这个有着胡人血统的燕国人确实很有好感,甚至顶住压力,对他青睐有加。 而秦开也恰好需要这样一场传扬名声机会。 他们彼此不说,也都彼此成全。 “会不会有危险?”霓裳担心的问。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会,前线传来消息,五国联军顿兵函谷关下,不得存进,现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霓裳点点头,说道:“公子不能有事,公子的大恩,奴家还没有报答。” 秦开看了霓裳一眼,说道:“是啊,我不会有事的,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这条命还不想就这么的扔掉。你帮我穿上盔甲吧。” 在屋子的桌子上,放着丑姬子凰赠送的那件玄甲。霓裳点点头,帮秦开穿上玄甲,穿上甲胄的秦开比之前更加意气勃发。 霓裳贴身闻到她浓烈的男子气息,心神荡漾,虽然在这烟花之地,看到过的男子不少。但像秦开这样兼具儒雅和豪迈的气质的男子还真是不多。 她的心脏也不由得跳的快了起来。 “我听絮儿姐姐说,这两日蓟都城内要出大事,三公子可千万不要置身险境。” 秦开点点头,他从霓裳手里接过弯刀。 燕国人习惯佩剑,但秦开更喜欢佩刀。 因为秦开感觉剑礼气太重,没有刀杀气浓烈。 歌舞坊明面上是贵族们寻花问柳的温柔之所,实际上这里也是各个情报最为通达之地,霓裳能知道这些东西,秦开也不奇怪。 “嗯,你安心在这里等我,记得准备好易水寒。” 于酒,秦开独爱易水寒! 霓裳点点头,就像是送丈夫出征的妇人,幽怨中有着浓浓的担忧之情。 秦开从天乐坊出来,一百狼骑在身后披甲执锐,紧跟着秦开往王宫而去。 今日的燕王宫,将是不亚于函谷关外的一个残酷战场。 行走在前往王宫的大街上,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行人,反而被巡城营的士兵围的水泄不通。秦开走到宫门口,宫门将军子岚一身甲胄,站在最前面,身后的禁卫兵马们也都雄壮的站在门口。 秦开骑在马上,走在最后。 太子平和将军市被的护卫兵马都在宫门口,他们二人已经率先进了王宫。 秦开甚至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公孙操也站在子岚的身后。 两人只是眼神交汇了一刹那,并没互相有多余的逗留。 等大臣们都进去,秦开才准备跟在他们身后前进。 子岚冷声道:“你最好安分些,不要出别的幺蛾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秦开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径自向王宫而去。 王宫的兵马由三部分组成,在王宫内的禁军还是掌握在燕王的心腹姬去病手上。不过自从两个月前,姬去病称病以来,他的态度便显得有些暧昧不明。 现在他究竟是谁的人,秦开也看不清楚。 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到来,秦开抬起头,望着阴沉沉的天。 要下雨了。 第377章 逼宫 大殿之上,燕王显得苍老无比,和上一次相见,此时的燕王更加显现出几分苍凉的悲悯意味。 秦开站在最后面,看着白发苍苍的燕王,发现他除了满身疲惫,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不少。 “王上,相国大人为国家日夜操劳,现在正是禅位于相国的最佳时机,还请王上为燕国百年大计着想,即刻行禅让之事。”说话的是客卿鹿毛寿。 王上冷着脸没有说话,然后盯着大殿上的众臣,说道:“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少数几个人,都说道:“请王上让国!” 燕王泄了气一般的瘫坐在王位上,他的目光盯在太子平身上,问道:“我儿也是这个意思?” 太子平冷冰冰的脸上闪过几分怒意,不过很快便将那股子怒气强行压了下去,说道:“父王,儿臣没有意见。” 太子平这么一说,那便等于相国子之最大的敌人不会阻碍他。 相国子之则在大殿上狂笑起来,说道:“王上,王上既然效仿上古贤君行禅让之德事,微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微臣答应王上,我子之虽然为王,但仍旧以太子平为太子。” “相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便是这样忠君的。枉费我多年来对你信任有加,没想到你会如此狼子野心。”燕王终究咽不下那口气,出言讽刺道。 “王上,此语言重了,相国大人为了燕国大事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实乃有功于大燕啊。” “是啊,是啊。相国大人承袭燕国王位乃是天命所归,万众期待。” “是啊,王上,请王上答允臣民之所请,禅位于相国吧。” 子之还没有说话,众臣已经纷纷开始反驳燕王。 相国子之则眯着眼,俯首几十年,终于迎来了翻身的机会。 燕王将目光转向禁军大统领姬去病。 姬去病留着短疵,他神情冷淡,看都没看燕王哙一眼。 燕王哙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姬去病跪下来,向相国子之跪下,说道:“禁军大统领姬去病恭请相国大人即燕国王位。” 有了姬去病的领衔,相国子之一派的人都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一起说道:“请相国大人即王位!” 燕王看到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居然有达三分之二的官员全部跪下来请命,剩下的都是太子一派的官员。 秦开站在最后,冷眼旁观场中的局势。 太子犹豫片刻,也说道:“父王,事到如今,父王便从了众臣所请吧。” 太子心里恨啊,可是只有恨是不够的。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他是太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七百年燕国江山,拱手让与他人。 燕王似乎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抬起头,苦笑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都是寡人造的孽啊!相国,不知寡人让位之后,相国如何安排寡人啊!” 相国子之笑道:“王上,臣会将王上安排在安乐宫中,王上所有妃嫔子女随行。王上放心,臣既为燕王,那么一定会让燕国变得比现在更加强大。” “不!你不能这么做!”相国子之刚说完话,忽然大殿里走进一个人来,确见珞璎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大殿。 秦开微微皱眉。子岚则狞笑一声,站出来,说道:“珞璎公主,今日可是燕国朝会,非王诏,女子不得上朝,你来做什么?” 珞璎公主站在大殿之上,她俯视着整个大殿上的众臣,骂道:“亏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衣冠楚楚,难道良心都被狗吃了。你们食燕国之碌,居燕国之位,居然眼睁睁看着乱臣贼子在这里逼迫我父王,什么都不做,反而助纣为虐,你们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 珞璎公主嘶吼的叫声在整个大殿上回荡。 满大殿的男儿居然还没有珞璎公主一个女子勇敢,让所有人的脸上都火辣辣的烧起来。 “公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我父亲是乱臣贼子?” 子岚的脸色阴沉着,盯着珞璎公主说道。 珞璎公主向前一步,昂首看着子岚,说道:“他做得便说不得嘛。” “你!”子岚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燕王在王位上喃喃道:“没想到堂堂燕国衣冠,还没有一个女儿身气节崇高。悲哀啊,悲哀啊,这样的燕国,此时不亡,就是未来也会亡。”人总是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对相国子之说道:“相国,寡人欲和你私谈,不知可否?”堂堂一国之君,现在想和权臣说话都要看权臣的眼色,确实足够悲哀。 相国子之点点头,没有说话。 看他们两人的气势,似乎相国子之更像是燕国的王。 “父王!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要向这个权臣贼子祈求吗?难道你要将我燕国的七百年的尊荣丢在地上吗?” 谁能想到,这句话会从一个娇蛮任性的珞璎公主口里说出来。 燕王摇摇头,说道:“你闭嘴!” “父王!”面对燕王的选择,珞璎心里虽然气愤,但终究不想再顶撞他的父王,因为她知道,他父王此刻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无能为力。 燕王和相国子之去了厚殿,子岚欺近珞璎公主,低声说道:“珞璎公主,我劝你还是顺应天意,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珞璎公主冷笑一声,说道:“天意?什么是天意。本公主只知道燕国乃我姬氏之燕国,你们算什么,你们是什么?” 子岚忽然脸上的肌肉都扭曲起来,盯着珞璎公主,他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低声对珞璎公主说道:“公主殿下,你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公子妇的,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伶牙俐齿。” “喂,子岚将军,大殿之上,子岚将军会不会太过失礼了。”秦开走向前去,一把将珞璎公主拉到自己身后,他站在子岚面前,盯着子岚的眼睛,两个人开始对峙。 珞璎公主一呆,她的个子本来就不大,被秦开一拉之后,更显得娇小可人。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让整个大殿上的人都感觉心要碎了。 燕国妖姬之美,果然名不虚传。 “你要多事?”子岚盯着秦开,怒喝道。 第378章 新王 珞璎公主抬起头,望着秦开略显瘦削的背部,她从来没想到,他的背影会那么的高大。 看惯了宫娥如玉和宫中侍卫们壮实的身影,秦开有些单薄的影子愈发变得清晰起来。 秦开抬起头,望着子岚的脸,说道:“珞璎公主是大燕国的公主,子将军恐怕还没有资格这么说话。” 子岚的脸上闪过一丝狞笑,低声说道:“你恐怕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秦开冷声道:“卑职不知道,卑职只知道无论燕国怎么变,公主仍然是公主,子岚将军仍然是子岚将军。”秦开这话说得很明显,毫无疑问,今日之后,子之会成为的新的燕王,但子之已经说过,他虽然成为燕王,子岚却不会成为太子。这自然是为了减少禅让的阻力,也是出于收拢人心的无奈选择。 子岚厉声道:“你!” 就在这时候,相国子之颤巍巍的从后殿走出来。他的身旁有护卫紧随。 燕王则走在最后。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相国子之和燕王,燕王瘫软一般的坐在王位上,说道:“相国,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宣布吧。” 秦开看着两人的模样,心里一暗,看来禅让终于要来临了呀。燕国的王位真的要易主了。 燕王的中书令脸上似有悲戚之状,用他特有的嗓音喊道:“相国子之,胸有韬略,治政颇佳,士民皆附,寡人有疾,欲仿古之贤王,禅位于相国子之,寡人当迁居安乐宫,颐养天年。众臣行礼,拜见新王!” 所有的大臣忙都跪下来,子岚也连忙跪下,口呼万岁。 珞璎公主还要说话,秦开手上使劲,向珞璎公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他也跪下来,珞璎公主倒是没有跪下,而是静静的站着,不过也没有冲动的冲上去。 秦开心里微微叹息。 两名宫女从殿外走进来,脱掉相国子之的外服,所有人这才知道相国子之已经穿好了王服。 看来无论今日燕王是否答应禅让,他都要在今天完成这致命一击。 因为没有时间了。 “拜见新王!”中书令再喊了一声。 “燕王万岁!” 相国子之走上前台,侍卫从燕王近侍手里接过玉玺,交到相国子之手里。 相国子之手捧玉玺,他抬起头,望着那一方玉玺,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一丝快感从他的心底深处蔓延开来,因为他知道,这种东西叫欲望,叫权力。 从今天开始,他便会成为整个燕国的主人。 燕王站起身来,他脚步虚弱的站起来,差点跌倒在地。 中书令想去扶,可燕王用力的甩掉中书令的手,然后一步一步朝珞璎公主走来。 珞璎公主也知道大势已去,她快走两步,扶住自己的父亲,什么话都没说,一起离开了大殿。 秦开想站起身来,可是燕王却给他投来一个暗示的眼神,示意他不要乱动。 秦开紧皱着眉头,不明白燕王的意思。 但他知道既然燕王不要他乱动,必然有不让他乱动的理由,自己现在是令支邑在朝廷的代表,行事说话不仅仅代表自己,更代表令支邑,代表秦家。 燕王离开,相国子之来到了王位前,他抚摸着王位上的图案,然后坐了下去。 殿外雷声大震,电闪雷鸣。大雨也倾盆而下,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所有肮脏都冲洗干净一般。 子之坐在王位上,笑了起来,笑得恣意万千,笑得让人感觉心都微微发颤。 燕国太子平原本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可最终还是放下来了。 既然为王前没有阻止,那么为王后阻止便失去了意义。 太子平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做错了选择。 这一步棋他或许真错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将军市被,两人的目光在大殿上相遇,都瞬间看清了对方心中的恐惧。 秦开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燕王宫中出来的,他没有回秦府,而是来到了天乐坊。 霓裳果真准备了易水寒,美人如玉,佳期如梦。 霓裳走上前,替秦开宽衣,秦开慢慢的坐下来,他没有说话,而是拿起手中的酒壶,咕噜咕噜便豪饮起来。 霓裳看到秦开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他俊雅的容颜,心里有一丝甜蜜的滋味。 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在门外向霓裳悄悄招手,霓裳看到侍女的影子,便起身走了出来,然后轻轻带上门,让秦开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她走出来,侍女说道:“小姐,如意姐姐让奴婢来请你。” 如意是天乐坊的另一个当红的头牌,也是霓裳的闺中密友。 霓裳点点头,她轻步来到如意的房间,如意正一脸的担忧,看着霓裳进了门,忙快步走过来,说道:“霓裳,你可知道,宫里边变天了。” 如意美丽的侧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霓裳低声道:“变什么天了。” 如意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然后说道:“我听外面人说燕王行禅让之事,将燕国王位传给相国大人了。” 霓裳看着如意焦急的模样,不由得叹息一声,说道:“姐姐,似你我这等身份,无论谁坐上燕王的宝座,于你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不过是身份卑贱的舞姬罢了。 如意摇摇头,说道:“不,你不懂,会有关系的。” 霓裳摇摇头,说道:“什么意思?” 如意的脸上闪过一片决绝的影子,说道:“我听到了一个消息,相国为燕王后,要抽调三分之一的宫女去老燕王所在的安乐宫,而新燕王会在燕国全境搜罗美貌女子入宫,以补缺数。” 霓裳似乎听懂了如意话中的意思,说道:“什么意思?如意姐姐,你不会是想?” 如意点点头,说道:“你猜的不错,我想入宫。” 霓裳摇摇头,她抓住如意的手,说道:“姐姐,你可要想好了,王宫里不似外面。姐姐在这天乐坊中,虽然身份卑贱,但多少有些地位。护全名节也非难事,可姐姐一旦入宫,那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第379章 太子示好 燕国大变的消息在短时间内迅速的传遍了燕国的每一个角落,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 在子之继位的当天,便颁下令旨,通告全国,子之通过禅让得到燕王之位的消息。 并且同时派出使者,前往诸国,希望获得诸国的支持。 随后,子之分封功臣宗室。 封子岚为奉阳君,并领禁军大统领,掌管蓟都所有禁军。 子凰为公主,赐宅邸一座。 禁军统领姬去病为司马,掌管蓟都兵权。 并大封子氏宗族,许多人占据要位,成为新的贵族。 比起宗室功臣的封赏,对秦开的封赏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燕王封秦开为尉,并给兵马一千人,前往赵国护卫公子职。 秦开知道,这是燕王和子之之间的交易。 “我没想到得利的居然是你。”在秦府的后园中,秦越站在亭中,看着秦开,低声说话。 秦开皱眉,今日秦越突然来到府中。 他本是秦府的二公子,地位比秦开还要高,府中的下人也不敢阻拦。 秦开拿着些鱼粮,洒在水潭中,然后说道:“二哥不也是得利者吗?” 秦越冷笑,说道:“子之为燕王,燕国的权力格局大变,太子已经失去了机会。” 秦开没有直接回答秦越的话,而是说道:“可是,我一直想不通,这么重要的事,太子殿下为何就能容许这件事情发生。要知道,一旦子之为王,权力在手,许多事情便不受控制了。” 秦越抬起头,望着不断从天上落下的雨水,说道:“因为一句承诺。” 秦开这才猛然惊醒,“不会是齐王的承诺吧!” 秦越笑道:“不然,在燕国,谁能让太子俯首帖耳。” “二哥今日过来不仅仅是因为要告诉我这件事吧?”秦开盯着秦越。 秦越既然已经公开和秦朗决裂,也正式意味着秦家的分裂。 秦开毫无疑问是和秦朗站在一起的,他和秦越之间,虽是兄弟,却也是敌人。 “当然不是。”秦越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 “你应该知道,子之窃国之行终究不会如意的。” 秦开看着秦越,摇摇头,说道:“这话二哥可是说错对象了,你要知道,弟弟我现在也是子之的准孙女婿,也算的上王亲国戚了。你说说,站在我的角度,我应不应该支持子之为王?” 秦越冷哼一声道:“三弟,恐怕你要想多了。子之虽然名义上想要你做她的孙女婿,可是她是不会将丑姬子凰嫁给你的。他那么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拖住秦家而已。你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 秦开淡淡一笑,“那又如何?相互利用而已。” “看来我小看了你?”秦越看着秦开说道。 秦开直视他的目光,说道:“我可从未小看过二哥啊。”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而又互不相让。 秦越皱紧了眉头,说道:“你终究会离开燕国,你要知道,若你能促进公子职和太子联手,那便有扳倒子之的可能。” 秦开嗤笑一声,说道:“这件事二哥不应该亲自和公子说嘛?” “不,你说比我说更有用。我看得出来,公子职对你很信任。”秦越沉声说道。他们不是没想过直接和公子职联系,但是现在子之已经成为了燕国的王,更通过这次封赏,将大批的子姓亲戚和心腹爪牙安插在朝廷的各个角落。 甚至连太子一党的一些骨干成员都得到了拉拢。 太子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危机。 说实话,他在禅让问题上的退让是目前太子一党面临的困境的主要原因。 “二哥,你有没有想过,太子就算能除掉子之,你以为燕国百姓会支持太子吗?” 秦越说道:“为何会不支持?太子乃国之储君,国家希望所系。百姓们岂会不支持?” 秦开冷笑一声,说道:“里通外国之人,身份虽尊,恐怕也不会得到百姓的拥护吧。再说了,若真有那么一天,齐国大军压境,你以为齐国军队会接受太子的约束?又或者齐国难道就不会生出吞并燕国之心?” 秦越没有说话,秦开盯着秦越,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秦越最终没有说话,他转过身,说道:“今日算我们兄弟之间的推心置腹之言了,你很不错,不过,你知道,在秦府,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秦开笑了笑说道:“我自然知道,不过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在一致对外这个问题上,我们还是可以找到共同点的。” 秦越笑道:“今日虽然在你这里没有得到什么,但是依然收获不小,既然如此,我也应该礼尚往来。就当是送你们一件礼物吧?” 秦开不明所以,不知道秦越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越拿出一个卷轴,然后说道:“这是姬樾私通东胡山戎部的罪证,我想你们用的着。” 秦开大惊,这是何意,莫非太子要对他的部属下手。 “我怎么相信你,你知道的,孤竹邑上大夫姬樾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是你们太子的忠诚部属。况且孤竹邑为北境要地,姬樾帐下兵马就有一万人,若在征兵,兵马数量不下于三万。没有一个大义的名望,谁能轻易动他。” 秦越冷笑一声,说道:“不能忠心的力量,就算再强又有什么用。” 说完,秦越便欲转身离开。 并且说了最后一句话,说道:“太子殿下明日会在朝堂上揭示姬樾的罪证,就算是子之也不会拒绝的。因为他现在需要太子在朝廷上对他表示臣服。” 秦开第一次认真的看了一眼秦越,从这件事情上他愈发的感觉到自己这个二哥不一般。 “这是太子殿下对公子殿下的示好?” 秦越点点头,说道:“可以这么理解,你们殿下会知道太子殿下的善意的。” 秦开望着秦越离开的背影,然后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甲十一出现在秦开身后,说道:“三公子,殿下那边来信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公子到达函谷关外了?” 甲十一点点头,向前一步,说道:“五国联军一路势如破竹,数次击败秦军。而且秦国的西境受到了义渠的攻击,损失惨重!” 秦开喃喃道:“义渠?看来这是公孙衍布下的棋子起作用了。” 第380章 朝堂暗流 甲十一说道:“公子,二公子今日过来的事情要不要传回令支邑。” 秦开顿了一下,说道:“当然,不仅要传回去,而且要将细节传回去。我们收拾姬樾的机会来了?” 甲十一有些疑惑,说道:“三公子的意思是?” 秦开抬起头,望着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大雨,然后说道:“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姬樾要背叛太子,投向新王了。” 甲十一脸上也满是疑惑,说道:“可是北谍司那边没有传来消息呀?小姐那边也没有音信。” 秦开摇摇头,说道:“应该快到了,或许路上耽搁了,又或许出了别的事。我会立即修书一封,你立刻派人送回令支邑给我大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们不能错过。” 甲十一面露凝重的神色,说道:“奴婢知道了。” 秦开返回书房,立刻写了两封信,然后交给甲十一,让她立刻派得力手下送回去。 秦开坐在书房中,若太子真的下决心除掉姬樾,那么很明显,孤竹邑必会成为一个抢夺的重点。而无论是燕王子之还是太子平都不会轻易让对方得逞。 最有可能的便是他们会寻找一个中立的第三方来掌控局面。 秦家这个时候便显得格外的重要起来。 若能获得孤竹邑这块险要之地,无论是对于秦家,还是对公子职都是极为重要的实力补充。 第二天,雨水似乎还没有停下的迹象。蓟都城比起以往来,感觉多了几分肃杀的气氛。 荒凉的大街上人影稀疏,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秦开骑在马上,走在长街上,若有所思。 今天的朝会,有着别样的意义。 燕王子之坐在王位上,高高俯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他本就久居高位,当上燕国的王位后,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似乎比以前更加明显。 朝议开始。 将军市被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启禀大王,我部士兵在边境巡逻时意外抓住了一个往来于东胡边境的奸细,据探查,居然是孤竹邑守上大夫姬樾所派。” 将军市被一上来便将矛头指向自己一党的重要骨干人物姬樾,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倒是燕王子之眯了眯眼睛,然后说道:“可有证据?” 将军市被从怀里掏出一张帛书,说道:“这是奸细的口供。” 将军市被又拿起手中的一个竹简,说道:“这是奸细重刑之下交代出的姬樾与东胡山戎王部私通的证据信件。” 中书令将证物呈上去,燕王子之看了一眼。 司马姬去病却站出来反驳道:“王上,末将觉得市被将军此言不妥。” 将军市被冷笑一声说道:“有何不妥?” 司马姬去病说道:“姬大夫出身王族,又在北境领兵镇守多年,岂会与东胡私通款曲。末将以为应该是有人蓄意陷害。” 姬去病自从投靠子之之后,便成为子氏一族的急先锋和心腹。 他们没想到,刚刚姬樾给他们传来意图投附的信件,今天,太子一党表抛出姬樾与东胡人通敌的证据,这反应连燕王子之都暗感心惊。 看来太子一党的实力不容小觑啊。 这应该是察觉了姬樾的图谋,而做出的壮士断腕之决定。 “姬将军,证据确凿,难道本将军还会冤枉了上大夫不成?” 将军市被冷笑。 司马姬去病并不以为然,而是说道:“既然将军这般说,证人何在?” 将军市被一愣,他本不善于言辞,被姬去病这么一问,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将军市被的女婿秦越站出来,说道:“回将军,奸细用刑时经受不住,已经死了。” “呵?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死无对证了。”姬去病说道。 秦越并没有说话,而是给秦开使了个眼色。 秦开站出来说道:“大王,卑职有事相奏!” 燕王子之看到秦开站了出来,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准奏!” “谢大王。前两日家中大兄从令支邑传来消息,说孤竹邑姬大夫这几日似乎有暗自调遣兵马的迹象,并且意外得到了一封姬大夫与山戎王部右大都尉赫舍里的密信。” 司马姬去病大怒,怒斥道:“既然是前几日所得,为何不前几日呈上,反而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莫非你和你二哥串通一气,要诬陷姬大夫?” 秦开则淡淡的看了姬去病一眼,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虽然家兄送来了证据,但这件事过于重大,末将职位低微,不敢轻易上奏,以恐污蔑良臣。” “我看不是你害怕误会忠臣,是你在等这一刻落井下石吧。”说话的是子氏一党的重要人物司寇。 秦开说道:“司寇大人言重了,我秦氏和姬大夫无冤无仇,何故去落井下石。当年碣石山大战,姬大夫见死不救,父亲都不曾追究,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岂会去找姬大夫的不痛快。” “呈上来。”燕王子之沉声道。 秦开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证据呈了上去。 燕王子之细细的看了一遍,猛地将竹简摔在地上,然后盯着朝廷上的众位大臣,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个堂堂的上大夫,食君之禄,为国家柱石,居然做出这等卖国求荣的勾当。” 燕王子之既然这么说,司马姬去病立即会意,便说道:“王上,微臣不察,该死。” 这时候,太子平站出来说道:“王上,姬樾暗自通敌,置燕国国法而不顾,当诛。” 太子这么说了,所有的太子一党也都站出来,说道:“姬樾当诛!请王上诛之以正国本。” 秦越说道:“王上,恐怕只派使者已经来不及了。既然我大哥传来了密报,姬樾有调兵之行,还要小心他勾结外敌,密谋造反。” 将军市被说道:“是啊,王上。末将愿意亲自领兵,以备不虞。” 司马姬去病听说将军市被想要去孤竹邑,自然不会让他得逞。立刻站出来说道:“王上,将军乃一国之重,不可轻出。末将愿领一军,前去解押姬樾!” 第381章 孤竹邑成了香饽饽 “姬司马,你掌控蓟都城之安全,恐怕不宜离开蓟都吧。”秦越在一旁说道。 将军市被也说道:“不错,姬司马主管蓟都防务,京师安全尽在其身,岂能轻易远离。” 司马姬去病冷哼一声说道:“京师中有奉阳君在,又有市被将军,能出什么事?倒是姬樾私通敌国,若不及早除之,恐怕成为天下笑柄。” 双方就谁来做这个领兵主帅问题争执不下。 秦开则淡然的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正在双方争论的最厉害之际,燕王之却开口说道:“都别争了,我看就让奉阳君领兵去吧,以防不测。” 燕王子之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太子平微微皱眉,说道:“王上?”太子平对于燕王的决定并不满意,而且他现在是不会容许燕王对他过分打压的。 燕王似乎早就知道太子会这么说,因而说道:“太子啊,除了奉阳君之外,寡人还想让下大夫秦越、尉秦开为副将,一起出征。” “这?”朝堂上立刻炸开了锅,不仅仅太子一派的人惊讶异常,就连子氏一脉的人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燕王子之似乎对秦家的这个三小子真的过于看重了,大封功臣时将他封为尉也就罢了,居然又要委以重任。而且许多明眼人都看出来,燕王子之这是要将孤竹邑交给秦开的意思了。毕竟奉阳君不会驻守北疆,而作为将军市被女婿的秦越也不会留在北疆,那么对于孤竹邑的处置只有一个。 那便是交给秦开。 其实当燕王子之提出将外孙女嫁给秦开之时,对于许多大臣而言,并不觉得这会成为现实。 毕竟北疆的秦氏乃是公子职一派在军方的后盾,和子氏本来就有矛盾。很多人认为子之那么做,更多地是展露一种姿态,想稳住秦氏。另外也能起到分化公子职和秦氏的作用。 可这段时间以来,随着局势的发展,许多人发现他们错了。燕王子之的种种迹象表明,对于和秦氏的婚事,他并不是说说而已。 而是他确实有这样的意图。 若果真如此,那秦氏可就太过可怕。 秦尚三子,长子承袭上大夫爵位,是列土封疆的大员。二子乃太子一派的心腹抓牙,将军的女婿,手中也握有兵权。至于三子,如今已经于18岁的年级封为尉,若在给他一座孤竹邑,恐怕又是一个未来的上大夫。 秦越和秦开互相看了一眼,秦开站出来说道:“王上,末将寸功未立,恐怕有失王上的期许。” “无妨,没有功劳怕什么,你未来是要做寡人的孙女婿的,也该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可是,王上,先前不是要我去赵国护卫公子殿下?这样的话,卑职岂不是无法履职了。” 燕王说道:“北境叛乱滋生,这是大祸。赵国之事,寡人会另派他人前往,你不必记挂了。” 秦开见燕王决心已定,也不好再推辞。便不说话了。 只是向燕王子之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王上,末将必不辱命。” 燕王说道:“那就这么定下了。奉阳君!” 奉阳君子凰站出来说道:“儿臣在!” “孤竹邑乃北境重镇,是抵御东胡人南下的要塞,你此去一定要小心从事,若姬樾不听指挥,连接东胡,就地斩杀,生死无论。” 奉阳君眼波流转,说道:“儿臣领命。” 燕王子之继续说道:“中书令,拟诏。” 中书令忙上前拟诏。 “着令支邑守上大夫秦朗领兵一部出东道侧应奉阳君,无终邑守上大夫姬俨领兵一部严密监控东胡山戎王部,以备不虞。” 中书令忙将王诏写完。 燕王子之说道:“大军粮草便有赖太子了。” 太子平站出来领命。 散朝的时候,燕王将秦开留了下来。 来到了燕王子之的寝殿。 燕王子之近来宠爱一名从天乐坊入宫的歌姬,已经封为美人。 燕王子之年龄虽然大了,但似乎对于美色的追求比以往更加热烈。 “你可知寡人为何要单独招你过来?” 秦开一身甲胄在身,说道:“末将不知。” 燕王子之看着秦开身上穿着那件玄甲,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甲胄似于你量身定做一般,看来,凰儿的眼光不错。” 秦开不知道该正面回答燕王子之的话。 燕王子之却已经说道:“凰儿,你出来吧。” 秦开一惊,忙转过身去,便看见子凰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了过来,她依然穿着淡绿色的裙子,脸上带着面具。 秦开低头行礼,说道:“末将拜见公主!” 燕王子之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对子凰说道:“凰儿啊,你看看你不是想去北境看看嘛?这次就和你舅舅一起去吧。寡人让秦开这小子护卫你。” 秦开一听原来是子凰公主想要去北境,心里不由得一惊,莫非子凰早就知道今天朝堂上太子要收拾姬樾。 又或者是这一切都是燕王子之的阴谋。 他们也想借这一件事除掉太子的臂膀,而且给那些太子一党的人看,让他们对太子生出离心力。 秦开不敢再多想,看来这里面的东西还真的不简单。 “王上,北境凶险之地,况且姬樾已经有私自调兵的动向,说不定免不了一场大战。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恐怕···” 秦开其实并不想让子凰去北境,因为通过几次的接触,秦开对于这个传说中相貌奇丑无比的女子心里警惕起来。这是一个不下于秦无衣的另一个存在,所以,他不敢大意。 “秦公子,你这么反对我去北境,这是对你自己没自信还是怕本公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秦开忙笑道:“公主说笑了,哪会有什么不该看的。” 子凰却反驳道:“那可说不定,本公主可是听说北境热闹的很呢?” “公主说笑了。” 子凰隐藏在面具下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再说了,本公主许久未见无衣妹妹了,心里也甚为挂念,秦三公子,就算爱妹心切,也不至于这般不通情理吧。” 秦开抬起头,望着子凰公主,细细咀嚼她话里的意思。 第382章 传说仍旧在 秦开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公主殿下,公主想去北疆自当尽心竭力,护佑公主周全。不过军队打仗,不同其他,恐路途艰辛,公主殿下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子凰则忽然粘过来,贴到秦开身边,声音揉揉的,然后说道:“有你在,本公主怕什么?你不是本公主的未婚夫吗,难道还怕我会有闪失不同。” 对于子凰公主突如其来的亲昵,秦开吓了一跳,忙退开一步,说道:“公主殿下,还请自重。” 子凰则笑得格外开心起来。 秦开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忙说道:“王上,末将军中还有许多杂务要准备,就先行告退了。” 子凰见秦开要逃,笑得更是肆无忌惮。 等秦开离开,燕王的表情却冷淡下来,说道:“凰儿,你也要守些礼数,我子氏乃是王族,若是被天下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子凰却嗤之以鼻,说道:“王族?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的碌碌之辈罢了。需要守什么礼数,我喜欢怎么做便怎么做,难道爷爷要管着我?” 说话间,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燕王子之看见外孙女的表情,忙笑道:“好了,寡人也就是说说,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我们的小魔女这般看重,先是问我要了尉的官职,又是要这一趟北境之行。是不是等姬樾那老家伙死了,寡人还得把孤竹邑也给他。” 子凰冷笑一声。说道:“很简单,因为他比你们这些人更真实一些。” 燕王子之摇摇头,说道:“但愿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否则,寡人的这一腔诚心可都便宜了敌人。” 子凰则嘴角洋溢出一丝淡淡的笑,说道:“那我也管不着,我可没有逼你去做这些事。” 燕王子之站起来,将子凰拉近了些,说道:“好好好,就算是我给孙女儿的嫁妆了。不过这次北疆之行,你还是要多帮帮你舅舅,这是他立功的好时机,将来能否承袭燕国大统,延续我子氏一脉,就看他能不能把握这次机会了。” 子凰冷笑一声,说道:“爷爷,你也不羞。秦家的两位公子都是北境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尤其秦开,虽然年龄最小,回到燕国的时日也短,但我派人探查过,他这两年在草原上可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有他二人在,岂有不赢的道理,到时候,功劳不还都是主帅的。” 燕王子之淡淡一笑,对于孙女的犯上不敬他也就不追究了。他这么安排,自然有这么安排的意思。他用一个无伤大雅的孤竹邑换来秦家的好意,又能让自己的儿子立下战功,何乐而不为。 反正孤竹邑的姬樾又不是自己的部下,于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老狐狸!”子凰骂了一句。 面对孙女无礼的讽刺,燕王子之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迎上来,说道:“好孙女,乖孙女,这都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用计和姬樾搭上线,太子平也不会这么快就切断他的左膀右臂。” 子凰冷哼一声,似乎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说道:“太子优柔寡断,一步退,步步退。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的真正的对手,可不再燕国?” “什么意思?”燕王子之紧皱眉头,问道。 子凰却伸了个懒腰,盈盈一握的细腰显得更加弱柳扶风,若不是被脸上的那张金黄的面具所遮,就凭刚才这一瞬间的风华毕露,足以让天下英雄俯首。 秦开从王宫出来之后,他没有回秦府,而是撑着伞来到了安乐宫门前。 自从燕王哙搬入安乐宫之后,这里虽然还有一部分效忠燕国王室的兵马,但在这势力鱼龙混杂的蓟都城里已经掀不起风浪了。 燕王哙禅位于子之,自称太上王。 守门将军拦住了秦开的去路,秦开拿出一块腰牌。 守门将军看到腰牌,便放他入了安乐宫。 安乐宫位于蓟都城的偏僻之处,秦开走进宫门,便能感觉到这里面的荒凉之气,虽然地方足够大,但太过冷落,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悲戚之感。 雨水淅淅沥沥而下。 秦开慢慢的踏上台阶,那些台阶已经陈旧,就像经历了七百年风雨的燕国,如一艘古老的航船,破旧不堪。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吹成一堆废墟。 秦开站在大殿门口,听见里间传来女子的嬉笑声。他皱了皱眉,向护卫问道:“太上王可在里间。” 那名卫士似乎识得秦开,所以也没有隐瞒,说道:“王上正在大殿上饮宴赏舞!” 秦开听在耳中,良久没有说话。 “秦尉要拜见太上王,卑职前去通报。” 秦开摇摇头,他举起手,说道:“不用了,忽然想起军中还有要紧事,就不打扰太上王雅兴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门口的护卫问另一个护卫道:“这少年你认识?” 护卫答道:“不认识,只知道他封了尉。我认识他父亲,我们燕国的北境之狼!” 另一名护卫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说他是北境之狼的儿子?” 周围的其他护卫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甚至在他们的目光中,还有热烈,还有从他们身上消失了很久的东西。 他们知道那东西叫崇拜! 燕国北境,崇尚勇力,战功为人生第一等的大事,谁能立下战功,便能受士卒爱戴,乡里夸赞。 一个护卫言语中微微透着些许酸意,“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有那等福气,居然能有幸见到北疆之狼。” 另一名护卫也说道:“是啊,北境之狼长什么样子啊,我听他们说北疆之狼站在战场上有战车那么大,有宫殿那么高,他只要吼一声,敌人的战马便都俯首贴耳,走不动路了。可是真的?” 那名见过秦尚的护卫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告诉你们,秦大夫只要出现,便如同一座雄伟的山一样,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算是东胡人来去如风的骑兵,也只能望风而逃。” 斯人已不再,可世间仍有他的传说。 第383章 再见珞璎公主 秦开从大殿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来到安乐宫,或许只是想看看自己父亲一生都为之鞠躬尽瘁的那个燕王吧。 只是,眼前的一切让他感觉到陌生,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父亲到死都不忘的燕国,居然就这么的易主了。 “你怎么来了?”秦开停下脚步,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可是却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快乐了。 秦开心里微微一暗,转过身,看到了这个女子。 一袭华衣的珞璎公主俏生生的站在宫殿前,侍女环儿替她撑着伞。 雨水哗啦啦的下。 秦开却早已将伞扔掉。 他的浑身都湿透了,玄甲上的水滴在不停的滴落,秦开坚毅的脸庞上也变成水流的沟壑水渠。 珞璎公主靠近秦开,想将他护在伞下。 秦开却退开一步,说道:“公主殿下,末将拜见公主殿下。” 珞璎公主微微一愣,她迈出的脚步有些虚浮,又缩了回去。 “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秦开没有抬头,说道:“末将即刻要跟随奉阳君出征,临走前想来看一看姨母。” 秦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只能这么说了。 自从燕王子之继位以来,对安乐宫的监视没有一刻的放松。所以,安乐宫美其名曰是宫,其实更多地是像一个囚牢。 “那为何我看秦尉是朝宫外的方向再走,本公主刚从母妃那里出来,可没有见到秦尉啊。” 秦开被封为尉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秦开忙说道:“军中忽然有急事需要末将回去处理,所以便不得不先行告退。” 珞璎公主点点头,说道:“好了,你去吧。” 秦开点头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去几步,秦开回过头来,又走了回来,对珞璎公主说道:“公主,末将有一言相告。” 珞璎公主则冷着脸没有说话。 燕国局势的大变让可爱无忧的珞璎公主也变得忧郁起来,和以前的乐观相比,现在的他,更多了一份之前没有的阴郁。 秦开见她不说话,说道:“公子临走前,将公主托付给末将,末将无能,身卑位微,有些事暂时无能为力。这一趟返回北境,恐怕多则数月,少则月余,公主殿下在蓟都要好生保重身体,养惜心情,以待时变。” 珞璎公主紧咬着自己的樱唇,没有说话。 “阿衣很牵挂公主,我临走前会调几名精锐护卫公主殿下。”秦开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说道:“这也是阿衣的意思。” 珞璎公主盯着秦开,说道:“本公主想问你一件事?” 秦开说道:“公主请讲。” 珞璎公主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诸国皆有以公主许亲之事,父王现在也起了这心思。我想知道,若我真嫁入他国为妃,燕国会不会就不变成这样了。” 秦开被珞璎公主的一句话问的愣在了当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从珞璎公主口中,秦开却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燕王哙似乎要将珞璎公主嫁到外国去,应该是想换取他国的支持。 珞璎公主说完这件事,她的眸子如明亮的星星一般盯着秦开,等待秦开的回答。 秦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件事。 不过还是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说道:“仅凭公主和亲,虽能解一时之困,但于长久无益。现在燕国需要的不是和亲,是富国强兵,是改革图强。” 珞璎公主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秦开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他们暂时无能为力。不过燕王哙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燕王子之是不会让这件事情成功的。对于燕王子之来说,将珞璎公主嫁给他的儿子子岚才是最好的选择。 秦开走出安乐宫,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燕国北境,孤竹邑。 孤竹邑的城守府今日格外的热闹,进进出出的官吏踩着碎步急匆匆的进出着,不时地会听见姬樾那已经略见老态的咆哮声。 姬樾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在房间里除了那个神秘的中年人和世子姬颖之外,还有一个来自东胡的客人。 居然不是别人,而是东胡山戎王部的右大都尉赫舍里。 赫舍里冒险来到了燕国。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姬樾不住地低声嘟囔,是他们太过贪心了,不然孤竹邑不会面临这么严峻的局面。 燕王子之称王后,给他们秘密派来了使者,而且令他们感觉到欣喜的是燕王子之给出的条件太丰厚了。丰厚到足以让他们背叛任何人。 只是以为瞒天过海的私下交易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太子的法眼。 “父亲,其实不用担心,太子殿下不一定能发现我们和王上的交易。再说了。子之已经做了王,我们既然投靠了王上,那就是王上的人。就算是太子也不能动王上的人。” 姬颖大着胆子说道。 东胡右大都尉赫舍里鬓间也已经有了白发,不过他的精神极好。自从击败伊卢王于曼之后,他已经成为新的伊卢王,掌管燕山北麓的所有草场,一跃成为山戎王部最大的势力。 “世子殿下,怕就怕王上并不是真心接纳我们啊?” 姬樾的眉头一挑,说道:“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阴沉着脸,说道:“大夫是太子的人,举国皆知。若是太子已经知道大夫和王上往来密切,他在朝堂上先声夺人,那个时候,就怕是王上也会顺水推舟啊。” 中年男子的担忧并没有得到姬樾的认同,姬樾认为,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还不至于让太子铤而走险,因为原因很简单。太子现在需要他的支持,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需要。 “伊卢王,你怎么看?”伊卢王眯着眼,怀中揽着一名燕国舞姬,笑道:“依我看,干脆降了我东胡,大单于爱才敬贤,你若北降,大单于一定会格外欢迎的。” 姬樾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还不到那个份上,还不到那个份上。”强笑着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 第384章 提前布局 燕国北境,令支邑。 收到蓟都城中传过来的信息之后,秦朗连夜召集诸位部属议事。 骁骑统领秦昶、副统领公孙瑜、轩辕武彦以及诸校尉齐聚秦府议事堂。 秦朗一身戎甲,然后坐在主位上,看着堂下的众人,说道:“近来东胡伊卢部和孤竹邑异动频繁,估计要出事情,我们应该怎么做。” 秦昶说道:“回上大夫,如今与孤竹邑所接壤的城池除沿海的昌城之外,尽皆给了秦坚,恐怕我们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啊。” 副将秦叙说道:“是啊,我们通往孤竹邑的道路中间的十一座城池已经全部给了秦坚,我们和孤竹邑之间的道路就被隔断了。也就是说在西线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秦朗笑道:“我们无需在西线做什么。三弟已经来信,朝廷会派两万精锐过来,而且领兵的是奉阳君子岚,就算是秦坚也不能阻他。对我们而言,切断姬樾从北境脱逃的道路才是当前第一要紧之事。” “此话当真?若果真如此,那这次姬樾这个老狐狸可真要马失前蹄了。”秦昶在一旁笑道。 孤竹邑的姬氏和令支邑的秦氏相争数百年,谁能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为太子的弃子。 “哼,怪就怪他的胃口太大,太贪心,不然也不会有此大祸。”秦叙笑道。 “上大夫,三公子那边这次是领兵副将,看来燕王子之对三公子颇为信任啊,这对我们令支邑来说是件好事。” 秦朗摇摇头,说道:“不,现在妄下论断还为时尚早。不管怎么说,子之都是燕国的乱臣贼子,虽然现在得势,但恐怕不能长久。诸侯目前被牵扯在函谷关与秦国争斗,若他们回过神来,恐怕对我们燕国之事,也不会视而不见的。” 相比其他人,秦朗在这件事上想的更加全面,也更加细微。目前诸侯大局已定,禅让这种历史倒退的把戏,在世袭制普遍流行的今天,多少有些不合时宜。而且,燕国开了这个头,对于其他诸国来说也是一件不好的榜样。 所以基本上可以断定的是,各国必然会对燕国进行一定程度的干涉。 “上大夫说的是。那三公子和丑姬的婚事岂不是对我秦家大大的不利。” 秦朗叹息一声,说道:“是啊,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子之现在是燕国的王,权势熏天,这门婚事是他亲自定的,若我们敢说一个不字,别说让三弟做尉了,恐怕就是我们令支邑恐怕也会成为他的殉葬品。” 这便是形势比人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那样的话,将来会不会成为祸端?” “无妨,人间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解决办法的。就看我们能不能在子之败亡之前,有足够的实力自保。” “上大夫说的对,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若我们的实力足够强大,就算我们和子之有牵扯,那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影响。” 秦昶是秦氏崛起的重要骨干。所以在秦氏家族中有着重要的话语权。 “对了,小妹在肥如城有没有书信过来?” 秦朗问身后的侍卫,他是北谍司的副统领之一,名字叫秦习。 “小姐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据从肥如城那边来的商贾讲,肥如城这一个月吸纳了不少草原上受伊卢王压迫的小部族。” 秦朗笑了起来,心道自己这个妹妹啊,真是闲不住啊。 秦朗说道:“这次我不便领兵,秦叔便做这次大军的主帅吧。” 秦昶忙说道:“末将领命。” 秦朗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地图说道:“肥如城当孤竹邑北部要隘,有三弟的部落狼骑镇守,又有小妹在,当不用担心。此次我们出兵,可以选择度过濡水,在碣石山埋伏,以防姬樾狗急跳墙,投靠东胡人。” 秦昶忙说道:“末将领命。” 秦昶问道:“上大夫,我军出兵多少最为合适呢?” 秦朗紧抿着唇,说道:“三千!” 秦叙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说道:“会不会太少?” 秦朗摇摇头,说道:“不会。多了容易泄露军情,少了则不能阻其北遁。过多过少都不行,我思来想去,三千人足矣。再者,三千兵马,你率一千骁骑为主力,剩余两千步兵为辅,只要扼守住碣石山的石堡,就是敌人有数万甲兵,也只能望山兴叹了。” 秦昶说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秦朗又说道:“秦叙,你率一千兵马前往昌城,带着我的问候,去迎接奉阳君。奉阳君来北地做客,我们也不能怠慢了客人。然后你便跟着三弟,一切听三弟调遣。” 秦叙上前一步说道:“末将领命。” 秦朗的目光聚焦在濡水和卢水的交汇处,那里是燕国北境最重要的城邑——孤竹邑。 百年相争,终究有落幕的一天。 奉阳君北上的三万军队从蓟都开拔之后,秘密行军。他们在行军之前,已经掐断了所有可能向孤竹邑透露消息的渠道。 这场仗,打的便是出奇不意,打的便是攻其不备。 三万军队在宽阔的官道上拖着长长的影子,燕国北境,以令支邑治下诸城的道路修的最为平整,驿站设置最为完备。前面不远处便是一座滨海的城邑——昌城。 在令支邑下辖的诸城中,昌城有着重要的地位,因为它位于孤竹邑南部,扼守孤竹邑南部要津。而且是令支邑唯一的一座靠近海滨的城邑,属于令支邑的产盐区,是令支邑除了牧场之外的第二大收入来源。 秦开骑马护卫在公主子凰的马车旁,他现在已经是尉官,有士兵一千人,他将那一百狼骑环绕在公主子凰的马车周边,无形中形成了一道严密的保护网。 子凰坐在马车中假寐,秦越领兵在前,作为前锋开路。奉阳君子岚则走在军队的最后,作为压阵兵马存在。 豪格骑马驰到近前,说道:“秦尉大人,这是令支邑传过来的加急密信。” 秦开接过打开之后,看了一会儿,说道:“没想到赫舍里也来了?”说话间,嘴角却露出一种残忍的笑。 第385章 昌城 大军抵达昌城。 副将秦叙已经在昌城等候。 见过礼后,众将先拜见了奉阳君和子凰公主。 秦叙见到秦开,向前说道:“三公子,秦家军恭迎三公子回城!” 秦开当时在草原上冲阵的时候,英勇无畏,给所有在场的令支邑士兵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所以在整个秦家军中地位极高。 近一千兵马齐刷刷的跪下来,齐声喊道:“恭迎三公子回城!” 秦越则站在一旁,他是先锋军,早已经和自家的将军们见过礼,不过,他看了这阵势心里还是微微有些不舒服。虽然他入城的时候,也受到了热烈地欢迎,但相比他,秦开似乎更受年轻士兵的欢迎。 秦开淡淡的扫了众兵士一眼,说道:“起!” “谢三公子!” 奉阳君冷哼一声,对秦开说道:“秦公子来到北地,倒是像换了一个人。” 秦开对于他的冷嘲热讽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说道:“回奉阳君,北境偏僻之地,民风彪悍,不懂礼数,让奉阳君见笑了。” 奉阳君笑了笑,说道:“走吧,先入城再说。” 子凰公主到城门口的时候,停下马车,她抬起头,望了一眼坚实的城墙。嘴角上翘,然后又缩进来。 侍女说道:“公主,你笑什么?” 子凰支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我终于明白秦无衣的底气在哪里了。” “秦小姐?就是上次和公主吵架的秦小姐啊,这位秦公子的妹妹?” 子凰点点头,然后说道:“是啊,他们兄妹的脾气可真像啊。”说着,仰起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对于那个冷淡如霜的女子,子凰在她身上体会到的是一种拥有对手的快感。 毕竟,智谋近妖也是一种寂寞。 “公主,那我们岂不会是会再次遇到秦小姐。”侍女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意。 子凰笑了起来,说道:“怎么,你怕她?” 侍女脸色一红,然后说道:“不瞒公主殿下,秦小姐寒着脸的时候确实让人害怕。 子凰在她额头敲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啊,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对那丫头那么恐惧。”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达了昌城的城守府。 秦开在马车外说道:“公主殿下,到了。” 子凰这才伸了伸懒腰,然后揭开帘子,走了下来。城守府附近早就被军队严防死守,这附近也没有普通百姓。 子凰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秦开说道:“到了你们的地盘上,你不带我去附近走走。” 秦开一愣,说道:“公主,大军隐匿行踪,不宜张扬。况且我们在昌城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公主殿下要游玩,末将怕贻误军机。” 子凰看着侃侃而谈的秦开,说道:“恐怕不是简单地贻误军机吧,依我看倒像是秦三公子不愿意陪我去。” 秦开说道:“岂敢,岂敢。” “没想到丑姬也来了?”正在秦开和子凰两人斗嘴的时候,忽然从城守府里走出一个俊俏无比的男子,身着白色的袍服,边走边说道。 秦开忙转过身,正是秦无衣。 子凰则笑了笑,针锋相对。 “本来我还想会不会在哪里遇见你,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就遇见了,你就这么想见我,眼巴巴的赶了过来。” 秦无衣听到她话里有意无意的讽刺,冷冽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而是说道:“哦,现在你可是公主了,倒是比以前更加尊贵了。” 秦开看着熟悉的人影,他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话相问,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秦无衣说完之后,转头看着秦开,问道:“三哥哥,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爱吃的菜,随我去吧。” 子凰公主呵呵的笑了起来,声音也愈发的妖娆,说道:“那本公主就不客气了,秦尉大人,你前面领路吧,正好本公主也赶路赶累了,就将就着吃些吧。” 说完也不顾秦无衣的表情愈发的冰寒,径直走了进去。 秦无衣望着秦开,倒是秦无衣的侍女依兰七窍玲珑,忙在前面领路。 秦无衣冷哼一声,回过头来,他们两人相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情形倒是他们二人的常态。 秦无衣转过身来,望着秦开,她也有许多话想说,但是终究还是将他们心里的事先压下来,说道:“三哥哥,朝局又有新变化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嗯,本来我以为都要去赵国了,没想到竟然出了姬樾这档子事。” 秦无衣边走边说道:“姬樾贪心不足,自取败亡。我已经让博尔呼叔叔加强肥如城的防御,以防东胡伊卢王赫舍里偷袭。” 秦开点点头,倒是对他向博尔呼的称呼有些好奇,说道:“你叫博尔呼叔叔?” 秦无衣瞪大了眼睛,一双如墨的黑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说道:“是啊,博尔呼叔叔对我很不错。达奚若叔叔也是。” 秦开暗暗摇摇头,心里暗道:“达奚若也还罢了,本就是一个搞笑的主,可博尔呼多年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没想到和秦无衣的关系倒是很近,不由得大为感叹。” 秦开迈开步子,说道:“我已经给他们传命令了。我倒是希望赫舍里这次不要做缩头乌龟。”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不,赫舍里是不会南下的。父亲上次东胡之行,重创东胡内部的平衡,他们诸部之间的内斗也日益频繁。所以,他还腾不开手。”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大厅之中,大厅里早已经坐满了人。 奉阳君居中,说道:“诸位,路途辛苦了,先用些饭食吧。” 诸位将领都说道:“诺,谢奉阳君。” 奉阳君看着秦无衣说道:“没想到秦小姐会亲自到这里等候,实在是出乎本君的意料。” 秦无衣语气淡淡的说道:“家兄本来想亲自过来迎接,但已经接到了朝廷的令旨,布防东胡,因此特意让我前来,迎接奉阳君和子凰公主。” “唉,我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对了,秦朗那边布防如何?”奉阳君干笑两声,说道。 第386章 生气的秦无衣 “大哥已经在肥如城严密布防,不会容许姬樾逃往东胡之地。”秦无衣低声的说道。 奉阳君点点头,说道:“秦上大夫做事本君放心。” 秦无衣便再没有说什么。 子凰公主走过来,看着秦无衣,柔媚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上回荡,说道:“谋姬秦无衣,果然是名不虚传,似乎每见一次你都会有不同的收获。” 秦无衣冷笑一声,说道:“子凰公主说笑了。” 秦开眉头微皱,别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女人相见,却已经将这城守府变成了你攻我夺的战场。 秦开忙上前一步,将秦无衣拉开,对奉阳君说道:“奉阳君,此战我们重在突袭。姬樾的主力驻扎在孤竹邑,可大军的粮草辎重却不在孤竹邑,而是在孤竹邑南边的海阳。我的意思,末将愿意领一军前往海阳,夺其辎重粮草重地,断其粮饷供应。” 秦开成功将两名女子剑拔弩张的对阵分开来,只不过,子凰公主不会轻易给他这个机会。 “舅舅,我觉得秦尉大人说的极是,我愿意和秦尉大人一起去。” 奉阳君眉头一皱,不过还没等奉阳君说话,秦无衣已经冷哼一声,说道:“公主殿下,你身子金贵,还是待在昌城为好。” 子凰公主笑道:“怎么,谋姬这是不希望我陪秦尉大人一起去,还是觉得我去了会拖秦尉大人的后腿。” 子凰的声音柔媚,说话间又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 秦无衣冷笑道:“知道就好。” 秦开感觉自己头有些大,好不容易引开的话题,两人居然只用了一句话,又纠缠在一起。 子凰走近秦无衣,说道:“我是秦尉大人的未婚妻,丈夫上阵杀敌,我这个做准未婚妻的理应陪他上战场,你一个小姑子在这儿急什么。” 秦无衣被子凰用言语激到这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说道:“你!” 子凰却不理会秦无衣铁青的脸色,忽然一把抓住秦开的胳膊,而且挨近秦开的身体,有意无意的用自己饱满的胸部去蹭秦开的胳膊。 秦无衣自然看在眼里,要说比谁更无所不用其极,秦无衣还真不如子凰。 倒是奉阳君看不下去,斥道:“子凰,不得无礼。” 子凰是连自己爷爷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更不要说自己一向不太尊重的舅舅了。 其他人一时间都眼观鼻,鼻观心,也都没有说话。 只有秦越脸上如笼罩了一层寒霜,脸色难看。 奉阳君说道:“秦尉说的不错,就这么办,你需要多少兵马。” 秦开听见奉阳君听从了自己的建议,说道:“末将领本部兵马就够了。” 奉阳君一听,心里冷笑,姬樾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你这个小子如此自大轻狂,若是被姬樾好好教训一顿,也是好的。 便大笑道:“果然是将门虎子,本君同意你的建议,你就领本部兵马前去攻取海阳。”他说完,又瞥了子凰一眼,说道:“就让子凰公主和你同去,子凰的安全本君可就交给你了,不能怠慢。” 秦开本来想拒绝,不过被子凰那张面具下明亮的眸子一扫,便硬着头皮说道:“末将领命,一定会护送公主的安全。” 秦无衣在一旁看见子凰得意的笑,冷哼一声,说道:“奉阳君,在下一介女流,就不打扰诸位了。”说罢,也不管奉阳君是不是同意,便径直离开。 秦开看她临走时颇为生气的样子,有点放心不下,忙说道:“末将这就去点验兵马。” 说完,也紧跟着秦无衣一起出了房间。 子凰看着两人的模样,眉头微挑,然后陷入了沉思。 秦无衣一路出来,并没有在昌城停留,而是径直出了昌城,来到了军营。 秦开也一路跟随,一路上秦无衣都没有给秦开好脸色。 等秦开来到军营,却发现了两个熟人,正是呼韩邪和达曼。 秦开忙笑道:“安答,你们怎么来了?” 呼韩邪重重的在秦开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然后说道:“是秦小姐带我们过来的,不进我们过来了,我们还带来了五百狼骑。” 秦开大喜,他要展开对海阳的突袭作战,离不开骑兵,可是这次自己除了一百狼骑之外,分给他的一千士兵都是步兵,他还正愁军队的构成模式有问题,没想到秦无衣早已经替他想到这个问题了。 秦开也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三个人会相拥抱,说道:“你们的到来可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呼韩邪笑道:“安答,不瞒你们说,这件事情你还真得感谢秦小姐,是秦小姐力排众议做的安排。” 秦开一愣,说道:“是吗?你们说说看,怎么回事?” 呼韩邪笑道:“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不过我可不能告诉你。因为秦小姐说了,如果安答要问的话,不能说,不然我和达曼会很惨的。” 秦开无奈,骂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听阿衣妹妹的话了。” 达曼摇摇头,说道:“这个不能告诉安答。” 呼韩邪则换了一种表情,说道:“安答,五百狼骑你需要见一见,将士们听说要来护卫安答,每个人都兴奋的睡不着觉。他们都想见见安答。” 达曼又在旁边加了一句,“这五百狼骑是以我们白狼旧部为核心组建的,战力在狼骑中居首。” 秦开抬起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好。” 秦无衣将这座军营安置在昌城以北的河边,比较险要,而且也颇为隐蔽。 秦开上点将台,达曼已经将五百狼骑全部带了过来,所有人沉默着整齐划一的疾驰过来,然后在点将台下,停下马蹄。 所有的士兵,都从马背上跳下来,朝着秦开跪下,大声喊道:“拜见白狼王!白狼王威武!” 仅仅五百人却喊出了成千上万人的气势。 秦开的心也受到了极大地震动,他左手握住腰间弯刀的刀柄,慢慢的走到点将台前,说道:“起!” “谢白狼王!” 秦开从点将台上下来,走到人群中,他每走到一个士兵面前,那个士兵便不自觉的挺起胸膛,唯恐会失了气势。 第387章 校阅 秦开从十七岁开始征战,虽然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但已经在士兵心中留下了威望。 秦开走到一个士兵面前停下脚步,说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察曼,曾经和我一起在摩笄山打败过匈奴上谷王。” 那个名叫察曼的士卒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秦开,抬起头,右手握拳行礼,说道:“白狼王还记得末将的名字。” 秦开拍了拍察曼的胸口,说道:“当然记得。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是一名普通骑兵。听说你现在立了很多功?” 察曼微微有些青年男子的羞涩,他挠挠头,然后说道:“回白狼王,卑职现在是一名百夫长。” 秦开点点头,然后说道:“干得好!” 周围的士兵看到白狼王居然能说出他们士兵的名字,都大为惊异。 对秦开的崇敬之心也如滔滔江水,更加汹涌。 秦开又连着问候了几名士兵,而且接连说出了他们的名字和事迹。 每个士兵都踊跃不已。 秦开回到点将台上,望着台下的五百士兵,有一名年轻的士兵问了秦开一句,“白狼王,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说这话的士兵看上去不过和秦开差不多的年级,他的唇边留着比较刺目的短疵。 而他的一句话,也说动了许多士兵的心声。 白山黑水,白狼水边,那里有他们的家乡。 秦开抬起头,他的眼望着北边,然后目光渐渐变得坚毅起来,他拔出刀,说道:“将士们,你们信我吗?” 所有士兵都转过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目光坚定的看向秦开,一起大喊道:“信!” “信!” 秦开说道:“好!既然你们信我,那我就告诉你们,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回到白狼水畔,祭奠我们的先祖,祭奠我们死去的勇士。也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告诉那些我们的敌人,弯刀所向,便是家乡!” 众兵士听见秦开话中的豪迈之意,都踊跃的喊起来,所有人拔出腰间的弯刀,大声的喊道:“弯刀所向,便是家乡!” “弯到所向,便是家乡!” “弯刀所向,便是家乡!” 呼韩邪也感于这句话的豪迈,大声的说道:“白狼王威武!” 众人又跟着大喊起来,“白狼王威武!” “白狼王威武!” “白狼王威武!” 秦开用手示意他们停止呼喊,然后回营。 呼韩邪走了过来,对秦开说道:“安答,其实我也想问你一句。” 秦开望着士兵们整齐的队列,说道:“你说。” 呼韩邪说道:“你是燕国的秦氏一族,很多人都担心,安答会忘记伊卢王的大仇。” 秦开抬起头,盯着呼韩邪,眼睛里如充了火,说道:“安答,你觉得我会忘?那是我的外公,我怎么会忘,再没敢忘?” 秦开的表情如是一头舔血的豹子。 他不会忘,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心底里装着,他明白,总有一天,他们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破堤坝。 而当他们决堤之时,会将一切淹没。 “我就知道,你放心吧,安答,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和达曼都是你最忠实的支持者。” 秦开和呼韩邪以及达曼抱在一起,草原上的友情弥足珍贵。秦开很幸运,也很开心,自己能有这么两个说心里话的朋友。 “走,去看看秦小姐吧,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呼韩邪淡笑着说道。 秦开点点头,说道:“达曼安答,这是我的印信,你持我印信将所部兵马调到这里来,合兵一处,时机成熟,我们就北上。” 达曼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去。” 秦开嗯了一声,然后对呼韩邪说道:“安答,你去准备粮草军械,我已经向奉阳君要了不少的铠甲,我们的五百狼骑,披甲率不到三分之二,你去将那些属于我们的一份领过来,优先装备骑兵。” 呼韩邪说道:“安答,他们会不会拖延不给。”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会,你按照这份名单向他们报备就好。”秦开拿出一个竹简,交给呼韩邪。 “诺。” 等两人离开,秦开漫步走到军营深处的一座小帐篷,帐篷周围都是健壮的仆妇守卫,秦开知道这是北谍司的护卫。 秦开走上前去,众人都是微微行礼,并没有人阻拦。 秦开揭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篷中的布置很简单,颇为典雅。 秦开走进帐篷的时候,帐篷里一个人都没有,只远远的看见远处的软榻上躺着一个女子。 他轻脚走了过去,正是秦无衣。不过此时的她却难得的这般宁静。 眉头也舒展着,只不过脱去男儿装的她还是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弱。 她躺在软榻上,被子盖在胸口处,一只莲藕似的的胳膊放在外面,有些微微的凉意。 秦开走到软塌边上,他俯下身,看到秦无衣有些调皮的睡姿,不由得摇摇头。这才多久,她就睡得这么沉,不由得心里苦笑。看来是真给自己生气了。 只是这事也由不得他啊。 他伸出手,悄悄的将秦无衣的手腕抓住,他能感觉到她的手腕微微的一僵。不过迅疾就消失无踪了。 她的身子骨柔纤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按时吃饭的缘故,但确实需要好生的调养一番。 她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腕藏在被子下面,然后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这才就是坐下来,坐在软榻边上,望着秦无衣绝美的容颜呆呆出神。 他们这些人就像天空中飘落的浮萍,生死都操纵在别人手里,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可他们羽翼未丰,还只能这样忍受着。 秦开叹息一声,盯着秦无衣,低声说道:“但愿我能尽快强大起来,这样才能保护你。” 秦开说完,将放被子的手准备拿起来,可是秦无衣刚刚被秦开放进被子内的手却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用极快的速度伸出来,一把抓住了秦开的手掌。 秦开的粗糙的手掌上如触电一般。 被她紧紧地握着,秦开伸出另一只手,然后在她的挺翘洁白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388章 海阳张显 秦开终究没有摆脱子凰公主的纠缠,虽然秦无衣颇为不喜,但两位女子还是跟着秦开的一千六百兵马上路了。商议已定,秦开便率领本部兵马乘着夜色出城,连夜往东北边的海阳杀去。 而奉阳君则率大军北上,正面往孤竹邑而去。 秦开离开昌城,昼行夜伏,往海阳而去。 在路上,秦无衣和子凰公主的两辆马车走在军队中间,而秦开则骑着马护卫在旁。 秦无衣的北谍司已经传来消息,关于海阳的布防也已经摸清楚。 大军在抵达海阳南面的一个小村落时,秦开下令在这里安营扎寨。 并向四周派出警哨游骑,时刻关注海阳的动静。 吃完下午饭,子凰公主和秦无衣都来到了秦开的帅帐。呼韩邪和达曼也在帐中,另外秦开的亲卫营校尉豪格以及领兵校尉秦毅、李希烈皆在帐中。 秦开的射雕司校尉赵一也赶了过来。 秦开望着那张大大的地图,说道:“大家说说吧,海阳怎么打?” 赵一先说道:“三公子,据我们和北谍司联合得来的情报,镇守海阳的是姬樾的侄子姬达。” 秦开疑惑道:“姬达?” 秦无衣接口道:“姬达是整个孤竹邑少壮派将领中的佼佼者,以前曾经来过令支邑一趟,见过一面,此人心思深沉,不好对付。” 秦无衣说这话的时候颇为严肃,脸上也满是凝重神色。 “这样啊,那这么说的话,这次海阳之行不容易啊。”秦开感叹一声。 而且奉阳君那边只给自己不到十天的期限,必须拿下海阳。拿下海阳后,他才会领兵去孤竹。 所以压在秦开肩上的胆子不轻。 “呵呵!”子凰公主掩嘴轻笑起来,说道:“谋姬也太看得起那个家伙了吧。” 秦无衣冷冰冰的说道:“不是看得起,而是确实需要小心应对。” 子凰公主笑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姬樾那个老色鬼的侄子能有什么出息,充其量一个小色鬼罢了。” 子凰公主倒是对姬樾颇为熟稔,所以对姬樾也没有什么好话。 秦无衣这次却没有笑话子凰公主,因为子凰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那就是姬达一直和姬家五公子姬琏不合。 而不合的原因,是因为女人。 秦无衣稍稍沉思片刻,说道:“莫非你有办法?” 子凰公主冷笑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嘛,就需要秦尉大人破财了。” 秦开也好奇起来,什么办法需要自己破财,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便说道:“什么办法,请公主殿下明示。” 子凰公主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秦无衣,然后说道:“本公主听说姬达这个人极为好色,并且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喜欢他下属的妻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秦无衣则说道:“然后呢?公主殿下想怎么做这篇文章?” 子凰公主并没有因为秦无衣的恭维就暗自开心,她可是知道秦无衣底细的人,他们两个人是同一类人。 她知道秦无衣的真实实力,秦无衣也了解自己的行事风格。 一句话,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子凰公主笑了笑,说道:“谋姬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秦无衣则依旧摆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她抬起头,说道:“丑姬说笑了,我想法浅陋,不及公主万一,就不献丑了。” 子凰咯咯的笑的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秦开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这两个人要做什么?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于是问道:“阿衣,到底是什么,快说说。” 秦无衣没有说话。 子凰公主则掩着嘴笑起来,并且有意无意的贴到秦开身边来,秦开无奈,直得离得远一些。 子凰公主并不生气,反而更加热络的凑上前来,望着秦开说道:“还是本公主告诉你吧,谋姬乃是天下驰名的谋国无双之女,是不屑于用这等小伎俩的。” 说罢,转过脸来看着秦开说道:“要想兵不血刃拿下海阳,便需要利用海阳内部产生的矛盾。” 秦开问道:“内部矛盾?” 子凰点点头,说道:“是啊,在海阳城中,除了城守姬达之外,还有一个已经被世人忽略的人物张显,能帮秦尉的大忙。” 秦开皱紧了眉头,他并不知道张显这个人,于是他向赵一问道,“张显是什么人?” 赵一摇摇头,忙跪下说道:“三公子,卑职该死,并不知晓此人。” 秦开又看了一眼秦无衣,秦无衣则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她静静的坐着,仿佛眼前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 秦开没有办法,只能再次望着子凰,希望她能说明白。毕竟自己的射雕司才刚刚组建不过一年的时间,无论是经验还是布局,都缺少时间去完善。 再者说了,射雕司虽然有刺探情报的职能,但这并不是它的主要目标,相比情报刺探,它更多是在培养一支颇为精锐的精英骑射部队。 “请公主殿下详细说一说吧。” 子凰说道:“张显是海阳大族张氏的家主,姬达初到海阳为城守之时,嚣张跋扈,曾经干过欺男霸女的勾当。当时作为海阳仓吏的张显便劝阻过他,结果张显不仅没有听,反而将张显关入了大牢。” 众人都静静的听着,唯有一旁安静地秦无衣脸上神情不变,似乎早就知道子凰要说什么似的。 “后来呢?”秦开问。 子凰说道:“当时张显之妻张范氏为了救张显之命,四处奔走,结果被姬达看中,并且强占了张范氏。” 这一次秦开却没有笑。 子凰看见秦开的脸色变得冷淡起来。于是笑着说道:“正如你知道的,后来张显被放了出来,张范氏却因为无颜见丈夫,跳井身亡。从此之后,海阳第一大族张氏便彻底衰落,张显也一蹶不振,一直闭门不出。” 秦开皱眉道:“这么详细的事情,公主殿下是如何得知的?况且张显就算是海阳第一大族,但放在全燕国,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如何能得公主青眼。” 子凰轻笑起来,说道:“因为让张显之妻去求姬达的主意是本公主出的。”她笑容灿烂,但看在众人眼里,却不由得生出一股浓浓的寒意来。 第389章 入海阳城 子凰公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大帐中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呼韩邪和达曼等人也就罢了,他们是东胡系的将领,对于燕国内政并不十分清楚,但是秦毅和李希烈却是十分清楚子凰这句话的分量。 也就是说,燕王子之在没有得到王位之前,他的情报网已经渗透到燕国的各个角落,就连偏僻北地的北境都不能幸免。 足见子之一系势力的庞大之处。 而且子凰公主这句话也透露出一个大秘密,那就是子凰公主应该掌管着子之一派势力的情报力量精锐。 秦开说道:“子凰公主的意思是以张显为突破口?” 子凰笑道:“不错,张显这两年已经蛰伏的太久了,若是他知道朝廷有收拾姬氏的意思,他一定会咬上一口的。” 子凰学着那些将领的粗鄙言辞,说了起来。 秦开点点头,“好,那我就亲自去一趟海阳城。” 一听秦开要亲自去海阳,呼韩邪等人忙说道:“安答,万万不可。虽然敌军尚未防备,但是毕竟是敌人,还是太过凶险。” 赵一也劝道:“是啊,三公子。海阳城中对姬达此人的评价大多比较残暴,而且心细,三公子千万不能以身犯险。” 秦开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趟我必须去,也只有我去了,张显才能安心跟着我们一起除掉姬达。” 秦开知道姬达在海阳城权势熏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张显就算有杀死姬达之心,但没有十足完全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动手的。 “可是三公子,海阳驻守军队达五千人,而且这里是孤竹邑的粮草军械重地,驻军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就只怕?” 秦开摇摇头,冷笑一声,说道:“无妨,兵法云,战阵之上,以正合,以奇胜。有些仗,就必须以奇兵取胜。”秦无衣给自己读的兵法也不是白读的。 “而我亲自来做这支奇兵!”秦开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么便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三哥哥,我陪你去。”许久没有说话的秦无衣突然晴天惊雷一般的说道。 秦开忙说道:“你不能跟我去,太危险了。”秦开想都没想便下意识的反驳。 秦无衣还没有说话,唯恐天下不乱的子凰便笑道:“是啊,谋姬就别去了,这一趟还是我跟秦尉大人去吧。” 秦开听到她说第一句的时候还以为她要帮自己劝秦无衣,可是,听到后一句,秦开立即便哭笑起来。 她看见秦无衣瞬间脸色便变了,于是忙一把抓住秦无衣的胳膊,说道:“好了,好了,我带你去。”秦开知道这两个女子若争论起来,必然是没有尽头,也不敢放任他们两个人去争吵,于是连忙说道。 虽然此行凶险,但保护秦无衣没什么问题。 那知他这边刚哄好秦无衣,子凰公主却媚然的笑了起来,说道:“本公主这两日也待的腻烦了,正想出去走走,我看就海阳城吧。秦尉大人,你可想好了,此行不与我同去?” 秦开刚想反对,子凰公主却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算了,秦尉大人这么忙,我还是自己去吧。嗯,临走时,我先去军营里边转一转。”她似乎有些自言自语,但秦开一听,却立马挡在她身前。 不由得想起公子职对他的交代,对于子之家里的这个“祸害”,还是尽量不要惹她生气为妙,不然又得鸡飞狗跳。 秦开挡住子凰,说道:“算了,公主殿下安危要紧,末将还是亲自保护公主殿下为宜。” 子凰公主一下子掩嘴轻笑起来,说道:“看来是有人对你有什么交代,你就这么怕我?” 秦开抬起头,说道:“怕?当然怕了,公主殿下身娇肉贵,末将可不想有什么闪失,受王上责怪。” 子凰嗤笑一声,说道:“我算什么公主,住在安乐宫里的妖姬才是真正的公主,秦尉大人该对那位公主尽心竭力才是。” 秦开眉头一挑,子凰公主这话什么意思,这是在暗示她知晓自己去安乐宫一事,还是有别的想法。不过秦开也不惊讶,子之承袭燕王之位后,对于安乐宫的监视极为严密。 这也是应有之意。 “公主说笑了。” 最终秦开还是决定亲自入海阳城,一来查探海阳城的防务,二来也是去见见张显。 第二天一早,秦开化妆成进城卖菜的商贩,秦无衣则抹黑了双脸,和子凰一起扮成秦开的弟弟。 另外豪格也一起随行。 军队则交给呼韩邪和秦毅统领。 海阳也是一座比较繁华的城邑,每天早晨便有来自附近村落的商贩们挑着担子或者推着车子前往城中交换商品。 秦开等人走到城门口时,便被守门的士兵挡在门外。 “你们看着眼生,从何处而来的?”士兵大呼小叫的拦住秦开的去路,然后说。 秦开忙笑道:“大哥说笑了,鄙人在这一代贩卖东西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直在令支邑那边,这不是听说海阳城来自北地的特产生意好做,所以特地赶过来看看行情。” 秦开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半袋子明刀币悄悄递过去,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大哥和弟兄们买酒喝。” 那士兵将明刀币放在手里颠了颠,说道:“车上的是什么人?” 秦开忙说道:“是鄙人的两个弟弟,因为生病了,需要人照看,小人无奈,只得亲自带着他们。” 那士兵走过来,接过破旧的帘子。 看见两个瘦弱的人浑身破烂不堪,脏兮兮的似乞儿一般,其中一个脸上带着脏兮兮的面具,估计遮挡着见不得人的脸。于是骂道:“晦气!” 秦开又从怀中掏出另一半,说道:“大人,小人身上只有这么多了。我们都是乡里相亲的,为了避免盗匪这才结伴而行,大人就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那名士兵一把抢过另外半袋明刀币,笑了笑说道:“早拿出来不就好了,用的着这般查你?这儿的规矩可记下了,下次的时候机灵些,明白吗?”士兵边将明刀币放自己怀里,便骂骂咧咧的说道。 第390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 穿过城门洞,走在大街上,子凰公主才笑道:“你这模样跟谁学来的,倒是挺像。” 秦开往后面的城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是一位末将的朋友教我的。” “朋友?看来你这位朋友倒是八面玲珑的人物。” 秦开没有应答,说道:“我们先去市场上看看。” 众人来到海阳城的草市上,草市上人很多,不过比起肥如城的市场来,这里便显得过于狭小了。 秦开立刻走进了人群中,穿梭其中,不一时便达成了几笔交易,并且了解了一些海阳城的风土人情。 子凰和秦无衣坐在破旧的马车上,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都各自占据着马车的一角,子凰公主看了一眼穿梭在人群中的秦开,脸上挂着笑,淡淡的说道:“没想到你兄长居然连这个也会,愈来愈有意思了。他倒是和一般的贵族不同,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秦无衣冷哼一声,说道:“你不好好在蓟都待着,你确定王上不需要你的帮助?”此时没有外人,两人便直接开门见山。 他们两人可不是什么情深似海的好朋友。 从秦尚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有好几次交锋了。 子之虽然登上了王位,但并不是就没有反对他的人,以太子为首的旧贵族们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位就这样落在子之一派的人手里的。 更何况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其他势力。 子凰轻笑道:“我是我,爷爷是爷爷,他的事我不会掺和的。” 秦无衣冷笑,说道:“那你来北地的目的又是什么?” 子凰嘴角那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谋姬,其实你哪一处都好,就这一点上挺让人讨厌的。你以为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有目的。” “难道没有?” “当然有,不过是在一个地方呆烦了,想换个地方透透气罢了。蓟都那地方,空气都让人觉得窒息。”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这个我信。” 他们两个人虽然是死敌,但也是最能理解对方的存在。 “你还真信啊?如果我说我是来刺探你们令支邑北地军情的,你也信?” 秦无衣则转过脸,说道:“我们北地没有什么可刺探的,公主若是心情好去我令支邑,兄长一定会很高兴的。” 子凰公主眯着眼笑了起来。 秦无衣看了一眼远处在人群中谈笑的秦开,说道:“有件事我很好奇?” 子凰笑着说道:“你在好奇为什么我会对你三哥哥格外的有好感?” 子凰不等秦无衣说出来,便自己说了出来。 秦无衣默默地点点头,说道:“是,我三哥哥之前一直在东胡草原,你应该没有见过他才是。上次蓟都,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可看你的态度,似乎你对他很了解。” 子凰微微一愣,没人知道她面具下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说道:“你的感觉很敏锐。” “我只是不想糊里糊涂的受你恩惠。”秦无衣说道。 “恩惠?我可没有什么恩惠给他。再说了,就算是有恩惠,也是他欠我的,与你有什么关系。虽然你们是兄妹,可关系还不至于好到这地步吧。”子凰依然妖媚横生的说道。 秦无衣并不生气,而是说道:“当然有关系,你刚才说了,他是我三哥哥,你给三哥哥恩惠,整个秦家都要承你的情,我只是担心秦家力弱,帮不上你什么忙。” “你对我很有敌意?”子凰扫了秦无衣一眼,说道。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不,在那一次你陷害我父亲之前,我都不认识你,哪里来的敌意。” “不,你心里明白的,我所说的敌意并不是这个敌意。我是说你对于我对秦开格外的关照很有敌意。” 秦无衣微微一愣,没有明白子凰的意思。 不过很快想到了什么,秦无衣便说道:“没有。” 子凰摇摇头,说道:“谋姬,你知道的,你是最不会骗人的。” 秦无衣冷笑一声,用她惯常的冷漠与疏离去保护自己。 “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要送我三哥哥那么大的一份礼物。” “礼物?”子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说道:“什么礼物?” 秦无衣淡淡的说道:“孤竹邑!这次你先是用计谋将姬樾引入彀中,随后便让太子主动舍弃姬樾。然后用奉阳君为帅,我二哥和三哥为副帅。你的目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无论什么时候拿下孤竹邑,那么孤竹邑的下一任守将既不会是奉阳君,也不会是我二哥,因为他们身后的势力是绝不会容忍另一方独霸此地的。那么,孤竹邑的结果只有一个,便是交给我三哥哥。” 秦无衣伸出右手,在额头上来回摸索,然后说道:“我想了很多理由,实在想不出你这样做的目的在哪里?” 子凰的脸色未变,就好像对于秦无衣猜到这件事早就知晓一般。 “有句话你说错了,不是所有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至少,目前除了你,也就只有我爷爷知道我的心思。” 秦无衣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对于子凰的话,算是默认了。 子凰笑道:“其实有件事情你忘了?” 秦无衣皱眉,问道:“什么事?” 子凰笑得如秋天的雏菊一般,说道:“我是秦开的未婚妻子,也就是你未来的嫂子。为他争取些东西不是应该的吗?这也算是我的嫁妆。” 秦无衣一窒,然后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对于这件事,她其实都是有意的屏蔽掉的。 只不过被她这么说出来,就有些示威的味道了。 两人正说话间,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并且有大声的吵闹声。 子凰往外看了一眼,但见在远处的人群中锣鼓声震天,却是海阳城守姬达来市场上巡视。 子凰远远地看见姬达一身戎装,趾高气昂的过来,放下帘子,冷笑一声,说道:“人之将死,都是一个德行。” 秦无衣则看都没看,说道:“你的部下进城了?” 子凰抬起头,看着秦无衣的眼睛,说道:“你的不也一样吗?” 说罢,两个人的目光相对,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割裂开来。 第391章 夜探张显府 秦开也走了过来,走到马车旁边低声道:“看来马背上那个耀武扬威的将军便是姬达了。” 听到秦开的问话,马车上两人的敌意也瞬间消失。子凰公主揭开帘子,看着那群嚣张跋扈的士兵,说道:“是啊。我看你和那些商人很聊得来,你们在聊什么?” 秦开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多年的习惯罢了。向他们问了问东西的价格,以及这些天城中卖的最好的东西是什么。” “没想到你还对这个感兴趣。” 秦开摇摇头,说道:“商人消息一般也比较通达,你们可知道我从他们嘴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哦?莫非有收获。” 秦开点点头。 “这几日城守府大规模采购蔬菜和肉类,后天要在城守府为城守的母亲办寿宴。这些商人都得了暗示,要他们去送礼。” 子凰公主狐狸一般的眼睛顺势一亮,忙低声道:“你是想?” 秦开笑道:“擒贼先擒王,破城之日,便在后天。” 就连冷冰冰的秦无衣都忍不住哼了一声,秦开抓战机的能力的确一流。 秦开用商人的身份租了一件大房子,比较靠近张显的府邸。 众人住进去之后,一切安排妥当。 天气似乎又变得凉起来,几朵乌云在天际漂浮不定,想来又是阴雨绵绵的天气。 秦无衣淡淡的说道:“张显府上我就不去了,三哥哥和子凰公主去就好了。” 子凰笑道:“你确定不去?这么好玩的事情你想错过。” 秦无衣说道:“我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说罢,便自顾自去歇着去了。 秦开看着秦无衣冷淡的样子,走过去,低声说道:“今晚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秦无衣脸色稍缓,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秦开下意识的去刮了刮她的鼻子,秦无衣一愣,秦开也一愣,一旁的子凰更一愣。 秦无衣没有多做停留,忙低头去了。 秦开转过身,瞥见子凰公主眼睛里扫出的狐疑眼神,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们一起去?” 子凰公主柔媚一笑,点点头。 深夜。 张显府里依然和往常一样平静。 张显自从妻子跳井身亡后,这两年已经很少理会俗事了。平日里也就是在书房的时间多一些。 张氏是海阳大族,没想到在他这一代,不仅没有光宗耀祖,反而愈发的败落。甚至成为连妻子都保不住的懦夫。 张显这两年苍老的厉害。 他咳嗽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的刺耳。 管家在门外低声禀报,说道:“有客人来访。” 张显眉头微皱,自从他失势之后,张府已经门可罗雀,很少有人来登门拜访了。 “不见。” 张显的声音有些苍凉,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气去见什么客人了。 管家并没有退开,并且还颇为无礼的推开了门。 “张大人,好大的气性啊。”秦开的声音传了进来,并且随秦开进来的还有一个身穿斗篷的女子。 两名护卫在门口守住,然后关上了门。 张显吃了一惊,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私宅!” 老管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牙冠打架,吓得说不出话来。他这一辈子,那里见过那么大的官。 秦开拿出自己的铜印,张显接过去,然后看见小拳头大小的铜印上刻着尉秦两个醒目燕篆。 张显吓了一跳,忙跪下身子,说道:“卑职该死,拜见秦尉大人。” 秦开并没有理会张显的动作,而是先示意让子凰公主坐下来。 张显也有些发抖,他虽是大族出身,但海阳不过一个城邑,连县都算不上,所以他这个大族的大其实是很值得商榷的。 秦开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张显忙爬起来,尉在燕国已经属于中高级的将领,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便是海阳城的城守了。 秦开漫步在张显的书房中,说道:“本尉听海阳城中的百姓说张大人也算是一个能吏,没想到现在却堕落成这个样子,实在令本尉心寒。” 他的声音冷厉,张显擦了擦额头的汗粒,吞吞吐吐的说道:“卑职···卑职···”他说了两个卑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秦开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没想到区区一件事就将你打倒在地了。我问你,你可知姬樾父子都做了些什么?” 张显露出疑惑地神色,说道:“卑职···卑职不清楚。”他的样子有些慌张,然后将头缩在衣领里。 秦开冷笑,说道:“张大人这是不信任本尉啊,我怎么听说张大人在暗中收集姬樾父子和东胡人私通的证据。” 张显没想到秦开连这个都知道,顿时吓得浑身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秦开立刻又说道:“卑职不敢。秦尉大人,卑职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他以为秦开是姬樾父子一起的,不由得大为惊恐。 秦开走到张显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然后说道:“有件事你想错了,我今日来你这儿不是兴师问罪的,朝廷派我来是收拾姬樾的。” 张显大惊,吞吐道:“秦尉大人是说朝廷要收拾姬樾?”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啊!” “不!不!”张显摇摇头,连说了两个不字,然后说道:“不可能的,姬樾是王族出身,又是太子殿下的亲信,手中还有数万精兵,朝廷怎么会动姬樾?恕卑职无礼,卑职不敢相信。” 秦开冷笑道:“亲信?实话告诉你,在朝廷之上,第一个提出要除掉姬樾的便是太子殿下,因为他出卖了燕国。” “果真如此?” 张显疑惑地问道。 秦开点点头。 张显这才说道:“秦尉大人,莫非你就是朝廷所派的讨伐大军?” 秦开如实相告,“奉阳君亲自领兵讨伐,本尉为副帅。” 张显听见朝廷居然已经派兵了,更加惊讶,也更加多了几分喜色。 于是说道:“卑职也是无奈,若是卑职不装疯卖傻,卑职恐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请恕卑职无礼。” 秦开说道:“本尉明白,本尉今日来你府上便是想要告诉你,你的冤情我来替你伸张,你的仇怨我来助你报,你明白本尉的意思吗?” 第392章 说服 张显猛地抬起头,说道:“秦尉大人此话当真?”他等了这么久,蛰伏了这么久,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就是在等一个让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 秦开笑道:“当然,你可知我的身份?” 张显摇摇头,对于海阳之外的天下,他知晓的并不多。 秦开说道:“我便是令支邑秦府三公子秦开。” “什么?你便是北疆之狼秦大夫的少子?”张显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便是在北境现在大大有名的秦开,实在是惊诧不已。 秦开在东胡一战成名,更因为“拖累”自己的父亲而名声大躁。在整个燕国北疆,甚至成为比这些世家的纨绔子弟还要成名的存在。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我。” 张显忙又多看了秦开一眼,然后说道:“虎父无犬子啊,在下虽然是鄙陋之人,但也知道燕国北疆之狼的厉害。少公子能孤身闯入这重兵驻守的海阳城中,可见这么多年来,姬氏在秦氏面前占不着便宜是有原因的。” 秦开笑道:“所以呢,本尉想知道你的选择!” 张显苦笑一声,说道:“卑职还有选择吗?卑职不过是撮尔小吏,现在就连那个小小的仓吏都做不了,又能帮上秦尉大人什么忙。”他满脸的苍凉,看上去确实没抱什么希望。 秦开没有说话,他沉思片刻,然后说道:“那在下就告辞了。”说罢,便示意子凰公主离开。 张显倒是没想到秦开会说走就走,一下子愣在当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子凰公主倒是多问了一句,“难道就这样走了,你不是来劝张大人的嘛?” 子凰公主这么一问,张显更加呆若木鸡。 秦开看着他的模样,然后说道:“算了,张大人已经被姬达吓破胆子了。我们另寻他人吧。” 秦开故意拖慢说话的语速,然后盯着张显说道。 张显受不了秦开的激将,稍一做思考,便走到秦开面前,一下子跪倒在地。说道:“秦尉大人,若你能祝我复仇,此生我愿意为秦尉大人做牛做马,誓死报效大人。” 秦开还没有说话,子凰公主则率先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她轻轻一笑,说道:“恭喜你啊,又得一个爪牙。” 秦开没有理会子凰公主的话,张显也不清楚这个隐藏在纱巾和面具下的人物是谁。不过看她在秦开面前说话毫无遮拦,想来必是秦开所信重之人。 或许还是他的禁脔美人呢。 毕竟三公子虽然入燕时日很短,但好渔色的名声也已经诸地都在流传。 秦开忙俯身扶起张显,说道:“能得你帮忙,则海阳城已经有一半握在我们手上了。” 张显对于秦开对他的看重也颇为高兴,说话也从刚才的拘谨变得沉稳起来。 那可是北境的庞然大物秦氏啊! 在整个燕国北疆,或许知道燕王的人不多,但提起秦府,确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尤其是近十几年来,秦尚率领燕军开疆拓土,数次击败南下侵扰的东胡大军。 所以在整个燕国北境,知燕国姬氏着少,而明秦氏者众。 “多谢秦尉大人,不知卑职能做些什么?” 张显既然投靠了秦开,那么便知道这是属于自己露脸的时刻到了。于是问道。 秦开和子凰公主重新坐下来,然后说道:“不知隔墙有耳否?” 张显忙说道:“回秦尉大人,卑职的书房附近都由本人最信任之人守卫,大人不必担心。” 秦开点点头,万事行事,都要以小心为上,这是他自幼就养成的习惯。 秦开说道:“我听说后天姬达要在城中为其母贺寿?” 张显下意识的一跳,说道:“莫非秦尉大人要选择在后天有所行动?” 秦开赞赏的点点头,对于张显的急智颇为满意,然后说道:“不错,我需要明确两件事情。” “秦尉大人请说。” 秦开说道:“其一,我需要你能助我进入姬府贺寿。其二,本尉想知道,你在海阳城中能寻到多少人帮助,共图大事。你也知道,海阳是整个孤竹邑的粮草军械基地,若我们能轻易拿下这座城邑,不仅可以使孤竹邑失去长期依托的底气,更能充实我军的力量,可谓一举两得。” 秦尚曾经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秦开自然这次收了张显,便不会对他有所隐瞒,于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显也显然是没想到秦开居然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颇为欣喜,至少让他感觉到被信任。便说道:“秦尉大人好谋划,后天确实是一个天赐良机。因为张显有一个习惯,每次给他母亲过寿之时,他都会通令全军大宴三天。” 秦开喜道:“若果真如此的话,那可就是天助我也。” 张显说道:“混入姬府这件事不太难,唯一有难度的是混进去的人恐怕不能太多。” 秦开笑道:“自然,只要有两三人能进去便可以了。”秦开对于自己的单兵作战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自己能混进去,那么自己便能混入人群中,伺机而动,一击必杀。 “这倒不难,只是要委屈秦尉大人扮做在下的随从,便可以轻易混入其中。姬府每逢过节,都会要求全城的下属以及富户登门拜访,借以敛财。所以,在下若是准备的丰厚些,多带几人亦是无妨的。” “好!那便这样定了,这个问题呢算是解决了。若我们能混入姬府,就可以在大军发起突袭的时候,找机会擒贼擒王。” 张显说道:“秦尉大人英明。至于另一件事恐怕难度不小,在海阳城中,虽然受姬达欺辱的官员和将领颇多,但摄于姬达熏天的权势,恐怕找不到几个人帮忙。” 秦开紧锁眉头,说道:“余人也还罢了,若是军队中有这样的将领,不妨可以争取一下。” 张显沉着脸,慢慢的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面有难色的说道:“秦尉大人,卑职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有这样一个人选。” 第393章 姬喜 “你再想想?偌大的一个海阳城不会没有一个敢于站出来的人吧?” 秦开尤不死心,只要有一线机会,他就要确保万无一失,更重要的是可以减少己方的伤亡。 毕竟自己一方军队的数量上和敌军相比,属于弱势的一方。 “秦尉大人,或许有一个人可以一试?” “谁?” “姬达的副将姬喜。” “怎么说?”既然能做姬达的副将,必然是姬达所亲信之人。怎么会那么容易被策反。 “其实两人也没有太实质性的冲突,不过,姬喜是姬达帐下少有的能战之将,数次立功,姬达许诺给于重赏,结果姬达贪财好色,皆未实现,所以此人心中颇有怨言。” 秦开沉思片刻,然后面露凝重神色,仅仅靠这个,应该是不够的。 “不够?可还有其他事情?” 张显说道:“其他事?坊间倒传说着一件事,恐怕当不得真。” “何事?” 张显忙哦了一声,说道:“也是些风月事。听说姬喜和我们城中一处歌舞坊的歌姬有情,姬达也有意促成。甚至亲自做媒,不过在将那女子赐给姬喜的当晚,姬达见那女子长得俊俏,便留在了自己房里。” 张显说这话的时候,明显脸上一暗。 他的妻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开拍了一把桌子,说道:“你说这是坊间传言?” 张显点点头,说道:“是啊,好像是从姬达的亲卫那里传出来的,不过应该不足信。因为姬喜在遭遇这件事后,既没有发作,也没有做其他出格的事情,而是比以前更加的恭敬,也更加的受到姬达的重用。所以卑职才说,这件事并不足信。” 秦开眯着眼,看了一眼子凰。子凰则俏皮的坐在那里,随手翻着一本竹简,没有说话。 秦开说道:“不,既然坊间有此传闻,当不是空穴来风。这件事可用,这个人可用。你和他关系如何?” 张显苦笑一声,说道:“当年卑职为仓吏时倒见过几面,不过并未说过话。” 秦开笑道:“足矣。” “明日我们便去会会他吧!”秦开胸有成竹的说道。 张显吓了一跳,说道:“秦尉大人,姬喜在城中并无府邸,而是一直住在军营和姬达的府上。” 秦开笑道:“无妨,你都说了,他喜欢流连舞坊。后天姬达要办寿宴,少不得要忙几天。明天他岂不是要在舞坊玩个尽兴,所以,明日我们去舞坊等他,他一定会去的。” 张显这才了然的点点头,说道:“秦尉大人急智。” 秦开转过脸,盯着张显说道:“我大军已经在城外驻扎,若他们内部一乱,姬达枭首便只是时间问题。” 张显咬牙切齿的说道:“卑职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秦开笑道:“这个简单,到时候姬达交给你处理,我估计,想吃他肉喝他血的人应该不止你一个。” 说完,秦开便领着子凰离开了,两人从张府出来,蒙蒙细雨如牛毛般细密,秦开撑起一把伞,帮子凰公主遮住。 子凰笑道:“你确定要拉拢姬喜?” 秦开说道:“有什么不可以?” 子凰说道:“能将心爱之人交给姬达,并且获取信任之人,可是有一股子狠劲的。这样的人,你敢用?” 秦开瞥了一眼她,然后说道:“用其才,而防其行,没什么不可以。我用他是因为他的才干和所处的位置。将来若他不守规矩,恣意生事,我便杀他。奖功罚过,不外乎此。” 子凰则娇媚的呵呵笑起来,然后说道:“你这话怎么特别像秦无衣那个小丫头说的。” 秦开哼了一声,他对于中原诸国的了解,绝大部分都来自于秦无衣给他的传授。 秦开说道:“走吧,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去会会那个姬喜。” 一夜无话。 第二日,子凰扮成一个公子模样,不过脸上带着铜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虽然脖颈一下洁白如玉,但似乎从眼角开始就张着疤痕的脸或许真的丑陋不已。 子凰见秦开呆呆地望着她,盯着秦开,说道:“怎么,秦尉大人也要学姬达那渔色的本事。” 秦开微微一呆,忙说道:“走吧,你确定这个样子不会引起怀疑。” 子凰公主则微微笑起来,说道:“不然呢?难道你想见我的真面目,让我这张丑脸惊艳天下。” 秦开摇摇头,“美丑之事,各有所爱,公主殿下不应该太在乎外貌的。” 那知子凰却冷笑一声,说道:“幼稚。你以为世人皆不重容貌,那是因为你从未被容貌所困扰。若你生的像我这般丑陋,满脸脓包,你看看别人会用怎么样的眼光看你。别说陌生人,就算是你的血肉之亲,恐怕也得像防着怪物一样防着你。” 秦开感觉到他内心的变化,不由得微微一顿,听她话里的讥讽之意,似乎经历过不少烦心事。不由得也微微黯然。想来她自己生的容貌丑陋,所以不被家人所爱,因此才有这般偏激的想法吧。 不由得说道:“我倒不这样认为,我小时候因为长得不像草原人,又瘦弱不堪,兼之从小没有父亲,所以经常受别人的欺负,每天都会浑身是伤的回家。可无论我多晚回家,受了怎么样的欺负,回到家之后,心中所有的不满和悲伤便不再了,因为家里有疼我爱我的母亲。母亲会抱着我哭,或者会给我熬我最喜欢的羊骨汤。” 秦开陷入回忆中,似乎又回到了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回到了那座温暖的小帐篷。 子凰看见他的神色有些和平时不一样,便说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像你的父母一样的。” 说罢,便率先出了屋子。 两人来到了姬喜经常去的歌舞坊。 这里人流量很大,刚进门便被热情的仆役的迎了进去。里面不时地传出来清亮柔媚的歌声。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妇人迎上来,问道:“这位公子,这边.” 秦开点点头,然后来到了一个雅间。 老妇人边走边说道:“两位公子真是好运气啊,今日是我们绿萝姑娘跳舞的好日子,两位公子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第394章 歌舞坊 秦开笑道:“绿萝姑娘?” 老妇人颇有几分风韵的扭着腰肢说道:“是啊,看两位公子的样子便是第一次来我们舞坊吧,这也难怪。不过两位公子可真是有眼光,绿萝姑娘可是我们坊里的头牌红人,就是在整个海阳城那也是大大的有名呢。” 秦开笑道:“那我们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能有幸见绿罗姑娘一面,也是不虚此行。”秦开说话间,大脑里已经飞速运转。按说像姬喜这样在海阳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来这种歌舞坊,自然是与头牌们交好的,若是自己能与绿萝在一起,岂不是很轻易就能见到姬喜。 计议已定,便说道:“献舞何时开始?” 秦开在蓟都的天乐坊留恋一两个月,对这种歌舞坊已经司空见惯,自然也知道歌舞坊的规矩。 不过还不等他再问什么,子凰公主却已经随手掏出两块金疙瘩,扔在桌子上,说道:“去,告诉绿萝姑娘,本公子要在绿罗姑娘献舞之后与她交流诗舞。” 她学着纨绔子弟的模样,倒是气势十足。 那老妇人吓了一跳,没想到今儿个遇上的居然还是个纨绔的主,不由得大喜,能出手这般阔绰,想来家世必然豪贵。她忙伸出手,将两个金块揽在怀里,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奴这就去告诉绿罗姑娘。两位公子稍等,奴先安排些酒菜。” 说着便高高兴兴的去了。 他们的雅间在二楼,秦开站起来,打开临空的窗户,便能清晰的看见位于楼下一楼的舞台上,有几个丫鬟正在做准备工作。还有一些乐师似乎在调琴。 秦开笑道:“你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子凰冷笑一声,说道:“你们男子不是最喜欢在这种地方挥金如土吗?” 秦开摇摇头,说道:“那也不用那么多吧。”秦开以前日子过得穷,总感觉身上应该要留些钱财的。 似子凰公主这般挥霍的法子,就是有一座金山银山也迟早会被她挥霍完。 也亏得这丫头出身于相国之家,如今又成了燕国的王族,不然,谁养的起啊。 子凰突然凑过脸来,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这么挥金如土,以后谁养的起我?” 秦开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是啊”。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忙摇头说道:“你怎么这般说话。” 两人的脸凑的太近,虽然子凰公主面上带着铜面具,但秦开仍然不喜欢靠的这么近。 毕竟呼吸相闻,甚至还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秦开忙退开些,说道:“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子凰公主看着秦开的模样,忍不住便笑了起来。说道:“我觉得你是瞎操心,这不有你养我吗?我怕什么?我要不是嫌那东西太重,只拿了两个,我还想给他们一大包呢。” 秦开无奈,说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切勿不可胡言。卑职倒没什么,就怕坏了公主名声。” 子凰咦了一句,然后笑得更加乐不可支起来,指着秦开说道:“喂,你还真别说,说话越来越像你父亲了。你们秦家的男人都这般无趣吗?” 秦开不在说话,哼了一声,然后重新站在了窗台前。 不一时,张显穿着一身淡色的衣衫,来到了门口。 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说道:“公子,这位大人说是来找你们的。” 秦开转过身,说道:“是,你先退下吧。” 张显这才进了屋子,他走过来,说道:“卑职拜见秦尉大人。” 声音很小。 秦开忙将他搀扶起来,然后说道:“叫我秦公子便好,这位是子公子。” 张显点点头,说道:“是,秦公子,子公子。” 秦开没有理会子凰,问张显道:“你快看看,姬喜来了没有。” 张显走到了窗台前,环扫了一圈,然后指着东北方向的一处窗户,说道:“那间屋子是姬喜在这里的常住之所,此时窗户未开,应该还没到。” 楼上楼下已经挤满了慕名而来的纨绔公子,他们都想着赶早些过来,一睹绿萝公主芳颜。 “那我们就精心等待吧。”秦开说了一句。 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张显说道:“大人不看此舞?” 秦开摇摇头,对于这些东西,他并没有兴趣。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观赏过燕国舞技第一的霓裳姑娘跳过舞,惊为天人,对于外面跳的舞就更没有兴趣了。 秦开坐下来,子凰冷笑一声,说道:“听说你跟霓裳姑娘关系不一般?” 秦开没想到子凰公主居然还知道一个歌舞坊的女子之名,不由得大为惊讶,不由得说道:“是。” 子凰刚要说话,从外面进来的侍女端上来酒菜。秦开先从桌子上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头,说道:“这酒不好,可有易水寒。” 侍女淡淡一笑,说道:“公子,这是我们楼里的上好佳酿,不是易水寒能比的。” 秦开有些微微不悦,说道:“我问你有没有易水寒。” 侍女见他脸色不好看,忙说道:“回公子,酒楼里并无此酒。公子若想喝,奴婢这就告诉管事,给公子去买。 秦开点点头,说道:“两壶就好,最好是未热过的。” 侍女忙点点头,赶紧出去了。毕竟秦开刚才吓人的样子,让小侍女着实吓的不轻。 子凰问道:“易水寒在燕国算不上上等酒,你为何偏爱?” 秦开转过身,说道:“北地苦寒,需要烈酒来暖身。佳酿性子太温和,不适合我们这种马革裹尸的沙场人去喝。” 子凰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开问道:“你刚才问我霓裳姑娘之事,恐怕不仅仅是随口一问吧。” 子凰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说道:“提到你的意中女子,反应果然很快。” 秦开摇摇头,说道:“我和霓裳姑娘并没有你说的这种感情,不过是有一次意外救了她而已。” 子凰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不用着急解释。” 秦开感觉这话里的味道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忙说道:“我没有解释啊,实情而已。” 第395章 争风吃醋 秦开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虽然和子凰没有太多的接触,但听得人多了,也对这个女子极为警惕。毕竟,不遵守规则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而子凰就是一个极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所束缚的人。 子凰笑道:“看来珠玉在前,有了燕国第一舞的霓裳青睐,这里的绿萝姑娘是难以入秦公子的眼了。” 秦开没有回答,而是问张显道:“有没有到?” 张显摇摇头,说道:“似乎没有。” 忽然,楼下传来悦耳的琴声,以及一个女子柔媚的的歌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秦开听在耳中,只觉得一股浓浓的柔情蜜意款款而来,甜蜜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笑道:“这首歌我好像听过。” 秦开回到燕国后,在秦无衣的指导下,也读过些书,不过都以兵书战策为主,对于诗了解的不多。不过这首关雎,自己倒是听秦无衣讲过。好像说的是一个男子爱慕一名女子,求而不得的伤心之感。 子凰冷笑一声,说道:“你别告诉我,这首歌也是从秦无衣那里听来的。” 秦开刚要说话,楼下歌声停下,琴音中止,响起热烈的掌声。 大概过了一会儿,老妇人便领着绿萝姑娘来到了雅间。 绿萝容貌并不十分出色,但妙在身材出众,而且个子小巧,实乃是小巧佳人。 她盈盈走进了屋子,低头便拜。 子凰坐在上首,秦开和张显则坐在下首。 “奴婢拜见公子!” 秦开看着她说道:“你就是绿萝姑娘?” 老妇人笑道:“两位公子,是啊,看来两位公子和张大人是朋友啊,早知道,奴婢就再给两位公子准备些礼物了。” 听老妇人的意思,似乎张显曾经也是这里的常客。 秦开笑道:“看来张大人也是熟客?” 老妇人微微一顿,说道:“唉,不过张大人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张显则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开望着绿萝姑娘,说道:“姑娘可否将刚才所舞在舞一遍?” 绿萝见秦开年龄不大,但长相俊雅。另一位公子则带着铜面具,虽看不清面容,但气质华贵,想来必然不是一般人。便说道:“两位公子既然喜欢,那奴家自然不会让公子失望。” 老妇人忙陪笑着,将外面的乐师等人叫了进来,一番准备之后,便在这个雅间重新开始。 “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绿萝娇怯怯的问道。 秦开看她模样,不由得心里暗想,怪不得姬达和姬喜之间会发生这样的龌龊,只看这个女子,便不一般,那个引起两人矛盾的女子恐怕更加不得了。 “想听什么曲子,让绿萝小姐唱给你听。”秦开转过脸,看着子凰问道。 子凰慵懒慵懒的靠在秦开边上,让老妇人在内的其他人都有些微微的咋舌,老妇人甚至想,看上去挺俊俏的两个相公,没想到居然有断袖之癖。 绿萝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脸上也微微的飘起两朵红云。心里暗道:“没想到这两个公子居然这么大胆,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如此姿态。” 倒是张显不以为意,只有他知道子凰其实是女子所扮。 这其中最难受的人莫过于秦开了。 他也没想到子凰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吓了一跳不说,关键还没有办法拒绝。毕竟人太多,只能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 子凰笑道:“有些累了,就唱一首《蒹葭》吧!” 绿萝低声说道:“是。”说完便轻展歌喉,唱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唱到尽兴处,她如一只小鹿一般翩翩起舞,秦开也还罢了,就连那些乐师都看的呆了。 子凰低声对秦开说道:“怎么样,心动没有?” 秦开没有回答。 正说话间,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刺耳的吵闹声。 子凰轻轻的从秦开身上抬起头,看了秦开一眼。 秦开心里也一定,终于来了。 老妇人听见声音,忙不迭的告罪,说道:“两位公子,奴这就下去看看。” 秦开冷着脸,没有说话,看来似乎非常生气。 老妇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忙下楼去了。 绿萝听见楼下的声音,面色也不禁一白,浑身哆嗦了一下。 秦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理会。不一会儿,他们雅间的门便被人重重的踢开。 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武士带着几个护卫闯了进来。来人膀大腰圆,穿着灰色的衣服,腰间挂着一柄长剑,脸上沟沟壑壑,而且眼睛处还有一处刀疤异常刺眼。 “哪里来的无知后生,敢跟老子抢女人!看我今日不活刮了他。”他骂骂咧咧的闯进屋子里进来,看见屋子里坐满了人,心情更糟,怒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话音刚落,那些乐师和伴舞的小侍女便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从屋子里出去。 绿萝本来跪在秦开面前,只见她两股战栗,看来平日里都没少受姬喜的欺压。 秦开理都没有理会姬喜,只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然后喝掉。 姬喜看见这个少年公子居然从头至尾都没有看他一眼,心里的火气更甚。 张显在一旁说道:“姬副将,你还识的在下否?” 张显见气氛有些冷,便想着调节一下气氛。 那知姬喜却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张显,蔑视的说道:“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张仓吏啊,听说你已经两三年不出府门了,怎么,今日又熬不住,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来撒野了。” 张显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随即一闪而逝。 第396章 公主殿下 “姬副将,你这话言重了吧。”张显虽然将怒气压下去,但面对姬达咄咄逼人的态势,也不想过于软弱。毕竟,如今的他已经今非昔比。他的背后有令支邑的秦府,有令支邑的三公子,有如今的秦尉大人。 若自己表现得过于软弱,也会给自己的新主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姬喜哈哈的狂笑起来,他大马金刀的走进来,坐下,说道:“张仓吏,你能耐了啊,你忘了你夫人是怎么死的了,我可告诉你,你夫人的滋味那可真是美妙的紧啊!”姬喜一边狂笑,一边盯着张显的眸子,揶揄的说道。 张显对夫人情深义重,害他身死已经多年不能解开心结,更何况能容忍别人这般辱她。 他做势便要冲上,只不过姬达身后闪出两个护卫,硬生生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张显架了起来。 “姬喜,你欺人太甚!”张显骂道。 姬喜冷笑一声,说道:“欺你又如何?凭你一个小小的商户,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张显被架在空中,指着姬喜骂道:“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姬喜看见一旁的秦开和子凰坐在一边自顾自的喝酒,气定神闲。更加重了他内心的不满,他回过头来,对张显说道:“张显,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个美貌可人的女儿,本将对她可是很有兴趣呢。”说罢,便对两名护卫说道:“把他给我扔下去。” 他们现在身处二楼,而歌舞坊的二楼本来就比一般的楼层为高。从二楼扔下,即使不死,恐怕也会落得个终身残疾。 姬喜居然已经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 张显并不惧怕,反而骂的更加肆无忌惮。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砰的一声,一个酒罐子就那样砸在了其中一名侍卫的头上,那人猛哼一声,摔倒在地。 另一名抓住张显的护卫刚反应过来,眼前一黑,一个刀鞘化成的黑影便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秦开一把扶住张显,然后转过头,盯着姬喜说道:“姬喜,你这目中无人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秦开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站着,俯身看着坐在地上的姬喜,就像一个俯视众生的神,凛然不可侵犯。 姬喜微微一呆,门口站的老妇人和其他护卫都吓了一跳。 姬喜也是有过战功的人,秦开这一手虽然漂亮,但还不足以让他惧怕。 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可恨的是自己站起来,个子也没有秦开高。 他冷笑。 “张显,没想到你身边有高人啊。怎么,不引荐引荐?” 秦开则冷冷的说道:“让你的人都退出去。”说着他走了过来,将一个小铜印举到半空中。 姬喜看了一眼铜印,虽然看上去很小巧,但精巧不已,甚至上面雕刻着一只跃跃欲试的凤凰。 他不敢怠慢,接过去,捧在手里。翻过来一看,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有些不敢置信。 随后,他反应极快,挥挥手,示意护卫们进来将两名受伤的护卫拖了出去。 秦开又说了一句,“绿萝姑娘,你再去准备些饭菜吧。” 绿萝姑娘点点头,然后转身出了房间。她是极聪明的,自然知道其中必然有着别样的真相。这种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 姬喜马上站起来,走到子凰面前,跪倒在地,说道:“卑职拜见公主殿下。” 子凰公主静静地坐着,说道:“本宫看你在海阳城中可以一手遮天了。”子凰公主的语气微微有些嗔怒,不过她说话本来柔媚,听在耳中,全没有了责怪的味道。 “卑职不敢,卑职不知公主殿下在此,惊扰了凤驾,死罪!” 子凰站起来,冷笑一声,说道:“死罪?那你便自刎谢罪吧。” 姬喜一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子凰公主的这句话。这本是谦让之语,谁能想到子凰公主不按常理出牌。 这时候,秦开走过来说道:“公主殿下,姬副将也是无心之失,罪不至死。” 姬喜将头埋得更低。 子凰冷笑一声。 秦开说道:“姬副将,在下是尉秦开。” 姬喜一惊,关于秦开的大名,在整个北境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尤其是孤竹邑的姬府,对这个名字更是讳莫如深。 因为能让姬樾铩羽而归的人,就是在整个燕国也没有几个。 姬喜抬起头,说道:“原来是秦尉大人,卑职拜见秦尉大人,刚才卑职无礼,请秦尉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 秦开说道:“不知者不怪,姬副将先起来吧。” 姬喜可是听过相国之女子凰的脾气的,如今她成了燕国的公主,那嚣张跋扈的脾性肯定更甚从前。 不过听蓟都那边的消息,秦府已经向燕王提过亲了,子凰公主和秦府三公子秦开也就成了未婚夫妻,怪不得两人能同时出现在海阳城呢。 不过,他们来海阳城做什么? 他不敢起身,而是头埋的更低,神情也更恭敬。 子凰公主冷哼一声,说道:“平身吧。” “谢公主殿下。”姬喜大喜过望,忙站起身来。 子凰公主说道:“你可知本宫今日来你这小小的海阳城!” 姬喜忙说道:“回公主,公主天意难测,卑职并不知晓。” 子凰公主忽然媚笑起来,说道:“本宫来这里是来取尔等头颅的。” 本来很恐怖的一件事情,被子凰公主用这种调笑的语气说出来,不仅没有缓解气氛,反而让姬喜有一种更恐怖的感觉。 忙又跪了下来。 秦开在一旁看着这丫头折腾姬喜,心里暗想,果真是让整个燕国都惧怕的女人,心腹如蛇蝎,恐怕这样评价也不为过吧。 姬喜战战兢兢的说道:“公主的意思,请恕卑职鲁钝,不解天意。” 子凰公主笑道:“我父王听说姬家父子私通东胡,已经派出奉阳君为帅讨伐,你居然不知?” 姬喜吓出了一声冷汗。 没想到蓟都有这么大的动作,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晓,别说自己,就是海阳城守姬达也没有收到来自孤竹邑的消息。 第397章 反戈一击 “卑职···卑···职不知。”姬喜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虽然在海阳城算一号人物,可是对于这样的大事降临,还是让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更多地是恐惧。 他还不想死。 秦开说道:“我们的大军已经在城外了。” 秦开的这句话更如晴天霹雳一般,让姬喜惊的合不拢嘴。 姬喜稍一犹豫,便跪下道:“请公主和秦尉大人给卑职指一条活路,卑职就是粉身碎骨也会为公主殿下尽心尽力。” 他思维敏捷,反应极快。不然也不会受姬达宠幸这么多年。 秦开看了一眼子凰公主,然后说道:“活路倒也不是没有,姬达在海阳城失去了民心,本来是要所有姬氏陪葬的,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公主殿下又心性人慈,因此不想牵连太多人。只要你能助我们兵不血刃拿下海阳城,别说你的命,就是海阳城的城守之位,也非你莫属。” 姬喜大喜,眼珠子立刻转了起来,说道:“秦尉大人此话当真。” 秦开立刻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呵斥道:“本尉乃此次北征大军的副帅,岂能骗你不成?莫非你真以为王师是怕死不成,若不是害怕伤及无辜百姓,别说是你,就是孤竹邑,本尉照样让姬氏血流成河。” 姬喜忙伏在地上,口呼不敢。 秦开说道:“你起来说话吧。” 姬喜一听秦开居然是此次北征大军的副帅,更是恐惧,看来军队真的已经到达北境了。也就是在此时,他的内心才真正恐惧起来。孤竹邑在谍报系统上同样投入了巨大的精力,没想到大军已经到了眼鼻子底下,自己一方却丝毫不知。不由得暗想,看来北边的眼线一定是被朝廷拔除了。 姬喜哪里知道,战争还没有开始,秦无衣的北谍司以及秦越的南谍司以至于子凰帐下的精锐就已经将孤竹邑安插在蓟都以及沿途各处的钉子一一拔除,目的便是要让孤竹邑变成聋子、瞎子。 当然,截至到目前为止,这一手先声夺人非常成功。 秦开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去你府上吧。” 姬喜忙说道:“小人这就去安排。” 姬喜本来怕的要死,可是被秦开的话所激,此时却已经要铁了心的反叛姬达。 他将秦开和子凰公主伪装成自己的护卫,并且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将绿萝姑娘也接回了家。秦开的护卫也被杂在了他的护卫之中,一起来到了姬喜的府上。 姬喜的府邸是海阳城中仅次于姬达城守府的存在,门口便有武士守卫。 戒备森严。 众人刚走到门口,忽然一名骑兵驰马过来。 姬喜看见那名骑兵,不敢怠慢,忙从马背上下来,恭敬的向骑士行了个礼,说道:“许统领,这大中午的怎么有空来末将府上。” 许统领身后跟着雄壮的四名骑士,他连马都没下,居高临下的说道:“姬副将好雅兴啊,没想到大人主母寿宴在即,姬副将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私会佳人。” 说着,他骑马走了过来,用马鞭揭开绿萝姑娘所乘坐的马车,然后笑道:“看来我们海阳城的头牌美人从今以后要成为姬副将的私房美姬了。”说话的时候,那双眸子却紧紧地盯着绿萝姑娘看,差一点流出口水来。 姬喜不敢得罪,恭敬的说道:“许统领说笑了,不知许统领今日到来可有要事?” 许统领露出淫邪的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姬喜的话。而是说道:“等大人寿宴结束,本统领还真想和姬副将亲近亲近,那时候,姬副将别觉得在下叨扰才好。” 姬喜忙说道:“末将不敢,许统领若真愿意光临寒舍,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子凰坐在绿萝姑娘的马车里,许统领并不以为意。他走过来,对姬喜说道:“大人有命,明日寿宴,你再抽调五百人入城,城中有些富户今年似乎还想用去年的数来拜寿,可反了他们了。大人的意思你明白吗?” 姬喜点头道:“末将知道了,末将一定让他们脱一层皮。” 许统领笑道:“我就知道姬副将是聪明人,大人说了,必要时,杀几个人,让他们见见血,他们自然会乖乖的将金银财宝拿出来。” 姬喜点点头,然后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绿萝姑娘一眼,舔了舔嘴唇,说道:“姬副将,可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啊。” 秦开站在马车后看着这个被称呼为许统领的人,看他的装束和气派应该是姬达的亲卫无疑了。按燕国军制,姬喜的职位要比许统领要高,可看姬喜对待许统领的恭敬模样,那还有半分副将的尊严。 不由得暗自摇头,上行下效,姬达将海阳城这么重要的城池搞成了这副样子,也无怪天要亡孤竹邑了。 姬喜一路将众人引进了一间密室之中,除了秦开和子凰,还有张显也在其中。 四人在密室中坐着。 秦开问道:“刚才那人是姬达的亲卫统领?” 姬喜叹息一声说道:“回秦尉大人,是的,他是姬城守最为亲信之人。” 秦开点点头,说道:“再是亲信之人,你是副将,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亲卫营统领,没想到你会对他恭敬到这地步。” 姬喜有些尴尬,他也明白自己的地位比许统领要高,但是许统领的姐姐是姬达的爱妾之一,这也是他更受姬达亲信的原因所在。 “秦尉大人,卑职也是没有办法,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亲卫营统领,但更是姬城守的小舅子,所以,就算是卑职,也不敢得罪于他。” 秦开默默地点点头,说道:“好了,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本将准备乘着姬达为母亲摆寿宴,突然袭击,你有何好主意,说来听听?” 姬喜沉思片刻,然后说道:“秦尉大人,卑职觉得我们兵分两路最好。明天我调五百人入城护卫城守府,到时候我们突然袭击,拿下姬达。另一边,明日守卫城门的校尉乃是卑职的好友,只要秦尉大人的兵马进城,我们便可以打开城门,内外夹攻,将姬达的爪牙部属一网打尽。” 第398章 书房话农事 姬喜在姬达帐下效力多年,提出的建议自然是最了解姬达的最好建议。 “你的好友能信任吗?”秦开提出了最后一个异议。 姬喜说道:“能,卑职与他是过命的交情,而且他对姬达也有不满很长时间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明日便是你成为海阳城城守之日。” 姬喜笑道:“多谢秦尉大人。” 秦开等人又密密商议了一些细节,然后秦开和子凰回到了张显的府上。 刚回去,秦开就对豪格说道:“你立刻回去,告诉阿衣妹妹和呼韩邪,让他们多搭帐篷,多建灶台。” 豪格允诺而去。 张显有些奇怪,问道:“秦尉大人,莫非你对姬喜不放心?” 秦开冷笑一声说道:“如果换了你是姬喜,仅仅凭一枚公主的铜印,他会相信?” 张显忙吓了一跳,说道:“卑职不敢,卑职没有认出公主殿下,该死。” “唉,你不用这么诚惶诚恐。你和他不同,姬喜是一个投机者,他能现在跟我蜜里调油的说话,自然也能和姬达穿一条裤子。所以,对他,我便不能轻易相信。如果我所料不错,他现在肯定会派出亲信前往我军驻军的地方查探。” 张显了然的点点头,说道:“秦尉大人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秦开冷笑道:“他现在还要权衡利弊,不过,不管他怎么权衡,姬达这次恐怕难逃生天。” 张显因为秦开对他颇为任重,说话也就不拘谨起来。说道:“秦尉大人的意思是他还是会助我们?” 秦开点点头,说道:“自然,海阳城的城守之位可是很有吸引力的。” 秦开转过头,问张显道:“我观海阳城河流穿行,土地肥沃,奈何这里的百姓看上去面有饥色,市场也并不兴盛。” 张显叹息一声,说道:“秦尉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孤竹邑的姬上大夫将海阳城定为孤竹邑储备军粮之所,姬达到任,便不理民政。河道年久失修,堤坝数次大溃,海阳地势低平,一旦秋季到来,除了城池所在的高地,外面田地所在之地皆成泽国。因此,百信饥馑,已经有数年了。” 秦开对于水利之事以前并不清楚,但通过回到燕国后读书和秦无衣的讲解,知道中原诸国和草原部落最大的不同,便是中原诸国以农业立国。 欲使国强,必先民富。 欲使民富,则需尽地利之教、完善水利设施。 张显没想到秦开居然对这个事情感兴趣。 他这个人于诗书并不喜欢,反而喜欢钻研实务。在他担任仓吏的时候,便在这方面下了功夫,所以应答起来也很流畅。 秦开点点头,说道:“真是暴殄天物,我走的地方不少,孤竹以南,以昌城和海阳地区最适宜农业耕种,若能迁移人口,之这两地的收成便足以让令支和孤竹一年衣食无忧。只是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残破成这样,难免让人唏嘘。” 张显说道:“秦尉大人说的是,昌城近海,可以煮盐,百姓相对还要富庶些,唯有海阳,煮盐也不兴盛,农业更加残破,虽然是仅次于孤竹邑的第二大城池,但依然难掩其颓色。” 子凰公主则一回来就去给她安排好的房间休息去了。 两人在张显的书房里话起了家常。 “你说说你的看法,若是让你来治理这个问题,你会怎么下手。” 张显有些犹豫,说道:“秦尉大人,卑职不过一个小小的仓吏,如今更是布衣之身,恐怕所想所说没有价值。” 秦开摇摇头,盯着张显说道:“不,古书说:集思广益。大家的多倾听大家的意见很重要。我在草原上长大,对于草原上的事情了解很深,但对于燕国的一些事情肯定眼界就不如你这个土生土长的燕国人了。再说了,你的建言有没有价值,决定权在我,说不说却在你。说说吧。” 张显还从未见过一个领兵的尉居然对农事这么感兴趣,不由得大生知己好感。也就不再犹豫,将自己的观点一股脑全部倾诉了出来。 “秦尉大人,卑职以为要想让海阳城得到发展,重点需要做好以下几个方面。其一,鼓励人口生育,北地苦寒,人口繁衍不足,劳动力缺乏,这一带荒僻之地极多,若能开垦出来,都是良田。” 他说了一条自己的意见,然后偷偷地看了秦开一眼,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秦开则低头沉思。 他看到秦开凝重的表情,更加坚定了自己说下去的想法。 “其二,兴修水利,疏浚河道,濡水水量充沛,若能开沟渠,则天地灌溉无忧,也可以增加土地的肥沃度,对于海阳城的发展极为必要。” “你继续说!” “是。其三,向外购置大量的铁制农具,北地一带到现在许多地方仍然用的是铜制农具,比较落后,若能换上铁制农具,则开垦的速度和数量也会很快上来。” “其四,若能降低税赋,则百姓的积极性更会大张,对于海阳城农业的发展可以起推波助澜之用。” 秦开笑道:“看来张仓吏有些大材小用了。不瞒你说,我在归燕之前,曾经到过秦国一趟,发现秦国之民,质朴率真,而且尽力农事,颇有一番新气象。说实话,我可是羡慕的紧啊。” 张显也笑了起来,说道:“秦尉大人,秦国本来落后,在西陲也算不上强国,但是在商鞅变法之后,一跃而登诸国之首。其中意义确实需要我辈习之啊。” 秦开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商鞅变法!这才是秦国强大的根本。所以,我们燕国要变强,便需要变法,需要将那些老掉牙的规矩扔掉。” 秦开说到这里,盯着张显说道:“你说的很好,我燕国要变强,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张显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说道:“卑职愿意为秦尉大人效劳。” 秦开笑道:“商贸之事,你可熟悉?” 张显说道:“商贸之事,在下并无涉猎,因此不敢妄言。” 秦开看着张显,心里暗喜起来。 这个人,可用,可大用! 第399章 寿宴 张显说道:“恕卑职说一句不敬的话。” 秦开笑道:“你说说看,我看是个怎么样的不敬法。” 张显说道:“依卑职看,北境三邑,发展前景最好者莫过于孤竹邑。” “哦?为何?” “孤竹邑北有燕山,东北有碣石山,可谓是险塞之固。控扼燕山南北孔道,形势之胜,别说北境,就算在燕国,恐怕除了蓟都之外,也再无第二处。而且,孤竹邑除了险塞之外,还背靠沃野平原,又有盐利,这一点,不管是无终邑还是令支邑都有所不及。” 秦开暗自感慨张显目光独到,其实这件事,秦开也早就跟秦朗和秦无衣说过。在北境,三险并称,但若说能发展成为一座大城邑的,却只有一个,那便是孤竹邑。 这也是秦开在某些事情上支持子之的原因,他也是一个俗人,更何况还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俗人。他需要权力,需要地盘,需要强大的军队,这也算他和子氏之间的利益互换了吧。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张显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权衡自己要不要说出来,不过他犹豫片刻之后,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因为秦尉大人不出意料,将是孤竹邑的下一位主人,卑职觉得,以秦尉大人之才,孤竹邑必将焕发出比以前更加旺盛的活力。” 秦开淡淡一笑,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你难道不觉得我也是不忠之人?” 相国子之禅位为燕王,在燕国国内造成了很大的舆论影响,许多人将子之视为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而那些支持他的人,也成了附逆之人。 秦开如今是子之的准驸马,自然在天下人眼里,也被绑上了这架反叛谋逆的战车。 “不,之前卑职确实这样想过,但是今日听了秦尉大人的一番话,便知道秦尉大人并不是轻易附逆之人。而且秦尉大人心系百姓,并非一般弄权之徒。” 秦开笑了笑没有说话。 姬喜府上。 姬喜在秦开离开之后,先去了一趟姬达府上,然后调兵入城。 晚上,姬喜一个人坐在书房中沉思。 绿萝姑娘端上来一杯热茶,她看见姬喜在那里沉默,问道:“还是下不了决心吗?” 姬喜睁开眼,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继续自顾自的眯着眼。 就在这时,护卫禀报,他的好友柳亮来了。 柳亮便是明日守卫城门的城门校尉,也是他的知己好友。 姬喜忙站起来相迎,柳亮带着一顶斗笠,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看见丰满的绿萝在屋子里,微微一愣。 “路上没什么事吧?”姬喜问道。 柳亮摇摇头,答道:“没什么事,倒是你,急匆匆这般招我而来,可是有要事?” 柳亮先坐下来,绿萝忙给二人斟上酒,姬喜低声道:“你有所不知,我们的机会来了。”姬喜的眼神中笼罩着一层狂热,这种狂热由来已久,不过,在今日却格外的炽烈。 “机会?”柳亮有些不解其意。 直到姬喜向他使了个眼色,柳亮才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说?”他没有说完,说到这里便停下来,疑惑地看了一眼外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亮问。 “蓟都那边发兵了,而且是太子殿下起的头,姬大夫这一次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柳亮说道:“怎么会?为何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再说了,城外也没有什么异常啊。” 姬喜说道:“是真的,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军队就驻扎在南坡那一带,看帐篷有万余人,而且并非主力。” “什么?怎么会这样?” 姬喜说道:“上大夫私通东胡的事情东窗事发了。朝廷已经派奉阳君为帅,秦府的两位公子为副帅引大军北来。而且就连子凰公主也来了。” “阵势这么大?”柳亮吓了一跳,对于他们这个层级的人来说,奉阳君也好,子凰公主也罢,都太过遥远了。 姬喜说道:“而且,我已经见过子凰公主了。子凰公主许诺,若我们能帮秦三公子兵不血刃拿下海阳城,便封我为新的海阳城守。” 柳亮大喜,说道:“此话当真。你说的秦三公子可是令支邑的那个蛮子?” 姬喜说道:“是啊,就是从东胡回来的那个家伙。” “他的话能信吗?” 姬喜冷笑道:“他的话自然不可信,一个蛮儿罢了,就算真是秦尚的种,也不过是一个杂种。这种人,其心必异。但是,子凰公主的铜印确实货真价实,子凰公主号称丑姬,常面敷铜具,当做不得假。” 柳亮笑道:“那就好,若果真大哥能做海阳城的城守,那大哥可就成真正意义上的一方守将了。而我们也能报仇雪恨,将姬达那个畜生千刀万剐。”柳亮也是姬达喜好妇人的牺牲品。 姬喜开心的道:“若我为城守,你便是我最为倚重的副将。” 柳亮笑道:“谢谢大哥。那我这就准备,明日挑选最为亲卫的士兵守门。不知和朝廷大军的暗号是什么?” 姬喜说道:“碣石山!” 柳亮点点头,然后便离开了姬府。 等柳亮离开后,姬喜一个人站在书房里,他说道:“我可已经等了许久了,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夜里,这笑声多少有些凄厉的恐怖。 第二日,海阳城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海阳城中热闹似乎比往昔更甚。 大量的贵族都拉着马车,马车上堆放着装满了金玉财货以及粮食等物的大箱子,车流源源不断,往海阳城最核心的所在,海阳城城守府慢慢而去。 秦开和子凰公主也混在张显贺喜的人群中,张显这次也算是海阳大族,因此光马车就有十余辆。 秦开和子凰扮做张显的随从,紧跟在他身后。他们到达姬府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在正门口值守的姬喜,姬喜只是淡淡看了三人一眼,便恢复了正常。 秦开也表情木然,没有一丝波澜。 和姬喜站在一边的是许统领。 张显将拜帖递进去,然后领着两人进了府门。 第400章 强取豪夺 弱肉强食,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强者生,弱者死的时代。姬达一声令下,半个海阳城的人都来府里贺寿,只是因为他是海阳城最大的统治者,是海阳城独一无二的天,这些人便趋之若鹜。 张显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上,整个姬府的大厅乃至于院子里都摆满了桌子。 张显坐在桌子边,其他人都远远地离开。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张显在姬达这里早已经没有了地位,甚至还有除之而后快的心思。 不一会儿,姬达满身盛装走到了院子里,对着众人说道:“诸位,承蒙诸位看的起再下,来此为我母亲过寿,本城守心里极为高兴,在这里多谢诸位了。” 众人忙都开心回应。 本来其乐融融的场景,可姬达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不过,我们城中的有些人就是不想好好的活着,偏偏要勾结盗匪,欲图谋我城池,实在可恶!”姬达前后说了两句话,透露的信息量太大,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地,纷纷议论起来,不知道到底是谁勾结东胡。又是谁是姬达口中的那些不想活命之人。 正说话间,姬达的亲卫统领便闯进来,带着二十余名护卫将整个院子团团的围住。 张显眉头紧皱,忙抬起头来,望着秦开。 秦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紧张。 秦开看他们的动静,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虽然暗自戒备,但并不十分紧张。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都纷纷往一起靠了起来。 就在这时,姬达却骂道:“张生、陈生勾结东胡,私通匪逆,来人啊,给本将抓起来。” 人群中两个老头,听见姬达的骂声,差点昏死过去。 几名虎背熊腰的卫士闯进来,不顾两人的挣扎便将两人扯了出去。 这两人是海阳城中有名的富户,这次只因给姬达送的礼少了,便成了姬达向众人杀鸡儆猴的牺牲品。 “大人,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两人被撤出去,狼狈大喊。 姬达则冷笑一声,然后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差点把那人的牙齿打掉。说道:“冤枉?你是说本将是个庸人了,连这点事都弄不明白。”他凶相毕露,今日既然已经选中了他们两人,今日刀子便要见血。 他以前就是用这种方法保持在城中的威信,今日,他要旧事重提,再次威慑海阳城百姓。 一名老者说道:“大人,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也难怪这两人会遭殃,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交接上了孤竹邑的五公子,所以自以为有孤竹邑姬府的撑腰,又一次宴会醉酒之后,便对姬达显示出轻视之意。 所以,姬达今日对他们是怀着必杀之心的。 姬达嘴角溢出一声冷笑,说道:“来人啊,立刻去他们府邸,将所有人等全部压入大牢,所有家产,如数充公!” 许统领低头说道:“是。” 姬达这句话一出,本来有些富户唇亡齿寒,本来还想劝一劝的,可这时候却纷纷退后。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并没有什么所谓勾结盗匪东胡,而是冲着两人的家产过来的。 秦开血气上涌,就想出手,结果被子凰在一旁拉住,摇了摇头。秦开被她的眼神一挑,只得低下头来,城外尚未传来军报,说明阿衣他们还未赶到,此时并非良机。 “至于你们两人,罪孽深重,拖出去,一并斩了。”姬达唇舌间挤出一句冰冷的话。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许统领身后便闯出两名武士,将两人按倒在地,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两人便人头落地。 在场的富户那里见过这种局面,有些瘫倒在地,有些则恶心的呕吐起来。 姬达转过身,坐在门前的一张椅子上,然后气定神闲的看着院子里的诸人,对于诸人的表现,他很满意。 他喜欢别人这种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就像一个掌握别人生死天神一般,只能仰视,甚至连看一眼都带着敬畏的神色。 几名收缴勤快的仆役在管家的带领下迅速的冲出来,只用了片刻功夫便将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仿佛什么事情没发生一般。 姬达环扫了众人一眼,说道:“你们当中可还有私通东胡者?” 所有人都跪下来,唯有张显却在众人群中坐着,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他的两个仆从也没有跪下的意思。 姬达眉头微皱,说道:“张显,你为何不跪?” 张显在海阳城并没有多少好人缘,尤其是在他家已经败落之后。 在我们的身边,从来不乏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之辈。 张显还没有说话,一名士兵便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 “报,报,大人,大人,不好了,有敌人来犯!” 姬达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大白天的,海阳城哪里来的敌军。 只是他还没说话,有一名士兵身上有血迹,说道:“大人,大人,敌人猛攻四门,已经突入城内了。” 姬达一下子坐不住了,骂道:“放肆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许钦呢?姬喜呢?” 他话音刚落,姬喜带着五百人从外院闯了进来。 姬达一喜,忙问道:“出了何事?” 姬喜没有说话,而是随手将一个圆滚滚的物什扔在了院子里,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姬达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个人头正是刚才还在这里耀武扬威,斩杀两名富户的亲卫统领——许钦。 姬达身后大约几十名士兵忙围上来,将姬达护在中心。 富户们眼尖的一看,知道这是有大事发生,忙躲在一旁,以防殃及池鱼。 姬喜却并不在意,而是径直走到张显的那张桌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张显已经站起来,而另一名脸上带着面具的男子却坐下来。 整个院子里的情势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姬达暗自恼怒,没想到玩了那么多年鹰,居然让鹰啄了眼。 谁能想到自己一向亲厚的姬喜会突然反叛自己呢? 第401章 夺海阳 “你背叛我?”姬达死死的盯着姬喜,如吐出一句话一般,恶狠狠的说道。 姬喜冷笑一声说道:“背叛?是你先背叛了王上,背叛了燕国。” 姬喜说完之后,向子凰公主行礼,说道:“公主,末将已经斩杀叛将姬达亲卫统领许钦。” 子凰公主这才抬起头扫了姬达一眼,然后说道:“好。” 一个短短的好字,却让院子里的众人吓一跳,没想到眼前这个面带铜具的男子居然是大燕国公主所扮。海阳虽然是穷乡僻壤,但也是化内之民,一听公主在此,那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小命,忙一起跪下,说道:“拜见公主殿下。” 当时等级制度严苛,见主上而不拜者,枭首示众。 这些人人精一样的人物,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问题。 只是这阵势一出来,姬达身后的亲卫们便已经在气势上弱了几分,许多人已经犹豫起来。 姬达眼看自己军心已乱,大吼道:“姬喜,你放肆,居然敢令人假扮公主殿下,你可知这是何罪?难道你不怕车裂于市,株连九族吗?” 姬喜看着姬达垂死挣扎的样子,没来由的心里多了几分快感,多年的压迫,多年的隐忍,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东西吗? 还好,他的选择很正确。 “来人,给我将这个乱臣贼子斩杀!有得到姬喜首级者,赏千金,位为副将。” 姬达也不是普通人,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物,不会轻易被这阵势所摄,当他反应过来,他便如一头嗜血的豹子,当机立断,露出了獠牙。 本来那些亲卫的军心已经散乱,但被他三言两语间又提了起来。 一来公主的身份遭到了怀疑,本来这鸟不拉屎的海阳城怎么会让金枝玉叶的公主屈尊驾临。二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被千金和副将的高官所引诱,顿时一个个生出了几分必死之心来。 在这里,他们宁愿相信是姬喜引兵叛乱。 姬达大叫道:“我军大营就在左近,大家随我一起杀出去,等援军一到,区区叛贼能奈我何?” 姬达知道,生死就在一瞬之间,若此时再不死战,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拔出刀,大吼一声,“杀!” 秦开刚要说话,子凰公主却淡淡的道:“姬喜,本公主就看你的忠心了。” 姬喜咬咬牙,说道:“公主殿下,请作壁上观,看末将如何诛杀反贼。” 也拔出刀,说道:“杀!” 双方士兵冲起来,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秦开低声问道:“为何不让我去?” 秦开虽然是副帅,但子凰公主已经言明再先,姬府这场仗,她要亲自指挥。 子凰公主笑道:“难道你不担心秦无衣那丫头?” 秦开猛地醒悟,忙说道:“我这就去接应阿衣妹妹,公主在这里可以?” 子凰嫣红的唇瓣露出一丝阴冷的笑,说道:“当然,你如果再啰嗦,若真出了岔子,本公主可不负责哦?” 秦开便不再说,他留下豪格率领混进来的数十名精锐护卫子凰公主,他一人一骑便驰马而去。 城中已经大乱,秦无衣率领的大军已经入城,不过还是有千余名忠于姬达的士兵在另一名副将路德的带领下在大营前一带阻击秦开兵马。 秦无衣坐在一辆马车内,前面是呼韩邪和达曼以及秦毅等人率兵突击。 依兰在一旁担忧的说道:“小姐,三公子那边应该不会有事吧,城守府方向有浓烟升起了。” 秦无衣正在看书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说道:“那个女人是不会让三哥哥有事的。” 话音里却是深深的忌惮。 大军突入城中之后,立刻以朝廷的名义招降,确实大部分军队都投降了,只有剩余不到八百人的兵马死守在大营东侧的一座小寨子里,不投降。 依兰低声说道:“子凰公主难道真的喜欢上了三公子?”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不,她不会喜欢任何人。她之所以对三哥哥感情特别,应该只是三哥哥和燕都的那些纨绔子弟有些不同罢了。” 难怪子凰曾经对她的侍女说过,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最了解她,一个是她的外公子之,另一个便是秦府的天才少女秦无衣。 依兰大惊:“那怎么办?三公子岂不是很危险。” 秦无衣则冷笑一声,她了解子凰,但更了解秦开。她的三哥哥可不是那种在美色面前走不动道的人,更不是那种束手就擒之辈。 子凰想打自己三哥哥的主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再说了,还有自己在呢?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让自己的三哥哥受到任何伤害的。 正说话间,依兰惊呼一声,掩着嘴唇,说道:“小姐,三公子来了。” 秦无衣皱眉,看向外面。 但见秦开骑着一匹骏马,穿着血红色的外袍,手中握着一杆长矛,从背后杀出,沿路阻挡的敌军士兵便如一排被洪水冲破的土墙一般,决溃而出,挡着立毙。 他娴熟的骑术让他在马背上如鱼得水。 斩杀一名校尉! 秦开避开两人的夹攻,弓箭在手,忽的一下子站上马背,弯弓搭箭,三支羽箭飞速的朝敌军中的主将路德射去。 路德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其中一支羽箭便直接穿过路德脖子,将他从马背上射落下去。 而另外两支羽箭则将路德左右的两名护卫当场射杀! 一箭杀三人! 整个战场之上宁静下来。 秦开一拉马缰绳,马儿嘶吼一声,跳将起来,仿佛它也从没见过这般酣畅淋漓的大胜一般。 不知谁喊了一句“白狼王威武!” 所有的军士们便跟着喊道:“白狼王威武!” 北境的兵马对于新近崛起的秦府三公子早就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方才明白,传说终究是传说,现实比传说更让人信服。 秦开跃马过去,一把夺过敌军帅旗,将帅旗倒插在地上,然后说道:“姬达私通东胡,出卖国家,已经伏诛,此战只诛首恶,余者不论,快下马受降,可免死罪!” 秦开的声音洪亮,响彻天际,让整个战场上的局势彻底改变。 敌军,降了! 第402章 血色浪漫 秦无衣将马车帘子放下来,嘴角露出一丝罕见的笑,然后说道:“走吧,海阳城拿下了,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出去,告诉大哥,可以掠去孤竹北境诸地了。” 依兰低声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派遣北谍司精锐送信去了。 残余的八百余人全部跪倒在战场上投降。 秦开骑在马上,望着到处的烟火,心里生出几许澎湃出来。 呼韩邪、达曼以及秦毅三人走过来,低头便拜。 秦开让他们起身,问道:“其他人如何了?” 呼韩邪笑道:“安答,海阳城的四座城门都已经被我军控制,所有军队也已经就地投降。” 秦开点点头,说道:“没有人愿意和朝廷作对,让他们的领兵校尉过来见我。” 秦毅应诺而去。 不一会儿,秦毅便带着几名校尉赶了过来,这几名校尉其实早已经参加了对剩余叛军的围剿,不过还是被秦开一箭杀三人的神技惊到了。 他们跪倒在地,“小人拜见秦尉大人!”他们现在早已经知道刚才扬威战阵的是令支邑秦府的三公子,北疆之狼秦尚的三儿子,燕王子之的准女婿。 燕国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 秦开从马背上下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起来吧。” 众人低头说道:“谢秦尉大人。” 秦开说道:“姬达的亲信可有遗漏之人。” 其中一名校尉战战兢兢的说道:“回秦尉大人,姬达反贼的亲信已经全部被我等诛杀!” 秦开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远处驶来的秦无衣的马车,然后说道:“你们能认清形势,诛杀反贼而不附逆,本尉记下了,会为你们请功的。” 众人一听,忙都跪下喜道:“多谢秦尉大人。” 秦开说道:“命令诸军严守各处,从现在开始,海阳城只许进不许出,若有敢违令者,定斩不赦!” 诸位校尉忙都说道:“是!” 秦开又对秦毅说道:“秦毅,我命你为诸军巡营使,掌军法,上至校尉,下至士卒,胆敢有乘乱抢掠百姓,凌辱父女者,就地正法!” 秦毅朗声道:“末将尊令。” 诸校尉一听秦开的严令,都打了个哆嗦,没想到这个秦三公子外表上看去斯斯文文的,居然有这般狠厉。 忙退开去了。 呼韩邪说道:“安答,要不要给姜统领送信过去。让他们在北境动手。”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用了,阿衣妹妹应该已经派出信使了,大哥那边会知道这么做的。” 呼韩邪点点头,说道:“那我现在带军队支援公主去。” 秦开点点头,说道:“好,我随后就到,辛苦两位安答了。” 呼韩耶和达曼领兵离开之后,这里大概还剩下五百人左右。秦开朝秦无衣的马车走过去,马车停在那里,秦开一步迈上去。 马车很大,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也还很宽敞,秦开揭开帘子,挤了进去,坐在秦无衣的对面。 依兰浅浅一笑,退在后面,和春雁跪在最后。 秦开坐下来,然后盯着秦无衣看了一眼,笑道:“没想到你们速度这么快。” 秦无衣的表情淡淡的,不过对于秦开挤进来,她也没有表示不满,而是说道:“你把丑姬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她让我来接应你,她是公主,公主的话我可不能不听。再说了,你前两天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这不一直担着心,好些了没?” 秦无衣没来由的脸上微微一红,她前面身体不舒服只不过是因为女子的特殊事情,这事自然不方便告诉秦开。再说了,她也不喜欢和丑姬子凰待在一起,因此上一次便冷着脸离开了。 “好些了,无妨的。”秦无衣的声音有些小,和平时冷若冰霜的秦无衣不同,此刻的秦无衣倒是像极了这个年龄的女子。羞涩中微微有些惶恐,就连一旁的依兰都悄悄的笑了起来。 秦开将头靠在车壁上,然后说道:“真累啊,我先在你这儿偷个懒,这几天在海阳城里可别提多难受了,整天和这些家伙玩心眼,果然还是战场之上适合我。”秦开边说着便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这两天确实如此,在海阳城中基本上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方面要拉拢人才,另一方面还要保护子凰公主的安全。甚至还要提防突如其来的巨变,每天晚上他基本上都是待在子凰公主安寝的房间外的。 秦无衣看秦开正说话间便睡着了,看着他俊朗的外形,心里微微叹息一声,然后示意依兰给秦开拿一个垫子。 她亲自将垫子放到秦开的身边,然后说道:“城守府丑姬应该已经解决了,让马车走慢些,好让三哥哥多休息会。” 依兰忙向外面的御者说了一句,马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秦无衣低声说道:“丑姬恐怕又要让城守府血流成河了吧。” ······ 姬达望着自己面前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的身上也被砍了两刀,血水在汨汨的往外流淌。姬喜不仅杀死了姬达身边的亲卫,而且将姬达的老母亲,以及姬达府里的仆役全部屠杀干净。 姬喜狂笑道:“姬达,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姬达一只手拄着剑,然后指着姬喜说道:“今日,今日又如何?姬喜你以为你就胜利了吗?”他指着子凰公主,笑得有些阴冷,说道:“燕国三姬,丑姬令人恐惧,你以为你能逃掉。” 姬喜眉头微皱,说道:“什么意思,公主殿下已经许我海阳城城守之位,事已至此,你居然还敢挑拨我与公主之间的关系。”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直没有说话的子凰公主却突然站起来,掩着嘴轻笑道:“本公主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转过身说道:“都杀了吧,一个不留。我最痛恨背叛的人了。”说着便转过身直接离开。 姬喜微微一愣,只是他还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他带来的五百士卒当中其中一些人居然毫无征兆的向身边的同袍下手了,只片息的功夫,姬喜身边的人便被屠杀殆尽。 第403章 丑姬之名 “公···公主”姬喜望着她的背影,手里握剑的手早已经颤抖起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公主会突然对自己下手。更想不明白,自己所率领的这五百人都是自己平日里颇为倚重的亲信,怎么会突然向自己动手。 他惊诧的看着子凰公主,说道:“公主,这是何意?” 子凰公主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几名士兵手中掌着强弩,几支弩箭凶狠的穿过姬喜的胸膛,同时也穿过姬达的胸膛,两人全部惨死在当场。 军士中一名校尉站出来说道:“公主殿下,叛军已经全部正法。” 子凰公主如血一般胭脂在红唇上映出一道刺目的光,凉风微起,子凰公主的声音也变得如这快要冰冻的天气一样冷。 “好。” “公主殿下,这些富户怎么办?” 子凰柔柔的笑了起来。那些跪在墙角的富户们一听,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姬达以通敌为名,滥杀城中百姓,我军救之不及。” 那校尉点点头,说道:“末将领命。” 那些富户怎么也没想到子凰公主会对他们下手,一时间心都凉了半截,忙一个个跪在地上祈求。 那校尉正要下令将这些人斩杀,却听见秦开的声音传过来。 “住手!” 秦开大踏步迈进院子,他看见士兵们已经要动手,忙走上前来,对子凰公主说道:“他们不过是无辜的百姓,为姬达所迫,公主为何要斩尽杀绝。” 秦开有些急,所以说话声音也就多了几分急促。 子凰公主说道:“怎么,秦尉大人将妹妹接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秦开身后进来的秦无衣,秦无衣也是一身男装打扮,不过比起子凰公主的妩媚,秦无衣一进来便让整个气氛冷起来。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 秦无衣没有说话。 秦开说道:“这些人是无辜的,请公主殿下从轻处罚。” 子凰公主笑道:“无辜?无辜吗?秦尉大人,你问问他们,他们哪一个不是喝着海阳城百姓的血达到如今的地位的,哪一个不是姬达的帮凶,秦尉大人在战场上斩杀敌人时坚决如铁,怎么下了战场就变心软了。” 秦开没有说话,他抬眼望着那些人早已经求饶不已的人群,然后说道:“公主殿下,我?” 秦开还待再说,秦无衣却一把拉住秦开的胳膊,抓着他向后走去,说道:“公主殿下说的对,这些人确实该死,我们走吧。” 秦无衣毫不在乎的态度却让秦开微微一愣,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子凰公主却挡在秦无衣的面前,笑道:“秦开,我也可以不杀他们?” 秦开皱眉,说道:“当真。”秦开停下脚步,望着子凰公主。 “自然是真的。” 秦开点点头,弯腰行礼,说道:“那末将多谢公主殿下宽宏。” 子凰公主笑道:“不,还不够?你想让我不杀他们,那你便要求我。” 子凰公主望着秦开,嘴角露出一丝轻笑,说道:“求我,我便不杀他们。” 秦开看了秦无衣一眼,秦无衣没有说话,径自带着侍女和护卫到城守府内院去了。临走时,对于脚底的尸体看都没看一眼。 秦开被晾在那里,说道:“怎么求?” 子凰公主说道:“该怎么求就怎么求,说句话罢了。” 子凰公主盯着秦开,然后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 那些跪在地上的富户忙祈求的看着秦开,都跪下连忙磕头,说道:“求大人救命,求大人救命啊。” 乱世人命贱如草。 秦开愈发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性命握于他人之手的滋味不好受啊。 “如果我求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就能放了他们?” “看我心情。”子凰公主笑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格外的随意,就好像这满院子的人不是人命,而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物件。 秦开皱眉,说道:“这不是和不求你一样吗?” 子凰公主说道:“当然不一样,你不求我,他们都得死。你若求我,我心里高兴了,他们有些人或许就不用死了,所以他们的命掌握在你手里。” 秦开没想到在这么重要严肃的场合,子凰公主居然这么随意的就决定生死。 不过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去死,他还真做不到。虽然在这里求他多少有些伤面子,但他最不在意的就是面子。 “公主殿下,卑职求公主殿下从轻发落。”秦开用的是草原上极为诚恳的礼节。 子凰公主掩嘴笑了起来,她似乎极为开心。 然后转过身,问那名校尉说道:“这些人中罪大恶极者有几人?” 那校尉低头说道:“回公主殿下,有八人强占土地,强抢民女,并有杀人之嫌。” “其余人据查,虽然有作奸犯科之举,但并不恶劣。” 秦开还没有说话,人群中有几人却已经昏死过去,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 吓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秦尉大人,你觉得这八人应该作何处置。” 亲看这才了然子凰公主杀人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子凰公主依然再笑,好像杀人对她来说平静如水一般。 “来人,将这八人枭首示众,家产充入府库。”那八个人一听,顿时魂飞天外,甚至都忘记了求饶。 校尉指挥众人将这八人立即押解了出去,不一时便听见外面惨叫声此起彼伏。 秦开这次静静地站着什么话都没说。 子凰公主说道:“其余人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过念及秦尉大人向你们求情,本公主便不再重罚,下去各自准备粮秣财货,以充军资。” 那些人听说自己的小命保住了,一个个痛哭流涕,把头重重的碰在地上,然后说道:“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子凰公主这才冷笑一声,说道:“救你们的是秦尉大人,谢我做什么?” 子凰公主的声音一出来,所有人感觉落下去的心都忍不住又跳起来。 忙转过身对秦开说道:“谢秦尉大人救命之恩。” 秦开没有说话。 他站在那里,心情复杂。 第404章 不利消息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秦开有些迈不动脚步,他忽然感觉到丑姬子凰似乎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堪”。 无论她这样对待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但不可否认,她这样做对于树立自己在海阳城的威望有利无弊。 他们来到后院,侍卫们早已经把城守府都清理了一遍,众人来到议事厅,秦无衣已经在这里等候。 而且看秦无衣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秦开已经感觉到那里出了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事?”秦开低声问道。 秦无衣将一封密信拿出来,然后交给秦开,说道:“大哥传来密信,不知是谁泄露了秘密,姬樾已经知道朝廷发大军讨伐之事,而且东胡右大都尉以两千骑兵击溃了奉阳君的先头部队。” 秦开皱眉,说道:“这么大的动静,能支撑到现在才泄露秘密已经很不错了。奉阳君现在何处?” 秦无衣看了一眼子凰公主,没有说话。 子凰公主似乎知道秦无衣看她的意图,然后说道:“奉阳君应该驻军在孤竹城外濡水河畔了吧。” 依兰和另一名娇俏的侍女忙拿出一幅地图铺在桌子上。 众人都围着地图看起来。 呼韩邪说道:“那样的话,赫舍里必然有大军南下。” 秦无衣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不错,姬樾派世子姬颖率一万兵马扼守孤竹北面要塞临渝城,并且赫舍里也有大约三千精骑驻守在那里。” 子凰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厉起来,她冷声说道:“若我所猜没错的话,应该是太子平将此事泄露给姬樾的。” 秦开忙问道:“什么,太子平不是想除掉姬樾吗?为何又要通风报信于他。”秦开一时间没有想通,毕竟早不传消息,晚不传消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传消息,让他有些不解其意。 子凰笑道:“这就是太子平的聪明之处,他既要除掉姬樾,还要让姬樾削弱我们的力量,没有什么时间比现在更合适的了。我军已经连续偷袭好几座城池,甚至连海阳城都已经收入囊中,对于姬樾来说,再无投降的可能,此时将朝廷的消息告知姬樾,姬樾便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可走。” 秦开也是有些心急,这时候听子凰细细讲来,立觉茅塞顿开。 秦开说道:“这时机拿捏的刚刚好。” 子凰笑道:“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是谁将消息送出去的?” “谁?”秦开问。 这次子凰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无衣。秦无衣面无表情的说道:“应该是我二哥传的信。” “看来你很诚实。”子凰盯着秦开说道。 秦无衣扫了子凰一眼,说道:“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再说了,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我二哥做的,可只要他不承认,便没有人能让他认罪。在整个孤竹城外的大军中,无论是聪明才智,还是武力,没有人是我二哥的敌手。更何况,他还有数千大军护卫。” 秦无衣说的是实话,在整个讨伐大军中,除了秦无衣和子凰,估计也没有人能在智谋上对秦越构成威胁。唯一能在武力上对他构成威胁的人秦开也不再孤竹城外。 事情既然已经很清晰,秦开便说道:“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倒是好事。” 秦无衣和子凰一同疑惑地看向秦开。 秦开拔出腰间的长刀,指着地图上的城池说道:“你们看,如今的态势,我军三面合围,将姬樾的军队压缩在以孤竹为核心的狭长地带上。临渝城易守难攻,是这里有名的雄关,只是再雄伟的关城也需要人驻守,在精锐的士兵也需要吃饭。既然我们不能速战速决,那我们便围而不攻,我军有海阳城在手,粮草便可以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来,我倒要看看,围个三五月,他姬樾靠什么守城。” 秦开一句话便明了其中的关键。 这场战争对他们而言,并不在于速战速决,相反,打的越稳,对他们越有利。 秦开忽然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修书一封,去呈给奉阳君,希望奉阳君能和我们是一个想法。” 秦无衣冷笑,说道:“奉阳君恐怕没办法和我们一个想法吧,奉阳君已经连续出站三阵,三阵皆败于东胡的精锐骑兵。” 子凰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谋姬这是要赶本公主走啊。” 秦无衣冷声道:“这军中除了你,又有谁能让奉阳君听得进去劝告。” 子凰走过去,眼波流转,虽然带着面具,但依然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媚到骨子里风流。 她盯着秦开说道:“秦尉大人,你看看,本公主还没有过门,六礼只行了一礼,我这小姑子便对我这般大的敌意,若我真嫁入秦府,谋姬还不把我给吃了。” 虽是玩笑,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多了几分异样的味道。 秦无衣没有接话,只是冷哼一声。 秦开有些尴尬,他说道:“公主殿下,看来还真得劳烦你走一趟了,这场仗毫无疑问是一场持久战,好在我们有粮草在手,只要我们坚持到冬季到来,最起码赫舍里的东胡锐气便成了摆设。没有了东胡骑兵的协助,姬樾的那数万车兵便没有什么威胁了。” 子凰公主笑道:“秦开,不得不说,本公主有时候还就喜欢你的这股子自负劲。” 秦开没有躲开子凰公主的眼神,而是说道:“秦开还要感谢子凰公主。” 子凰公主什么话都没说,而是伸了伸懒腰,然后转过身,笑道:“还是算了,本公主本就是蛇蝎丑女一个,你若再感谢我,谋姬还不得杀了我。虽说我不惧怕谋姬,但整天被一个冷冰冰的家伙盯着,我心里也不痛快。” 说罢,她转过身,便准备离开。 秦开忙弯身行礼,说道:“恭送公主。” 子凰公主停下脚步,然后说道:“本公主也乏了,你们先议着吧。我离开之后,你好生在这里守着,有什么想做的便放心大胆的做吧,临走时,我已经向父王为你要了这座城。不仅仅这座城,整个孤竹邑都会是你的。” 秦开愣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405章 小灰狼 子凰公主走了,呼韩邪和达曼等人也走了。 议事厅里还剩下秦开和秦无衣两个人。 依兰他们也悄悄的退了出去。 秦开转过身,看着秦无衣说道:“我想不通,我以前都不认识她,甚至还在蓟都的胭脂铺子里得罪过她,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对于子凰公主的对他所做的一些事情,秦开还真觉得有时候有些想不明白,更有时候会觉得有些负担,毕竟自己和她无亲无故,甚至还会是敌人。 这样的关系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秦无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微微愣神,说实话,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可想来想去,都最终没有找到答案。 最终她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秦开对于子凰公主来说是神秘的,新鲜的。 “三哥哥,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必须娶子凰公主怎么办?” 秦开猛地看向秦无衣,他不知道秦无衣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不过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开明显能感觉到她话音里的紧张之意。 秦开思考良久,摇摇头。 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次的赐婚,若不是为了公子殿下,我是不会答应的。我会遵守父亲的遗言,好好辅佐公子殿下成就一番大业。” 秦无衣眼睛灼灼的看着秦无衣,说道:“那样你会很辛苦。” 秦开忽然咧嘴笑道:“我不怕。” 秦无衣或许是感受到她眼神中的某些东西,微微一愣。 秦开继续说道:“父母之仇未报,父母之愿未张,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秦开的声音变得异常的坚定,仿佛又回到了草原上的那个倔强少年。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从门外窜出一只白狼来,小白似乎已经长大了些。它这几天跑到附近的林子里玩耍去了,没想到居然自己跑回来了。而且还进了城。 小白似乎早就闻到了秦开的味道,所以刚从门外进来,就一下子闯入秦开的怀里。一张流着馋涎的大嘴在秦开的胳膊上蹭来蹭去。 秦开也许久没有见到它了。 不过却从未为它的安危担忧过。 因为它知道白狼的厉害之处。 秦开拍了拍它的背,笑道:“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都没有跟着阿衣妹妹。” 小白似乎能听懂秦开的问话似的,它昂起头,然后盯着秦开的眼睛,在地上打了个转。 然后抬起头,走到门口,昂首狼嚎。 嚎声嘹亮,自是与别的狼群不同。 而且小白的一声狼嚎出来之后,整个海阳城中的狗吠声也此起彼伏的起来。 就在这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了一声细细的狼嚎声。小白听见声音,忙冲了出去。 秦开皱眉,也跟着走到了门口。但见院子里的护卫已经严神戒备,围着一只淡灰色的小狼。 那只小狼和小白大小差不多,但身形娇小,看上去,应该是一只母狼。 秦开轻笑,说道:“这小家伙挺厉害啊,这么快就拐了一只小母狼回来。”秦开自小在草原上长大,因此说话有时候还是脱不了草原上的粗犷味道。 秦无衣冷冽的脸色因为秦开的一句话差点笑了出来。 秦开淡淡的说道:“你们退下吧。” 那些护卫都是秦开的亲尉,对小白已经再熟悉不过。知道秦开对它极为喜爱,也都抽刀入鞘。 秦开笑着吹了一个口哨,便转身又走了进来。 小白看了一眼秦开,又看了一眼秦无衣,然后走到小灰狼身边,咬着她的耳朵。似乎是在给她传递着什么信息。 不一会儿,两只小狼便一起进了屋子。 小白又小跑到秦开的脚边,咬着秦开的衣服下摆,摇着尾巴,似乎是在祈求什么。 秦开猛地踢了小白一脚,骂道:“你这好色的本事跟谁学的。” 只不过秦开没想到自己一个动作一句话,小白还没反应什么。却同时惹了另外的一人一狼。 秦无衣终究没有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 而那只小灰狼见自己的爱狼受了“欺负”,立刻恶狠狠地露出尖细的獠牙出来。它盯着秦开,似乎随时都想冲上来一般。 秦无衣看到这副情景,笑得更加随意。 秦开看着秦无衣,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前,说道:“以后多笑笑,我不想看你一直冷冰冰的。草原上的老人都说,时常笑着,会长寿。” 秦无衣迎上秦开的目光,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叫了一声,“小白,我们走吧。” 小白早已经跑过去安抚住了小灰狼,听见秦无衣的呼叫,忙带着小灰狼跑到秦开的脚边,舔了舔秦开的靴子。小灰狼似乎还有些怯意。不敢太过向前。 后来在小白的再三鼓励下,她才有些不情愿的来到了秦开的脚边,也学着小白的动作舔了舔秦开的马靴。 秦开俯下身,他伸出手敷上两只小狼的头。 小灰狼有些害怕,想缩回去,但在小白的眼神鼓励下,最终没有露出胆怯,秦开揉了揉他们的头,然后笑道:“去吧,跟好阿衣妹妹。” 小白似乎听懂了秦开的话一般,低声嘶吼一声,然后跟着秦无衣出去了。 秦无衣刚出门,她的侍女依兰走了进来,然后对秦开行礼,说道:“三公子,这是小姐整理的海阳城府库账册,三公子或许用的着。” 秦开点点头,结果账册,然后说道:“照顾好阿衣。” 依兰艳若桃花的脸上微微一红,然后说道:“是,三公子不必挂念。” 秦开等依兰离开后,他便坐下来,一边翻着账册,一边有些咋舌。 海阳城本是孤竹邑下辖仅次于孤竹邑本邑的第二大城,但是自从姬达入主海阳城后,不仅没有让海阳城蒸蒸日上,而且海阳城的税收成为孤竹邑最重的地区。 姬达在这里基本上以各种名义巧立名目,征收税赋,闹得天怒人怨,人人怨声载道。 秦开皱着眉头,他想起在义渠时公孙衍对他所讲的商鞅变法所行之事,轻徭薄赋,以助百姓兴农,方有如今秦国的强盛。便暗自叹气,怪不得秦国能在商鞅变法之后,一改往日羸弱形象,如燕国地方上这般作为,不亡国才怪。 第406章 军心 秦开抬起头,望着布置雍容华贵城守府,城守府内已经被子凰公主清理干净,虽说心中对她有几许感激之情,但想到她雷厉风行的手段,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能有这份杀气腾腾,怪不得就连燕王子之都颇为忌惮。 “来人,去请我两位安答过来。” 门外的护卫进来领命而去。 呼韩邪和达曼不一会儿便一起过来了。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这场仗打了几个时辰,也算得上是最快的歼灭战了。 “安答,护卫说你有急事招我们。”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啊,走,我们需要去巡城。不仅你们,那些校尉我也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三人正说话间,四个千人校尉都赶了过来。 行礼毕。 秦开问道:“伤亡清点出来没有?” 李希烈低头说道:“回大人,我军阵亡两百三十一人,伤三百零二人。” 秦开说道:“所有阵亡将士,全部登记在册,等战争结束之后,论功行赏,双倍抚恤。” 李希烈忙兴奋的说道:“是,大人。” 李希烈早就听说北境的令支邑秦府在奖励军功上面走在整个燕国的最前头,所以将士们都乐为之死战。今日一见,自认为自己跟对了主子,心里替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开心。 秦开环扫了四个校尉一眼,说道:“至于你们,也算有功。不过若想得到大的封赏,就要看你们日后的战功了。” 四人忙说道:“谢大人。” 秦开对李希烈说道:“告示可贴出去了。” 李希烈说道:“回大人,剿灭叛贼之后,卑职便第一时间将告示贴出,告知海阳城百姓,姬达勾结东胡,密谋反叛之事。” 秦开点点头,说道:“诸位,随我去巡视城防吧,海阳城虽落入我军之手,但不可大意。要以防姬樾垂死挣扎。” 诸位忙说道:“是。” 秦开率众人先巡视城门各处,他们在北城门看见士兵们的穿着颇为破烂。 北门的守卫由投降的四校尉之一的常越之守卫,秦开对他也是颇为信任,并没有派自己的亲信指挥他们,而是以常越之继续驻守北门。 秦开问道:“如今天气变凉,北地冷风尤甚。为何士兵们面有饥色,甲后衣物也颇为不堪。” 常越之听见秦开问到这些情况,便忙跪倒在前面,说道:“大人,卑职···卑职不知该怎么说。” 秦开站在门口,海阳城的城楼虽然并不雄伟,但也是北疆要地,所以城墙厚重。 秦开站在城门口,说道:“既然你觉得不方便说,那就你说吧。”秦开指着门口的那名穿着破衣物的小兵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看到秦开身穿玄色甲胄,连自己的校尉都小心的跟在身后,他前面的战场上虽然没见过秦开,但看他气质非凡,不由得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小的···小的叫李二狗。”士兵很年轻,看年级应该和秦开差不多大。 “嗯,家中可有兄弟。” 李二狗露出腼腆的笑,说道:“家中有兄弟三人,兄长在东胡人入寇时战死沙场,小弟则年龄尚小。” 秦开点点头,说道:“都是我燕国的好儿郎。你说说,我刚从另外三门过来,其他三校尉的士兵衣着整齐,为何偏偏你们这般格格不入。” 小兵看了一眼秦开身后的常越之,不知道要不要说。 秦开冷声道:“有什么说什么,无人敢治你之罪。” 秦开的话给了李二狗不小的激励,他跃跃欲试的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因为不受姬喜副将待见,所以平日里副将对我们的衣物钱粮克扣甚多。” “哦?为何?” 秦开更加好奇,海阳城五千兵马,除去姬达的一千心腹精锐之外,其他四千人偏偏只有常越之的军队有这种待遇。 “因为有一次姬副将要夺我家校尉的功劳,校尉不肯,从此之后,对我们校尉便一再刁难。” 秦开看向常越之,问道:“可有此事?” 常越之叹息一声,看来他本来是不想提起这件事的,毕竟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秦开再次问起,他也知道不能在忸怩不堪,毕竟他已经看出来秦开并非庸将。 他忙跪倒在前面,说道:“回大人,确有此事。大人有所不知,自姬达执掌海阳城之后,我们五大校尉,受到的重视程度并不相同,卑职因为得罪姬喜副将在先,所以在五大校尉中,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 秦开将目光落到其他三人面前,说道:“可有此事。” 三人忙跪倒在前面,低头说道:“大人息怒,确实是这样。不过这样的结果也是常校尉自己没把握住机会。” 常越之冷笑一声,说道:“机会,在下虽然是一介莽夫,但也知道家国为重,姬副将杀良冒功,强征赋税,抢夺士兵财物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连我的弟兄们所斩东胡首级都要贪墨,卑职虽然位卑,但也断不能答应这件事情。” 秦开心里俨然,倒是对常越之的行动颇为赞赏。 秦开对身后的秦毅说道:“通知府库,给常校尉帐下士兵将衣服换一换,我大燕国还没有落魄到让自己的守家为国的将士们挨饿受冻的地步。冬天马上就要来了,我们的恶战还在后头。” 常越之听见秦开的话,惊愕不已,忙跪下说道:“大人,我部寸功未立,这···不妥吧。” 秦开笑道:“没什么不妥,功业未立,现在就是建功立业之时。还怕没有机会拿下军功不成?” 城门前的士兵也好,还是城楼上的士兵也好,都随着常越之跪下来,说道:“多谢大人,我等愿意为大人效死!” 秦开对李二狗说道:“你可立有军功。” 李二狗笑得有些腼腆,说道:“回大人,小人入军才不到半年,得过两个东胡人的首级。” 秦开笑道:“半年就有两个首级,已经很不错了。从今以后,你就来我亲卫营吧。” 众人皆是一惊,亲卫营?那可是待遇最佳,前途最佳的存在啊!许多士兵脸上都显出羡慕的眼神。 第407章 乡里残破 秦开只用了一句话,便让常越之从此之后甘心跟随秦开作战。 李二狗也欢呼雀跃。 城楼上和城下站岗的士兵也都一齐欢呼起来。毕竟在姬达掌握海阳城时,他们这支部队并没有受到重视。此时能得到秦开的重用,每个士兵都感觉到自己得到了极大地尊重。 “小人谢大人提拔之恩。”李二狗跪下恭敬的说道。 秦开点点头,说道:“一会儿便去豪格校尉那里报到吧。” 李二狗兴奋的点点头。 秦开离开海阳城之后,又带兵到城外的田地里巡视。今年秋收已经结束,但是收成并不理想。 秦开率兵来到缓虚水附近的一个村落,村落里不过百余户,但是村落里的人却生活异常贫困。 那些百姓看见这些雄赳赳的大军,纷纷吓了一跳。 尤其是村落中的女子纷纷都躲了起来。 秦开望着乡里中的乱象,说道:“将乡里的三老给我叫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被带了过来,不过他佝偻着腰,看上去比较苍老。 从战国时代开始,各国对地方上的行政制度纷纷进行改革,推行县制。建立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用来征发徭役和兵役。后来又将在边地所设郡制推广到内地,成为高于县的上一级地方行政制度。 郡县制普遍设立起来。 在县以下,则设乡里。选择百姓年长于五十以上,有修行,能率众为善,置以为三老,每乡一人,作为主管乡的最高行政长官。 乡以下的里则设里长,构成了一副严密的控制系统。 秦开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走到三老面前,问道:“你们跑什么?” 那三老双股胆战,吓得站都站不稳,跪下说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秦开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秦毅在一旁说道:“你可知这位是何人?” 三老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小人不知。” 秦毅骂道:“好一个奸诈的三老,居然连秦尉大人都不认识,你可知就凭你们刚才胡乱奔驰之行,便足以让整个乡里治罪。” 燕国法律,见上需跪拜迎接,无故而乱奔者囚。 三老被秦毅一吓,更是魂飞天外,忙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昨日海阳城那边有狼烟升起,我等以为是敌军寇边,所以冲撞了大人。” “放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身为三老,难道连这旗帜上的字都不识的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人也实在没有办法啊。俗话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对我们这些百姓而言,就算是官府的军队,每一次姬城守带兵迅游,乡中稍有姿色的女子都跳脱不了魔掌,所以小人就擅自做主将乡中女子都藏起来了。大人饶命啊。” 秦开是见过奉阳君所部士兵的军纪的,对于三老所言,也深有感触。 秦开上前一步,将三老扶起来,说道:“你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朝廷也已经知道了。姬达等人外勾结东胡,内欺压百姓。已经被朝廷诛杀。本尉是新任的海阳城邑守,你不用害怕。” 三老那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吓得浑身不自在。 他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秦开说道:“领我去乡里看看。” 三老一听秦开这么年轻的少年郎居然是新的海阳城守,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见她对自己颇为礼遇,心中感动。便说道:“大人,小人这就召集乡里的百姓,来拜见大人。” 秦开淡淡的点了点头。 秦开出来时,带的兵马不多,只有一百精锐骑兵,但是却比之前好几百的人城守过境都要有威压。 毕竟秦开背后这一百狼骑,可是最为精锐的所在。那种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强大威压都不是一般的军队所有的。 三老将秦开领到村头的大场里,秦开坐在一处高地。因为已经是傍晚时分,所以比较清凉。 三老拿着一张铜锣,开始敲击,道路两旁的房子里百姓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三老一边敲锣,一边喊道:“城守大人巡视乡里,速速在大场集合。” “城守大人巡视乡里,速速在大场集合。” 不到一刻,全村大约七百余人便在大场上跪了一大片,男女老少皆有,不过看他们的脸色,都面有菜色。 三老大声道:“这位是海阳城新任的城守秦尉大人。大大拜见!” 这些人用参差不齐的声音开始拜见。 秦开说道:“都起来吧。” 那些百姓站起身来,不过秦开在他们的脸上明显的看到了不信任。 有些女子包裹着脸,将孩子抱得紧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担忧害怕乃至恐惧的神情。看来平日里姬达对于百姓的压迫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 秦开说道:“众位乡亲,我乃令支邑秦府的三公子,也是以后海阳城的城守。孤竹邑的姬樾、海阳城的姬达反叛朝廷,姬达、姬喜一惊被诛杀。乡亲们放心,朝廷会还大家一个公道的。” 那些百姓听见秦开说姬达和姬喜被诛杀,先是不敢相信,随后居然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一个青年人大着胆子问道:“你会不会和姬达一样,让我们活不下去。” 人们正在欢呼,可是听到这个汉子的声音,都瞬间安静下来。 是啊,反叛朝廷也好,勾结东胡也好,对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太遥远。比起这些他们更关心他们的生计,他们往后的日子。 这时候一个青年惊呼一声,说道:“你是说你是北疆之狼的三公子,就是令支邑的大夫的儿子。” 在北疆,或许有人不知道太子,但不会没有人不知道秦尚。 北疆之狼在令支邑抗击东胡几十年,战功赫赫,在令支邑和孤竹邑几乎人人知晓。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乡野村夫,对这个名字太过熟悉。 秦开微微有些意动,因为他发现,在他们喊出北疆之狼的名号之时,所有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尊敬,充满了膜拜,充满了信任。 秦尚在北疆几十年,战功赫赫,军法更赫赫。这些人有幸见过当年的碣石山大战,所以对那个号称北疆之狼的老将军,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 第408章 修缮沟渠 秦开有些遗憾,自己的父亲,除了那次短暂的会面,自己对他几乎毫无所知。以至于现在只能在别人的传说中,窥见那个斑驳的身影。 像所有以父亲为荣的孩子一样,秦开居然心中底气更加充足。说道:“不错,家父正是北疆之狼!” 一个北疆之狼无形中拉近了秦开和所有人的距离。 那个喊出北疆之狼的年轻人举起手说道:“乡亲们,我相信北疆之狼。当年我的命是他在碣石山下救下的,他的军队不会害我们的。” 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秦毅等秦府出身的年轻将领都心有感慨。 所有人都重新跪下来,向秦开行礼。 秦开对身旁的三老说道:“带我去百姓的家里看看。” 三老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然后带秦开推开了一间房门。院里的围墙已经残破,秦开跟着三老走了进去。屋子大多是茅屋。秦开皱皱眉,然后低头跨进屋子里。 秦开忽然想到一个成语——家徒四壁。 甚至眼前的景象,比家徒四壁还要糟糕,有些裂缝的围墙上,光秃秃的一片。 倒是临近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张猎弓。秦开伸手将猎弓取下来,猎弓是一张强弓。 秦开拉了一下,问道:“这是谁的?” 三老指着那个那会说话的矮个子年轻人说道:“庞虎子,你过来,拜见大人。” 庞虎向前走到秦开面前,向秦开行礼,说道:“这是小人的弓。” 秦开将弓翻转过来,来回看了几遍,说道:“这是一把东胡弓?” 庞虎挠挠头,说道:“大人好眼光,确实是一把东胡弓。这是有一次东胡人寇边的时候小人杀死了一名东胡骑士得来的。” 三老笑道:“大人,庞虎子可是我们乡里有名的大力者,当年他可是将那名东胡人连人带马一起摔倒在地,直接将那名东胡骑士摔死了。” 秦开看他身后跟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子,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概七八岁岁的少年。 秦开点点头,说道:“既然斩有东胡人首级,按我大燕国律法,应该算你立功才对啊,为何又要回乡里。” 提起这件事,庞虎子就更加有些难以开口了。他说道:“大人,在下身无长物,就是有两膀子力气。那个时候本来可以留在军中的,不过因为得罪了录功之人,所以在下的那一颗首级便便宜了别人。” 秦开了然的点点头。 秦开将猎弓放下,然后又来到厨房。厨房里的东西就更加少了。除了一些必要的餐具,几乎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秦开揭开一口大锅的盖子,锅里煮着几片绿色的菜叶,不由得脸色难看起来。 秦开问道:“家中没有余粮?” 这次三老先是叹息一声,然后说道:“不瞒大人,今年粮食收成本就不好。而且还被城守府将大量的粮食收了上去。所以我们全村的人,今年都没有多少粮食。那些少量的粮食还要留着过冬,所以平时也就用野菜充饥。” 秦开说道:“今年并非荒年,雨水充足,农田灌溉应该不成问题,为何会是这副样子。” 三老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今年一无旱灾,二来雨水充沛。但因为缓虚水的河堤年久失修,所以造成了洪灾,我们辛苦一年的收成就那样全没了。” 秦开气的猛地将锅盖子扔在地上,骂道:“该死!” 秦开是经历过草原上的灾荒的,旱灾和雪灾他都经历过,他知道对于草原上的人而言,看天的脸色比中原人更严重。 秦开转身道:“带我去河边!” 他的表情已经有些阴冷。 之前秦无衣已经给秦开讲过北境三地之优劣,孤竹邑下辖之地最为肥沃,没想到最为肥沃之地,却成如今最艰难之地。 这是天灾,更是人祸。 秦开骑着马,来到了缓虚水畔,许多处河堤被冲破的缺口还在。 三老一边说道:“雨后小人已经组织人力修补了其中一些地方,但是溃堤的地方实在太多。而城中又征发徭役修葺城守的宅邸,所以到现在还是这副模样。其他乡里都是同样的问题。” 秦开将马鞭子摔在地上,说道:“公孙先生说过,‘善为国者,仓廪虽满,不偷于农。’民知耕战,则国强。似姬达这种中饱私囊,隐私废公之徒,实在该杀!” 这次巡视,他专门叫上了海阳城负责赋税以及水利之事的职官丞。 “王邑丞,我想知道,需要多长时间能将河堤以及灌溉的水渠修复好。” 王邑丞是一个年近五十左右的老人,他一路能跟上秦开的马已经是很不错了。走到这儿便气喘吁吁的走不动道,正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回大人,如今已经到冬天了,恐怕做起来有难度啊。” 秦开冷哼一声道:“本尉自然知道有难度,如果没有难度本尉也就不用叫你来了。从附近乡里征发民众,必须在冬天到来之前,疏通所有沟渠,并将河堤修补如初。” “这?”王邑丞面露难色。 秦开冷哼一声,说道:“你低估百姓的力量了,这件事不是为你,不是为我,而是我们所有人而做的。这便是他们做事的动力。河堤不修,水渠不通,种子便无法下地,别说今年,就是明年也照样要灾荒。” 王邑丞听见秦开这么说,心中一动,似乎感觉到了秦开和以往官员的不同。 秦开继而对三老说道:“明日要各家各出一夫,粮食由官府提供。超过每日标准者,还可以按量给于一定的粮食奖励。听明白了没有?” 三老忙说道:“小人明白了。大人,别说出一夫,就是全家皆上都没有问题。” 这是造福乡里的喜事。三老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开又说道:“庞虎?” 庞虎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小人在。” 秦开说道:“你在村中找几个年轻人组建一支巡逻队,主要负责平日里工程的保护。” 庞虎子大喜,忙说道:“是,大人。” 孤竹邑下辖的诸山中依然有些山匪存在。为了防止有人肆意破坏,这是重中之重。 第409章 修渠令 秦开从村子返回海阳城后。又来到海阳城的军市转了一圈。 海阳城有五千驻军,军市应该是极为发达的,不过看市场上的冷清场面,绝对不是因为这两天的战争造成的。 秦开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对呼韩邪说道:“军市要立刻兴起来,不仅仅是军市,草市也应该尽快搞起来。” 呼韩邪点点头,说道:“安答,我觉得姜统领在肥如城的经验可以借鉴。” 众人一路返回了城守府,刚到到了府门前,便看见府门前站着大批的富户,他们都带着随从,押运着粮草,在府门前等候。 这些人死里逃生,对这些身外之物也都有了新的理解。更重要的是,子凰公主透露了一句非常重要的信息,那便是秦开将是未来海阳城的最大的人物。 所以,对他们来说,尽快和秦开搞好关系,对于未来他们在海阳城的发展极为重要。 府门前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每一个人将一个竹简高举过顶,秦开点了点头,给秦毅使了个眼色。 秦毅便忙走过去,然后带了几名侍卫将所有的竹简都收起来。 秦开沉声说道:“一应粮草全部交由达曼校尉处登记造册。” 说罢,便不再理会那些富户。 那些人一听秦开收下了粮食,终于长长的出了口长气,然后纷纷跪下谢恩。 秦开早已经进到了府内。 秦开一走进来,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书房。 一番巡视,他对海阳城的现状感到极为不满,尤其对普通百姓的现状感觉到不满。 这两年,姬达巧立名目,然后借助武力,在海阳城大肆搜刮,百姓们生活日益贫穷。 今日所见到的那个村子只是冰山一角,还有许多人挣扎在生死线上。 秦开向众人问策,说道:“你们都说说看,如何更好地解决如今海阳城的困局。” 张显看秦开脸上有些疲惫之色,劝道:“大人,还是要注意休息才是。” 秦开摇摇头说道:“无事。再苦也无百姓苦,再累也无百姓累。既然我们在海阳城,那就不能再让海阳城像以前一样,饿死人。” 秦开见过荒年死人的情景,那是比战争还要无助,比战争还要无奈的存在。 张显比较熟悉海阳城的实际情况,又是海阳城中比较能实干的人物。所以他也是这次问策的主力。 “大人这次的修渠令卑职觉得就很有好,若能推而广之,在诸乡里大行其事,则今年冬天百姓无忧矣。” 秦开说道:“不过这件事需要一个主事人,我这里除了兵将,并无这方面特长的人才。让他们上阵杀敌还行,治政则不是他们所长。” 秦开扫了一眼张显,然后便坐下来。 张显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大人,若大人信得过小人,卑职愿意为大人去做这件事。” 秦开大喜过望,说道:“当真?” “嗯。小人自妻亡后,便心如死灰。承蒙大人能为小人报此大仇,小人心中感激。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秦开说道:“好,我正等先生一句话呢。明日我便以城守府的名义发布修渠令,令诸乡里立刻征集人手,你来负总责,一定要赶在第一场雪到来之前将河道疏通,河堤修缮。” 张显说道:“是,大人。” 秦开抬起头,说道:“另外,我会抽调三十名军士给你,一来保护你的安全,二来嘛,你给你便宜行事之权,也当你行罚之用。你就先官复原职,以仓吏之职暂行此事吧。” 张显沉声道:“是,大人。” 说完这件事,秦开扫了帐下众校尉一眼,然后说道:“其他人则勤加练兵,修缮城防。” 诸位校尉都说道:“诺。” 然后遣散众人吗,让他们回去休息。 等众人离开。秦开一下子躺倒,这才感觉到确实全身满满都是疲倦。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公子,奴婢服侍你洗浴吧。” 秦开猛地一下坐起身来,却是蒲公英笑眯眯的站在秦开身旁,与他一起的还有关雎。 秦开微愣,站起身来,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秦开在见到秦无衣的时候,并没有见他们两人,秦开以为他们留在秦府,所以也没有多问。 蒲公英低声道:“其实小姐一直将我们二人带在身边的,只是前面在打仗,小姐怕我们出来会影响公子作战,所以便让我们战后再出来。” 秦开不由得露出轻笑,说道:“这丫头。” 秦开看着两人,说道:“说实话,这些天你们不在,我还真是变成臭烘烘的了。” 蒲公英脸上一红,低头说道:“公子才不臭。” 也只有蒲公英才敢大胆的向秦开这样说话吧,无关乎身份,无关乎地位,只是性格而已。 蒲公英有着草原人的性子。 两人先替秦开解了甲胄,然后服侍秦开洗了个热水澡。 一夜无眠。 第二天,秦开起来,先去城守府的校场上练了一会儿刀。蒲公英和关雎站在边上,一个人拿着擦汗的湿巾,另一个人则端着茶水盘子。 秦开练完,子凰公主的侍女粉嫩着脸蛋来到秦开身边,行礼道:“三公子,公主让我来告诉公子一声,她已经离开海阳城了。” 秦开吃了一惊,说道:“什么,公主已经离开了,什么时候离开的。” 侍女低声说道:“公主殿下一大早就走了。” 秦开大吃一惊,说道:“我给公主准备了护卫,都没有带,这里距孤竹邑虽近,但现在是战时,危险重重,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 说罢,胡乱的将手巾在脸上擦了两下,对豪格说道:“备马。” 那名侍女忙说道:“公子,公主说了,让你不要去了。” 秦开可不敢马虎,就算子凰公主个人不在乎自己的安全,自己却一定要在乎,毕竟她是公主。 自己又是公主的护卫,不敢大意。 秦开骑着马,带着百余卫兵,然后在离海阳城十余里之地追上了子凰公主的马车。 马车边上只有不到十余骑护送。 第410章 上中下三策 马蹄声碎,整齐的马蹄声在公主的马车旁停下。 秦开下马向马车拜倒,说道:“公主殿下,为何不辞而别。” 子凰公主忽然揭开帘子,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追过来。” 秦开心里叹息一声,真搞不懂这个女人。 不由得说道:“公主殿下,末将有保护殿下安危之责。殿下不告而别,若路上遇上危险,如何是好?” 说实话,秦开还真被吓了一跳。 毕竟子凰的身份不同往日。 子凰公主道:“本公主也就是听人说朝阳绝美,因此想看看,不过让本公主有些失望。” 秦开并没有接上子凰的话,他心中也有气,这个女人可真的是说一出是一出。说道:“殿下,这是我为殿下带来的护卫兵马。请公主带在身边,以佑安全。” 子凰公主露出柔媚的笑,然后说道:“我今天早上听说你颁布了修渠令?”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昨日末将巡视海阳城,发现各处河堤奔溃,沟渠堵塞。良田变为荒田,百姓甚至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因此想着先修缮河堤,疏通沟渠,以恢复地力。” 子凰公主笑道:“你不是从小在东胡长大,东胡人也懂的种田之事?” 子凰其实也比较好奇,像沟渠水利就是在中原诸国,也非真正懂这行者不能做。没想到秦开前一天还在疆场上驰骋,后一天便又到田间地头去了。 秦开站起身来,说道:“我虽然在东胡草原长大,但在行商之时,曾经在秦国认识了一个人,他对我说了些这方面的话。我觉得有些意思,便将这些东西记下来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能用上的机会。” 子凰巧笑嫣然,说道:“你真是让人好奇啊。你可知,秦国的耕战之策,让秦国富甲天下,秦兵锐甲天下。” 秦开点点头,说道:“我自然知道。” “莫非你想在燕国也实行此策?”子凰公主问道。 “各国皆变法以图强,秦国能做的事,我们燕国为何就不能做。他们能变强,我燕国照样能变强,有何不可?” 子凰笑道:“可是你想过没有,秦国数代积强,方有如今之实力。我燕国本就是弱国,又常年被诸强欺凌,如何能在强敌环伺中崛起。” 秦开没想到子凰公主今日会问他这些东西,既然说到了这里,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说道:“我父亲一生之愿,便是燕国能自强于诸国,结束这战国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家父虽逝,但他的愿望我愿意为他实现。” 子凰看着秦开认真的眼神,说道:“没想到你心里还藏着这些事?我原以为你心中只有仇恨。” 秦开冷笑:“仇恨是仇恨,志向是志向,这是不同的。” 子凰公主放下帘子,说道:“好,那就好好证明给本公主看,让本公主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说罢,子凰公主柔媚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说道:“我们走吧。” 秦开大声道:“恭送公主殿下!” 马车走的并不快,秦开望着远去的马车,然后转过身,返回了海阳城。 ······ 孤竹邑。 奉阳君三战皆败。 在孤竹邑城中士气大震。 姬樾苍老的容颜比以前更加苍老。 他现在细想来,一切都是子之为他布下的陷阱。若当初自己能坚定地站在太子平一方,就不会出这种事。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父亲,不用怕,我们有伊卢王相助,如今又数次击败奉阳君的军队,对我们而言,并非没有机会。” 姬樾的二儿子姬醇劝慰姬樾道。 姬醇在姬府中虽是第二子,但比起世子和第五子来,地位皆有不如。若不是这次朝廷派兵,他恐怕还捞不到一点实权。 姬樾也实在是无人可用。 长子姬颖领兵驻守临渝,而在孤竹邑城中,姬樾对有些领兵校尉又心怀疑虑,所以只能任用自己的儿子和亲族。 姬琏在一旁讽刺道:“二哥,你说的倒是轻松。我孤竹邑大半粮草皆屯于海阳城,可是姬达这个蠢货却那么轻易的就丢掉了海阳城。我军没了大半军粮,敌军则就多了大半军粮。如此一来,军心动摇,这仗还怎么打。” 伊卢王赫舍里早已经撤到了临渝,只留下两个千人队的骑兵在孤竹邑助战。 可这些东胡人跋扈的紧,又不受军法约束。这才短短数日,已经好几起抢劫和侮辱妇女之事发生。 孤竹邑城中对东胡人的骑兵也愈发的圭怨。 姬樾的中年谋士叹息一口气,说道:“大人,你不听小人之言,如今酿成大祸了。”当时姬樾决定投靠子之的时候,他并不在场,不然一定会竭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只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陈先生,你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难道能替父亲退了兵不成?现在秦家已经坚定地站在了子之的阵营,这一次不灭掉我们他们誓不罢休,你不说替父亲出谋划策退敌,说这等动摇军心之言,与目前战事又有何益处。” 姬琏对于谋士早已经很不耐烦了。 这时候抓住这个机会,自然少不了冷嘲热讽。 “先生,那你说说目前的局势我们该怎么做?” 姬樾示意姬琏不要说话。然后问中年谋士道。 中年谋士低头沉思片刻,姬樾对他有知遇之恩,对于姬琏的无礼,他也不会过分去追究。 “大人,就目前的情势看,有上中下策可行。” “先生请讲。” “如今我军三面受围,只有临渝一线尚存。临渝和孤竹皆是北地要隘,易守难攻。我军一方面可以遣使到东胡,面见东胡山戎王,请求山戎王出兵,然后投降东胡。此下策也。此策要点是山戎王要有南下吞并孤竹之决心,故而难行。” 姬樾说道:“我已经派遣了三批使者了,甚至还向二王子处也派了人。中策是什么?”姬樾抬起头,盯着中年谋士问道。 第411章 阴谋,阴谋 中年谋士说道:“海阳失守,粮草不继,况且冬季将临,对于我们而言胜算实在寥寥。不如投降奉阳君,我军战力尚在,若能说动奉阳君接纳,不仅大夫可以长保富贵,孤竹邑也可以免受战争之苦。此中策也。” 姬琏在一旁冷笑道:“说的简单。奉阳君是出了名的心胸狭窄。我们先后击败他三次,他脸上无光,他会轻易接纳我们,再说了,我听说领军的可不止是奉阳君,秦越和秦开都是副帅,秦朗也在北线。以我们两家的世仇,你觉得我们能活着?” 中年谋士并没有反驳,而是继续说道:“还有一策,便是大夫有壮士断腕之决心,放弃孤竹邑和临渝城,放弃眼前的一切,率亲信入东胡,东胡将来要南侵燕地,少不了要重用燕臣,以大夫的名望,在东胡必然受重用。此上策也。” 中年谋士说道:“以卑职所见,带兵入胡是目前最为可行之法。” 姬樾却犹豫了。对他来说,如果真这么做,那便等于将眼前的一切都拱手让人,让人怎么能甘心。 他不甘心,更不会轻易认输。 他还有近三万兵马,若自己能击败奉阳君,以燕国目前面临的形势,自己就是裂土为诸侯也不是没有可能。 姬琏在一旁说道:“父亲,绝对不能撤啊,我们驻守孤竹邑已经数百年了,若是撤了,岂不是有背祖宗之德。决不能听他胡言乱语。” 姬琏是坚决反对逃跑的。 中年谋士说道:“大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这情况,只有壮士断腕,方有一线生机。” 姬樾感觉脑袋都要炸了,姬醇也在一旁劝道:“父亲,儿臣也觉得此时撤兵,反倒显得我们害怕。父亲已经派了使者去齐国,若能得到齐国的援助,这盘棋可就活了。” 姬樾终究还是被自己的两个儿子说动了。 他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奉阳君吃掉我,也没那么容易。我看就坚守孤竹邑和临渝,等候东胡和齐国的消息,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撤退也不晚。” 中年谋士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说道:“大夫,此事需要三思而后行啊,若一步走错,那可是万劫不复啊。” 姬琏怒道:“放肆,你这是在质疑父亲的决定了。” 中年谋士忙说道:“卑职不敢。” 姬琏说道:“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来人啊,将此人赶将出去。”说罢,几名卫士进了屋子。姬樾坐在主位上,这次却什么都没说。 中年谋士还待再说,两名卫士将他拉住,硬生生的拉了出去。 “大夫,这里非久守之地啊!” 中年谋士的声音还在屋子里回荡。 姬琏说道:“父亲,明日儿臣再率一军去挫挫他们的锐气。” 姬樾似乎是真老了,他站起来走到姬琏和姬醇的身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道:“孩子啊,就靠你们了。” 说罢,他转过身,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了内室。 自从知道海阳城被攻破以来,姬樾便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大不如前。 姬琏抬起头,转身看了一眼姬醇,说道:“二哥,你离大夫之位又近了一步啊。” 姬醇笑着走过来,握住姬琏的手,说道:“还是五弟的计策好,先是将老大调离了孤竹邑,如今又排挤了陈子,这样一来,若我们发动兵变可就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我们了。” 姬琏谄笑着说道:“二哥做了上大夫之后可别忘了我这个弟弟才好。” 姬醇低声笑道:“弟弟说的哪里话,你放心,若我能做上大夫,你便是孤竹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夫。” 姬琏低声笑了起来,恭敬的说了一声。 “谢二哥。” 入夜。 姬琏私自进入了姬府。他来到了父亲六夫人的院子,在整个姬府之内,他已经掌握了几乎全部的守卫力量,所以他进出院子,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限制了。 他熟练的打开门,六夫人已经媚眼如丝在榻上等候。两人干柴烈火一番,姬琏赤裸着上半身,说道:“在忍耐几日,等我杀了老头子和老二,我便是这孤竹邑中的天了。到时候我就娶你做大夫人。” 六夫人眉眼中满是风情,她妖冶一笑,说道:“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做大夫人,只是能这样伺候你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话声音如一只好听的黄鹂鸟,清脆中带着浓浓的诱惑。姬琏本就是风流的性子,那里还把持的住,自感觉心都要化了。 他抱紧了六夫人,然后说道:“且再等等,有你这句话,本公子就是立时死了,也甘愿。” 六夫人笑道:“对了,听说外面大军压境,公子想怎么做?” “放心吧,我已经派了使者去见了奉阳君,奉阳君说了,只要我杀死老头子。他就让我做孤竹邑的上大夫。” 六夫人眼波流转,说道:“可是若那时候世子殿下从临渝返回怎么办?再说了还有二公子?” 姬琏笑道:“这件事就更不必担心了,老大一旦离开,便永远回不到孤竹邑了。至于老二,那个蠢货,还以为我是助他夺位,等老头子死的那一天,也就是他殒命之日。” 他并没有细说,不过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说完,姬琏拾起身,说道:“给我更衣吧,我不能多待,虽说老头子现在身体不好,若被他发现我在这儿,终究不好。” 忙将衣服穿好,又是一个偏偏佳公子的模样。 六夫人媚笑道:“妾身可等公子的好消息了。” 姬琏笑着离开了。 等他离开,六夫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 这时候,从六夫人的帐蔓后闪出一个人影,却是孤竹邑的二公子的姬醇。 六夫人只披了一件简单地纱衣,跪在地上,说道:“公子。” 姬醇的目光只在六夫人身上停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做的很好。” 六夫人低头说道:“是公子筹划得当。” 姬醇冷笑一声道:“不,没有你,本公子就算筹划的再好也没用。” 第412章 家禽大夫 燕京,蓟都。 北线战争进入相持阶段,蓟都的声音也逐渐吵闹起来,尤其是燕王子之对秦家三公子秦开的格外恩宠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有些大臣在某些人的授意下纷纷开始攻击秦府三公子秦开。 而且对燕国不利的消息不止这一件。 公孙衍导演的五国伐秦,在函谷关下遭遇了秦国的强力阻击,进展缓慢,甚至诸国皆有离心之势。燕国虽然并没有直接出兵,但毕竟是盟国,况且燕国还发生了让诸国胆战心惊的禅让事件。所以燕国在诸国中的地位尤其微妙。 朝会上,以安次君为首的子氏权臣和以太子平为首的旧王族势力水火不融。 不过在孤竹邑这件事情上,两人居然罕见的站在一起, 安次君是子之颇为信任的子氏宗亲,如今位列上卿,位极人臣。他对于燕王子之对秦家亲厚之事也颇为不满。说道:“王上,如今孤竹未灭,姬樾之乱尚未平息,王上便将整个孤竹邑下辖三十余城的管辖权交给一个未及弱冠的纨绔子弟身上,会不会太过轻率?” 将军市被也说道:“安次君所言非虚,如今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秦开有才能不假,但是毕竟年幼,厥掌大权,恐有伤天道。”太子一党很清楚,孤竹邑是拿不到手的。但是就这样交给秦家,也不是太好的选择。 毕竟隶属于他们秦二公子和秦家已经貌合神离。 太子平自从禅让事件后,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起来。而且比以前更加的阴沉恐怖。 将军市被说道:“而且,臣还有一件事要启奏。” 燕王子之说道:“将军请说。” “秦家三子秦开在夺取孤竹邑重镇海阳邑之后,在海阳邑及附近八城大兴土木,不思为国尽忠,居然发动百姓,整日研究如何养鸡鸭鱼猪之事,实在是有损朝廷之体面。” 北线战事已经迁延两个多月,冬季已经来临,据说秦开自从主政海阳城之后,连续下发几道命令,除了修沟渠、恢复地力之外。还从各地采买鸡鸭猪种,在海阳城的普通百姓家中推广养殖。还大力种植桑田,进行进一步的改革。 有些人甚至私下里给秦开起了一个“家禽大夫”的称号。 因为在一个月前,燕王子之派人发布了一道命令,正式封秦开为五大夫。 秦家也因此一门三大夫。 将军市被将这话一说,朝堂上立即响起了一片哄笑声。对于他们这些出身豪贵的贵族而言,接触那些家禽实在是一件低贱之事,堂堂秦府三公子,居然整日里和那些人钻在一起,足见他身上蛮子气依旧浓厚。 “大王,这样就更不能将孤竹邑交到这个蛮子手上了。不然让诸国知道,也会笑话我燕国无人的。” “是啊,王上,请王上三思。”大臣们尽皆附和。 燕王子之冷笑一声,说道:“好了,今日本王乏了,这件事容后再议吧。” 说罢,便不顾群臣,径自离开了大殿。 来到寝殿,燕王子之疲惫的坐下来。 中书令在一旁伺候。 燕王子之在即位后,并没有遣散公主宦官,甚至提拔了一些小宦官担任一些宫中官职,将这些内宦完全收买过来。 燕王哙所信重的中书令也得到了子之的重用,继续担任中书令。 中书令一边命人过来伺候燕王子之,一边低声说道:“王上,秦家小子的事都成笑话了,就连宫中的宫人都在传这件事。” 燕王子之在几个宫女的伺候下,躺在一个可动的棉椅上。外面虽然清寒,但大殿内温暖如春。 “你怎么看这件事?”燕王子之眯着眼问道。 中书令微微一愣,子之为相多年,又出身贵族。加之并不荒淫,就这刚才刹那间所流露出的王气,似乎比燕王哙更像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王。 中书令忙说道:“臣只知道伺候王上,朝廷上的事就不懂了。” 燕王子之笑了起来,说道:“你不用害怕,但说无妨。寡人看这些事倒像是子凰那丫头所想,她一向不拘于时,不为世俗所限制,能想出这些法子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她了。” 中书令也忍不住笑道:“子凰公主殿下聪慧,确实是世间奇女子。” 燕王子之摇摇头,笑道:“奇女子?在寡人看来,是一个惹祸精还差不多。” 中书令笑得更加大胆,说道:“王上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对公主还是打心眼里宠溺的,不然秦三公子岂能有如今的地位。” 燕王子之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中书令,怪不得他能先后经历两代燕王而圣眷不衰,确实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 “唉,寡人也是无奈啊,这丫头从小对谁都是一副冷漠模样,但唯独对秦家的老三却有些不同。寡人已经对不起她的母亲,便不能在对不起她了。” 燕王子之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更是在提醒自己。无论是女儿,还是这个外孙女对子氏家族怀有仇恨,这才是他想解决的。 “对于秦家老三,你说说看,这个小子配不配得上我的凰儿?”燕王子之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他年龄大了,在燕王这个位子上也其实坐不了几年。而且,他还将面临诸侯们的兴师问罪,这些事情都使他不得不去慎重考虑。 虽说当时是处于自己的政治目的将孙女许配给了秦开,但是现在他已经是一国之主,有些事可以变。 中书令低着头,说道:“王上,臣对秦家三公子并不熟悉,所以无法为大王解惑。” 燕王子之紧紧地盯着中书令的眼睛,忽然说道:“我记得你当年和秦开之父秦尚关系要好,不过在他继承上大夫之位后便再也没有了往来?” 中书令忙跪在地上,吓了一跳,说道:“臣罪该万死。” “唉,你这是做什么?寡人又没有怪你。想当年看上秦尚的又不止你一个人。凰儿的母亲不就对他情根深种吗?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第413章 亭中雪 当年子之幼女对秦尚一见钟情,只不过当时作为蓟都“恶少年”的秦尚处处留情,风头正劲,当时作为朝廷大臣的子之又急于通过联姻向上爬。因此硬生生的将女儿与秦尚拆散,最终让女儿郁郁而终。 就连仅有的外孙女都对他恨之入骨。 “王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多思无益。”中书令看见燕王子之脸上露出几许悲凉之意,于是出言劝解。 燕王子之微微一愣,于是笑道:“唉,人老了不免多会记起以前的事情。寡人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好好的回答寡人。” 中书令犹豫片刻,知道既然燕王一定想知道自己的意见,那么这次躲是躲不过去的,不由得说道:“臣虽不了解秦家三公子,但是以老臣所见。秦家三子之中幼子秦开是最像秦大夫之人。” “哦?你这么想。” 中书令回答:“这只是臣心里的一点想法。” 燕王笑道:“能让你一个服侍两朝的人这样想,也足以自傲了。就让他在北地去折腾吧,反正一个小小的孤竹邑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就当是让寡人的外孙女开心了。” 中书令头压的更低了。 “你去传旨,以孤竹邑为卢龙县,擢秦开为卢龙县令,以下大夫爵位执掌卢龙县三十一城邑。有便宜行事之权,县所设丞、尉皆自决之。” 中书令微微一顿,没想到燕王子之会将孤竹邑设置为县,当时县是仅次于郡的地方行政制度,县令一职主掌一县之军政、民政、和财政。权力极大。 如果说前面只是试探的话,那现在可就是真的要重用了。看来燕王子之是下定决心要将外孙女嫁于秦开了。 不日,孤竹邑改县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燕国诸地。 海阳城。 秦开正带领军队在缓虚河畔巡视。 冬天已经来临,缓虚河的河堤也如期完工。在秦开的粮食刺激下,修河堤和挖沟渠的民夫在晚上也不曾歇息,仍旧分工干活,几百年来,海阳城一带第一次出现这种景象。 秦无衣坐在马车里在路边等候,春雁、依兰在里间伺候,关雎和蒲公英则在外面站着。 秦无衣披着斗篷,穿着棉袄,问依兰道:“三哥哥又去和民夫们一起干活了?” 依兰掩嘴笑道:“是啊,小姐。你是不是劝一劝三公子,他现在一闲下来就光着膀子和那些民夫在一起,甚至和他们吃一样的东西。” 秦无衣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说道:“由三哥哥去吧,这两个月以来,海阳八城对三哥哥风评如何?” 说起这个依兰笑得更加迷人了,她好奇的道:“自从三公子下令各家必须养耕牛一头,猪一只,鸡鸭若干后,除了耕牛现在数量较少之外,其他的物事百姓们都非常踊跃。” 秦无衣久违的笑道:“我也没想到三哥哥居然还会这些东西。我这些天也翻了些书,但并没有找到出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 说话间,秦开的声音已经外马车外响起。 “阿衣,快下马车来。” 秦无衣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微微一笑,然后拾起身,在众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甫一抬头,便看见秦开笑嘻嘻的站在马车旁,更令秦无衣无语的是他居然光着膀子,只见他略显瘦弱的上身酒肉盘虬若枝,还有几处醒目的伤口。 秦无衣也习惯了,嗔怒道:“三哥哥,天气这么凉,你怎么不穿衣服,生病了怎么办?” 嘴里虽在嗔怪,却赶紧叫蒲公英和关雎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拿过来,秦开说道:“无妨,无妨。不过也不执拗,将衣服穿上。” 秦开说道:“我让你别整日里待在书房,有时间出来走走,对身体好。” 秦开盯着吧秦无衣说道。 其实秦无衣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这几天秦开不知发什么疯,每次出城巡视工程进度的时候,都要将她硬从书房中拉出来,让她去外面透透气。 她也无奈,最后只能听他的。 秦无衣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今年的冬天看来雪又来的迟些了。” 秦开笑道:“估计快了,不过海阳城诸地的河道已经疏通,沟渠也已经修缮,就是现在下雪,我也不惧了。” 秦无衣看他额间有细小的汗粒,便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替他擦汗。 秦开微微一愣,不过并没有躲。 众人来到缓虚河岸边的大堤上,岸堤修筑的颇为平整,甚至可以跑马,秦开指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说道:“这条河来年便是海阳城万里良田的水源了。” 秦无衣站在河堤上,吹着凉凉的河风,感受确实不同。她抬眼望见涛涛的河水,说道:“要下雪了!” “咦!”秦开也抬起头,笑道:“刚才你还说今年的雪来的迟了,这天气居然说变就变。” 河堤旁的几百个农夫开始大喊起来,喊道:“老天庇佑,老天庇佑啊!” 三老颤颤巍巍的走到秦开面前,说道:“大人真是上天庇佑之人啊!” 说着跪倒,那几百个农夫也都跪下,齐声喊道:“大人神佑!” “大人神佑!” “大人神佑!” 孤竹邑围城战已经接近三个月,这三个月秦开也完成了对海阳城军队的整编。新晋提拔了一批新的将领,那名名叫庞虎子的汉子也被秦开吸纳进入自己的秦卫营。整个海阳城在不到三个月时间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张显在一旁笑道:“大人确实老天也在帮大人啊!” 秦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已经开始飘落雪花的天空,说道:“走吧,我们回城。” 雪花开始慢慢飘落,秦开并没有上马车,他骑在马上,然后喝秦无衣返回了海阳城。 地面上已经薄薄的落了一层雪。 秦无衣探出头,说道:“孤竹邑那边应该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啊,我该领兵出发了。” 秦无衣也点点头,低声道:“你去吧,海阳城我替你守着。”这句话就像冬天的炭火,温暖而惬意。 第414章 请战 秦开当夜派秦毅留守海阳城,自己则率领李希烈以及四校尉之一的徐凯率领兵马两千星夜驰援孤竹邑。 奉阳君在孤竹邑和姬樾激战近三个月,不过没怎么打过大仗,奉阳君还是主要以围困为主,从三天前开始,孤竹邑城中就开始缺粮。 奉阳君坐在主位上,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秦开,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来打这场仗,更多的是需要军功来为自己的将来增加筹码,也就是镀金。可他明白,这场战争的最直接受益人却是眼前这个小子。 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的外甥女对这个家伙另眼先看。 要说他心里没有不满,那绝对是骗人的。 外面大雪飞扬,秦开进帐的时候,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沫子。秦开不仅带来了两千兵马,而且带来了大批的粮食。 军帐之中并没有看见子凰公主。 “奉阳君,末将督运粮食十万石,请奉阳君派人查收。” 奉阳君点点头,说道:“你一路辛苦了。” 秦开看到奉阳君身畔有一名美貌女子相随,战事艰苦,但奉阳君似乎还是在蓟都那般模样。不由得皱眉。 帐中将领们齐聚一堂。 一名奉阳君的亲信笑道:“还没有恭喜秦尉大人,蓟都刚刚来了圣令,要废除孤竹邑上大夫姬氏的封爵,而设卢龙县。秦尉大人以下大夫爵位除为卢龙县令。有便宜行事之权啊,这在我燕国的县令中可是绝无仅有啊。” 秦开将身上的雪花打掉,经过一些事情的历练,秦开身上的味道也逐渐沉稳起来。他笑道:“这还要多谢奉阳君的提拔。” 奉阳君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孤竹邑的地盘,得失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意义。他将是未来的燕王,整个燕国都会是他的,更何况一个贫瘠的孤竹邑。 奉阳君说道:“唉,这说的哪里话。父王能将重任委托于你,也足见你深得圣心,你也不用过谦。你升为下大夫,19岁而执掌一县,就是放眼整个燕国,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啊。” 奉阳君的谋士已经给奉阳君出了主意,既然无法阻止子凰公主对秦开的喜爱和看重,那还不如也对他投以好意。毕竟得到一个朋友比得到一个敌人更为有利。 秦开破天荒的听到他夸奖自己,心中警铃声大作。对于奉阳君的突然示好,他也觉得奇怪。 “奉阳君过誉了。”秦开回道。 然后将话题转开,问道:“奉阳君,不知城中局势如何了?” 奉阳君没有说话,冷笑一声,说道:“我大军围困已经三月,据城中细作来报,孤竹城已经断粮了。就在昨天,城中的米价已经涨到了一百燕刀币的天价。” 秦开沉吟片刻,说道:“围城之要,攻心为上。现在更不宜攻城,得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奉阳君微微有些不悦,以往的成见还是很深的。 虽说奉阳君有意的示好,但秦开隐隐约约中表现出来的那股子傲气,还是让他心中颇为不喜。 “秦尉大人,这你就多虑了,奉阳君早就成竹在胸,胜券在握了。” 一名部将看了秦开一眼,然后说道。 秦开知道他是在讽刺和告诫自己,于是说道:“是卑职言语上有失了。对了,末将来这里除了督运军粮,还有一事相求。” 奉阳君听他言语上软下来,说道:“何事?” 秦开走到一张大的地图前,说道:“孤竹邑之所以还在坚守,主要原因是他们觉得还有坚守下去的希望。” 就在一个月前,东胡山戎王部一万兵马南侵令支邑,逼的秦朗不得不回师令支邑,驻守肥如城,以应对山戎王部的南侵。 “哦,怎么说?”奉阳君其实心里也很想早些攻破孤竹邑,毕竟北地苦寒,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公子来说,实在不是久待之地。 秦开说道:“他们所恃有二,其一为北边临渝的通道,姬樾长子姬颖驻守临渝,保证了他们可以北逃东胡,所以姬樾也就有了死守的勇气。其二,便是东胡山戎王部的南侵,给了他们继续保有孤竹邑的信心。” 奉阳君脸色难看,说道:“本君已经派秦朗回防令支邑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那临渝呢?” 奉阳君说道:“临渝有一万兵马,你不是有军队在北地牵制吗?孤竹邑围城需要大量的军队,所以无法顾忌临渝。莫非你想?” 秦开向前一步,说道:“不错,末将愿意为奉阳君分忧,末将此次带兵马两千,北地尚有臣兵马两千。臣愿意以四千兵马牵制住临渝城的姬樾,使临渝城无法支援南境孤竹。” “好!”奉阳君眯着眼,然后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说道:“好,好,好。怪不得子凰那丫头中意你,你做的很好。本君也不能亏待你,本君再给你一些军械,助你完全牵制住临渝之敌。” 秦开也昂然道:“诺。” 秦开从大帐出来,部将们一起涌上来围住秦开。 秦开抬起头,望着漫天的飞雪,说道:“赵一,立刻给博尔呼叔叔传信,两三千狼骑在临渝城下等候,我们的战场在临渝。” 赵一忙答应一声,急匆匆去了。 秦开又对众人说道:“立刻整军,即刻北上!” 秦开刚要迈开步子,忽然呼韩邪戳了一下秦开的胳膊。 低声道:“你看?” 秦开皱眉往呼韩邪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雪之中,子凰公主一身红衣,颇为妖艳的站着,脸上附以面具。身后两个侍女也是身着红衣,站在一片雪白的地上,犹如梅花三点,颇令人心动。 秦开低声对呼韩邪说道:“安答,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秦开朝着子凰公主的方向走过去,走到近处,子凰公主笑道:“没想到你在海阳城居然闹出那么大动静?” 秦开笑道:“还要多谢公主殿下,没有公主殿下求情,我不会有施展的机会。”秦开说的这句话是真心话,子凰公主在秦开掌权孤竹的事件中说他起了最大的作用也不为过。 第415章 临渝城 子凰公主掩嘴轻笑起来,说道:“你是我未婚夫婿,本公主做这些事不是应该的吗?”本来是一句非常深情的话,但在子凰嘴里说出来,更多的却流露出一种调笑的意味。 秦开忙说道:“公主殿下,卑职不敢。” 子凰公主盯着秦开的眸子,说道:“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你的行事作风还真猜不透。真不知道你一直行事的标准是什么?”子凰公主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秦开笑道:“卑职行事,并没有什么标准。” 子凰公主摇摇头,说道:“不,本公主只是还没找到而已。不过本公主坚信一定会找到的。” 秦开并没有回答子凰公主的话,而是说道:“殿下,军情紧急,末将就不耽搁了。” 子凰公主忽然笑道:“对了,你北上临渝的主意是秦无衣那丫头的杰作吧。” 秦开本来已经迈出去的脚停顿了一下,然后没有停留,扬长而去。 有些事,他不需要解释。 也不用解释。 子凰公主柔媚一笑,说道:“对了,过段日子,本公子再送你一份大礼。” 秦开充耳不闻。 秦开率兵冒着大雪,继续前行。孤竹邑的姬樾主政孤竹期间,对于孤竹邑诸城的民政并没有投入多少心思。导致孤竹邑到现在依然落后于周边的令支邑。 就拿道路来说,和秦尚主政的令支邑相比,这里就像没有开化之地一样。 道路狭窄崎岖,大雪一下,别说他们的援军,就是秦开行军,也颇为不易。 大军用了足足五天的时间,才抵达临渝城下。 在临渝城西城门外,秦开所部三千狼骑已经在这里等候。 三大狼骑统领博尔呼、达奚若、以及门罗将秦开迎进军帐。 礼毕。 秦开表情肃穆,他先喝了一杯酒,暖暖身子,说道:“去,诸部士兵每部赏赐烈酒十坛,立刻去办,让士兵们暖暖身体。” 达曼笑道:“好,我这就去办。我们的儿郎们这次还不得高兴死。” 秦开淡淡的笑了笑。 不一会儿,便听见大帐外传来震天的呼喊,“谢白狼王酒!” “谢白狼王酒!” “谢白狼王酒!” 这是三千狼骑的呼喊! 紧接着又是一阵呼啸声。 “谢下大夫酒!” “谢下大夫酒!” “谢下大夫酒!” 秦开带着众将出了帐篷,只见漫天飞雪中,铁甲森森,一缕缕寒气在人群中穿梭。 五千兵马望着主将台上的秦开,整齐的下跪。 秦开握紧了刀柄,他走上点将台。看着台下的五千双眼睛,说道:“将士们,此酒名为易水寒。取易水苦寒之意,三千狼骑将士三月艰辛大战,不曾歇息。两千锐卒随我浴血海阳城。今日我愿意与诸将士共饮此酒,秦开在这里,多谢将士们了。” “愿为白狼王效死!” “愿为下大夫效死!”震耳欲聋的喊声将整个天空都点燃起来。 火把燃烧出呲呲的响声。 “喝!”秦开也被这壮丽的景象所吸引,豪迈的喊道。 “喝!”众人应诺。 秦开随后返回大帐,博尔呼说道:“怎么了,看你情绪不是很好。” 秦开眯着眼,说道:“老师,赫舍里是不是就在城里。” 博尔呼其实从秦开进入大帐时就感觉他的情绪不对劲,听秦开一问,才知道他是因为这个。 于是说道:“不,赫舍里已经退了。” “退了?”秦开惊问道。 “不错,那家伙或许是嗅到了危险,在秦大夫刚出兵北境之时,赫舍里便已经回到东胡去了。” 秦开气的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骂道:“该死!” 这是他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情绪有些失控。他在海阳做那么多事,除了改变海阳城的现状之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瞒天过海。他的目的其实一直都是临渝城。 因为城里有他的生死仇人赫舍里。有害死他父母的刽子手。 博尔呼没有立即接话。 一旁的达奚若说道:“白狼王,你也别急,我们有的是机会。以后你要主政孤竹,还怕没有跟那孙子见面的机会吗?” 秦开紧握的手终究慢慢松开来。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发怒的时候。 秦开咬牙切齿的问道:“那城中东胡兵由谁率领?” 博尔呼说道:“据探子报是赫舍里的女婿图犀。” 秦开冷冷的说道:“既然赫舍里走了,那就让他的三千骑兵有来无回吧。”他的声音犹如暗夜里的狼嚎,只听着便让人心寒。 临渝城中对于城外发出的大吼声,也早已经听见了。姬颖忙登上城头眺望。 只见不远处的大营里密密麻麻都是兵。 他低声问身旁的亲信,“秦朗不是走了吗?为和何秦字大旗还在他们大营?” 亲信也面露凝重神色,说道:“世子殿下,会不会是他们专门用来迷惑我军的。” 一旁另一名副将摇摇头,说道:“不像啊,而且我发现敌军的气势和几天前相比,暴涨起来。莫非是秦家三子来了?” “不,绝对不会。姬颖说道:“父亲从孤竹传回来的密报中说秦开还在攻打海阳城,他不可能这么快的出现在这儿。” 姬颖这段时间守城也算本分,数次打退秦朗的进攻,整个人也成熟不少。 秦开对身旁的图犀说道:“图犀统领,我军野战之力就靠你帐下的三千铁骑了。” 图犀是赫舍里的女婿之一,颇有勇武,不过此人狂悖妄言,最是不服管教。他已经在临渝城中数次纵容士兵抢掠父女财物,杀害无辜,临渝城百姓对这三千东胡兵恨之入骨。 “哈哈,世子殿下放心,不就是一个杂种吗?有何可惧?我们既能杀死他的父母,也能将他剥皮抽筋。你只要知道,战后这临渝城的子女衣帛,粮食财物尽皆给于我便行。” 姬颖的嘴角抽了抽,心中大怒,这厮好大的胃口。不过,他也不敢当真发怒。 毕竟自己手下虽有近万人马,但是骑兵严重不足。 城外原本不过三千骑兵,就让他们近万人马困守城中,不得擅动。足见骑兵在野战中的巨大作用。 这时候,他才不得不佩服秦尚那个老东西的眼光,他是燕国第一个大力提倡发展骑兵的将领,也锻造了一支精锐的骑兵。 而他的这个私生子在这方面的建树尤甚,并且有着天然的优势。 第416章 来自小兵的怒吼 在临渝城军队的大营里,一个小兵接到了邻居家的来信,他紧紧的拿着信,整个人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他叫刘二蛋,因为据他的母亲描述,在生他的那天,他们家喂养的一只母鸡,连着下了两颗蛋。因此,起名叫刘二蛋。 因为这个异象,刘二蛋从小便受到村里人的尊敬,再加上他个人力大无穷,长得又相当壮实。 很快便成了村子里说话有分量的人,村子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听命于他。 刘二蛋是临渝城本地人。 战争开始之前,刚刚娶了媳妇,生活也算美满。如果没有该死的战争,他还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满生活。 只是突如其来的战争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朝廷征讨,一夜之间,权倾孤竹邑的姬樾成了叛臣。他们被无辜的卷入这场战争,裹挟着前行,本来心中就已经多有怨言,可今天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 他脸上青筋暴起,大吼一声,便要冲出营帐。 身边的几个老乡死党忙将他死死的压住,而且群情激奋的人不止他一个。 “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杀了那一群杂碎!” 他被众人死死的压在身下,然后大吼道。 刘二蛋力气极大,四五个人在哪里压着,仍然感觉他有暴起伤人的力气。 众人一看信件,不由的都是一惊。 前段时间,图犀帐下的东胡骑兵在城外刺探军情的时候,摸到了刘二蛋所在的村子,结果大加劫掠,抢夺财物,侮辱妇女。 刘二蛋的新婚媳妇因为相貌长得俊俏,因此没有逃脱东胡人的魔爪。而他的父母为救他的新媳妇儿,也惨死东胡人的刀下。 “我要杀了这帮畜生,我要杀了这帮畜生!”刘二蛋大哭着,终究慢慢的没有了力气。 周围的士兵也都担起心来,东胡人在临渝城作威作福,也不知道自己家里怎么样了。 看到刘二狗的遭遇,每个人都很担心。 一个老成持重一些的军官,过来就是对刘二狗脸上狠甩了一巴掌。然后骂道:“你想找死吗?东胡人是那么好惹的,他们是世子殿下的坐上宾,就连世子见了他们都会毕恭毕敬的,你想做什么,难道你嫌自己活的不够长?” 老兵的话让刘二蛋微微一惊,他抹着眼泪,骂道:“该死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去找他们,我不能让我的父母媳妇白死啊。你们别拦着我,让我去,让我去。” 说着便要挣脱其他人的拉扯。 只是老兵没有给他再给机会,一脚踢在刘二蛋的肚子上,然后骂道:“你个蠢货,就这样去,还不跟送死一样。” 他对自己的亲信使了个脸色,有两名亲信会意,然后走到了帐外去,将帐外严密的守卫起来。 老兵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道。 差点将刘二蛋踢断气,帐篷中还有二十来个人,他们纷纷红着眼睛。 老兵骂道:“你以为就你受了委屈,你以为就你家死了人,你问问,在这个帐篷里的,有那一家没有受过东胡人的荼毒,有哪一家没有受过东胡人的欺凌。” 刘二蛋又是伤心又是疼痛。 他抬起头,望着二十几名同袍兄弟。他们个个都转过脸,说道:“难道你们?” 老兵走过去,抓住一个士兵,指着他说道:“他们家三兄弟战死沙场,都是拜东胡人所赐。他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 说着又走到另一个士兵身边,说道:“前几日东胡人大掠临渝城,他的父母也被东胡人杀死了。” 老兵厉声道:“你看看他们,我们都一样,你这样冲过去,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刘二蛋这才抬起头,环扫了众人一眼,只见每一个人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原来都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刘二蛋看了老兵一眼,说道:“郑大哥,你说吧,怎么干,我听你的,只要能替我报仇,,做什么我都愿意。” 刘二蛋也渐渐的冷静下来,然后说道。 老兵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走过来,低声道:“这才像话,我们这些人都是受过欺压的,我们不懂谁反叛谁没反叛,我们只知道世子领来的东胡人杀死了我们的亲人,烧毁了我们的家园。所以他们便是我们的敌人。” “对!” “对!” “郑大哥说的对!” 刘二蛋咬牙切齿的说道:“郑大哥,你就说我们怎么办吧。” 老兵狠声道:“军营里和我们一样遭遇的人不少,大家分头联系。我已经打听好了,东胡人的军营就在南城门附近。明日我们的五百将要邀请几名东胡人来我们军营教练骑术,我们就在那个时候举事,杀死东胡人,杀死和东胡人亲近的五百将,然后去南城,为我们的父母妻儿报仇。” “好!”众人齐声说道。 刘二蛋说道:“郑大哥,恐怕只靠我们还不够,要不我们派人向城外的秦三公子纳降吧。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一定能将那些卑劣的东胡人斩尽杀绝。” “秦三公子?”老兵有些疑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由充满了好奇,问道:“那是何人?” 刘二蛋说道:“秦三公子是令支邑北疆之狼秦尚的幼子,也是如今令支邑城守上大夫秦朗的弟弟。他现在是攻打临渝城的主将。” “哦,你怎么知道他的。”老兵问道。 他知道刘二蛋平日里不仅力气大,也比较聪明。 “当初我们被征调乘着秦尚战死进攻令支邑,在半途被秦三公子所败,姬樾便带着狼狈而逃了。” 他现在对姬氏家族也没了敬畏,直接直呼其名。 老兵说道:“那派谁去呢?现在我们正在和他们打仗,恐怕万一那人性子古怪,恐怕会有去无回啊。” 刘二蛋沉吟片刻,说道:“我去!” “二蛋,你!”刘二蛋的同乡好友忙一把抓住刘二蛋,说道:“你大仇未报,太危险了。” 刘二蛋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然后说道:“假如我死了,那请兄弟们杀那些杂碎的时候,替我多砍两刀。”他的眼神如刀,异常决绝。 第417章 依兰之谋 这几日天气趋冷,大雪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秦开在帐篷中来回踱步,他望着帐篷中悬挂在墙上的地图,心中心虚复杂。 冬季对于他们而言,是一把双刃剑。 虽说冬季的来临,进一步能够击垮敌军的抵抗意志,但对于他们骑兵而言,也并非没有坏处。 许多马匹被冻伤,冷的时候甚至连弓都拉不开。 而且满天的大雪给秦开所部的后勤补给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三公子,你还在忧心士兵们的伤情?”说话的是依兰,秦开这次北进,带了两个侍女,一个是蒲公英,另一个则是秦无衣的贴身侍婢依兰。 按照秦无衣的说法,依兰会写一笔好字,更重要的是依兰精通地形地理之学,会绘制地图。 秦开望了她一眼,说道:“这几日连续有士兵冻伤,而且大多是从蓟都带来的兵马,临渝城必须速战速决。再拖下去,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秦开深知,临渝城和孤竹邑不同,临渝城有比较充足的粮草和军械供应。就算在围困一个月,敌军依然能够自存。 “三公子,奴婢临走时小姐曾经让奴婢给三公子带一句话。” 依兰的脸有些微红,她平日里性格腼腆,也只有在秦无衣面前的时候才会“放肆”一些,这还是她和秦开第一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心中终究有些忐忑。 “阿衣让你带上门话了?” 依兰走过来,指着临渝城北面的燕山说道:“小姐说必要时可以围三缺一,放姬颖北逃。” 秦开眼皮一跳,不由得一愣。他走过来,站在地图前,望着北境形势。 “细说。” 依兰看秦开沉思,于是大胆的开口道:“姬颖若逃,则临渝城在三公子掌中。孤竹邑那边就彻底没了斗志,何时破城也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且还有一个长远的好处,姬颖北逃,必然与燕国为敌。那时候,三公子在孤竹邑才有立足的意义。否则,以燕王子之的多疑的性格,此时虽然能看在子凰公主的面上,对三公子厚加重用,但若被有心之人谗言,三公子的地位终究不牢靠。” 秦开面色愈发的沉重,说道:“这不是你们常说的养寇自重吗?” 依兰低声道:“是,但事有从权。目前的形势对我们而言,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姬颖,庸人而已。三公子和他打过交道,此人纨绔惯了,胸中并无半分点墨。有他给东胡山戎王部做向导,将来三公子击败东胡山戎部,岂不是更容易些。” 秦开只听秦无衣说过依兰是她的贴身侍婢,伺候她的日常起居。后来也不过是知道她会些地理绘图之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份眼光。 他哪里知道,依兰不仅仅是秦无衣在北谍司的得力助手,更是秦无衣身边的首席谋士。 秦开抬起头,望着依兰,然后说道:“有道理。不过,姬颖现在闭门不出,我们不过两千步兵,攻城非我军所长啊。” 依兰也愁上眉头,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奴婢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在这时,达曼在外禀报,说临渝城中有一个士兵从城墙上夜缒而下,来营中投降。 秦开的目光看了一眼依兰,笑道:“办法来了。” 依兰也不由的失笑起来。 秦开说道:“让他进来吧。” 刘二蛋被士兵押解了进来,他走进帐篷,看见主座上坐着一个年轻公子,身上甚至都没有穿甲胄。 他皱眉说道:“你就是秦家三公子?这次攻打临渝城的主将?” 秦开说道:“不错,你是何人?” 刘二蛋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哭道:“三公子,卑职临渝城士卒刘二蛋,祈求三公子为我们临渝城受东胡人欺压的士兵们报仇。” 秦开被他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的有些不知所谓。 达曼在一旁,先骂道:“放肆,说清楚些。” 刘二蛋一惊,忙将他们在城中的遭遇给秦开详细说来。 秦开越听越是愤怒,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说话。他对赫舍里帐下那些士兵的德行再了解不过,但这件事的真实性还有待确认。 “三公子,我们是真心归降啊,求三公子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秦开忽然站起来,死死的盯着刘二蛋的眼睛,问道:“我可以信你?” 刘二蛋看见秦开的眼神,然后血气上涌,他说道:“三公子若是不信我,卑职可以立即自杀。卑职离开之时,已经与郑大哥约定好了,三公子只需派人持我们约好的信物,郑大哥他们一定会按时打开城门,迎接三公子入城。” 说罢,他推开身边押解他的士兵,因为力气超群,所以两名卫兵直接被他推倒,甚至在推倒之际,还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达曼大惊,以为刘二蛋是刺客,忙抢在秦开之前挡住。 秦开只是微微将依兰往身后一推,然后对达曼说道:“他不是刺客。” 刘二蛋果然抢过剑之后并没有向秦开进攻,而是站在那里。 外面的卫兵听见动静,已经涌进来数十人,将刘二蛋围在中心。秦开的亲卫营是整支军队军最精锐的存在,他们一进来,整个帐篷中的气势都变了。 秦开挥挥手,说道:“你们都退开。” 因为刘二蛋在哭! 刘二蛋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来。他看着秦开说道:“三公子,我听过你在东胡的故事,也听说过你在东胡万人军中突阵的传说。我刘二蛋这辈子没什么遗憾,就是父母之仇未报,辱妻之恨难伸。我死之后,往三公子与卑职同是燕人的份上,替我多杀一个东胡人。” 说罢,便举起那把青铜剑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秦开微微皱眉,他抓起身边一名护卫的佩剑,然后一挑,便将刘二蛋手上的青铜剑一下子挑飞。 力气之大,就连刘二蛋都被这一击之力打倒在地,半天没有爬起来。 秦开走到前面来,站在刘二蛋面前,俯视着他说道:“本公子已经看见了你的勇气,你这条命到战场上去给本公子证明吧。” 刘二蛋忙爬起来,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第418章 目中无人 秦开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燕国儿郎都有不惧死的勇气,但是,我们的命必须用在战场上。” 刘二蛋没来由的心里一凛。 秦开说道:“你回去吧,明日我会看你城中的信号。” 等刘二蛋离开,秦开将护卫遣散,然后命人诏诸将前来议事。 不一时,呼韩邪以及博尔呼、达奚若、门罗等人都进了帐篷。 秦开开门见山,说道:“博尔呼叔叔,今天晚上,将北门的军队全部撤到南面来。” 博尔呼惊呼一声,道:“白狼王,这是何意?” 秦开指着地图说道:“临渝城坚固,我军兵力并不占优,野战尚可,可是攻城就难了。我军死围,则敌军必然生出必死之心,对我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若围三缺一,则敌军人人以为能遁逃,对敌军的士气瓦解也是有好处的。” 博尔呼这才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不过一旦撤围北门,恐怕姬颖有逃亡东胡的危险啊。” 秦开冷笑一声,然后说道:“我就是要让他逃到东湖去。” 博尔呼也仿佛忽然明白了秦开话里的意思,笑道:“末将这就去办。” 秦开转过身,对诸将说道:“传令下去,让士卒们吃饱喝足,明日我们入城吃饭。” “什么?”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秦开既然成竹在胸,那他们便只有听从的份。 刘二蛋连夜又从城墙上夜缒而上,返回了军营。 他找到老兵,他们的核心成员都在一个营帐里。 老兵见刘二蛋安全返回,喜出望外,忙问道:“怎么样了。秦三公子答应了没有?” 刘二蛋猛地点点头,说道:“三公子答应了。” 老兵激动的手掌拍了一下,然后笑道:“大事成了,这次我们一定要让图犀那畜生有来无回。” 刘二蛋也拍了拍手,说道:“郑大哥,我们一切就听你的。” 老兵的眉头皱起来,一张枯似树皮的脸上显出几分激动来,说道:“好,那大家伙再合计合计,争取万无一失。” 第二天,雪下的小了些,早晨起来,整座军营都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放眼望去,万里江山,都成了雪的世界。 这几日由于大雪,营中的操练本来就只是走走过场。 千人将站在台子上照例说了几句激情洋溢的讲话,然后便让士兵操练了一个时辰。 刘二蛋看了一眼校场上,并没有反常。 下午的时候,他们本来在吃饭,可是一阵激烈的鼓声想起,领兵屯长和五百将们赶紧将兵众集合起来,等候检阅。 许多士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多数人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唉,你说这会集合我们做什么呀?” “谁知道呢?我们的千人将神神叨叨的,谁知道他又想起来什么事情。” “你看,东胡人!” 一个眼尖的士兵指着大营门口进来几个东胡装扮的骑士,有五个人,而且他们的千将亲自陪在旁边。 一下子整个队列当中都炸开了锅。 这些日子东胡人在临渝城中作威作福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在整个临渝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许多士兵对于东胡人的暴行都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本来就一直和东胡人作战,没想到现在不仅不打了,而且是他们的主将亲自将东胡人请到他们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东胡人来了大概十余人,领头的是一个十夫长。 十夫长趾高气扬的走在前头,他们的千将和两个五百主跟在后面,一直陪着笑。 十夫长手中握着马鞭走上点将台,他满脸的不屑,对千将说道:“你们燕国人天生就不是骑马的料,有什么可教的。” 东胡十夫长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台下一千人的不满。他们纷纷开始议论,甚至有些士兵还大声的吵闹起来。 千将眼看士兵有哗变的可能,忙眼神一冷,喝道:“都干什么?想造反吗?” 千将一句话,威势极重,立刻将那些宠宠欲动的压了下去。 十夫长看着那些燕国士兵则轻蔑的一笑,说道:“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来,你们上来几个,比比看就知道了。” 十夫长这句话也引起了千将的不满,毕竟世子殿下请东胡人来可不是增加双方矛盾的,而是为了帮助操练他们的骑兵。 自己堂堂一个领导一千人的千将,本来低声下气就已经心里够愤怒的了。没想到这群东胡人居然这般不给面子,实在是气人。 便冷冷的说道:“十夫长,这恐怕不妥吧,若是伤着十夫长的人,末将对世子无法交代啊。” “伤着我的人?”十夫长忽然脸上的刀疤一抖,盯着千将,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这么好笑的事情。我东胡铁骑纵横草原,就是你这临渝城也来过数次,我可没见过你们有哪一次能伤着我们?” 十夫长这可是赤裸裸的嘲讽千将了。 千将心里也窝囊,不过他是世子的心腹,平日里低声下气惯了,再加上,自己也没什么真本事,被东胡人这么一吓,瞬间失去了傲气。 千将没有说话,其中一名五百主却站出来说道:“十夫长,这话可就不对了。当年碣石山大战,你东胡人如何?还不是被北疆之狼按住打,又有什么好炫耀的。”说话的五百主名字叫杨凌,是这支军队中难得的靠军功升上去的军官,骑射功夫了得。帐下五百人,精锐异常。和刘二蛋所在的另一个五百营不在一个档次上。 十夫长被杨凌的话一顶,有些下不来台。骂道:“你是何人,敢这么对我说话?” 十夫长这么一说,背后的数十名东胡士兵便纷纷抽出刀来。 杨凌并没有害怕,他所在的五百营中所有士兵也都纷纷的拔出兵器,做出一种战斗的姿态。 “想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啊!” 东胡十夫长一看底下黑压压一片都开始有所动作,心里也不禁惧怕起来,毕竟对方在人数上占据优势。 就在这时候,千将却狠狠的甩了杨凌一鞭子,然后怒骂起来。 第419章 我们受够了 犹豫这一鞭子,校场之上立刻变得静悄悄的。 燕国军人极其重视荣誉,尤其是在外族人面前。这种家国荣誉感的氛围尤为浓厚。 可是没想到自己军队的主将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东胡十夫长的高兴,鞭打一位立过无数战功的五百主、这本身就是极其罕见的一件事。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包括杨凌。 “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想造反呀?”千将看到杨凌的样子,心中也来气。一个小小的五百主居然敢对他一个千将怒目相向。挑战他的权威,实在令人气愤。 杨凌也昂起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忽然军队中射出一支冷箭,人们只听见嗖的一声,破空之声便如同能穿破人的耳膜一般。 大雪飞扬,大地上白茫茫一片,白的有些刺眼。 东胡十夫长只觉得眼前有一个黑点在以飞一般的速度靠近,他浑身一震,一种浓烈的危险气息笼罩下来,只是不待他反应过来,那支箭便插进了他的额头。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 就连杨凌都微微一震。 一名东胡士兵大叫起来,“不好,十夫长被杀了,燕国人要造反!” 其余九名士兵听见这个士兵的呼喊,忙纷纷抽出刀,就揉身而上。在他们看来,这必然是燕国人的阴谋。 杨凌见机很快,忙向一旁退开。 千将反而反应不及,身边的四名护卫也被东胡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控制了千将,然后列阵试图逃出大营。 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刘二蛋等人那里容许这样的机会错过。 老兵站出来,大喊道:“东胡人掳我千将,兄弟们,杀呀!将东胡这群杂碎统统杀死,为家里的兄弟姐妹报仇。” 临渝城位于东胡和燕国边境的前线,每次东胡人南下牧马,临渝城首当其冲。 士卒当中有许多士兵的家里都遭受过东胡人的抢掠,被老兵一句话,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愤怒立刻便如大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让整个校场都沸腾了。 “杀呀!” 他们立即向东胡人包围过来,将几名东胡人完全围在中心。 不一时,数名东胡人已经被杀。只剩下三人,他们押着千将靠在校场点将台旁的柱子上和燕军对峙。 杨凌见自己营内的士兵也被那名老兵说动,不由的气的跳将起来,骂道:“郑老头,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郑老兵已经杀红了眼,看见杨凌站在他面前,说道:“你让开!” 杨凌终究不敢就这样造反,毕竟这个千将不是旁人,而是世子殿下身边的亲信。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东胡人拿着弯刀抵在千将的脖子上,因为害怕,手中的刀都微微有些颤抖,脖子上被利刃刺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千将吓了个半死,忙指着杨凌和另一名五百将骂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几个造反的家伙就地正法!啊!” 另一名五百将还没有说话,又一支箭便射穿了他的胸膛。 射箭的是刘二蛋,在整支军队中,除了他有如此强悍的箭术,其他人都是没有的。 郑老兵骂道:“你卖国求荣,帮着东胡人欺压自己的同胞,这便是下场。” 杨凌看到他们居然连五百主都敢杀,不由得心中也生出惧意出来,再看看校场上群情激奋的士兵,就连自己的亲卫也不例外,心中立刻生出几分警惕来。 看来郑老兵是策划已久的。 郑老兵是他们的老乡,都是临渝城人。上阵杀敌已经很长时间,但因为不善结交上官,所以尽管功劳不小,但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十夫长。 “郑老兵,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要将我们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郑老兵身旁有许多士兵环绕,俨然已经是众人的首领。 郑老兵看着杨凌,冷冷的说道:“万劫不复?要是再跟着姬家父子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我只是再做一个每一个燕国人都会做的事情。杨凌,你不懂我们这些士兵的痛楚,你是五百主,是将领,你们的家人受到严格的保护。可我们呢?我们的家人呢?” 杨凌被郑老兵的质问一下子问的说不出话来。于是待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样反驳郑老兵的话。 郑老兵拿起手中的长矛,指着那剩余的三个东胡人,说道:“你问问在场的士兵吗?在场的那一名士卒没有遭受过东胡人的欺凌,那一名士卒们的家人,没有遭受过东胡人的抢掠。如今姬氏父子反叛朝廷也就罢了,居然勾结东胡人,杀害自己的国人同胞。我们受够了!” “我们受够了!”一句话在空旷的校场上荡漾开来,本应该是没有多少回音的。但不知怎么的,杨凌却觉得这句话异常的悠长。每一名士卒都将自己胸中最大的愤怒吼出来。 “我们受够了!” 不仅仅是杨凌,就连千将这个时候也害怕起来。对于这些普通的士卒,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都是如同一只只渺小的蚂蚁,什么时候,从未正视过他们。可今天看着他们一个个眼睛里露出吃人一般的凶狠眼神。 千将第一次有些战栗,第一次有些害怕。 原来当这些本来被他们欺辱的人不在甘愿受辱时,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 “杨凌,现在,你在我们众人中官职最高,平时也是一条汉子,你是站在反贼逆党一边,还是站在我们的一边,你自己选!” 千将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他看着杨凌,骂道:“杨凌,这些野人要造反,难道你也要造反不成,本将可是世子殿下的亲信,你今日若从了贼,来日必要受世子殿下处罚,难道你不怕吗?” 千将自己也知道恐怕此时自己的威胁在众人看来微乎其微,但他没有办法。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想要活着,便只能抓住这个救命稻草。 那三个东胡人也惧怕起来,不过他们没有了退路。 杨凌握紧手中的长矛,稍一犹豫,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第420章入城 千将和三名东胡人倒在血泊中,面目狰狞。 郑老兵看着杨凌,走了过来,向杨凌行了一礼,说道:“五百将,我们现在全部听命于你,你带领我们向东胡人复仇吧。” 说罢,校场上一千将士全部跪倒在地,然后向杨凌行礼。 杨凌也不忸怩,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么他们也就没有了退路。 于是问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郑老兵在这个时候,也不隐瞒。说道:“我们已经和秦三公子商量好了,去城门接应秦三公子。” 杨凌更加惊诧,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 杨凌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按计划行事。你们的人应该不止这一营吧。” 杨凌已经想到,既然他们对东胡人这么大的仇恨,估计很大程度上,临渝城本地的军校必然都会参与。毕竟,东胡人这几次闹出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 别说临渝城本籍的士兵,就是他看在眼里,也颇为愤怒。这次事变,也彻底燃起了他的雄心。他一天在东胡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自己也不喜欢。 “五百主,我们每营中都有人,只要等火起,便会同时发作。”说实话,按计划,他们应该是晚上才行动的,只不过东胡人倨傲的样子让刘二蛋没忍住抢先下了手。 “那就只能等晚上了?”杨凌沉吟片刻。 说道:“城外的秦三公子可靠吗?” 郑老兵冷哼一声,说道:“秦三公子乃是北疆之狼的幼子,你说可靠不可靠。” 北疆之狼秦尚在北地的军队中威望极高。 许多士兵对他的信重甚至到了迷信的地步。 “好,既然如此,我们便反了。” “郑老兵,我去接应秦三公子,你率领另外五百人突击临渝城的武库,将武库占据之后,据险凭守,等待我们。东胡大营就在左近,到时候,我们里外夹击,比能将东胡人尽数歼灭。” 杨凌声音郎朗的说道。 郑老兵点点头,说道:“五百主所言有理,就这么办吧。”他将刘二蛋拉出来,说道:“这是勇将刘二蛋,联络秦三公子的事由他全权负责,你们去南城门接应吧。” 入夜。 北风呼啸,胡天八月即飞雪。雪虽然有小的趋势,但寒冷的天气仍然让人生出些许畏惧出来。 守城的士兵也在寒冷中瑟瑟发抖,虽然朝廷的军队并没有攻城的意思,但他们却不敢松懈。 一名门口的士兵骂道:“这鬼天气,下的劳什子雪,怎么不见停下的意思。” 另一人笑道:“还是当将军好啊,这么冷的天,在娘们怀里一躺,再冷的天气也感觉不到冷了。” 士兵们说起这件事倒是来了劲头。一人说道:“喂,你们知道吗?世子殿下将临渝城的头牌舞姬弄进府了。唉,想想那娘们的脸蛋,老子就恨不得将他蹂躏一番,只可惜便宜了世子。” “嘘,你找死啊。这么胆大包天的话都敢说。你不怕掉脑袋啊。”另一人忙小心翼翼的劝诫道。 “你啊,就你这胆子,还想跟世子殿下那里立功,我看啊,你还是早些回去种地得了。”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城中有火光朝门口蔓延开来。 众人忙停止调笑,站的笔直。 守兵中的校尉走上前去,看见前面是五百主杨凌,对这个人倒也知道一些,忙笑道:“什么风把杨五百主吹到这儿来了?” 杨凌骑在马上,并没有下马。 他脸上神情严肃,对于守门校尉的阿谀奉承并没有什么表现。而是说道:“我们千将大人让我来巡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敌情。” 杨凌虽然地位不高,但他们的千将是世子殿下面前的红人,这些士兵们还是知道的。 “哦,原来是千将大人所遣啊。倒是没什么动静。” 杨凌点点头,说道:“你们也辛苦了。千将大人让我们带来了烈酒,天寒地冻的,给你们暖暖身子。” 守门校尉一听居然还有还有这等好事,喜不自胜。 “这怎么好意思?” “这是千将大人的美意,你就收下吧。”杨凌笑道。 守门校尉这才笑道:“来,兄弟们,感谢杨五百主大人的赏赐。” 眼睛微眯,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拔出腰间的剑,一下子刺入守门校尉的脖子。 他大喊一声,“动手!” 他身后五百士兵早已经准备好了,便纷纷乘着城门守军卸下防备的时候出击。 只用了片刻功夫,便将城门口的士兵全部解决。 城楼上的士兵许多还在睡梦中,并不知道城下发生了什么。 他们处理掉城门口的士兵后,立刻打开大门。秦开早已经率兵埋伏在南门口。看见城中火起,南门大开。 刘二蛋亲自在门口按照约好的吹着口哨。 秦开脸上露出满意的的神情,然后沉声道:“冲!” 五千早就摩拳擦掌的士兵立刻如狼似虎的冲进城去。 姬颖自从昨晚将临渝城的头号舞姬带到府中之后,这两日全没有了别的想法,只觉得美人恩重,温柔乡里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这天晚上经过一番折腾刚刚歇下不久。忽然听见城中隐隐约约传来喊杀声,吓得一下子从床榻之上跳起来。 美丽的舞姬也吓了一跳,忙柔声问道:“世子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姬颖一把拿起放在床榻边上的佩剑,大声道:“来人,来人,出了何事?” 外面守卫的护卫连忙赶了进来。 忙跪下说道:“回世子,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护卫刚刚说完话,一名士兵便急匆匆的跑进来,边跑边说道:“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军营中发生了变乱。” “什么?” 姬颖忙俯身问道:“兵变?什么兵变?” 士兵吓得战战兢兢,吞吞吐吐的说道:“城中各营都发生了袭击主将的情况,有些军营已经被叛贼所控制了。” 姬颖还在思考,门外又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然后说出一句让姬颖倍感绝望的话。 “世子殿下,敌军入城了!” 第421章 北逃 “快,擂鼓聚将,随我杀敌!”姬颖壮着胆子,然后说道。 只是那名士兵刚说完话,就气绝身亡。 他的背上插着一支血淋淋的羽箭,直贯心肺。 “世子,我们逃吧。”一旁的刚刚赶过来的亲近副将一把抓住姬颖的袖子,说道。 “可是···” 副将说道:“敌军主力集中在南城,北门外并无朝廷的军队,我们向北逃入东胡,以期将来。” 姬颖摇摇头,说道:“父亲将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我,我若逃了,那成什么话?再说了,我若北逃,那父亲怎么办,孤竹邑怎么办?” 几位比较亲信的部将都赶了过来,看见姬颖其实早已经有逃奔之意,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太过无耻,所以他还需要一个台阶下。 于是便说道:“世子,就算世子殿下离开临渝城,上大夫只会感觉到欣慰的。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世子率兵向秦家复仇,也算是不辱此行。” 姬颖战战兢兢的看着众人,问道:“那我们就保存实力?” 众人忙都跪下,说道:“请公子舍弃小义,选择大义。” 姬颖这才渐渐地定下心来,然后指着众人说道:“好,既然众将都是这个意思,那本世子就依众将所言,我们退入东胡。” 当夜,姬颖组织亲卫兵马近千人,乘着夜色往北逃遁。 而城中则因为失去主将而陷入混乱之中,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只用了短短三个时辰,就将负隅顽抗的势力击溃。 并将两千东胡骑兵围困在武库左近的军营之中。本来东胡骑兵颇为强悍,不过在城中,在窄小的巷道之中,骑兵的优势大大的削减,步兵的优势体现出来。 图犀连续发动几次突围之战,都被秦开所部的强弓硬弩所击退,最后只能困守军营。 秦开被封为尉,有兵马两千,其中五百人手中有强弓。秦开再包围图犀所部之后,立刻将三千狼骑之中的弓箭全部集中起来,交给步兵使用。而骑兵在在城中追杀溃兵。 秦开骑着马来到了武库,守卫武库有功的杨凌和刘二蛋走上前来拜见,秦开忙下马相迎。 “秦尉大人,小人不得已从贼,还望秦尉大人饶卑职一命。” 杨凌见秦开不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但身上已经有少有的英武雄壮之气。 不由得暗暗感慨,辛亏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不然的话,那世子殿下的下场就是自己的下场。 秦开扶起杨凌,说道:“姬颖叛国,尔等只是胁从,并非主谋。况且你能迷途知返,足见其诚。死罪当免。” 杨凌大喜。 忙趴下说道:“多谢秦尉大人。” 秦开转头向身后的李希烈说道:“你领五百人,杨凌为副,立刻巡视城中诸地,但有敢侵百姓之家,辱妇女而不守军纪者,立斩!” 当时军纪败坏,每次军队破城,都少不了要对百姓一番劫掠。秦开深深感觉到这件事的弊端。因此在他立军的第一天,便将抢掠百姓作为军法中必杀的第一条。 为这件事,已经不止斩过一人。 如今城池新破,自己所带的两千兵马又是新军,免不了要犯以前的错误。 秦开只能下重手。 李希烈忙说道:“诺。” 军队开始向武库集中,博尔呼骑马赶过来,对秦开说道:“主公,姬颖向北逃了。” 秦开点点头,问道:“带走了多少人?” 博尔呼笑道:“有一千多人。” 秦开说道:“够了,人数太少,他在东胡就没了地位,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事。象征性的追一追就好了,不可深入东胡境内。” 博尔呼沉声道:“门罗校尉已经去了。” 秦开脸上的神色才和缓了一些。 他指着前面的营寨,说道:“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怎么吃掉城中的两千胡骑了。图犀是赫舍里的爱将,和当年追杀我的阿以律是安答,这个人冲动,脾气也暴躁,不过有几分胆略。要彻底歼灭他们,还真要好好想想。” 呼韩邪低声道:“不如我们强攻,东胡骑兵擅长野战,让他们弃马守城,战斗力自然会降低。”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好。我军虽然擅长攻城,但人数不过两千人而已,三千狼骑和东胡骑兵并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并非善策。若强攻军营,恐怕伤亡太大。” 图犀所部如今已经成笼中困兽,要歼灭他们,需要有耐心。 “可是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东胡人南下救援怎么办?” 秦开抬起头,望着呼啸的北风,说道:“救援?这天似乎还没有停下下雪的意思。燕山通道已经被大雪所封,姬颖的那一千人能逃到北方多少人尚不可知,东胡人岂会做这等没有意义之事。我们要想办法将敌军从军营中引出来,然后在野战中歼灭他们。” 呼韩邪惊异道:“他们岂会出战?” 秦开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他们会出来的。因为他们的所长也是野战,与其在营中等死,还不如出营一决胜负,图犀是聪明人,不会坐以待毙的。” 正说话间,达曼忽然急匆匆的骑马赶过来,低声对秦开说道:“主公,可去临渝城守府看看。” 秦开皱眉,一时没有明白达曼话中的意思。 说道:“什么事?” 达曼笑道:“姬颖北逃时没来得及带走他的妻女,姬颖的妻子和女儿都被留在了城守府,现在已经被我全部擒获。” “哦?去看看。” 秦开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姬颖居然乱中连家人都来不及带走,可见离开之时的狼狈。 秦开哪里知道,姬颖的妻子是父亲强塞给自己的,自己并不喜欢。临走时,压根就没想起来,自己的妻女也在府上。只带着这几日陪他风流的临渝城首席歌姬仓皇北遁。 秦开来到城守府上,府上已经被达曼率领的亲卫营兵马团团包围,秦开迈开步子跨进门来,只见丫鬟跪了一地。 为首的一个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皮肤并不白皙,钗发散乱,有几分慌张姿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女孩。 第422章 时不我待 秦开走到女子面前,俯身看着那名女子,姿色倒是上等,不过此时脸上身上全是一团污泥。 他沉声问道:“你是姬颖的世子妇?” 女子猛地抬起头,一张美艳的脸蛋上此时被泥土所覆盖。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开,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但唯独在他眼里看不到害怕和恐惧。 因为秦开身上被鲜血所污,妇人怀中的小女孩则皱着鼻子,恐惧的将手环在妇人的腰上,然后将头也埋的更深了些。 妇人抬起头,然后说道:“要杀就杀,你休想要辱我?” 秦开还没有回答,忽然异变陡生。那妇人低头间不知何时手中竟然多了一柄短匕,朝秦开胸口刺来。 众人大惊,忙惊呼一声,只是因为离得太远已经救之不及。 只不过世子妇第一次拿匕首,能从怀里拿出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更遑论杀人了。 刀势歪斜又乏力,秦开并没有躲避,只是在她的手腕上轻轻一拍,便将她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 这时候,达曼等人也都抢上前来,然后一脚揣在妇人的身上。妇人扑通一声,连着小女孩摔倒在地。 达曼生气的拔出刀就要杀人。 秦开忙喝止道:“安答,不要杀他。” 秦开走过去,那妇人被这一脚踢得差点断过气去,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小女孩则哭喊起来。 她忙爬过去,重新将小女孩抱在怀里,然后哭泣起来。 秦开说道:“依兰,将世子妇好生安置,不能亏待。”秦开不会杀女子,更不会杀姬颖的妻子。 从城守府出来,秦开向众人说道:“走吧,我们去会会图犀!” ······ 秦开破城的消息传到孤竹邑,这个消息像瘟疫一样瞬间开始蔓延开来。原本就毫无斗志的孤竹邑,这个消息的到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姬樾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随后便关上了上大夫的府门。孤竹邑城邑由内外两座城池构成,他的府邸名义上是府邸,可实际上依山而建,更像是一个军事堡垒。 自从临渝城失陷之后,姬樾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亲率自己最精锐最信任的五千人马退入府中,每日里会见守城的诸将也都是在府中进行。 而他自己则再也没有离开过府中。 守城事宜他全权委托给自己二子和五子两个人负责。 而二子姬醇和五子姬琏又表面亲和,暗地里内斗不断。 六夫人这些日子很是忙碌,姬樾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处理军务了。每日在府上和美人在一起饮酒作乐,听歌赏舞。 六夫人不知不觉竟成了姬樾最为信任之人。 甚至有权力碰触最核心的军务。 如今,孤竹邑外围诸城,已经全部被朝廷大军攻破,或破或降,孤竹邑已经成为一座孤城。 而且是缺兵少粮的孤城。 五公子姬琏蛰伏已久,终于觉得时机来临。 夜晚,他和往常一样悄悄来到寝室,六夫人因为姬樾的信任,权柄极大。和往日相比,多了几分厉气。 姬琏走进来,看见六夫人还在批阅军报,不由得笑道:“看六夫人的模样倒是真美。” 六夫人看见姬琏进来,妖艳的一笑,然后起身说道:“冤家,你可来了?” 姬琏脸上神情不虞,他走进来大马金刀的坐下,说道:“我等不了了,眼见没有希望了,我必须取信于奉阳君。” 六夫人走过去,柔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一股浓浓的香味便蔓延开来。 六夫人能得到姬樾的宠信不是没有原因的。 姬琏碰触到她嫩滑的肌肤,只觉得身体都忍不住一颤。来到这里,他的心情总会静下来,连他也感觉奇怪。 “冤家,你想怎么做?” 姬琏吐出一口浊气,然后说道:“秦家老三已经攻破了临渝城,我们北逃之路已经被切断,现在城中又缺少粮食,再这样下去,不用奉阳君来攻,我们都会被饿死在这儿。老大生死不知,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只要我捆了我父亲投降,朝廷自然会继续用我姬氏来做这孤竹城守抗衡秦家。” 六夫人微微皱眉,好看的眉头翘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姬琏伸手揽着姬琏的腰肢,说道:“我已经将自己的亲信按照你的意思安插进了父亲的亲卫之中,只要时机合适。他们便会成为我擒杀父亲的一支奇兵。” 六夫人听他动了杀心,不由得显得有些犹豫,于是说道:“其实只需要擒住上大夫即可,不用杀人的。” 姬琏摇摇头,说道:“你不懂。若真要绝除后患,就必须要他死。不然我背着弑父之名,怎么做孤竹邑的城守,怎么做上大夫?” 他现在决心已下,必须抓住这个时机。不然当奉阳君攻破城池,那可就再也没有谈判的筹码了。 六夫人低声道:“你占卜了吗?何时为佳?” 姬琏点点头,然后说道:“占卜了,明日我要向父亲报告这几日的军情,正是难得的机会。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明日黄昏,我们就行动。” 六夫人看着姬琏,似乎全身都在颤抖。 不由得问道:“你在害怕?” 姬琏摇摇头,他一把将六夫人扑倒,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不是害怕,是激动。明天之后,我便是这孤竹邑的天,我便是姬氏一族的希望。” 等姬琏离开后,六夫人慢慢的披上自己的衣衫,然后静静的坐起来,她坐在榻上,一边整理自己的秀发,一边说道:“你都听到了?” 忽然从床帏后闪出姬醇来。姬醇踩着轻慢的脚步,然后走到前面来。说道:“你做的很好。” 六夫人媚然一笑,说道:“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怎么,你害怕了?”同样的问话,不过问的人和听的人都发生了变化。 六夫人忽然像一个藤蔓一样缠上姬醇的身体,柔声说道:“奴家不怕,只是希望二公子不要功成之后忘了奴家才好。” 姬醇眉眼间尽是鄙夷的神色,他伸手将刘夫人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然后说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说罢,不顾六夫人僵硬的身体,气定神闲的离开了屋子。 第423章 祸起萧墙 天气变得更加阴冷,大雪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在大殿之上,姬樾躺在一个美人的怀里,手边拿着一个酒盅,身旁漏了一地的酒水。 歌姬们舞动着妖艳的身姿竭尽所能的取悦着他们的主子。 中年谋士在一旁看着这个模样,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便径直离开了大殿。 他的心也已经死了。 上大夫姬樾如今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尤其是当临渝城城破的消息传到孤竹的时候,姬樾内心受到的冲击更加严重。 姬琏带着护卫推开门,来到了大殿之上。 大殿上的侍卫站的密密麻麻,侍卫统领名字叫严刚,颇受姬樾的宠爱。 今日是姬琏向姬樾上报军情的日子。 如今的孤竹邑,一般的将领已经很难见到姬樾的面。 “老五,你来了。”姬樾微微抬起头,然后盯着姬琏的脸问道。 姬琏跪下行礼,然后说道:“是,儿臣给父亲请安。” “秦家的军队到哪儿了?”姬樾有些迟疑的问道。秦家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总是在他的心头萦绕,他的一生几乎都在和秦尚的内斗中消耗。 虽然秦尚之死令他欣慰,但更大的阴影却在后面。 秦尚虽死,但秦氏不倒,他的儿子们似乎都继承了他的衣帛,秦氏不仅没有衰亡的迹象,反而多出几分复兴的苗头。 更令他此生蒙羞的是自己发大军突袭,居然被他的那个杂种儿子生生的吓跑,这么耻辱的事情,就是在秦尚活着的时候,都从未发生过。 “父亲,敌军攻城日急,临渝城又在两天前失陷,我军斗志皆无,往后怎么打,还请父亲示下。” 关于临渝城失陷的事,姬樾已经大发过雷霆,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对于他们而言,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示下?怎么示下。你和老二是现在的守城将军,这些小事还需要问我吗?” 姬樾眼看已经发怒。 因为威势在前,姬琏也不敢反驳,忙说道:“儿臣该死!” 姬樾骂道:“真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们这几个无能的东西来。” 姬琏嘴角一抽,脸色忽然一变。 就在这时候,二公子姬醇也走进了大殿,他进来的时候,瞥了一眼姬琏,并且给了他一个眼神暗示。 “你怎么也来了?”姬樾大怒,因为他已经定下规矩,包括他的儿子在内,都不得同时来大殿上见他。 那知二公子姬醇却并没有跪下,反而站在对姬樾说道:“父亲,众将士对于父亲躲在府中的做法很不满意。如今孤竹邑危在旦夕,全城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以卫疆土。父亲本应该和将士们站在一起,可父亲却躲在这府里酒池肉林。” “放肆!”姬樾打断姬醇的话,劈头就骂,说道:“逆子,你怎么跟你父亲说话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大夫平时好酒好肉的招待他们,难道是养了一群废物不成?” 只不过姬樾的话音刚落,便看见姬琏的亲卫带着兵马撞开了大门,冲了进来。 侍卫统领严刚,吓了一跳,忙拔出剑,呼道:“保护主上!” 二三十名卫士纷纷站过来,然后站在姬樾之前。 “逆子,你想干什么?”姬樾看着老二姬醇骂道。 只不过本来在一旁跪着的姬琏却慢慢站起来,便站起来,便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父亲,不是我二哥要做什么,是我要做什么。” 姬樾一惊,惊愕的指着姬琏,吞吞吐吐的说道:“姬琏···你···你这个逆子,难道你想谋反不成?” 姬琏站起来,说道:“谋反?父亲,你这个罪名安得大了些吧。反叛朝廷,出卖国家才叫谋反。比起我,父亲所为才更像是谋反吧。” “你···你···你个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姬琏疯了一般的站起来,将最前面站着的两个侍卫杀死,鲜血溅在他的身上。他本来就穿着盔甲,此时因为鲜血的映衬,显得更加恐怖几分。 “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再替大燕国诛除奸佞!” “放肆!”姬樾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他从没人的腿上蹦起来,一下子坐在地上,然后说道:“岂有此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姬琏冷笑一声,然后抬起头仇恨的盯着姬樾,说道:“是啊,你本就不该把我生下来。我是什么东西,从小到大,你可曾有一点顾忌到我的感受。老大要什么有什么,只因为他是世子,是未来的孤竹邑的主人。我呢?排行老五,不仅什么东西都没有,还得小心翼翼,不敢露出半分别的姿态来,不然我恐怕活都活不到现在。” 姬琏的士兵还在往大殿里涌,眼看已经有数百人将这个大殿围的严严实实。 姬樾目光中愈发的害怕起来。 他知道,今日之祸,恐怕再也躲不过去了。 他勉强装作镇定的样子,说道:“儿子,你的不甘我都知道了,你我是父子,不是仇人。你这样对待你的父亲,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笑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从没有想过要结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再说了,我已经得到奉阳君的许诺,只要拿下你的人头,我便是未来的孤竹邑主人。奉阳君对我姬氏的反叛也可以既往不咎。” 他狂笑着,仿佛已经坐上了上大夫的宝座。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权力的欲望和渴求。 “逆子···逆子···”姬樾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那些美人们也都吓得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姬琏低声哂笑,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父亲,您不是一直在调查九弟什么怎么落水的嘛?我今日就告诉你真相。他是被我推下去的,而且是我亲自推下去的。” 两年前,孤竹邑上大夫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姬樾的第九子年龄不过六岁,是姬樾老来得子,因此备受宠爱。可是在他六岁生辰那天,却发现溺亡于他平常居住院子边的湖里,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 没想到,凶手竟然是五公子姬琏! 第424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姬琏的一句话,激起千层风浪。 从始至终,二公子姬醇都只是微微冷笑了一声,唯有姬樾却满脸的惊诧和不敢相信。 “逆子,你安敢如此?难道你忘了他是你的兄弟吗?” 姬樾虽然痛骂,但姬琏早已经对父亲没有了敬畏感之心,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更加大胆些。 “我有什么不敢的。这个世界,成王败寇,胜者为王而已。只要我能做上你这个位子,谁会在乎我是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他的脸上近乎扭曲。 “你···你···你!”姬樾被他一句抢白,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他,不由得站在当地,指着姬琏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老东西,反正在你心里也从来都看不上我。今日我便让你看看,谁才是姬氏的未来。”说罢,便指着姬樾说道:“众人听令,有斩杀反贼姬樾首级者,功封副将,赏千金!” 他身后那些士兵听说姬琏的奖赏如此优厚,不由得大是意动。于是纷纷摩拳擦掌,准备一拥而上。 姬樾眼看事件已经无法平息,于是也不敢耽搁,说道:“有诛杀此逆子者,我封他城邑十座,赐万金!” 只不过姬琏所挑选之人,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姬樾的赏赐虽然丰厚,但还不足以让他们阵前变节。 不一会儿,便传来沉闷的兵器撞击声,姬樾眼看己方兵少,忙向后殿跑去。 只不过,姬琏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驱兵向后殿追去。 严刚身后士兵越来越少,姬琏的死士训练已久,再加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个没命的向前冲,严刚已经渐渐支持不住,虽然斩杀了不少叛乱士兵,但终究人数太少,严刚护着姬樾退到后殿,身旁只有十余人相随了。 姬琏和姬醇在后面紧跟着追了进来,然后将姬樾团团围住,冷笑道:“父亲,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后殿逃生的各处通道都已经被儿子堵死了。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他这句话是嘲讽,但更多是却是赤裸裸的蔑视。 “畜生!”姬俨吐出一口浓痰,骂道。 姬琏听见姬樾的责骂,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然后冷冰冰的说道:“给我杀!把这老东西给我留着,我要亲自解决他。” 说罢,众兵士便一哄而上。 片息之后,姬琏的亲兵便将姬樾的护卫残杀殆尽。 护卫长严刚身被数十创,不倒而亡。 姬樾则吓得躲在案几下面,被士兵们粗暴的从案几下扯了出来。 姬樾被拖在地上,然后吓得瑟瑟发抖起来,更丢人的是居然没有忍住裤子都尿湿了。 姬樾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说道:“别···别···别杀我!别杀我!” 姬琏顺手从身旁的一个亲卫兵手中夺过一把剑,然后直接刺入姬樾的胸口。 姬樾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那样呆呆地直到目光涣散,没有神气。 姬樾的尸体慢慢变得僵硬起来,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仿佛压了他数十年的一座大山从他身上轰然倒塌。他从没有感觉这么轻松过。他原本是不想亲手了解姬樾的性命的,毕竟他是自己的父亲。 可就在刚刚,他的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出以前的情景,多年以来积压在他心中的怨气一朝爆发,他便不能在自主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他连自己的父亲都可杀,那这个世上,还有谁是他下不去手的。 士兵们围在他的身旁,他赤红着双眼,然后盯着姬醇说道:“二哥,我们终于赢了!” 姬醇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大殿的一角,和姬琏拉开了距离。他身后是他的亲信士兵,虽然只有少数几个人,但他们似乎都在小心的提防。 “不,五弟,不是我们赢了,是你赢了。”姬醇还是一种儒雅的派头。 姬琏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放肆,极其肆无忌惮。对于他来说,在这个城池里,已经没有人能对他构成威胁,包括二子姬醇。 姬琏笑得狂妄,说道:“二哥,父亲死了,他会孤单的。父亲在世的时候,除了大哥之外,对你最是看重,不如你就陪父亲一起去吧,如何?” 姬醇脸色大变,喝道:“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过河拆桥?” 那知姬琏却脸色一变,更加阴沉的说道:“不,我是害怕父亲一个人在黄泉之路上独行,你就陪他去吧。” 当姬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姬醇却没有再笑,而是盯着姬琏也笑了起来。他说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弟弟,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看来这么多年你对我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假的了。” 姬琏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呢?老大的实力太强了,仅仅凭我一个人,是扳不倒他的。所以,我需要你这个盟友。” 事已至此,姬琏也不介意多说一点。 “是啊,所以你接近我,利用我,想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你想过没有,如今孤竹邑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就算你杀了我又有何用?” 姬琏冷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已经向奉阳君纳降了,只要我将孤竹邑献出去,我依旧是孤竹邑的上大夫。” 本来姬醇已经死到临头,可令姬琏感觉到些许不安的是他居然在姬醇身上看不到半点慌张。刚开始时露出的恐惧更像是一种蔑视的调笑,这让他心里生出一些不安来。 他的话音刚落,姬醇却说道:“蠢货就是蠢货,本以为你跟在本公子身边久了会变的聪明些,但没想到依然这么蠢。怪不得父亲不宠爱你,就你这点计谋,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姬家人。” “什么意思?”姬琏皱着眉头问道。 姬醇却忽然在旁边的门上敲了三下,那扇早已经被姬琏亲信所堵住的门居然咿呀的一声开了。门外的卫士枕戈待旦,但见到姬醇,却没有半点想要冲上来的意思。 第42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姬醇面色淡淡的看着姬琏,然后说道:“我早就想到五弟不是与我共富贵之人,所以,哥哥我也做了些准备。” 姬琏的眉头一下子紧锁起来,他暗道不好。 指着姬醇说道:“你···你做了什么?”姬琏平时对姬醇的印象便是这个二哥太过与世无争,甚至当年将他纳入自己的阵营,自己还是下了大功夫的。 姬琏的话刚说完,便听见外面有兵器异动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呼声。 并且内殿的大门全部被堵死。 姬琏有些惊恐的看着姬醇,质问道:“你···你算计我?” 姬醇冷笑一声,说道:“难道五弟没有说过一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你!”姬琏拿起剑直接甩向姬醇,姬醇身旁的一个侍卫拿起盾牌,挡在姬醇面前,将剑弹开。 姬醇冷笑,“你除了狗急跳墙,还会做什么?” 就在这时候,妖艳的六夫人从内门走了进来,站在姬醇身边。她一身盛装,看着姬醇,又看看姬琏,顾盼间流露出的美人姿态,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姬琏看见六夫人的到来,便彻底明白,一切都是姬醇设的局,不由得大为恼怒。 “你···你们合伙算计我。”他盯着六夫人,厉声道:“原来你是老二的人。” 六夫人没有说话,她此时清冷的脸庞更加美艳,也更加动人。只不过看在姬琏眼里,却愈发的让他心寒,令他恐惧。 从目前的情势看,一切都在姬醇的算计之中啊。 “老二,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姬醇笑道:“五弟,你要明白,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老大太过强势,我也不得不暂时蛰伏,我也需要一个人站在前台。若不是你来,还有其他人会来。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你享尽了人间艳福,也是我让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上大夫之位。” “你个卑鄙小人!” 姬琏刚刚骂了一句,便听见羽箭发动的声音,他身边的护卫便被射杀了一大片。 原来外围的兵马都已经听命于姬醇了。 或者说,那些名义上臣属于姬琏的兵马从来就没有真正归属过他,一切不过是姬琏个人的想象罢了。 姬醇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不然你死不瞑目。” 姬琏握紧手中的剑,身后数百人都惊恐的缩在一起,事变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还有什么事?” 姬醇忽然淡淡的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杀死九弟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虽然九弟是你推下河的,我告诉你,他没有死,而是从冰窟窿里爬了出来。后来又是我推下去的。” “什么?你···”姬琏一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了,还有奉阳君对你的许诺都是我和奉阳君商量好的。献城之后,真正获得上大夫之位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姬琏听在耳中,浑身大震,这算不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惨笑一声,说道:“是啊,我算计来算计去,居然被你给算计了,不过你也休想就这样杀死我。” 他大喊一声一声:“布阵!” 姬琏平日里装疯卖傻,留恋酒肆歌舞坊,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懂。相反这段时间的围城战,让他多少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困兽? 百余名士兵在宽阔的大殿上立即布成了一个圆形的盾阵。 他明白,大殿外的士兵已经全部被姬醇收买,或者说从始至终那些士兵就只会听命于姬醇。 他今日想活命,便只有一个办法,拼命的冲出去。 或许当有一线生机。 姬醇似乎早有准备,说道:“愚蠢!” 他低声道:“关门,闭窗!” 说罢,转身带着众人从内门离开。外面的包围的士兵开始将门窗全部钉死。 姬琏一看见姬醇往外退,暗叫一声不好,然后大吼一声,说道:“快,追上他。” 圆形盾阵瞬间散乱。 紧接着密集的箭雨便从窗外直射进来。 除了箭之外,还有火。 大火开始蔓延,将整个大殿的点燃。 殿内的士兵想从门里抢出来,只是却怎么也抢不出来。 姬醇听着刺耳的惨叫声以及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六夫人则表情复杂,她第一次开口。“没想到你真吓的去手?” 姬醇看了一眼六夫人,满脸嫌弃的神色,然后说道:“怎么,你还心疼了。” 姬醇收的亲信五百余人全部围在四周,有冲出火海的人,便被他们无情的斩杀。 姬琏用死去士兵的尸体终于撞开了一道门,冲了出来,大火还在熊熊燃烧。 冲天的火光让半边天都染红了颜色。 姬琏浑身被烧的不成样子,脸上全部被烧烂,几名士兵就要举起长矛,将姬琏刺死。 姬醇喝道:“站住!” 姬醇走到前面,站在姬琏面前,他俯身望着姬琏。 这一幕何其相似! 姬琏犹如一块黑炭,躺在地上,大口的呼着气,不过刺骨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起来,声音异常的难听。 “五弟,你该知道的,走上这条路迟早会是这个下场!” 姬琏没有看姬醇,而是转过身,望了一旁的六夫人一眼,看见六夫人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转过头来,望着天空中下起的鹅绒大雪,忽然狂笑起来。 “输了,我们都输了!没想到,我姬琏会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更没想到,亡我姬氏一族的居然是一个女子。可笑,可笑啊!”他知道,自己的未来没有了。可是他更知道,姬氏数百年基业恐怕也会在今日断送在那个女子身上。 姬醇没有明白姬琏的话是什么意思。 忽然听见有整齐的脚步身从远处传来,姬醇猛地转过头吧。只见四周已经大批的军士向他们围过来。 姬醇没想到,埋伏之后,还有埋伏。 紧接着便是刺耳的号角声,响彻整个院子。 “怎么回事?”姬醇问身后的亲卫。 亲卫支支吾吾哪里知道,只是看见他们的军服,不由的心都凉了半截。居然是孤竹邑上大夫姬樾的最为精锐的近卫亲兵! 第426章 黄雀之后,还有猎人 数千精锐兵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四周向大殿围了过来。 姬醇不明白,父亲已经被姬琏所杀,哪里来的近卫亲兵。 他下意识的站在姬琏身边四处张望。 大军停步之后,只见人群中渐渐地让开一条通道,一辆战车缓缓的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战车异常雍容华贵,姬琏和姬醇同时大惊,因为战车站着的人让他们心惊胆战。 战车上所站着的居然是孤竹邑城守、上大夫姬樾! 姬樾扶在车边上,盯着地上那两个为了权力居然不惜弑父的逆子,脸庞上的表情愈发木然。 姬樾挥了挥手,妖艳的六夫人便冷冷的看了一眼姬氏兄弟,转身登上了姬樾所在的战车,站在了战车旁边。 姬醇便立刻明白,自己也成了棋子。心里迅速的转起来,他忙跪下对姬醇说道:“父亲,五弟谋反,欲图行刺父亲而据大位,儿臣已经将他的乱臣贼党全部诛杀在大殿之内。” 六夫人站在战车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丑剧,心里有些好笑。这就是提倡礼制的贵族们,这就是整日里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豪族。在权力面前,在生死面前,几乎所有的体面都犹如一张遮羞布,就那样被赤裸裸的拔掉。 将那腐烂不堪的污浊晾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一幕幕子弑父,父杀子的丑剧在这块土地上上演,又有谁真正在乎过仁义。 就像自己的父母,兢兢业业为国效力,为朝廷效力,到最后还不是这些贵族一句话的事,便身死异乡。 姬樾的亲信大将姬无常看了一眼姬樾,然后举起剑,说道:“除两位公子外,所有参与叛乱的士卒,杀无赦!” “嘿!” “嘿!” 士兵们开始进攻。 这句话刚说完,姬醇整个人就瘫倒在地。 他败了,败的彻底。 他以姬氏为棋,下了一盘声势浩大的棋局。只不过,终究,姜还是老的辣。他的父亲居然找了替身,那他们平日里所见的父亲到底是父亲还是替身。 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自己终究太稚嫩了啊。 大约半个时辰后,反抗的五百余叛军已经全部被诛杀殆尽,只余姬氏兄弟二人。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雪下的不大,但飘落在空中,却难以遮掩刺鼻的血腥臭味。 姬樾将战车驰道两个儿子身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父亲,你赢了!”姬琏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他望着自己的父亲。说道。 姬樾则脸上闪烁出莫名的意味,说道:“我孤竹邑姬氏,颖儿以下,你最像我。”姬樾盯着姬琏,说道。 姬琏则扯着嘴角,说道:“可是我终究不是父亲。我连二哥的计谋都看不透,更不要说和大哥争短长了。” 姬樾则冷静的看着二人,说道:“不,你有弑父的决心,或许我真的看错了你,若给你机会,你说不定真能复兴我姬氏。” 姬琏连笑都懒得笑了。 成王败寇,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 这一仗,输的彻底,虽然多少心中有些不甘,但终究已经走到了尽头。 “父亲,我也不想杀你,若是你平时能对我多关注一点,我就不会有杀你的念头。”姬琏望着天空,雪花飞舞,就像没有根的浮萍,随风飞扬,找不到归宿。这种感觉像极了自己,现在的自己何尝不是这种状态。 姬樾浑浊的眼球上多了几分暮色,他老了,没有了年轻时的锐气。或者说他的锐气早已经被那个叫秦尚的家伙磨平了,在和他相斗的日子里,自己似乎从未占据过上风。 姬樾没有再理会姬琏,他这一次受伤颇重,基本上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 姬樾虽动了恻隐之心,但对于想杀掉自己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也不会轻易放过。 “老二,你好深的算计啊,我倒是平时看错了你。要不是六儿是我的人,我还真想不到你会有这样的心思。” 姬氏的二公子平日里是比老五还要低调的存在,平常人见了,大多数时候的印象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柔弱内向的贵公子罢了,谁能想到他居然是一个敢弑杀亲父,击杀亲弟的悍将。 姬醇还想狡辩,说道:“父亲,儿臣万万不敢啊。” 姬樾冷笑一声,道:“不敢?我看还真没有你不敢的。”不过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满是怨毒的神色。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是谁出卖了他。 原来六夫人竟然是姬樾安插的人,原来他们的所谋所划早已经被姬樾洞悉的一清二楚。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个畜生,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姬醇跪在姬琏身旁,一个劲的磕头,大呼自己冤枉。 姬琏微微眯着眼,手里暗暗拿着一把短匕,见姬醇在自己身边跪下的时候,猛地向姬醇刺去。 姬醇原以为姬琏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能力,哪会想到,他会突然袭击自己,不由得惊慌失措。躲避不及,那把银柄短匕便刺入姬醇的右胸口。 姬琏一击成功,但也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整个人躺倒在姬醇的身上,然后低声说道:“二哥,这是你利用我背叛我的代价,我不能活,我也不会让你好好活。” 说罢,便气绝身亡。 姬樾看在眼里,盯着姬琏说道:“生为我姬家男儿,当效命沙场,马革裹尸。没想到居然全部折损在这小小的权力斗争中。”他此时杀心已起,再没有什么能阻碍他清洗那些与他为敌之人,哪怕这些人是他的亲人。 “老二,你自杀吧,我不能容你!”姬樾的声音有些超乎寻常的冷厉。或许是儿子们自相残杀将他心底深处最深的恐惧牵扯出来。 他有些感到害怕,就算他赢了最后战争,但他赢得并不开心。一个诺大的家族竟然沦落到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地步,无论怎么说,都有些让人生出莫名的恐惧之感来。 “父亲!”姬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胸口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瞬间将他所有的神经都麻木起来。 第427章 无间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这个变故感觉到不可思议,他们也都没想到姬琏居然在临死前给了姬醇致命一击。 姬樾浑身都发抖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校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满是惊恐的眼神,说道:“上大夫,不好了,不好了,敌军攻入城池了。” 什么? 姬樾和姬醇同时一惊。 姬樾更是将如刀的目光射向姬醇,骂道:“畜生,莫非你还勾结了外兵?” 姬醇也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虽然得到了奉阳君的许诺,但什么时候献城,如何献城可不是今天这么谈的。他伤口的鲜血来不及清理,也来不及多想。 他猛地将目光盯在六夫人身上,只是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都颤抖起来。 六夫人也早已经脱下所有的伪装,一把匕首准确的插进了姬樾的腰眼,并且连着捅了好几刀。 因为变化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就连姬樾的那些亲信也没有反应过来,谁能想到,今日在姬家会上演如此复杂的无间道。 “你···你···”姬樾艰难的抬起手,指着六夫人想要说话,可是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亲兵部将想冲上来,六夫人忽然大喝一声,一反平日里的媚态,斥道:“这是我的家事,谁敢上来。” 就连姬醇都仿佛重新认识六夫人一般。 姬樾庞大的身躯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半截身子栽在厚厚的积雪中,异常的讽刺。 戎马半生,享尽世间荣华富贵的姬樾竟然会以这样的结局退出历史的舞台,恐怕不仅在场的人想不到,就是他自己也无法想到。 “为什么?”这是他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或许就连他也不明白,自己布局半生竟然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实在是可恨啊。 他有不甘,可终究再没有机会了。 六夫人面色坚毅,衣衫上满是姬樾的嫣红鲜血。周围的士兵部将被他所摄,纷纷不敢上前。 而且他们都知道在抵抗都是徒劳,因此纷纷准备投降奉阳君。 姬醇到了这一刻才了然,姬琏也好,自己父亲也好,自己也好都是这个女人利用的棋子。 原来自己一家人斗个不亦乐乎,最终都在这个女人的掌控之下。 “为什么要这要做?”他问。 他如果得不到这个答案,他会死不瞑目的。 “你说为什么?”一个清亮的男子嗓音从众人后面响起,他们放弃了抵抗,听见这个声音之后,纷纷跪下来。 来人正是这次破城的先锋官兼大军副帅秦家二公子秦越。 秦越骑着马从人群后面走了进来,大殿外的所有孤竹邑士兵都纷纷让开一条道,然后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秦越身后的军队越来越多,将千余姬樾的精锐全部看住。 “秦越?” 姬醇半蹲在地上,抬起头望着这个和他们家斗了这么多年的对手,惨然一笑。 “没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秦越冷冷的盯着姬醇,然后说道:“不,应该说是你,你可知六夫人是谁?” 六夫人在秦越进来的时候,便弯身向秦越跪拜。 秦越都没有理会。此时姬醇听到这句话,说道:“是谁?” 秦越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姬醇说道:“你告诉他吧。”这句话却是向六夫人说的。 六夫人站起来,走到姬醇面前,忽然满脸的狰狞,然后说道:“二公子还记不记得临渝城守王邑,奴婢便是王邑仅存的女儿。” 姬醇忽然心中大为震惊。 几年前,王邑镇守临渝城,防备东胡人南下,颇立战功。受到了姬醇的青睐,姬醇于是和姬琏联手,秘密联系王邑,想将王邑收入麾下,不过王邑生性耿直,并没有理会二人的拉拢。 以激烈的言辞拒绝了他们二人。 灾难也就在那个时候来临。 姬琏捏造罪名,在姬樾面前告发王邑私通令支邑的秦氏,于是姬樾便免了王邑的官职,并且将王邑抄家灭族。 王邑的几个女儿也被他们纵兵凌辱。 六夫人的几个姐姐都自杀殉节,而她则被秦越的南谍司所救。 姬醇惊恐的看着六夫人,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是那个叛徒的后代?” 六夫人明眸皓齿,仿佛眼前的变化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冷静的看着姬醇,忽然绽放出明艳的笑容,说道:“叛徒?想我爹爹一世清名,为你们姬氏出生入死,用尽一生的心血。可你们呢?是怎么对待他的,你们不仅杀了他,还将他的家人都一并杀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 姬醇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他盯着明艳皓齿的六夫人,说道:“所以你就来到了我父亲身边,然后报复我们姬家。” 六夫人笑得更加愉悦,脸上的表情也更加扭曲起来。 “是啊,我就是回来替我逝去的父母看看,替我的姐姐看看,看看你们姬家是如何败落的,我要亲眼看着你们一个个的自相残杀,亲手毁掉你们百年的基业。” 六夫人嘴唇上涂着深红的胭脂,就像那些鲜血一样耀眼。 姬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蓄意安排。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复仇计划。 他被装在了这个早就准备好套子里,自己还傻呵呵的自以为得计。 却原来早就在秦越的算计之中。 他盯着六夫人,咬着牙,憋出一句话来,说道:“你够狠!没想到我居然小看了你。” 六夫人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是啊,你是不该小瞧我,更不该小瞧二公子。” 正说着忽然的她的嘴角也慢慢渗出鲜血出来。脸色也变得极为苍白,声音更是柔弱不已。 秦越皱眉,他冷冷的看着六夫人,说道:“你服了毒?” 六夫人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她的侍女忙上前一步,扶住六夫人。 六夫人表情复杂的看着秦越,低声说道:“二公子,你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就是万死也难报。今日奴婢大仇得报,父母姐妹也终于可以安息了。本来奴婢想着,要活着伺候二公子,不过奴婢的身子已经脏了,也无颜面再苟活于人世。这座城便算是我送给二公子最后的礼物了吧。” 第428章 屠城 六夫人的声音在暗夜中,如泣如诉。 弱柳扶风般的身姿就那样躺在地上,寒风又来,大雪再起。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吹散、碾碎。 终于结束了。 六夫人最后深情的望了一眼飘雪的天空,然后闭上了眼睛,溘然长逝。 多年非人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秦越只是皱了皱眉,脸上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知道这个女子是喜欢自己的,无论是出于对自己救命之恩的感激也好,还是确实对自己有情义也罢。但她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一个路边救了的女子罢了。 他用不着去动情,更不用去伤心。 “没想到,堂堂秦府二公子居然这么绝情?” 秦越抬头看见说话的人,却是刚刚抵达的奉阳君。 奉阳君一身戎甲,大步走上前来,他望着眼前的情形,以及死了一地的尸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越冷冷的看了一眼奉阳君,说道:“孤竹邑已经攻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奉阳君了。”姬樾先投靠相国子之,后又投靠太子一党。等子之为王后,又偏向子之,如此两面三刀,终究将自己的家族带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秦越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奉阳君则笑着说道:“秦大夫也辛苦了,就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他转过身,看着姬醇,问道:“姬醇,又见面了。” 姬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他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扩大,可他不想失去这个活下去的机会。他跪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扯着奉阳君的袍子。只不过奉阳君看都没有看他。 这时候在府中大索的士兵们将姬樾后宅的姬妾全部押解了出来,看见殿外横七竖八的尸体,吓得姬妾们一阵惊呼。 奉阳君眼前一亮,他快步走到一名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身边,一把抓住女子的下巴,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情态,顿时喜上心来。笑道:“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这等绝色。” 姬醇还没有说话,便听见奉阳君的声音冷冰冰的传来。说道:“孤竹邑逆贼阻朝廷大军,实为可恨,百姓从贼,更令人恼。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于城中大索,屠城!” 姬醇听到屠城这两个字如遭雷击。他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颤抖的说道:“奉阳君,您答应过我,城破之后要让我来做孤竹邑城守。” 只是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奉阳君便不耐烦地说道:“这人太吵了,割了他的脑袋,挂到城墙上去。本君最不喜欢的便是背叛,你连你的父亲都能背叛,明日若本君失势,岂不是会第一个叛我。” 姬醇吓了一跳,还待再说。 奉阳君身边走出一名健壮的士兵,闯出来一脚便将本就气若游丝的姬醇踢倒在地,在他的惊恐声中斩落他的首级。 “屠城!”一个接一个命令传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看见孤竹邑城南首先燃起了大火,紧接着,城北、城东相继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天。 城外大营。 子凰公主正坐在营中看一幅帛画,忽然她的贴身侍婢步履匆匆的走进来,低声说道:“公主殿下,不好了。” 子凰淡淡的看了一眼侍婢,责怪道:“你慌慌张张做什么,能有什么大事。” 侍婢脸上有些不忍,低声说道:“公主,奉阳君已经关闭了孤竹邑四门,要屠城!” 子凰听到屠城两个字的时候,只是淡淡的一顿,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她站起身来,身后另外两名侍婢忙跟上前来,她出了大帐,走到了院子里。 大军已经全部入城,留守在这儿的不足千人。 “城中的东胡人呢?” 子凰并没有直接说屠城之事,而是问了一句东胡人的去向。 孤竹邑中除了姬樾的主力之外,还有三千东胡人的骑兵。 侍婢说道:“奉阳君破城之时并没有包围北门,东胡人从北门逃脱了。” 子凰听了之后,则冷笑一声,说道:“舅舅好谋算啊,这是把东胡残兵赶到秦开那里去了。”临渝城是东胡兵北上的必经之路,西边有强大的秦朗所部镇守,他们不会去。北边是秦开所部,人数相对较少,东胡将领肯定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想着冲破秦开刚刚夺取的临渝城北逃。 “公主,那我们要不要提前通知秦二公子一声?”侍婢说道。 子凰公主瞪了侍婢一眼,调笑道:“你这么急干什么?什么都不要传。本公主还想看看,他怎么应对目前的危局呢?” 侍婢说道:“是。可是公主,那奉阳君屠城的事,要不要告诉秦三公子一声。” 子凰公主说道:“你倒是对秦三公子叫的亲热?” 侍婢也没想到公主殿下会忽然这么说,不由得大为窘迫。两只手不知道该摆放在哪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子凰公主看着她羞涩的样子,说道:“他虽然是本公主的未婚夫君,可也只是未婚夫君而已。能不能真正做本公主的夫君,还要看他日后的表现呢。”子凰这话说得倒是极为大胆。 侍婢低着头说道:“公主,奴婢还是想不明白,明明都已经攻破城池了,为何还要屠城呢?城中百姓是无辜的,奉阳君这般做法岂不是太残忍了。” 子凰轻笑一声,说道:“你怎么不跑去给我舅舅说这话?” 侍婢吓了一跳,说道:“奴婢不敢。” 子凰公主说道:“这事情也是必然之事。他们不会容许孤竹邑变成第二个海阳城。”子凰公主抿着唇,屠城这件事,估计奉阳君和秦越早就合计好了,他们知道,无论胜利与否,孤竹邑最大的可能便是会落入秦开之手,那么与其那样什么都不做,还不如留给秦开一座空城、残城,这样也符合他们双方的利益。 看着自家小姐这样说,侍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点点头。 子凰抬起头,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青铜面具下不知隐藏着怎么样的表情。只知道她嫣红的唇瓣,微微动了动。说道:“不破不立,这世道,只有烂到极点,才有重立的可能,不是吗?” 侍婢站在子凰的身后,望着她的身影,忽然感觉有几分莫名的孤独。 小姐似乎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第429章 熟人见面 黛色的苍穹散下片片白的耀眼的花瓣,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可清香中却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柳絮一般的雪,芦花一般的雪,轻烟一般的雪,追逐,连转,来时纤尘不染。落时却成了片片红色。 到处都是如山的尸体,到处都是血红的溪流。这里仿佛成了人间炼狱,仿佛成了连上天都不忍多看一眼的法外之地。 奉阳君的屠城令,让百年的孤竹邑变成了一片血海。 临渝城。 寒风作响,吹起满地的雪粒。秦开手中提着图犀的人头,他粗重的呼吸声有一阵没一阵的响着,他面朝北方,然后一下子跪倒在地。 当年父亲和母亲战死沙场,图犀也是刽子手之一。 他面北而跪,然后将图犀的首级扔在了地上。首级咕噜噜的在雪中滚出一条刺目的红线,脸上还带着惊恐。 随着图犀的死亡,临渝城最后一股强有力的抵抗势力也土崩瓦解。图犀所部两千人,斩杀八百余人,剩余一千余人全部向秦开缴械投降。 李希烈等部将远远地站在秦开身后,博尔呼等人也一手拉着马,一边静静的站着,等秦开的心情好一些。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秦开此时的心情绝对不平静。 所以也没有人此时去打扰他。 博尔呼低声对达奚若和门罗说道:“说不定一会儿白狼王会下令杀俘,你们两个得和我一起全权白狼王。”虽然对秦开的称呼已经统一为三公子,但他们这些草原上的旧部私下里还是多以白狼王相称呼。 达奚若立刻不愿意了,说道:“想杀就杀呗,白狼王心中有怨气也正常,你不让他抒发出来,没来由憋坏了自己,岂不是大大的划不来。” 达奚若是直性子,也不会去想太多的因果,这一点上,倒是和他的儿子呼韩邪完全不同。 博尔呼斥了一声达奚若。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话?虽然我们知道白狼王心中不喜,但开解心意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就要用杀人的方法。如果滥杀无辜,那和赫舍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杀俘不祥,若真杀了俘虏,那以后我们北上草原之时,还有谁敢向我们投降。” 门罗在一旁点点头,说道:“博尔呼说的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达奚若虽然还有几分不悦,对他来说,还不如杀了干净,让赫舍里也看看,自己一方的手段,也算是一个威慑。 不过看到博尔呼和门罗都是这个意见,他也就没有意见了。 就在这时,秦开忽然转过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唯恐秦开说出杀俘的事情来。哪想到秦开居然看了众人一眼之后,说道:“立刻清点人数,赏功罚过,令大军休整。” 听见秦开并没有说关于俘兵的事,都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他们这些人不害怕在万军中冲杀,但对于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却实在下不去手。 秦开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然后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我不会杀俘!”他先说了一句。 众人的心都安定下来,不过秦开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不过,他们中间有许多对百姓犯了罪,便不可饶恕。李希烈,这件事我交给你去查,将他们当中残杀百姓,欺辱妇女者挑出来,斩杀以肃军纪。” 众将知道,秦开最痛恨侵扰百姓之举,甚至将这件事写在军法之中,在全军通告。 此次临渝城大战,歼灭姬颖军队主力,姬颖率残部北溃。 正在打扫战场之际,忽然士兵来报,在城南发现大批的东胡骑兵。 秦开微微皱眉,说道:“走,去看看。”众人来到临渝城南城,秦开站在城墙上眺望,但见确实有数千东胡骑兵朝北边而来。 秦开身旁的赵一道:“南边传来消息没有,孤竹邑战事如何了?” 赵一忙说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昨天的战报说一切如常,奉阳君和二公子的军队放开了北边的缺口,围三缺一。” 秦开忽然听见这个事情,笑道:“原来如此,他们倒学的快。” 一旁呼韩邪说道:“安答,莫非他们和我们同一个想法?” 秦开点点头,沉吟片刻,然后说道:“这股东胡人应该是从孤竹邑逃过来的,如果我猜的没错,奉阳君已经攻陷了孤竹邑。” 一旁的博尔呼说道:“这样的话,奉阳君的心思可就深了,他故意放这些骑兵逃归,应该是想让我们拼个两败俱伤。” 秦开欣然地点头,说道:“是啊,明知这是一杯毒药,还不得不饮下去。现在就看我们能不能百毒不侵了。立即传令四门,加强戒备。驻守孤竹邑的东胡骑兵人数应该在三千左右,抛开战损,也大概就是两千多人。这点人,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秦开一身戎甲,脸色坚毅的说道。他一只手支在城垛子上,一边望着远处奔腾而来的骑兵,脸上没有了起初的沉重。 那群骑兵驰到近处,忽然并未列阵,主将是一个年轻人。他骑马来到城下,然后弯弓搭箭,朝着城楼上射来。 羽箭来势极猛,扎在了秦开背后的红柱子上。 射完箭之后,那名年轻将领大声喊道:“我是东胡军主将阿胡儿,我要见你们的主将。” 赵一忙将羽箭从柱子上拔出来,箭杆上绑着一张羊皮。 赵一小心翼翼的打开,说道:“三公子,是书信!” 秦开看了一眼城下的年轻将领,阿胡儿这个名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估计时间太长了,所以也就记不起来了。 秦开接过羊皮,仔细看了会,然后将羊皮递给身后的部将们。却是东胡骑兵想要投降的降书。 不过他们希望秦开能单独见他们一面,他们需要确保被安全对待。 当时许多国家都有杀俘的坏毛病,所以对那些降兵来说,保证安全是第一要务。 城下那名叫阿胡儿的人大声喊道:“我知道你们的主将是谁,我和你们主将认识,请燕蛮儿出来说话。” 一个燕蛮儿,不仅让阿胡儿身后的东胡士兵一顿,就是城上诸人也都引起了注意。 第430章 阿胡儿的仇恨 一个名字却唤醒了双方的记忆。 燕蛮儿,就连秦开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名叫燕蛮儿。或许,对他来说,燕蛮儿在他父母外公惨死草原的时候就不复存在了吧。 秦开脸上升起一股淡淡的怒气,他的拳头下意识的握紧。然后说道:“我下去看看。” “不好,恐怕这个阿胡儿有诈。”呼韩邪忙拦住秦开,说道。秦开现在是三军主将,更是他们白狼部和伊卢部未来的希望,他们不能让秦开冒任何的风险。 秦开抬起头,话还没有说出口。所有的部将全都跪在秦开面前,挡住秦开的去路,说道:“三公子三思。” 秦开说道:“我懂你们的意思,我不是因为他叫我燕蛮儿的名字采取见他们,而是他确实值得我去见一见。我军在临渝城激战数日,虽然战力仍在,但伤亡也不小。敌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我军若要歼灭他们,必然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若他们果真有投靠之意,那对我军来说实在是最佳的选择。” 博尔呼说道:“两军阵前也可以商议,没必要前去敌营。” 城下的青年将军喊了两声,没有听见城上的反应之后,便驰马返回了。 并在南城安营扎寨。 博尔呼说道:“可是去敌营还是太过危险啊。” 秦开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成大事,有些事就必须做。有些险也就必须去冒。” 赵一也知道劝告无效,说道:“三公子,阿胡儿是鲜虞部首领隈失思力的公子,去年迎娶了赫舍里的幼女为妻。” 秦开说道:“原来如此,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老朋友啊。” 赵一一愣,说道:“主子识的此人?” 秦开说道:“两年前在草原上见过几次,不过那个时候,他是追兵,我是逃人。”秦开想起那个时候带着秦无衣在整个草原上兜圈子,现在想来却是清晰不已。 “那主子更要带足兵马,以防被他所乘。”赵一颇为忧虑的说道。 博尔呼也插言道:“赵统领说的对,三公子不可掉以轻心。” 秦开说道:“我明白。不过,既然我是纳降,那我便要让他们失去戒备之心,人太多反而不美。呼韩邪安答和赵一随我去就行了,博尔呼!” “末将在。” 秦开说道:“你暗中将三千狼骑分三道隐于城外密林之中,以我火箭为号,若敌军有诈,你们分三道合击,直取中军大营。接应我们。” 不是秦开自负,虽然在万军之中,秦开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就算阿胡儿是真的有诈,只要在那一片军帐之内,他就有把握拿下阿胡儿,毕竟东胡巴图鲁勇士的称号可不是虚名。那是需要一刀一枪,一步一个脚印打下来的。 博尔呼还想再劝,秦开伸手示意博尔呼不要再说,然后说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有必死之心。阿胡儿不一定有,就这么定了。” 说罢,诸将便只能听命。 入夜之后,天气转晴,雪花也开始停止了。 夜晚的北国北风呼啸,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人都冻成雕塑一般。 秦开三骑骑马来到了阿胡儿大营。 阿胡儿的守兵看见秦开到来,多看了秦开一眼,然后默默地将秦开带到了阿胡儿的主帐。 阿胡儿还没有休息,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秦开。 看见秦开到来,大喜过望。迎上来,向秦开行了一个东胡的礼,说道:“白狼王,还认识我吗?” 秦开环扫了帐篷一眼,除了几名亲信的护卫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秦开点点头,说道:“当然认得,你当年在草原上追我追了那么久,只不过没有交集而已。” 阿胡儿比秦开要大上几岁,自从娶了赫舍里的女儿之后,阿胡儿成熟了不少。这两年在草原上也建立了不小的功勋,愈发的成熟稳重起来。 秦开说道:“你给我的信我看了,我也依约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开开门见山,也无须遮遮掩掩。 阿胡儿忽然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犹豫片刻说道:“我已经知道白狼王乃是燕国秦家的三公子,我想向白狼王效忠。” 秦开皱眉,对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秦开一向是三思而后行的。 用秦开自己的话说,突然的好事,非奸即盗。 “我不太明白,你现在有精锐骑兵三千,现在毫发无损的抵达临渝城,说明孤竹邑的兵马并没有为难你们。你完全可以有一战之力,为何要投靠于我。” 秦开说的也是实情。 秦开这里也不过五千兵马而已,虽然有三千狼骑不落下风,但他们是疲劳之师,就算打赢这场仗,也会是惨胜。 阿胡儿气愤的说道:“我知道白狼王对我的投靠心存疑虑,不过白狼王放心,在下绝无他意,确实是真心投靠。赫舍里对我动辄打骂,虽说我是他的女婿,可他对我没有半点女婿的尊重。” “所以你就要反他?” 阿胡儿摇摇头,说道:“不仅如此,白狼王应该还记得小凌寨吧?” 秦开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我知道,小凌寨是上次被我歼灭大部,不过主力应该未损。小凌山中地势复杂,因此我并没有派兵剿灭。” 秦开做白狼王时,大败箕子朝鲜的联合的马匪联军,当时小凌寨就在其中。而且,秦开所杀的第一人,便是小凌寨的冉老大,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母亲曾经被小凌寨的马匪掳走,我和父亲几次相救都没有成效。而且我也暗中调查过,到底是谁将我部落空虚的情报送到马匪处的,前段时间,才刚有了眉目。” 秦开没想到,阿胡儿和小凌寨之间还有这样的曲折,不由得大为惊讶。说道:“你的意思是和赫舍里有关系。” 阿胡儿点点头,说道:“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赫舍里。” 秦开抬起头盯着阿胡儿,说道:“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是赫舍里的女婿。而且我听说,赫舍里对你也是极为喜爱和看重,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你确定你能下得去手?” 第431章 我放你回去 阿胡儿忽然脸色微变,说道:“当然可以,你不知道我心中的仇恨就如草原上的积雪一般厚,我心中的仇怨如草原上的狼群一般多,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秦开看着他的脸庞,说道:“我可以信你?” “当然可以。” 秦开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的话,你的军队中应该有赫舍里的亲信监视你吧,有多少人?” 阿胡儿听秦开这样说,紧张的表情渐渐的轻松下来。秦开能这样说,至少是认可自己的归降了。 “我的副将铁耳是赫舍里的亲信,他帐下有亲兵十人,都是赫舍里的比较信重之人。” 秦开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如此,这些人是不能留着的。” 秦开的意思很明显,这不仅仅是要他除掉赫舍里的亲信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意思是这也是他向自己表忠心的一个途径。 阿胡儿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然后说道:“白狼王说的是,我这就派人叫他们过来。” 秦开来到阿胡儿大营的时候,是由阿胡儿的亲兵接待的,所以铁耳他们并不知晓。 过了一会儿,铁耳领着自己的亲兵来到了大帐。他刚入帐,边走边说道:“阿胡儿首领,你还在等什么,敌军现在正是疲惫之时,你不发动攻击,难道要坐等敌军休息好不成。” 他一时有些着急,并没有注意到帐篷中多了三个人。 待看见时,才微微一愣,他看见一个戎甲少年坐着,身后站着两个护卫。 这才问道:“没想到阿胡儿首领居然有客人在这儿,这位是?”他大大剌剌的坐下来,对于眼前这个少年,并没有多少尊重。 秦开则冷冷一笑,然后说道:“你就是铁耳?” 铁耳更加疑惑,说道:“你是?” 秦开将头盔取掉,然后说道:“看来铁耳副将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铁耳看见秦开将头盔取掉,方才认出秦开来。当年草原上发生的事情,赫舍里的亲兵都一清二楚。他吓了一跳,刚喝骂一声,“阿胡儿,你勾结敌军!”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铁耳在帐外的士兵便传来一声声惨呼声,只是片刻,他留在帐外的亲兵已经被阿胡儿的护卫干掉。 帐中则只有三个人。 帐篷中也闪出一群护卫,将三人团团包围。 铁耳没有料到秦开和阿胡儿居然早已经勾结在一起,给他设了个套子,不由得大为恼怒。 只是形势比人强。 他冷眼看着阿胡儿,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难道你不怕大王的雷霆之怒吗?” 阿胡儿嗤笑一声,说道:“大王的雷霆之怒啊,我怕不怕就不劳你费心了。至于你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铁耳说道:“你···”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阿胡儿的嘴里便挤出一个字, “杀!” 铁耳脸色一变,周围围着的护卫们早已经按捺不住,然后冲了上去。 不一会儿,便将三人全部杀死。 阿胡儿亲自割下了铁耳的头颅,送到秦开身前,跪下说道:“白狼王,这就是我的决心。” 秦开看着他,良久之后,点点头说道:“好,我信你。不过我有一个想法。” 阿胡儿忙说道:“白狼王请说。” 秦开抬起头,说道:“我要让你回去,回到草原上去。” 阿胡儿大急,说道:“白狼王,莫非你还不相信我的忠心。”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我很相信你的忠心,更相信你对赫舍里的仇恨。但是,现在你回去比你留在这里用处更大。” 阿胡儿沉默下来,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秦开说道:“现在我力量还比较弱小,暂时不是赫舍里的对手。不过朝廷已经将孤竹邑交给了我,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可以让孤竹邑变成强大的北境重镇。到那时,我自会引军北上,那时候便是赫舍里死无葬身之时。” 阿胡儿听了秦开的话,大为惊异,说道:“白狼王的意思是日后白狼王要常驻孤竹邑。” 秦开点点头。 阿胡儿想了片刻,说道:“好,我听白狼王的。”他现在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只要秦开的权力愈大,能力愈强,兵马愈多,他复仇的机会就越多。 护卫们已经将尸体全部带了出去,帐篷里仅仅剩下秦开和阿胡儿两个人。 秦开压低声音说道:“你回草原之后,一切如常。等我大军北上草原之日,便是你鹰击长空之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胡儿自然已经明白了秦开的意思,他说道:“好,我听白狼王的。” 秦开站起来,望着阿胡儿帐篷中一幅笔法粗糙的地图,说道:“今日蛰伏,是为明日雄起,你要安心才是。” 阿胡儿狠狠的点头,说道:“我明白。” 秦开从腰间取下一把短匕,秦开将匕首从刀鞘中拔出来,刀刃上刻着一个狼头。 秦开在海阳城的时候,曾经召集工匠,铸造铁制短匕十二柄,作为赏赐亲信将领之用。 这便是其中的一柄。 “这是我送给你的信物,此物极为珍贵,你暗中的身份是狼骑第四营校尉。” 阿胡儿大喜,他恭敬的接过短匕,然后说道:“多谢白狼王。” 秦开说道:“我会命人在临渝西北的关口放出一条路来,你不要停留,立刻北返。” 阿胡儿重重的点点头,说道:“末将必不会有负白狼王所托。” 秦开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肯定。 阿胡儿心中欢喜,说道:“有件事末将觉得应该告诉白狼王。” “何事?” “在下从孤竹邑北返的时候,奉阳君并没有出兵拦截和追击,似乎是故意让我军北返的。” 秦开说道:“自然,他想让我们两败俱伤,怎么会派追兵。” 阿胡儿说道:“这件事末将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就在我离开孤竹邑的时候,据我留下的斥候报告,奉阳君封锁了孤竹邑,并且在孤竹邑纵火屠城!” “屠城?” 秦开一惊,沉声问道:“你是说屠城?” 他连着问了两句。 阿胡儿则肯定的点点头。 第432章屠城令 秦开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他下令让阿胡儿率部立刻穿过临渝城北返,然后急匆匆回到临渝城城守府。 依兰看见秦开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让她召集众将,知道出的事情不小。 忙传令下去,不一会儿,诸将都已经全部集中到了城守府。 秦开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废话。说道:“阿胡儿给了我一个震惊的消息,我必须即刻返回孤竹邑,将士们就暂时留在临渝城休整,我只带亲卫营去令支邑即可。” 博尔呼有些不明白,如今大战刚刚结束,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高级将领都疲累不已,他想不明白到底有多大的事能让秦开做出立刻返回孤竹邑的决定。 于是忙问道:“三公子,出了何事?” 秦开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盯着众人说道:“奉阳君攻破孤竹邑之后,下令屠城了。” “什么?” “什么?” 众人都是一阵惊呼,没想到奉阳君竟然这般丧心病狂,屠城之事虽然在战争状态下多有,但毕竟孤竹邑不是敌国之城。姬樾叛乱,那些普通百姓并没有过错,横遭此屠城之祸,实乃是千古未闻。 就在众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的时候,呼韩邪却说道:“安答,你要三思而行啊。” 李希烈率先站出来反驳,说道:“呼韩邪校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孤竹邑未来是三公子之地,他们现在屠城就是为了削弱三公子的实力。” 李希烈对这件事情看的比较清楚,奉阳君大肆屠杀孤竹邑军民,自然是有这种心思在里头。 呼韩邪说道:“是,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可是,毕竟奉阳君是大军主帅,他要下这命令,别人也拦不住啊。” 一向老成持重的博尔呼站出来说道:“三公子,这次我也同意呼韩邪的意见。奉阳君对三公子敌意甚重,他能这么做应该是和秦越公子达成了某种默契,仅仅凭公子的话恐怕不足以让他放下屠刀。再说了,现在赶去也恐怕已经迟了。” 秦开看着众人说道:“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开忽然开口说道:“我知道现在大军刚刚结束大战,也知道大家都觉得孤竹邑的百姓不过是外人,与我们并无关系。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无论当初如何,现在在我治下没有化外之民,也没有他人之民。每一个百姓,每一条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都需要我们尊重。” 秦开的话让众人一凛。 呼韩邪说道:“安答?” 秦开伸出手,打断呼韩邪的话,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忧在哪里?无非就是怕我们的罪奉阳君,日后在朝廷上受到奉阳君的攻击。可是,我和奉阳君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情谊,也用不着什么情谊,你们只需记得,万事以国家为先,以百姓为先,便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缅怀的神色。这是他父亲临死前给他说过的话,他们父子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交流,可那短暂的交流,秦开将每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众人都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郑重。 秦开的话仿佛一个鼓,不断敲打着他们的心灵。 “主公,末将愿生死追随主公!”众人一起跪下,说道。 他们感觉到他们有了一个不同于别人的目标,这个目标神圣而伟大。 秦开说道:“这次去孤竹邑我不会多带兵马,大军先行休整,整军备武,等我命令之后在会孤竹。” 博尔呼说道:“主公,会不会不安全?” 秦开摇摇头,说道:“我有亲卫营在手,就算十万军中我也有信心杀透重围。再说了,怎么说我也是三军副帅,奉阳君虽然嚣张跋扈,但让他真正的出手杀我,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 孤竹邑! 孤竹邑是燕国北境仅次于令支邑第二大城邑,人口三十余万,驻兵一万余。是通往东胡的要道之一。 姬氏主政孤竹邑的时间比秦氏主政令支邑的时间还要长上不少,几百年的积累,让这座城邑基本上成为姬氏的私邑。加之姬樾又受封在这里,所以百年繁华,既是姬氏家族的繁华,又是孤竹邑的繁华。 不过,这次姬樾的一个错误决定,让百年的家族荣耀从此不再。 奉阳君在攻下孤竹邑的当天便发布了惊世骇俗的屠城令,放纵士卒大掠三日。尤其是城中的商户和富户更是遭遇了百年以来最惨重的代价。 姬樾家族差一点被灭族,秦开抵达孤竹邑城门口的时候,但见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秦开只带了亲卫营出来,他刚一进城,居然发现两旁的街道还在烧着熊熊的大火。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血腥一片。 秦开冷眼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整颗心都为微微颤抖。 他知道,他很愤怒。 他知道,他很气愤。 不仅仅是对奉阳君,还有自己的二哥。 很显然,三大主将中的两个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需要这场屠杀来削弱自己的力量。因为他们知道,子凰公主已经为自己争取来了镇守孤竹邑的机会。他们既然无法直接反对,那便只能采取这种手段不让自己坐大了。 只是,手段也太残忍了些。 为一己私利,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开身后的将士也都一个个咬牙切齿,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死士。他们之中有东胡人,有燕国人,也有奴隶出身的其他百姓。可他们都知道,在战场上杀人,这没什么。毕竟战场之上就是需要你死我活,就是需要奋力杀敌。 只是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能下毒手,就是东胡草原也是不屑于去做的。 秦开骑马向前,看见前面有几名士兵大摇大摆的抓着几名女子,还在房屋之中搜寻,他眸子一动,骑马挡在了那几名士兵之前。 第433章 秦三公子的嚣张 他们大概有十几个士兵,盔甲上满是血迹,其中为首的一人大概是个屯长。对于秦开的突然出现,他微微一愣,不过并不惧怕。毕竟秦开只是一个副帅而已。 十几名士兵看见秦开的亲卫骑兵已经朝他们围过来。他强装镇定,向秦开下拜,说道:“小人参见秦尉大人。” 秦开眉头微皱,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大军离开蓟都时,奉阳君曾经有言,有敢侵扰百姓者,杀无赦,你们这是视军法如儿戏吗?”秦开怒喝一声,围上来的亲卫兵马已经举起手中的弩箭,对准了那十几名士兵。 那些士兵们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为首的屯长说道:“秦尉大人,我们并未违反军法,屠城三日是大军主帅奉阳君亲自下的命令,如今城中各部都在执行,不止我一个人而已。” 秦开冷笑一声道:“放肆,孤竹邑乃我燕国之土,孤竹邑之民乃我燕国之民,奉阳君一向爱民如子,岂会下这种昏庸的命令。我看明明是尔等逆背军法,反而假借奉阳君之名,实在是该死!” 屯长微微一愣,他知道秦开动了杀心。 只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漫天的弩箭就已经射了过来,精准的射中了人群中的士兵。 秦开冷冷的传令,说道:“割下首级,执我将旗,巡查城中,仍有士兵施暴行者。” 秦开这次南下孤竹邑,自己两个安答以及李希烈三人是左膀右臂,帐下七百亲卫营骑兵更是最精锐的力量。 三人忙说道:“诺!” 秦开深知,慈不掌兵,他需要这十几名士兵的人头来威慑大军。 三人带着六百人马前往城中各处去了。 秦开则带着剩余的一百人马朝城守府而来,秦开下了马,被城守府大门的卫兵挡住了去路。 秦开二话没说便直接甩了两人一鞭子,边甩便骂道:“放肆,不认得我是谁了吗?滚开!”只是短短的一句话,门口数十人便如被定住了一般,再看秦开甲衣之上,鲜红一片,知道他必然已经杀过人,更加不敢捋虎须。 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秦开直接走了进去,议事厅中并没有人。一个管事的校尉吓得畏畏缩缩的要逃。 秦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道:“奉阳君在何处?” 校尉面如死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虽然院子里已经聚拢了近百十人,他们也都挡在秦开面前,但是面对杀气腾腾的秦开,也不敢得罪。 毕竟秦开的来头实在太大,秦府三公子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还是子凰公主的准驸马,燕王的准女婿,这么一层关系,谁敢造次。 奉阳君虽说是燕王长子,但是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子凰公主在燕王面前的影响力比奉阳君还要大。不然也不会有子凰公主一句话,燕王就把孤竹邑交给秦开镇守的传言。 所有的空穴来风都是言之有据。 “奉阳君在何处?” 那些侍卫虽然纷纷抽出兵器阻拦,但秦开之勇实在太过骇人,这些士兵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这次平叛以来,秦开无疑是战功最为显赫之人。 无论是海阳城还是临渝城,在秦开面前都坚持不了太久,所以这些士兵自然知道,这可不是一个省油的主。 那名校尉战战兢兢的说道:“秦尉大人,现在是午休时间,奉阳君传下命令,没有他的命令,不能打扰。” 秦开眸子一深,湛蓝色的眼珠更加明锐,眉头轻皱,他猛地转过身,寒声道:“带我去,我有重要军情要和奉阳君相商,不能耽搁!”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开又加重了语气,说道:“我乃是北征军副帅,看来你等是要轻视于我了。” “不敢,不敢!”一个老成一点的副将忙站起来说道:“秦尉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们岂敢轻视秦尉大人。只不过奉阳君这两日日理万机,今日乏累,便先去后宅歇息了。” 秦开冷笑道:“是吗?士兵在外面烧杀抢掠,孤竹邑犹如一座死城。奉阳君倒是好雅兴,居然还能安枕而卧。” 副将忙说道:“秦尉大人,孤竹邑军民从贼,背叛国家,背叛王上,理应受此惩罚。奉阳君也是同意的。” 秦开走近那名副将,然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副将说道:“临出发前,王上有严令,此战只诛首恶,余者不论。百姓从贼,乃是无奈之举,安可以屠城之令行之。” 秦开一句话让副将哑口难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秦开没有停留,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带路!”那副将微微一愣,他向身边的其他副将看了一眼,结果众人都默默的点了点头,于是副将便说道:“秦尉大人,我们马上向奉阳君禀报,不过还请秦尉大人体谅小人的难处,不能带秦尉大人入后宅。” 秦开摇摇头,说道:“废话真多。”说罢,便不理会众人,径直向内宅走去。奉阳君亲卫瞬间又想起了被秦氏家族支配的恐惧,看着秦开霸道的模样,甚至比奉阳君还让人胆战几分。 不由得都退开来,然后紧跟着秦开来到了后宅。 曾经繁华的上大夫府还是那般繁华,秦开绕着走廊,穿过亭榭,一路来到了原本上大夫姬樾的正室。 刚踏足院子,院子里有士兵守卫,便听见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哭喊声。 而且两个士兵正在拖着一个美人的尸体往外走。 看见秦开,忙都行礼。 秦开站在院中,然后对那名副将说道:“你去禀报,就说秦开有要事相商。” 副将为难的看了一眼秦开,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请秦尉大人恕罪,奉阳君有令,这个时间敢打扰者格杀勿论!卑职···卑职不敢!” 他们害怕的看了一眼秦开,又惊恐的看了一眼房门,不敢行动。 秦开没有看副将,而是大踏步走上前去,然后一脚就揣在了房门上,结实的房门被秦开的大力直接一下子踏出一个大窟窿。 听在众人心里,也不禁咚了一声。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禁退了一步,对于秦三公子的“嚣张跋扈”,心里不禁暗想:不愧是秦氏的男人! 似乎当年那个在燕国朝堂上怒斥群臣的人又回来了! 第434章 ?当嚣张遇上跋扈 秦开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房间里都是姬樾的家眷,而奉阳君正在追逐一个妙龄女子,女子衣服被撕烂了一块,浑身都是鞭痕,头发散乱,嘴角还有污浊的血迹。 奉阳君则穿着单薄的绸衣,他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刻冲进来。微微一愣之下,待看见时秦开的时候怒气更甚。骂道:“秦开,你做什么?” 秦开则定定的看着屋内的情景,他的心灵遭受了极大地冲击。 一朝王侯,一朝人奴。 世道就是这么的善变。 秦开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他没有理会那些人求救的眼神,而是对奉阳君道:“奉阳君,大批的士兵在城中肆意屠杀百姓,抢掠女子财物,奉阳君身为统兵大将,军威何在,军法何在?” 奉阳君冷哼一声,他转过身,向秦开走过来,死死的盯着秦开,然后道:“你在教训我?” 秦开道:“末将不敢。不过大军临行前,王上曾经三令五申,不得伤百姓,奉阳君这么做,就难道不怕王上怪罪吗?” 奉阳君嗤笑一声,冷蔑的看了一眼秦开,他的脸上闪烁着噬饶光芒,他的表情阴郁着,犹如隐藏在黑暗中的豹子,时刻都会扑上去,咬人一口。 “秦开,本君希望你弄清自己的身份,你只不过是秦家的一个私生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教训我。再了,我是大军主帅,在这支军队中,决定要做什么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两名侍女冷冰冰的拿了一件衣服过来披在奉阳君的身上,奉阳君也愈发的跋扈起来。 而且奉阳君的护卫们也纷纷涌了进来,将秦开等人围起来。 各个都心警惕,毕竟秦开在战阵之上的战斗力让所有人都忌惮不已。哪怕是跋扈的奉阳君,也下意识的和秦开拉开一些距离。 “奉阳君,你也别忘了,我是大军副帅,对于战局有提出自己建议的权力。” “建议?”奉阳君冷笑,他指着满地的女子道:“你看看,这些貌美女子要么是姬樾父子的宠姬,要么是他的女儿。可现在都是本君的战利品。我让他们活着,他们就得活着,我让他们死,他们便不得不死。”他边着,走到一个女子身边,捏住一个女子的脖子,还没等女子发出声音,他便一把捏碎了女子的脖颈。 秦开伸出手,刚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秦开的脸立刻冰冷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奉阳君身边的护卫们便立刻将奉阳君护卫在身后。以防秦开突然发难。 “王权在手,生死由我来定。这便是道!”奉阳君挑衅的看着秦开,道。 秦开抬起头,双目赤红,他看着奉阳君道:“你不要太得意,整个燕国都在看着,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不可能一直站在这个位置的。” 奉阳君笑道:“怎么,难道你对我这个位置有想法?我告诉你,屠城令是本君亲自下的,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不仅仅要屠尽孤竹邑反贼,总有一,我会亲自领兵,将令支邑也屠的干干净净。” 他的脸扭曲着,声音如寒夜中的野兽。 秦开下意识的将拳头捏的紧紧地,他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就在这时候,忽然一双柔软的手不知何时握住了秦开的拳头,秦开猛地抬起头,却是秦无衣的侍女依兰。 她穿着一身男装,唯恐秦开会控制不住情绪和奉阳君爆发冲突。 她一双眼睛如星空中的星星一般明亮清澈。 秦开感受到了他的示意,他内心的怒气被渐渐压了下去,因为他也发现了,就在刚才,整座屋子周围已经被大量的士兵所包围,强弓硬弩也只是一念之间。 他知道,奉阳君在等待自己出手。 秦开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就要看奉阳君的本事了。” 奉阳君看着秦开居然收起了怒意,不由得有些失望。他的士兵当中有自己父王派来的人,若秦开刚才出手教训自己,那自己便完全有理由杀死秦开。 但秦开在最后关头忍住,让他的布置功亏一篑。不由得懊恼不已。 “那你就等着。” 秦开道:“我已经传令下去,若再有侵扰百姓,烧杀掠夺者,杀无赦。王上令我为副帅,且监管军法,谁要是敢忤逆王命,我第一个杀他。” 这时候,几个副将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秦开的部下李希烈也押着几名校尉走进了院子。 副将在门外道:“君上,秦尉大人擅自扣押我部校尉,请奉阳君严惩。” 秦开听见外面的话声,然后盯着奉阳君道:“奉阳君,杀人不是这么杀得,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杀人!” 秦开完之后,转过身,迈开步子,朝院子里走去,走到院子里,周围围上来的士兵纷纷退开。 奉阳君暗骂一声,忙也跟着出了门。 秦开站在院子中央,望着李希烈以及押解士兵身上的鲜血,道:“将士们辛苦了,城中局面如何?” 李希烈昂神禀报道:“回秦尉大人,城中劫掠屠杀事件已经基本停止,所有士兵归回各营。有八十六名抗命不从者,已经全部斩杀示众!” 奉阳君大怒,几万人在城中掠杀,被秦开这么几个人就唬住了。不由得心里的怒气更甚。 他刚要话,忽然有士兵喊道:“子凰公主到!” 众人一听安静了许久的子凰公主来了,都暗道事情愈发的不可收拾了。 子凰公主是超然的存在,众人知道她的名头,知道她的能量,更知道她的“坏脾气”,纷纷下跪迎接。 唯有奉阳君和秦开并没有跪下。 奉阳君职位高于子凰公主,又是子凰公主的舅舅,自然不用下跪。 而秦开则只淡淡的行了一个军礼。 子凰公主一袭红衣,如雪中的一株红梅,艳丽而不失气质。她轻步走了过来,忽然媚然一笑,对秦开道:“夫君,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一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话让整个院子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435章 子凰公主的异样态度 夫君?这可不是一般的称呼? 而发出整个称呼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 这是大燕国至高无上的公主殿下,更是大燕国最为“丑陋”的女人丑姬。 那些士兵们虽然跪在地上,但依然能感觉到气愤的急剧变化。仿佛这稍稍放晴的天又有暴雪来临前的预兆。 而且一般称呼夫君者,必须是结为夫妇方能有此称呼。而子凰公主和秦开只是有了婚约而已。 众人都听说过子凰公主大胆,不拘礼法,今日一见,方才发现岂止是不拘礼法,简直是弃礼法如鄙履。 秦开微微皱了皱眉,对于子凰公主的突然出现,他早有准备,不过对于她一出现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是估计不足。 奉阳君率先板着脸说道:“子凰,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个姑娘家,这么能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子凰公主没有理会奉阳君的怒气,而是盯着秦开说道:“夫君,你想杀谁,谁惹恼了你,你告诉本公主,我现在就杀了他。” 子凰公主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那些被押解的校尉陷入了绝望之中,他们本就是仗着奉阳君的支持才对秦开抗命的,可没想到秦开身后还有公主的支持。 他们顿时觉得,今日之事恐怕很难善了。 秦开向旁边退开一步,和子凰公主拉开一点距离。说道:“殿下,公主来北疆不过是散心之举,在军中并未任职,不能干预军事。” 秦开直接拒绝了子凰公主的示好。 那知子凰公主听见了秦开的话,却佯装发怒,说道:“既然这样,那本公主可就不管了。”说着气冲冲的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众人悬着的心反而更加严重,他们听说过,每当子凰公主不按常理行事的时候,便是疾风骤雨将临之时。 所以当子凰公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可不觉得是子凰公主真的没有兴趣管这儿的事。 就连奉阳君都微微一愣。 秦开也没想到这次子凰公主会这么好说话,不由得微微一愣。 不过秦开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多了份坚定。或许现在自己的权力不够大,实力不够足,但是只要内心坚定了想法,便不能退缩。 他上前一步,对奉阳君说道:“这次的事情,我会如实向王上禀报,至于这几名校尉,敢公然违抗命令,这样的人,无论他们是什么人,是谁的人,军法难容,天道更难容!” 奉阳君还没有有说话,秦开便寒声道:“斩!” 几名领兵校尉便被早已经摩拳擦掌的亲卫,斩杀当场。 奉阳君见秦开居然对他的人说杀就杀,不由得大为光火。他吼道:“秦开,你怎么敢!” 秦开没有理会奉阳君,而是说道:“将他们的首级传示诸营,并通令全军,从现在开始,若再有兵卒异动者,本将绝不手软!” 说完,便转身离去,只剩下奉阳君在哪里目瞪口呆。 他气的想杀人,嘴里连连骂道:“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最终被旁边的副将劝阻。 因为秦开的突然出现,最终将孤竹邑这场大屠杀强行停止了下来。 但是,这场屠杀令依然给孤竹邑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孤竹邑的豪门贵族几乎被屠杀殆尽,子女衣帛,财货粮食被洗劫一空。 普通百姓伤亡大概在三分之一以上。 秦开站在军帐之中,听着部下将统计的伤亡数报上来,他越听越怒,越听越是心寒。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桌子上的杯盘都差点打翻在地。 正在禀报军情的赵一都吓了一跳。 秦开叹息一声,说道:“官仓里的粮食控制了没有?” 赵一说道:“回三公子,官仓已经被我军控制,差一点被奉阳君所部的士兵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不过呼韩邪校尉抢先一步,将他们驱赶了出去。” 秦开点点头,说道:“天气这么冷,城中百姓房屋被烧了个精光,粮食也被抢光,今年孤竹邑的年不好过。你立刻传令下去,令百姓结庐自守,并发放衣物和粮食,熬过这个冬天。” 过几日便是年关,对于秦开来说,这些百姓能不能平安的度过严冬,近一个月异常重要。 这几天,在临渝城休整完毕的诸军,开始陆续南下,临渝城除了留李希烈率一千兵马镇守之外,其他兵马全部南下,驻守在孤竹邑南门。 就在今天,蓟都的王旨到达,秦开以下大夫的爵位正式成为孤竹邑十二城的城守。孤竹邑原本下辖二十六城,其余十四城则纳入朝廷直辖。基本上秦开所辖的孤竹邑只有原来孤竹邑的一半,但是,有最为富庶,最为险要的孤竹邑在手,其余的地方则多少显得有些鸡肋了。 秦开拿着王旨去了一趟城守府,奉阳君即将离开孤竹邑,他要将姬樾家族以及从贼的豪贵之家全部带往蓟都献俘。 奉阳君见秦开过来,好脸色都没有给秦开一个,两人实际上已经冷战多日。秦开的二哥秦越已经率领一部分兵马作为先锋率先离境。 “什么风把秦尉大人吹来了?” 奉阳君瞥了一眼秦开,没有说话。 秦开将王旨交给奉阳君,说道:“大军三日后便要开拔班师,奉阳君有什么想说的?” 奉阳君将王旨扔在地上,说道:“你想拿王旨来压我?” 秦开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我没理由压你,也不会压你。不过我想告诉奉阳君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奉阳君虽是显贵,但也不要忘了。” 奉阳君冷笑一声,说道:“小子,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想告诉你的是别以为你有子凰那丫头的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才是父王的长子,而她不过一个女子罢了,就算是有通天的计谋,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秦开抿着唇,没有说话,而是听他说。 奉阳君指着华美的内室,对秦开说道:“你可以看看,姬樾百年家族,一朝也就成了这个模样。他当年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嚣张跋扈。可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朽木而已。他的姬妾,他的子女,也不过为奴为婢的份。而他的今天就是你们秦氏的明天!” 第436章 制衡 秦开对于他的威胁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说道:“那可要多谢奉阳君还能记得我,在下不过一个小小的下大夫,就是在秦府尚且没有权力,恐怕要让奉阳君失望了。” 奉阳君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吗?但愿如此。” 秦开转过身,然后露出一个后背,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也就没有修复这层关系的必要。就算得罪死也没什么。 “奉阳君,有件事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是网上的长子又如何,你恐怕忘了一件事情,燕国的太子可不是你。”说罢,秦开冷笑一声,然后出了院子。 刚走了几步,两名俏美的丫鬟侍女便在面前等待,秦开走过去,两人连忙行礼,说道:“三公子,公主殿下有请。” 秦开点点头,跟着两名婢女来到了子凰公主的院子。 子凰公主正站在院中的亭子里赏雪。 她头戴面具,手里捂着一个暖暖,穿着白红相间的袄。远远地看去,在冰天雪地里,仿若一朵绽放的花。秦开踩着厚厚的积雪,问两名侍女道:“院中落雪为何不扫?” 其中一名侍女忙说道:“公主殿下特意吩咐不要扫的。” 秦开默默点点头,没有说话。 走到近处,秦开向子凰公主行礼,说道:“末将拜见公主殿下!” 子凰公主并没有转身,而是伸出右手,示意侍女们先退开,只留下两人站在亭子里。 她转过身来,一张金黄的面具将她的脸遮着,看不清喜怒。 瞬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秦开率先开口,说道:“公主殿下,说真的,在下还要多谢公主殿下。” “谢我?”子凰公主摇摇头,好看的面具上金光灿灿,但是看不清喜怒。“谢我什么?” 秦开盯着子凰公主的脸,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多谢公主能够帮我挡下奉阳君的愤怒。” 秦开说的是上次在城守府秦开和奉阳君对峙一事。 子凰公主嫣然一笑,说道:“怎么,你不会真以为我想要让你做本公主的夫君吧!” 秦开忙挥挥手说道:“当然不是,在下从未有此想法。” 子凰公主明艳的唇露出来,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她说道:“我听侍女说你又和那些百姓一起盖房子去了?” 秦开微微一愣,说道:“今年天寒地冻,气候比往常要冷的多。奉阳君一把火将孤竹邑的房子烧了个精光,若不及早建些房屋,还要死很多人的。” 子凰公主淡淡一笑,然后说道:“你倒是和别人不同。没想到会对那些人这么上心。” 秦开摇摇头,说道:“我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只不过,大多数人忘了这件事罢了。” 子凰公主眼前煮着茶,热着酒。 “喝什么?”她的声音淡淡的,仿佛没有表情一般。 秦开说道:“酒吧。” 子凰公主将热好的酒递过来,不知为何,突然说了一句。然后说道:“这不是易水寒!” 秦开于酒,最爱易水寒。 凡是熟悉秦开熟悉的人都清楚。 秦开将酒水一饮而尽,说道:“无妨,此时此景,能有酒喝已经是人生乐事,若是再吹毛求疵,多少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子凰公主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秦开。 秦开今日身上穿着戎甲,这戎甲还是子凰公主强行赠于他的。稚嫩的脸庞上已经多了几分成熟的稳重,只看他的眸子,便有如鹰一样的专注,狼一样的狠厉。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她看了一会儿之后,盯着秦开。 秦开说道:“公主请问。” “你为什么要放姬颖离开?以你在临渝城的布置,不至于让他北逃才是,他不仅北逃成功,而且带走了千余亲卫,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秦开没想到子凰公主人在孤竹邑,但是对临渝城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军兵力并不占太大的优势,兵法云:十则围之,敌军破为而逃也不是什么怪事吧?”秦开回应。这件事,他有自己的考量,就算被子凰公主看出了什么,也无妨。毕竟,日后镇守孤竹邑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子凰定定的看着秦开的脸,然后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套说辞骗骗我舅舅也就罢了,你觉得我会信?” 秦开听见她富有魅惑力的笑声,然后说道:“为什么不信,这是事实,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子凰公主摇摇头,“不瞒你说,以前外公对我说北疆之狼的时候,我多少有些不信,甚至觉得有些夸大其词。因为我从未听母亲说过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可自从认识了你,我渐渐的发现,外公这人吧,别的也还罢了,看人的本事倒是真的。” 秦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坐在子凰公主对面,然后说道:“子凰公主其实想多了,在下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当不起公主谬赞。” 子凰公主冷笑一声,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北疆之狼,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你是一个比他还要可怕的存在。我也不知道,帮你拿下孤竹邑是好事还是坏事?” 子凰公主今日似乎出奇的话多,甚至少了几分妖娆,多了几许淡淡的惆怅。 秦开抬起头,看着子凰公主,然后说道:“你可以选择现在就除掉我,你是大燕国的公主,子氏家族如今在燕国权势滔天,别说是我,就是整个秦氏都不过是你们手中的一枚棋子,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秦开也大胆的盯着子凰公主,子凰公主比秦开只小了一岁,按当时的情况,许多女子早已经嫁为人妇了,可子凰公主因为“丑姬”的名头,又加上子之这颗雄壮的大树,至今连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 子凰公主摇摇头,说道:“我不杀你,也不会杀你,更不想杀你。我有一种预感,你会带给我不一样的惊喜。” 秦开转过头,说道:“假如我什么都带不来呢?你岂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子凰公主笑道:“权力,制衡,仅凭这个,我便知道,我的选择,不会有错。” 第437章 两份战报 没有人知道秦开与子凰公主谈了些什么,当隐藏在暗处的探子将消息传回蓟都的时候,燕王子之正在前殿之中宴饮。 燕王子之收到北境的战报,匆匆回到后宫,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宫殿中望着北境和中原传来的两份战报怔怔出神。 就在昨日,中原五国联军处也传来最新的战报,五国攻秦之战,并不顺利。三晋强兵,虽然联合。但是人心不齐,心中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导致战争中处处掣肘,不仅没有给秦军造成大的杀伤,反而自己一方进攻乏力。 好在北境传来了好消息。 站在燕王子之面前的是子之倚重的谋士子西。子氏家族极为重要的人物,也是最为擅长谋略之人。 “你怎么看?”燕王子之将战报扔在子西面前,然后懒洋洋的说道。 这几个月的夺权之路,让子之也瞬间老了许多,原本就身体有些羸弱的子之看上去似乎更加苍老。 尽管已经夺得燕国的王位,甚至完全控制了蓟都以及蓟都以外的大部分地区,但是燕王子之明白,真正的挑战还远没有到来。 燕国的世仇齐国正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燕国,准备随时跳出来,咬上一口。 他明白齐国在等。 子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五国联军能大败秦军了,不然,若五国兵败,短时间内无法顾忌燕国,齐国便会肆无忌惮的对我燕国指手画脚。” 子西一语中的,燕王子之摇摇头,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局势堪忧。五国兵马很秦国对峙于函谷关外,师老兵疲,非一日之功。时间拖得越久,对于联军则愈发不利。”毕竟,五国联军人数虽众,但人心不齐。 秦国虽处于守势,但战力强悍。 “公子职这段时间可还安分?”燕王子之想起那个被一直忽视的落魄公子,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子西忙说道:“从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公子职并没有其他的动静,每日都和其他诸国的公子一起商议军务,平日里倒是沉默寡言的很。” 燕王子之微微眯了眯眼,满是岁月沟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他问道:“这段时间以来,寡人感觉梦比平日里多了不少。甚至寡人经常会有看错人的感觉。” “王上的意思是?看错了公子职?” “不,不仅仅有公子职,还有这次在北境立下奇功的少年。” “王上的意思是以前的一切都是公子职和和秦开做给天下人看的,他们并没有决裂,相反,他们的关系仍然极为密切。”仔细也猛然一惊,他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不过,他还是被自己的怀疑否决了。毕竟,公子职的实力太过弱小了。 秦开也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秦家幼子而已。 “有这种可能,而且寡人一直想不通,就连自己父亲都不放在眼里的子凰为何对那个少年那般不同。寡人私下里也曾派人查过,凰儿之前并未和秦开见过面,所以不会有什么交集。” “王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们便没有回头路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快的布局我们的实力,在齐国干涉之前,尽可能扩张我们的力量。”子西抬头说道。 “话是这样说,可目前我们除了京城的军力,其他各地的兵马都是看脸色行事,就怕到时候,我们没有多少援兵啊!”燕王子之对目前的现状多少有些担忧,虽然在称王之前,燕王哙就已经将三百石以上的官员的官印全部收回,交给子之。子之也借这个机会笼络了一大批人。但是,这其中有许多人都是墙头草,随风就倒的投机分子。并不能过分信任。 “王上,不管怎么样,只要燕王哙在王上手中,燕国便不会翻天。就算是太子平也只能干看着,他做不了什么的。” 子之点点头,也只能这样想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当年齐桓公因此而霸,如今王上也会因此将燕国变成子氏江山。”子西继续说道。 燕王子之说道:“子岚他们也快班师了,这次子岚倒做了一件让寡人刮目相看之事。” 子西皱着眉头,问道:“王上,何事让王上如此高兴?” 燕王子之说道:“刚刚传来消息,子岚在孤竹邑发布了屠城令,将孤竹邑的豪贵之家基本上屠了个干净,也将孤竹邑烧了个干净,百姓死者达数万人。” “这?这?”子西大惊,忙说道:“怎么能这样做?” 燕王子之本来还很高兴,但看到子西大惊失色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子西叹息一声,说道:“奉阳君怎么能做这等事?” 燕王子之看到一向稳重成熟的子西居然这副焦急模样,不由得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的心思我也明白。不过是想着我要将孤竹邑赐给秦开,所以想借机削弱秦开的力量罢了。” “是,王上说的是。可是奉阳君有没有想过,奉阳君将孤竹邑诸多根深蒂固的大家族连根拔起,短期来看是有助于削弱秦开的力量。可奉阳君想过没有,对于秦开而言,那些大族并不一定就会顺从秦开,毕竟秦姬两家百年的恩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的开的。可奉阳君这么做,实际上是替秦开除掉将来扎根孤竹邑的绊脚石啊!” 话说到这里,燕王子之也猛然警醒。 子西说的不错,确实是如此,孤竹邑地广人稀,秦开又是外来户,若有那些地方强豪和他作对,短期内就会将秦开的力量牵扯住。可奉阳君这么一做,反而替秦开做了秦开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况且,奉阳君火烧孤竹邑,又在孤竹邑烧杀抢掠,深得百姓厌恶,如此一来,恐怕就更加不得百姓拥戴。 反而秦开能借这个机会,得到孤竹邑的民心。 “蠢货!”燕王子之大骂了一句,然后猛地站起来,来回在地上徘徊。 “王上,子凰公主殿下对这件事情有何异常没有?”子西眼波流转,低声问道。 第438章 不平静的局势 燕王子之看着子西,他骂了一句之后,心里更加气愤,说道:“若是凰儿是男儿,寡人也就不用这么担忧了。”燕王子之深深地感慨,他有好几个儿子,除了子岚多少有些才能之外,其他的大多都是纨绔子弟,让他们纨绔还好,继承家族的大志,则有些过于乐观了。 可就是子岚其实也并不如他的意。 说到底,他还是最中意自己的外孙女子凰。 只是,可惜子凰是女儿身! 子西摇摇头,说道:“王上,事已至此,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秦家幼子对公主还是很有感情的。微臣能看出来,公主对秦家幼子感觉不同,秦家幼子对于公主似乎也是情根深种。” “你很看好这个秦家幼子?”燕王子之问道。 “王上,这个····”子西还微微有些犹豫,他知道,就算自己是燕王子之最信重的人,但有些还是点到为止就好,说多了,反而不利于君臣之间的关系。 “你但说无妨。能听听你的的意见,寡人心里也踏实些。”燕王子之有时候其实也深陷矛盾之中,尤其对于秦家幼子的事情上,更是摇摆不定。 子西眼角的肌肉微微动了动,说道:“王上,那就恕微臣多嘴了。” 燕王子之点点头,然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听着,等待子西的话。 子西说道:“依微臣拙见,秦家三子颇有当年秦上大夫之风,行事作风干脆利落,磊磊然有君子之风,且足智多谋。王上既然已经选择了将其收为己用,那就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可寡人总觉得他和姬职之间颇有心思。”燕王子之意味深长的说道。 子西说道:“王上有此怀疑也属正常,不过,在下偷偷观察过秦开为人,此人重义,做事情有自己的底线。和秦家二子相比,还是比较容易牵制的。” “牵制?你的意思是?” 子西淡淡的笑了笑,说道:“王上,无论王上如何疼爱公主,公主殿下都是女子,终究要嫁人的。虽然公主殿下,性情怪异,不似普通人,但说不定,嫁了人,安了家,公主殿下的心也就收了。王上所担心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说的有道理,寡人也是那么想的,不过现在过早的嫁过去,寡人还是觉得心疼啊。”毕竟,子凰公主虽然是女子,性情也不好,但是也算天纵奇才,现在在自己身边还能替自己出谋划策,若真嫁到秦府去,那可就成了秦家人。 到时候,许多事情也就脱离他的掌控了。 再说了,那丫头对子氏一族仇怨颇深,没有了自己的教导,她会不会再次燃起对子氏家族的深仇大恨。 子西这样说的意图很明显,便是希望将子凰早点嫁过去,嫁到秦府,既可以收揽秦开的人心,又能让子凰公主受到秦开的照应,改变心性。 “王上,微臣觉得迟嫁不如早嫁,拖得太久,对我们并没有多少好处。”子西也据理力争,既然话说到这儿了,他也不怕燕王子之生气。 燕王子之半天没有说话,他斜躺在龙椅上,眯着眼睛,沉吟良久,然后说道:“子西啊,这件事等凰儿他们返回蓟都再看吧,她的年龄尚小,秦开也未加冠,在等个一年半载吧。” 子西见燕王子之这样说,他便住嘴不说了。 在距离燕王宫不远处的安乐宫里,燕王哙也在秘密会见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齐国的秘密使者。 胳膊一般粗的蜡烛将整个大殿照的通明,在燕王哙身边,太子平也在当场。 今日本身就是太子觐见燕王哙的日子。太子平也借着这个机会,将齐国使者乔装打扮成自己的侍卫,然后带到了安乐宫中。 安乐宫中的禁卫基本上已经被子氏家族的人所掌控,燕王子之也不会容忍燕王哙再有别的想法,他虽然不会杀死燕王哙,但对于燕王哙的监视却比之前更加严格了。 燕王哙看着齐国的使者,淡淡的说道:“贵使来我燕国想要做什么!” 燕王哙并不知道今日要见齐国使者,太子平屏退左右之后才将齐国使者的身份说了出来。自从燕王哙被限制了自由之后,心情大为失落,状态也一日不如一日。 齐国使者听了燕王哙颇为不友善的一句话,知道燕王哙心里郁闷,便说道:“王上,敝国王上知道燕国所发生的大逆之事后,痛心疾首,为燕王的遭遇很是同情。所以派敝臣来这里,专门求见燕王,为燕王带来脱身之道。” 燕王冷笑一声,自从齐桓公开始,燕国和齐国的关系便时好时坏,齐国仗着大国的身份,没少欺辱燕国。甚至到现在还占着燕国的济北之地,燕国因为国力弱小,很多事情都是敢怒不敢言。 燕国多少代君王都为了改变燕齐之间的不对称的关系而努力过,可是再好的外交辞令,没有实力支撑,没有强大的国力做后盾,都是井中月,梦中花,起不了丝毫作用。 燕王哙在年轻时也算的上是久违的有才之君,和齐国不知打了多少交道,从来都是吃亏的份,哪里有占便宜的时候。所以当齐国使者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燕王哙只是微微冷笑一声。 “寡人乏了,不想在说话了,你们退下去吧。”在燕王哙的内心深处,齐国是比窃国之贼子之还要痛恨的存在。 太子平看见自己父王冷淡的表情,又不想多说话,忙说道:“父王,尊使带来了齐王的问候,同时还带来了一份绝密的情报。这个情报对于我们除掉子之有大大的益处。” 燕王哙看了太子平一眼,说道:“平儿啊,难道寡人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子之为王,是本王同意的,也是燕国子民同意的。而且他也答应过寡人,不会另立太子,所以将来你还是燕国的王。我姬氏仍然会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燕王哙话说的很慢,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咀嚼之后吐出来的一般,就连太子平都能隐隐感觉到燕王哙话中的戾气。 第439章 齐王意 太子平看着自己的父王,看着他略显疲惫与苍老的神情,说道:“父王,这件事情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子之这个反贼即位之后,一面不断的强化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他已经分派使者数十人,携带大量的财货物资前往诸国,谋取各国的支持。若不是五国联军和秦国相持在函谷关,恐怕那些已经答应了子之的诸侯早就对儿臣下手了。” 太子平也不顾那么多了,燕王哙老了,早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锐气。但他的人生还很长,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所以,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坐守孤城。 “父王,齐王已经答应儿臣,只要儿臣有需要,他们愿意派倾国之兵来助儿臣夺取王位。” 燕王哙看着齐使,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说道:“儿啊,你要明白。齐国乃虎狼之国,他们的心也是虎狼之心啊。他们一旦开口,胃口可不是那么容易填满的。” 太子平说道:“父王,事到如今,我们还能有什么选择吗?就算明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只能跳下去。不然,别说其他,就是儿臣这条命都掌握不在自己手里。” 齐使对于燕王哙的话并没有反驳,而是静静的低着头。他临走时,齐王有过交代,这场外交,他们齐国占据着主动地位,有些事不需要太过急躁。毕竟燕国对于齐国的需求,远大于齐国对于燕国的需求。 燕王哙被儿子的话狠狠的噎了一下,儿子其实说的没错,目前对于燕国最为主要的并不是齐国的危胁,而是叛臣子之已经夺取了燕国的宗庙,之所以子之并没有清洗燕国宗室,那只是因为时机还不够成熟,子之还需要自己这个明面上的燕王做盾牌。 燕王哙叹息一声,没有回答太子平,而是将目光转向齐使,说道:“你说说吧,齐王是什么条件。寡人虽然闲居在这安乐宫中,但有些事还是做的了主的。” 齐使轻轻的笑了起来,说道:“还是燕王陛下英明,其实敝主的要求很简单,敝主说了,时机成熟自会起倾国之兵来助陛下夺回王位,杀死叛臣子之。不过,劳师远征,空国而出,士兵疲敝,也非良策。敝主的条件很简单,希望事成之后,燕王能将燕国南境的督亢之地割于我齐国,则敝主必为燕王鞍前马后,诛杀乱臣贼子。” 齐使的话不仅让燕王子之微微一愣,就是太子平也脸上扭曲。他猛地转过身,盯着齐使,然后说道:“田大人,你和我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齐使抬起头,看着太子平,恭敬的说道:“太子殿下,请恕微臣之罪。微臣也只是传达敝主的意思罢了。” “敝主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齐王想要我燕国的督亢之地?” 齐使点点头,说道:“太子殿下,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割舍的东西。我王并不是要全部的的督亢之地,只是想要燕国南境,黄河之畔的督亢之地,失去这些地方,燕国还是姬氏的燕国,还是为诸侯所重的燕国。可是就算王上和太子不答应,现在子之为王,下一步便是要剪除太子羽翼,逐渐的将姬氏宗族慢慢瓦解,好让子氏完全掌握燕国大政。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用卑臣说,太子也是明白的吧。” 他慢悠悠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并不紧逼,因为他知道,燕王父子没有选择,也不得不选择。 可是,这确实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断,哪怕是燕王哙,还是太子平,都需要精心考虑。 督亢之地不同于其他地方,广义上的督亢之地是指蓟都以南,以及黄河下游乃至济水北岸的广袤土地,是燕国最为繁华,最为富庶的地区。农业发达,灌溉便利,也是燕国最主要的粮食产区。 素有“督亢熟,燕国足”的美誉,可是自从先王手里燕败于齐,失去了济水与黄河之间的土地,至今尚未夺回来,如今齐国又盯上了燕国的督亢之地。若这次将黄河下游两岸的督亢地割让给齐国,对燕国来说,不仅仅对燕国的经济上会造成难以弥补的创伤,而且对于燕国南境的防务更是危害极大。 黄河一直是燕国防御齐国的要塞,燕国南境多平原,尤其是燕齐边境,燕国和中山国的边境上,燕国无险可守。只能依赖于黄河的阻隔,若真的将黄河下游的督亢之地割让给齐国。那便意味着,齐国若和燕国开战,齐国只需要短短的两天时间,他们的先锋骑兵便可以兵临蓟都城下。 直捣燕国腹地! 这样一来,燕国就算能依然为国,但失去了大国要塞,迟早也是被吞并的份。 更何况,督亢之地分布着燕国最稠密的人口,最发达的农业,这些人口和土地都会成为齐国的助力。 太子平小心翼翼的看着燕王哙,想从他脸上看到什么,不过燕王哙,从刚才开始,脸上的表情再也没有变过。 他没有选择,太子平只能赌! 太子平说道:“田大人,你先出去吧。” 齐使忙说道:“是,王上,太子。我王说了,他不着急,不过现在据前线传回来的军报,齐国已经在函谷关外连胜盟军两战,五国联军士气已泄,败退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是最佳的良机,若是被众诸侯腾出手来,我听说许多诸侯对于子之为燕国王可是持肯定态度的,若真到那时,恐怕王上和太子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齐使大人看似不逼迫,但话里的明处暗处,都在向燕王哙和太子平透露出威胁之意,偏偏燕王哙和太子平也知道,齐使说的没有一点问题。 太子平注意到燕王哙的眼角动了动,然后说道:“田大人,你出去,剩下的事情我会和父王商议。一会儿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齐使退出了大殿。 大殿上的红烛烧了一半,还有一半正在熊熊燃烧。火光不停的闪烁,忽明忽暗,就像目前燕国的局势,让人捉摸不定。 第440章 班师回朝 “你心动了?”燕王哙看着太子平,眸子如鹰,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父王,我们别无选择,不是吗?”太子平也勇敢的回看着燕王哙的脸,不紧不慢的说道。 燕王哙沉默了,大殿里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但父子二人相互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异样。 他们知道,目前他们真的没有选择! “那就如你的愿吧!不过寡人提醒你,别看你是齐王的女婿,你更是燕国的太子。齐国吞并我燕国之心不死,你需小心从事。引虎驱狼,无论虎还是狼,都会伤人。” 燕王哙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和齐国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他对于齐国的不信任,就像是对敌人的不信任是一样的。 从齐桓公助燕击孤竹开始,燕国便始终生活在恐惧中,因为来自南境的压力太大了,来自齐国的威胁太大了。 “是,父王,儿臣知道怎么做了!” 太子欢呼雀跃,如果能得到燕王的鼎立支持,他自己会有很大的胜算。 燕王坐在大殿上,拿出朱笔然后写了一会儿,将一张帛书递到太子平手上,然后说道:“这是引兵勤王的诏书,时机成熟,你可持此诏,号令燕国将士勤王。同时,若齐国能攻,此诏也可以成为齐军过境的通关文牒。”燕王哙虽然已经退位,但终究是燕国的王,就算将国家玺印交给了子之,但他的私印依然有着极大的号召力。 这便是身为一国之君的能力。 太子平拿着朱笔书写的玺印离开了。 燕王哙一个人坐在大殿上,空荡荡的大殿让他感觉到有些清冷,这时候,在后殿门口闪出一个娇小的脑袋来,正是珞璎公主。 “父王,你和哥哥说完了?”她探出头来,看着燕王哙,然后说道。 “你进来,寡人有话对你说。” 燕王哙慈爱的将女儿揽在怀里,说道:“珞璎,父王问你,你平哥哥和职哥哥之间,你最喜欢哪个?” 珞璎公主已经很少见燕王哙这么慈祥的说话,他的声音仿佛都变得温柔起来。 “父王,为什么这么问?” “你回答寡人就是。” 燕王哙盯着自己的女儿,淡淡的说道。 珞璎公主倚着自己的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从小太子哥哥对我就很好,经常陪我玩耍,还不时的照顾我,我本来更应该和太子哥哥亲近的。但是慢慢长大,我便发现,太子哥哥对我的好,都是有条件的。太子哥哥的好和大多数对我好的人一样,都是因为父王对我好,所以应该便要对我好。” 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来,继续说道:“而职哥哥不一样,我自幼受职哥哥的母妃照料,每年见职哥哥的次数也很少,但每一次职哥哥给我送礼物的时候都是花了大心思的,而且他并不是因为父王宠爱我儿关心我,而仅仅是因为我是他的妹妹而已!” 珞璎公主平时刁蛮任性,还从未如此慢悠悠的说过话,此时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却也是极为难得。 她说完之后,望着父王脸上的认真模样,才意识到今天父王所问的问题,似乎和平日里不同。 珞璎公主看着自己的爱女,然后说道“寡人这一生为太子,为燕王,没有对不起谁。但唯独对不住你母亲,是寡人让你母亲英年早逝,所以对你也就娇惯了些,惯成了你娇蛮任性的性格,不过寡人并不后悔,如果说,寡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的话,那便是还没有看着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这是寡人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珞璎公主感觉今日的燕王哙似乎和平时不同,说道:“父王,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些。” 燕王哙爱怜的看着女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下去休息吧,那些宫人可有为难于你?” 自从燕王哙退位,虽然燕王子之并没有将燕王哙皇宫里的宫女太监裁撤,但是将管事的都换上了自己的人,因而,有时间也就有狗仗人势的情形出现。 珞璎公主摇摇头。 燕王哙拍了拍女儿的背部,然后说道:“去吧,去你母妃那里。寡人一个人静一会儿。” 珞璎公主站起身,他知道燕王哙有许多事情需要思考,也不敢打搅,便出了大殿。 大殿之上又恢复了冷清,燕王哙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慢悠悠的说道:“想办法给秦尚的幼子秦开传个信,就说寡人想见他。” 黑暗中没有人应答,只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 燕国北境。 因为上大夫姬樾的平灭,东胡军队也再没有恋战之心。 加上冬季严寒,右大都尉赫舍里也发现自己一方损失惨重,便悻悻然退兵。 令支邑城守上大夫秦朗率兵返回令支邑。 同时在孤竹邑方向,东胡兵也基本上没有出现,平定姬樾叛乱的战争伴随着姬樾身死,姬颖率领残兵败将千余人而彻底结束。 王旨已经到达,改孤竹邑为卢龙邑,并设卢龙县,以秦开为下大夫,镇守卢龙。谁都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秦家幼子一战成名,成为这场平叛战争的最大赢家。 在卢龙城北有一座山,名字叫阳山,是护卫卢龙的天然屏障。秦开携众将一切登上阳山,眺望南北茫茫的群山和平原。 陪同秦开登山的还有子凰公主,自己的妹妹秦无衣。 战争一结束,秦无衣便带着留守海阳城军队的一部分北上孤竹邑,两人相见,又有一番悲喜。 班师大军分作两部分,千军秦越和奉阳君押解着姬樾家族的战俘先行南下回京,而秦开则迟了三五日,待将卢龙县的政事安排妥当之后,方才准备南下。 在阳山的山顶建有一座亭子,亭子不远处便是悬崖,皆用绳索置以围栏,然后作为赏景的好去处。 不过冬天的话天气太过冷冽,再加上阳山之上设有烽火台,平时严禁百姓上山,所以行人基本上没有。 “阳山飞雪”是卢龙盛景,在姬樾主政卢龙期间,普通百姓基本上无缘得见。 子凰公主便是冲着这个名头想要去看的。 第441章 兄弟密议 当年姬樾主政卢龙时,曾经沿着阳山平缓处修筑了一条宽约六尺的驰道,路面平整,虽然远一点,但是相对来说,就着山势,没有了以前小路那般的陡峭。 而在阳山上还有另一拨人在等候,秦开到达山上亭的时候,他的长兄以及秦家的一些长辈已经在阳山等候。 秦无衣看见大哥也来了,喜不自胜,率先跑过去相见。 子凰公主这次也没有随奉阳君先行,而是留在后面,今天也跟随秦开来到了阳山赏雪。 她看见秦无衣带着小碎步跑过去的身影,没来由的冷哼一声。 对于秦无衣那三个疼她爱她的哥哥,子凰公主心里多少是有些羡慕和嫉妒的。 和自己从小的处境相比,秦无衣的人生不知道要美满多少倍。 秦开本来骑马站在子凰公主的马车旁,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满脸不屑的子凰公主,心里微动,说道:“公主殿下,其实你完全可以跟随奉阳君先行回京的。” 子凰公主看都没看秦开,而是说道:“本公主听说阳山飞雪美丽异常,希望不要让人失望。” 秦开见她岔开话题,便说道:“我也没见过阳山飞雪是什么样子,不过听他们说,能称得上是塞北奇景,估计不会太难看。” “秦尉大人也学会幽默了?”子凰公主几乎是从鼻子里说出这句话的。 “不敢。” 两人正说话间,秦朗和秦无衣便走了过来。他们要率先拜见公主,然后秦开才能拜见兄长。 秦朗比之前相见多了几许成熟的味道,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到往日留恋舞榭歌台的纨绔影子,自从成为上大夫之后,他便愈发的稳重起来。 今日的秦朗,唇边留了短兹,坚毅的表情让人眼前一亮。一身血红的甲胄,彰显着高贵的身世,秦家男子确实是能够令天下女子都倾倒的男儿。 但是显而易见,子凰公主对于这个风度翩翩甚至比秦开还要出色的秦家大夫并不感兴趣,只是冷淡的回应了一句。 秦开这才上前向兄长行礼。 秦朗也不忸怩,坦然受之。 无论是家里的辈分,还是官职,他都当得起。 行完礼,秦开拉着秦朗的胳膊,两人一起来到了悬崖边。 而至于其他人则全部在亭子里歇息。 每年的这一天在阳山上都会发生一件奇事,那就是北边的悬崖下会刮来一阵大风,大风携带着雪花,在空旷的山谷中袭来,形如龙,状如蛇,非常壮观。当地人将这一天称之为“雪龙飞升”。 秦开对秦无衣说道:“阿衣妹妹,你在这儿好生陪伴公主赏雪,我和大哥还有事情要商议。” 秦无衣只是点了点头。 秦开和秦朗两人来到崖边,说道:“大哥,这次东胡兵压境,你那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若没有你在西线将东胡主力牵制,我是没有办法拿下临渝城。弟弟在这儿多谢哥哥了。” 秦开说的不错,燕山的那几条狭窄的谷道,令支邑扼守着两条。这次若不是秦朗亲自北上,扼守要道,挡住东胡山戎王部右大都尉的的主力,那秦开想要从容的歼灭姬樾的有生力量,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你我是亲兄弟,这又是大事,谢我作甚。倒是你,这一战,打得漂亮。”秦朗对于秦开的用兵是真心地佩服,当然他自己也不差,但相对于用兵,他更喜欢将精力用在政事上。 秦开淡淡一笑,说道:“大哥夸奖了。” 秦朗说道:“此次你能成为孤竹邑的下大夫,城守,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确实意外之喜。这次姬樾家族的覆灭,虽然算是帮父亲报了多年之仇,但居安思危,也能让我看见我们家族的未来。” 秦开听见秦朗这样说,立刻吃了一惊,忙问道:“大哥是说?”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步错,步步错。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为帝王家行事,如履薄冰。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现在担着秦家百年的荣誉,几百口人的性命,有些事不敢不多考虑。” 秦朗的这句话发自肺腑,细想姬樾的荣光和败落,何尝不是王室一句话的事,他们这些为人臣者,确实没有多少选择权。 燕王子之这次讨伐姬樾叛乱,将秦氏三个最重要的人物都调动起来。也有敲打秦氏的心思在里头。 秦开说道:“大哥是不是忧虑我和子凰公主的事?”秦开听秦朗这样说,立马便想到了事情的症结。 秦朗点点头,说道:“子之虽然现在为王,但从他的施政看,并没有多少利国利民之策。再加上燕王哙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权利,他们总会反扑的。那时候我们秦氏的站队就非常重要。” 历朝历代,那一次改朝换代不是流血漂橹。 秦开抬起头,望着远处迷蒙一片的雪花,说道:“大哥说的是,只是我们现在也别无选择。燕王哙已经对我们示好,我们若没有任何回应,恐怕他立时就会觉得我们不可靠。对我们狠下杀手啊。” 秦开回到燕国后,在秦无衣的帮助下,对燕国历史进行了系统的学习,并且秦无衣还教了他诸国的渊源等知识。虽然时日并不长,但秦开好学,领悟力又极佳,因此对于这些事情中的平衡以及利益关系有自己的见解。 “开弟说的极是,这也是我忧虑的地方。目前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感觉很好奇。” “何事?” 秦开说道:“就是我二哥的态度,我总觉得我二哥没有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什么意思?”秦朗也一时没有理解秦开所说的话。 秦开说道:“这几次的事件,我二哥基本上都有参与,但我有一种感觉,我二哥似乎背后另有其人。” 对于秦家第二子秦越,秦朗应该是最了解的,经秦开这样一说,秦朗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然后说道:“你说的是,有些事我也疏忽了。老二这个人,别说是你,就连我都看不透。你可知道,父亲对老二的评价?” 秦朗紧紧地盯着秦开,秦开说道:“什么?” “动如兔,静如山,猾如狐,恶如狼,心如蝎,变如龙。” 第442章 儿戏 听到秦朗的评价,秦开微微一愣,说实话,对于自己那个二哥,确实自己并不了解。几次仅有的交集,也并不深入。但是凭他的直觉,他能感觉到二哥的不凡。 秦朗拍了拍秦开的肩膀,然后说道:“算了,你多注意就是了。这次回蓟都复命,应该时间不会很长,孤竹邑残破不堪,要想恢复往日盛景,没个三五年不会有什么成效,有什么需要的你就给大哥说。大哥会尽力帮你。” 秦开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大哥。” 秦朗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赏雪亭,子凰公主和秦无衣坐在亭子里,诸将都远远的站在后面,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上去,关系很是融洽。 “还有,你现在是公主的未婚夫婿,你看什么时候我们去蓟都提亲,尽快将你们两个的事情办了。” 秦开摇摇头,说道:“大哥,我的事不着急。我尚未加冠,再说了,公主殿下也小,这件事王上自会处理的。” 秦朗点点头,既然秦开有打算,那他也不用担心。 正在这时,忽然亭子里有人惊呼了一声,两人忙转过头去,说话的是子凰。 “来了?来了?”子凰公主一边掩着嘴,一边叫道。 秦开转过脸,然后看见远处的山谷里居然真的刮起了风,夹杂着雪花,如神龙摆尾一般壮观。 秦开和秦朗忙跑过去,进到亭子里,众人都是一阵惊呼。 秦朗说道:“坊间传说,阳山飞雪似神龙,一直在耳畔,但从未见过。没想到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秦开则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脑海里没来由的闪出一种情景来。 在偌大的地方,一些高耸如云的建筑直立着,然后旋转的大风带着海水冲向了这些建筑,颇为壮观。 “三弟,三弟!”听到秦朗的叫声,秦开才猛然惊醒,嘴里下意识的说道:“台风。” “什么?台风?”秦朗小心的问道。 秦开清醒过来,说道:“没有,我刚才被这壮观的景象吓着了,我在北境生活多年,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东西。” 秦开岔开话题,他不敢去想刚才脑海里隐隐闪过的画面是什么,便说道:“公主殿下,明日我们便启程如何?” 子凰公主则笑得花枝乱颤,然后说道:“不,我已经给父王去了书信,你就不用会蓟都了。” “什么?”不仅仅是秦开,就是秦朗等人也是一惊。子凰公主的权力也太大了些吧,或者说她的能量也太惊人了些吧。 但凡大将出征,回京述职都是应该要做的事情。 到燕王子之这儿,就变了。 秦开说道:“公主殿下,这恐怕不妥吧。王旨尚未到达,再说了公主殿下在外日久,也该是回蓟都的时候了。” 秦开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和怀疑的,子凰公主这个人太聪明,你都不知道她那句话是真话,那句话是假话。 子凰公主突然附过身来,虽然被面具遮挡着,但仍然能感觉到一种难以名说的窒息之感。 “你这是在赶我走?” 秦开忙说道:“当然不是。” “我看你就有这意思。我和无衣妹妹一见如故,想留在这里多玩些时日,父王已经答应了,算时间王旨也就在这两天了。” 秦开心里咯噔一声,自觉不知道将子凰公主留在这里是对是错。 子凰公主确实天赋异禀,他们傍晚的时候,刚从阳山回到卢龙,蓟都的王旨便已经下达。 秦开镇守卢龙,恢复生产,修复城墙,不用回京。 至于何时回京,需要等王旨的召唤。 秦开接过王旨,他一个人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手里握着那份沉甸甸的王旨。 他不明白,燕王子之为何要下这么一道王旨,哪有公主不回京都的道理。正思考间,秦无衣亲自端着几个小菜,走进了书房。 “三哥哥,先用点饭吧。”秦无衣淡淡的说道。她说话极为冷冰冰的,也只有和秦开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她的语气里也是有感情的。 秦开走过来,叹息一声,说道:“想不通啊!” 秦无衣瞥了一眼秦开手里攥着的王旨,然后说道:“你还在想这件事?” 秦开点点头,说道:“对于子凰公主,我从来没就不认为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公主,一路走来,她的心狠手辣,聪明睿智连我都时时能感觉到恐惧。这是一个会算计人心的女子。可以这么说,姬樾的覆亡,早已经被她所布局。” “三哥哥也看出来了?”秦无衣坐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秦开点点头,说道:“她的布局应该很早就开始了,只不过有一件事,我还觉得纳闷,那就是她为何要力主让我来做卢龙令。她明明知道我是秦家幼子,北疆又几乎在秦家的控制之下,这样做对她们没有好处啊。” 秦无衣好看的眉毛紧锁着,她转过头,盯着秦开,说道:“这个我也说不上,不过有件事倒是可以确定。” “什么事?” “他对三哥哥并没有恶意。”秦无衣低声说道,说话间,语气里似乎有几分别扭,不过她隐藏的极好。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不是没有恶意,而是她什么心思我们现在并不知晓。” 秦无衣看着秦开的样子,这段日子不停的征战,秦开比以前瘦削了很多,也壮实了很多。 秦无衣说道:“三哥哥,你先吃点东西吧,别的事以后再说。” 秦开看了一眼秦无衣说道:“你让蒲公英他们送来就行了,何苦自己亲自送过来。” 秦无衣摇摇头,一双纯净如水的眸子微微一亮,说道:“没事的,我也没事做,就当是跟着三哥哥混吃了。”这句话说得俏皮,就连秦开也一呆。冷艳的秦无衣也有可爱的时候? 秦开坐下来,吃了两大碗米饭,然后边吃边说道:“卢龙这次损失极大,没有三五年的恢复,恐怕元气难复,仅凭卢龙和肥如城的这点人,还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路。” 第443章 学秦国 过了一个平静的年关,转眼已经来到了第二年的夏天,草长莺飞,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热浪。 孤竹邑也正式改名为卢龙县。 原本属于姬樾上大夫姬宅的牌匾也被取下,换上了秦府字样的牌匾。 一开春,秦开发出命令,指挥卢龙军民开始了建设,以医治战争创伤。 秦开将原部落人主力迁徙到卢龙,并在卢龙至肥如城的燕山南麓划定牧场,作为养马之地,充实军资。 同时秦开向蓟都上了一件奏议,那就是请求将国中犯罪的囚犯解往卢龙,一方面解决囚犯的关押问题,另一方面,也充实孤竹邑的人口。 奉阳君在孤竹邑的屠城令孤竹邑损失惨重,百年积累,毁于一旦。 秦开在孤竹邑开始进行仿照秦国的改革,在正式发布命令之前,秦开已经集结诸将就未来在卢龙县所施行的政策进行了讨论。基本上对于秦开的意见,没有人反驳。 秦开当年去秦国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是在和公孙衍在一起的日子里,两人所谈论的可不仅仅纵横捭阖的纵横家言,更多地是在谈论秦国突然崛起的原因。 公孙衍虽然出身于纵横家,但在秦国为将之时,对于秦国的改变那是看在眼里的。此时的秦国,依赖于商鞅变法,确实达到了令他国难以企及的高度。 姜复也被秦开调过来,担任卢龙的县丞,已经算是秦开集团中的高级谋士了。 秦开站在一个大沙盘前,这是秦开想出来的法子,用泥土沙子做了一个以卢龙县为中心的地图。 秦开指着肥如城到卢龙一线险要之地,说道:“秋高马肥,过了夏天,东胡人就要开始蠢蠢欲动了。今年的防御压力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大,以赫舍里的性子,去年吃了那么大的亏,今年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众人也都点点头,尤其是山戎王部出身的三大狼骑统领更是心有体会。门罗率先说道:“主公,据我们在草原上的探子回报,今年草原上又遭了不同程度的雪灾,估计今年的东胡人南侵的程度要比往年更重,我军该如何回击?” 博尔呼看着地上摆放的大沙盘,然后说道:“卢龙是个好地方啊,扎在这里,就像一根钉子,将整个燕山东边的南麓都控制的严严实实的。孤竹以南为平原,以北为大山,尽得险要,防御自然是重中之重。” 博尔呼的老成持重在诸将中是出了名的,他的第一个建议便是防御。 博尔呼刚说完,秦毅也开口道:“是啊,主公。我军除了三千狼骑之外,只有七千兵马的定额,而且这七千人有一部分为新补充入军队的新兵和降兵,只能倚城而守。” 燕王子之虽然委任秦开为卢龙县令,但是作为边地,给了秦开训练一万军队的权限,这一万军队还包括狼骑三千人,实际上真正训练的只有七千人。而这一万人还要分布在卢龙、海阳、肥如为主的三大城邑里,防守压力不可谓不大。 众将都微微点头,只有秦开的安答呼韩邪暗自摇摇头。 秦开对呼韩邪说道:“安答,你有不同意见?” 呼韩邪站出来,说道:“是的,主公。” “你说说看!”呼韩邪是年轻一代将领中难得的有自己的想法的人,呼韩邪和达曼性格不同,达曼是一名优秀的先锋冲阵将军,而呼韩邪则是更加稳重的帅才。 “是,主公。我认为被动的防御是打不败敌人的,或许我们可以做到不被敌人打败,但是要想干净利落的击败敌人,仅仅靠被动的防御是做不到的。” 秦开赞赏的点点头,对于战场的理解,秦开和呼韩邪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说仔细一些。” 呼韩邪指着高耸入云的燕山,说道:“燕山孔道不利于骑兵穿行,但每一年东胡南下的侵扰的的军队还是能到达我们的城下。更何况,燕山之险,我们从来都没有掌握住。到现在燕山南麓的山脚依然是东胡人的地盘。我认为,我们倚城防守很好,但是还需要出奇兵才能制胜。” 秦开的眉头也紧皱起来,说道:“奇兵?” 呼韩邪说道:“是的,奇兵?” “如何出这路奇兵?” 呼韩邪说道:“近来东胡诸部内斗频繁,再加上匈奴人与东胡人小摩擦不断。若我们能借道匈奴上谷王部,沿着燕山山脉左路迂回,进入山戎王部草原,击其后方,则那时,顿兵于坚城之下的东胡人就算不想回撤,也无法不回撤了。” 秦开没有立即应和,而是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你们怎么看?” 那些年轻将领一个个摩拳擦掌,说道:“呼韩邪说的对,这样确实是一件妙策。” 不过博尔呼却开口说道:“匈奴素来于我大燕不睦,既然东胡遭遇雪灾,匈奴人又岂能幸免。他们必然也有南下的意愿,恐怕无法达成合作吧。” 呼韩邪说道:“博尔呼伯伯,匈奴人和我燕国接壤之地在无终邑方向,而且匈奴人这几年来,主要的攻击方向再赵国北境,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诚意,匈奴人必然能为我所动。” 就在争吵最为激烈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赵一却站上前,开口说道:“据我们射雕司收集的情报,今年东胡大单于去卑有东击肃慎和扶余的想法,已经开始集结兵马了,不知这件事能不能帮上忙?” 呼韩邪大喜,说道:“那岂不是更好,东胡大单于去卑亲征,自然各部都要抽调精锐兵马跟随。那岂不是说山戎王部的实力岂不是进一步削弱了。” 赵一说道:“是这样的,山戎王都要亲自跟随。山戎王离开后由山戎王之子和赫舍里两人共同处理部落大事。” 秦开猛地站起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众将,说道:“博尔呼说的对,被动的防御是打不了胜仗的,以前我燕国被动防御,那是因为我们没有骑兵,可如今不同,我有三千狼骑在手,机动性不可同日而语,我觉得,此战倒是可以前出。” 第444章 衣不解甲 因为卢龙突出的地理位置以及重要的战略地位,导致这里的战争比燕国其他任何地方的战争压力都要大。东胡人逐水草而居的特性,以及每有荒年便要打规模南下的问题,燕国北境实际上是整个燕国战争最频繁的地区。 秦开说道:“目前还是以防御为主,不过若东胡人敢来,也要让他领教领教我燕国儿郎的愤怒。呼韩邪安答的建议就很好,以后我军对待东胡兵马,不用恪守死板的防御战,中心目的只有一个,只要能打胜仗,怎么样的方法都是好方法。” 众将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点点头。 秦开从一开始就展现出极其敏锐的战场嗅觉以及作战能力,让众将都无可辩驳。至今未尝一败便是秦开最有说服力的威望。 秦开说道“我军的练兵之法可以效法东胡,以轻骑深入草原,扰其部落,对于一些小部落则可以恩威并施,让他们归附,以此来削弱赫舍里的有生力量。” 呼韩邪笑道:“主公,这个法子好。他们不让我们好生休息,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众人也都拍手叫好。 议事刚接近尾声,一名射雕者匆匆进来,在秦开耳畔低声说了一会儿。 秦开的脸色日益变得难看起来。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开一只手倚在沙盘上,力气之大,骨节都变得有些白。 呼韩邪问道:“主公,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开抬起头,望着众人,说道:“据北边传来的消息,东胡大单于亲自率二十万骑兵南下我燕国!大军前锋已经过了小白狼山,最快用不了五日就能抵达临渝城下!” 众人都大惊失色,忙说道:“这···这···不是说东胡大单于去卑攻打的是扶余和肃慎吗?怎么会突然南下?”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秦开都有些措手不及。以目前卢龙的主力兵马不过五千人,其余五千人都是未经训练的新兵,就算再次征兵,强行将军队扩充,也不过两万人。到时候面对二十万强敌,几乎没有一丝胜利的机会。 博尔呼脸上的肌肉一抽,他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卢龙县经过奉阳君的摧残,元气大伤,现在让他们面对强大的东胡军队,无异于以卵击石。 “主公,要不立刻向朝廷求救吧。”博尔呼明白,凭借卢龙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抵抗强大的东胡铁骑的。 秦开摇摇头,说道:“东胡军队未到,就算我们的求救信送出去,朝廷也不会发兵的,再说了,还有奉阳君在里面捣乱。要想在东胡军之前有所作为,几乎是不可能。” 秦毅在一旁说道:“主公,要不我们把这件事紧急告诉子凰公主,或许子凰公主有办法也说不定。” 赵一在一旁说道:“公主殿下和三小姐去了海阳城,这段时间都不会回卢龙,恐怕不好打扰公主殿下。” 秦开说道:“先不管了,立刻发布命令,让城外的百姓以及兵马入城,坚壁清野。这场战争无论我们能不能赢,都要让东胡人明白,我们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众人忙说道:“诺!” 秦开对赵一说道:“你立刻将这里事情书写两份塘报,分别送往大哥处和三小姐处。听听他们那边的意见。让三小姐安心陪着子凰公主在海阳城休养,不必北来。” 子凰公主在快到夏天的时候突然生了病,身子虚弱,秦开便让他们去海阳城休养,毕竟南边的风景和气候更适宜养病。 赵一忙领命而去,秦开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说道:“诸位,都各自准备吧。” 众人忙说道:“诺” 等众将离开,秦开才来到后宅自己的卧室,蒲公英正在屋子里帮秦开收拾房间,关雎则在一旁侍弄花草。 秦开走进屋子,他坐下来,一个人闭目沉思。 蒲公英看见秦开的样子,微微有些不解,于是走过来,轻手捏着秦开的肩膀,然后说道:“主子,是不是又出事了?” 蒲公英对秦开的了解已经非常深入,有时候甚至他皱一下眉头,自己都能感觉到。她能够脱离苦海,全靠秦开的帮助,所以她一直想着这一辈子一定要竭心尽力的去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秦开。 哪怕自己在大事上帮不上忙。 秦开伸手握住他柔嫩的手,说道:“无事,我只是在想,这么快就要和仇人见面了,居然有些激动。” “仇人?”蒲公英咬着自己薄嫩的樱唇,提起这件事他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她的母亲为了救秦开的母亲,替秦开之母挡住了敌人的羽箭,只是最终秦开的母亲也没救下来。 秦开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模样,叹息一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坐下,说道:“想母亲了?” 蒲公英将巴掌大的小脸贴在秦开的胸膛上,感受着秦开炙热的温度,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每一次,当秦开将她拥在怀里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拥抱整个世界的感觉。 对于她而言,秦开无异于整个世界。 她弱弱的点点头。 秦开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娇俏的容颜更甚往西,而且大月氏的血统让她的个子也变得高挑起来,腰细如柳。 秦开揽着她的腰肢,说道:“放心吧,你母亲的仇我从没有忘记。” 蒲公英却急忙伸出自己的手堵住秦开的嘴巴,然后说道:“不,主子。我母亲走的时候说过,让我忘掉仇恨,好生伺主人。” 秦开看着她娇羞的模样,说道:“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不要叫我主人,叫我三公子。” 她闪烁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微微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其实我不希望三公子去报仇。” 一切尽在不言中,虽然蒲公英再没有说下去,但秦开能感觉到她的担心。 她只是担心秦开会出事而已。 秦开静静的望着蒲公英,她一直穿着东胡人装扮的衣服,这是秦开特许她这样穿的。 秦开忽然觉得心口燃起一堆火来,似乎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一般。 秦开将蒲公英抱起来,向里间走去。 关雎看着这幅场景,悄悄地退出屋子,将门紧掩住。 第445章 声东击西 秦开面对气势汹汹的东胡南下大军,秦开正式确定了坚壁清野,集中力量,固守待援,偏军出奇兵的战略构想。秦开的坚壁清野,便是将城外所有的物资全部集中到城里面,并且在东胡军未到之前抢收城外的麦子。 争取不给敌军任何的物资储备。 同时派出信使立刻将敌军南下的消息传达到令支邑和无终邑。 当天夜里,秦开又秘密召见了自己的安答呼韩邪。 夜色黝黑,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要将这天地都包含其中。 呼韩邪急匆匆赶到书房,问道:“安答,我听说你要派达曼去临渝城?” 秦开点点头,说道:“不错,临渝城乃是卢龙险塞,不容有失。所以必须要派最为亲近之人去。” 呼韩邪不由得有些愁容,他说道:“安答,不是我不信任达曼安答,实在是达曼安答的脾气有些急,守城需要老成持重的宿将,我怕会坏事。” 秦开意外的看了一眼呼韩邪,笑道:“没想到安答居然也能说出这些话,看来在燕国没停下学习。” 呼韩邪笑道:“安答,你送过来的书籍我可是全看了,而且爹爹还给我找了个老先生。” “那是达奚若叔叔对你寄予厚望,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我们三兄弟之间,就应该这样无话不谈,不用藏着掖着,虽然现在不是在草原上,但我希望我们三人能如草原上一样。” 呼韩邪心里感慨,说道:“安答,这件事你不用说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身负血海深仇,这要我和达曼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助你。” 秦开点点头,他很珍惜呼韩邪和达曼的友谊,他不希望这宝贵的友谊,会因为别的事情而发生变化。 “那这件事你有什么建议?” 秦开看着呼韩邪问道。 呼韩邪走到那个巨大的沙盘前,然后指着临渝城说道:“从目前的情况看,临渝城到时候必然会遭受去卑的猛攻,而且从我军母亲的实力上看,守住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临渝城守卫,最终还是为卢龙的防御战争取时间,临渝城守的时间越久,卢龙便胜算越大。” 秦开也站在他身旁,他顺着呼韩邪的手看过去,临渝城在燕山南麓,就像一把尖刀,硬生生的刺入了敌人的心口。 “嗯,所以,守卫临渝城的任务,我去!”呼韩邪主动请缨,他对达曼很了解,达曼是骑将,万军之中冲阵厮杀是一把好手,但让他坐守孤城,他可没那个耐心。 秦开看着呼韩邪,半天没有说话,最终开口道:“我给你两千人,我只需要你坚守三天的时间,临渝城的百姓已经全部撤回到卢龙,你们这两千人给我坚守三天,到时候无论是谁来,我都会叫他们胆寒。” “三天?”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的,三天。” 呼韩邪坚定地点点头,然后器宇轩昂的说道:“好,那就三天。只要我活着,我绝不会让敌人踏过临渝城一步。” 秦开拍了拍呼韩邪的肩膀,说道:“我只需要三天,无论到时候什么情况,时间一到,立刻南撤。” 呼韩邪点点头。 秦开转过身,从书房一边的桌子上拿出来一个酒壶,说道:“这是易水寒,你带着。” 呼韩邪看了一眼秦开,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男人之间,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嘱托。 呼韩邪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姜复走进来,两人的淡淡的打了一声招呼,姜复便走进了书房。 姜复看着秦开站在沙盘处发呆,便问道:“主公,你决定让呼韩邪去守临渝城?” 秦开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姜复说道:“他是唯一的选择。”秦开摊摊手,说道:“临到大战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的人才还是太少了。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姜复摇摇头,他有腿上,今年过来,一直拄着拐杖。 “主公,诸国我也都游览过一二,主公是第一个那么注意选拔人才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主公能有这么多人才环绕,已经高于众人不少了。我们缺乏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只要有这个环境,我相信一定有大量的人才会源源不断而来。” 秦开抬头看着姜复,姜复目前是秦开帐下最为倚重的谋臣和干臣,所以对他的倚重的程度超乎想象。如果说武将中还有不少好苗子的话,那自己帐下的文臣班底就过于简陋了。 “你说的对,所以这一战,必须将东胡人打疼,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是软柿子,不是他们想捏就捏,想什么时候捏就什么时候捏的软柿子。” 姜复说道:“主公,不满你说,还有件事是我忧虑的。” “何事?” 姜复也站过来,说道:“这次东胡大单于去卑的声势如此浩大,就怕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有意于我们。” “什么意思?” 姜复说道:“今年草原上有灾荒不假,不过并没有到很严重的程度,我们一个小小的卢龙,恐怕还不会让东胡大单于去卑看在眼里。况且,卢龙经过姬樾之乱,已经残破不堪了。就算夺取了卢龙,对于去卑来说,。也是鸡肋,没有多少实用价值的。” 秦开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你继续说。” “所以我认为我们的主要对手应该还是赫舍里。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估计是东胡大单于去卑的声东击西之计。” “声东击西?” “不错,就像他们表面上攻击扶余和肃慎,实际上却志在燕国一样。现在他们声势浩大的朝我们席卷而来,实际上应该不会沿着这条路南下。” 秦开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说去卑志在蓟都!” 姜复猛地点点头,说道:“子之为王也已经一年多了,我燕国在和东胡的对峙中,一直处于守势。如今新燕王登基已经一年多了,他要是不借着这个机会南下,又岂能睡得着。” 燕国国力弱小,对东胡主要是以防御为主,多年来并未在面对面的战场上给与东胡太大的打击,所以东胡人不把燕国人放在眼里。 第446章 联合匈奴 秦开不是没想过去卑这次兵动的更深层次原因,不过都被自己否决了。原因很简单,相比南下攻打燕国,东胡攻打东南方向的箕国或许是更加现实的选择。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况且燕国刚刚平定国内的叛乱,士气正盛。 这时候听姜复再一次提起这个可能性,秦开也忍不住一顿。确实从目前的情况看,燕国比箕国更具有威慑的意义,当然也能从燕国获得更多地好处。 比经燕国正经历内乱,国家内部内斗不息。 就看东胡大单于去卑的目的是什么了。 “姜复,我问你,你觉得去卑想做什么?” 姜复说道:“我估计去卑这次南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野心,他需要大量的物资,需要乘着我燕国的内乱得到燕国的丰饶的物产和依附,为他称霸草原奠基础。” 秦开沉吟片刻说道:“你和我想的不谋而合。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姜复眼前一亮,说道:“莫非?” 秦开说道:“你我各自将各自的想法写在手心,看相同否?” 姜复说道:“好!” 秦开叫了一声,关雎忙从门外进来,替两人备好笔墨。秦开和姜复两个人都转过身去,然后背对彼此,写下了各自的观点。 写完之后,秦开转过身,姜复也转过身来,然后两人将各自的手掌摊开,只见秦开的手掌上写着两个字:联匈。 而姜复的手掌上也写着两个字:联匈! 两人相视一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开说道:“东胡与匈奴之间的战争,没有缓冲的余地。当年东胡大单于亲征匈奴,我在军中,匈奴人虽然议和,但是他们的胃口也在增大,偌大的草原上上容不下两只老虎的。” 姜复点点头,说道:“主公说的极是,一山不容二虎,东胡和匈奴之间,两强相争的局面迟早要做一个了解。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秦开说道:“我想这次秘密出使匈奴的任务非你莫属了。只要你能说动匈奴人以兵袭击东胡后方,我燕国之围便可以解除。而且就目前的情势来看,若能和匈奴人联合起来,抗击东胡,绝对是最佳的选择。” 姜复沉吟片刻,说道:“微臣必不辱使命。” 秦开说道:“你去匈奴之后,先拜见老单于,然后去见匈奴的兰氏大阏氏,只要大阏氏同意,估计太子和二王子不会有太大的异议的。” 姜复问道:“大阏氏?主公和匈奴大阏氏相识?” 秦开脸色未变,说道:“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不过自从兰氏女为大阏氏后,兰氏在五大氏族中,地位攀升极快。应该能左右匈奴的对外国策。” 姜复点点头,说道:“主公,虽然我们能猜出东胡大单于的目的,但是燕胡边境何其漫长,至于他要从那一路发起攻击就不知道了。主公镇守卢龙,一切小心为上才是。” 秦开将一封信叠起来,边叠边说道:“这封信你带着,带给兰氏的大阏氏。她看了就明白了。” 姜复满脸疑问,不过秦开既然这样说,自然是因为两人之间有联系的关系,也不多问,将那封帛书写成的信封好,收在怀里。 两人漫步出来,秋风萧瑟,初秋的景色相比刚刚过去的炎炎夏日已经有些肃杀的气氛。 秦开站在院子里,望着已经慢慢发黄的树叶,说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啊。” 姜复听见秦开说的这句话有点意思,内里层次更深,于是说道:“主公,我相信只要有主公在,总有一天,会宁静下来的。到那时,天下太平,这世道也就不是现在这样诸侯相攻伐的时代了。” 秦开摇摇头,说道:“谈何容易?” 姜复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抬起头,盯着秦开说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知道。主公绝对是有那个心思和能力将我们带入那个社会的人。” 秦开没有再说话,他静静的站着,然后说道:“出发吧,我让秦毅和达曼做你的助手,此行艰难,务必保重。” ······ 就在秦开布置完三天后,东胡大军抵达临渝城,并且包围了临渝城。 临渝城的前线守将变成了呼韩邪,而秦开则急匆匆赶回了海阳城一趟。 秦开骑马来到海阳城,他原本是不想将这件事说个这两个女子的,但是情况紧急。若东胡大单于真的倾国而来,那仅仅靠卢龙一地,或者仅仅只靠令支邑的兵马,无外乎以卵击石。 这对燕国来说,是一场荣誉之战,也是一场生死存亡之战。 海阳城南城有一座私人宅院,原本是姬达为自己新建的宅子,不过姬达死后,这间宅子便成了秦无衣的地方。 秦开起名叫南园。 秦开来到南园之后,发现南园空无一人,忙问了一句,才知道,秦无衣今日带着子凰公主两人去了街上的一间铺子。 秦开暗暗笑了一声,说道:“这两个丫头,关系难道亲近了?”对于秦无衣和子凰公主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己也插不上言,不过看着两人能够和平相处,秦开多少心里也开心不已。 毕竟这么两个谋略超人的女子,长期对峙的话对自己是一点好处没有。 海阳城自从秦开主政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市场兴盛,人口也殷实了许多。 秦开没有停留,急忙让侍女带他去找。并最终在一间胭脂铺子里找到了两人,两人本来正在铺子里笑谈,尤其是子凰公主,那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忽然看见秦开从外面闯进来,于是问道:“秦尉大人怎么来了?” 秦开说道:“我有急事,快回府。” 两人见秦开似乎急匆匆赶来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秦无衣心里更是疑惑,能让秦开露出这等样子,想来事情不小。 两人坐上马车,秦开也不避嫌,直接一步跨上去。 马车空间极大,秦开坐上去之后,说道:“东胡大单于去卑率二十万骑兵南下了!” 一句话,让整个马车里彻底的安静下来。 第447章 弩箭 子凰公主的面具微微动了动,她转过头,看着秦开,然后说道:“东胡大单于去卑,那是什么人?” 秦无衣则一张绝美的脸上闪现出异样的情绪,她的脸上极少出现情绪波动。今天的秦无衣,确实和往日不同。 “这次战场,我要去。”秦无衣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秦开说道:“这次,你不能去。”秦开直接了当的拒绝。 虽然去卑是自己和秦无衣的仇人,但是秦开不想让秦无衣涉及到这场仇恨之中,有些仇恨,由男人扛就够了。 秦无衣或许也没想到秦开会这么直接的拒绝,别过脸去,不理会秦开。 子凰看了看秦开,又看了看秦无衣,感觉去卑这个人应该是不一样的存在,于是说道:“秦开,你还没回答我呢,去卑是什么人?” 子凰虽然聪慧,但因为和东胡没打过交道,所以对于去卑并不熟悉。 秦开说道:“去卑是东胡大单于,东胡三部的共主,也是东胡历史上迄今为止最伟大的首领。”虽然去卑是仇人,但是客观地来讲,此人治政也好,治军也罢,皆能称的上一时翘楚。 子凰冷哼一声,说道:“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秦开看着子凰,说道:“当然!燕国对东胡的战争,除了家父当年在碣石山一战,稍有胜利之外,基本都是一边倒的大败。” 子凰盯着秦开,又看着秦无衣斜着脸,冷若冰霜。 不由得说道:“你们和他有仇?” 秦无衣依旧没有说话,秦开则开口道:“家父和家母就是被他害死的。”秦开一想起草原上的情景,便忍不住整个人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而他的内心,则更有一种凶戾之气在慢慢滋长。 子凰哦了一声,然后说道:“情报可靠吗?为何我这边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子凰公主有自己的情报系统,但这次却没有及时收到任何消息,所以不禁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可奇怪的是秦无衣也没收到。 秦开解释道:“前番收到的消息是去卑起大军攻击扶余和肃慎,可就在三天前,突然收到东胡大军已经越过白狼山的消息。” 秦无衣冷笑一声说道:“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他倒是好算计。” 秦开说道:“是啊,是我疏忽了。我最早得到他东进的消息的时候,确实想过他有声东击西的可能,可当时我认为相比南下,他东进的理由更加充足。是我的问题。” 秦无衣开口道:“不是三哥哥的问题。是去卑这个老狐狸谋算的深。” 子凰公主看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点插不进话去,心里微微有些恼怒,便说道:“你急匆匆来找我,不会只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吧。” 秦开说道:“当然不是,按照敌军目前的动态,东胡人出击的方向是我燕国应该不成问题。只不过他们会选择那条路作为主攻方向,我们并不知道。为防万一,我已经派兵向大哥和无终邑那边报信了,就看能不能赶在敌军面前将信息传到了。” “你想说什么?” 秦开说道:“按照我燕国制度,敌军未现,无法向朝廷告急。我想让公主动用私人关系,向王上呈上一份密报。请求王上早做准备。去年打了半年的平叛战争,虽然朝廷胜利了,但也将北境边关打残了。” 子凰微微有些凝重,她说道:“你的意思是你说的那个去卑不仅仅是在边关劫掠一番,而是志在蓟都?” 秦开点点头,“做好万全准备,总是好的。” 子凰摇摇头,说道:“我给父王写封信是可以的,但是用处不大。”子凰公主也说得直白。 秦开说道:“写封信也是好的。” 秦无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前番我看你派人去叫范阎去了韩国,是去做什么?” 秦开没想到秦无衣居然知道这件事情,不由得一愣,然后说道:“买货!” 子凰公主也微微一愣,说道:“买货?” 秦开点点头,回答道:“不错。” 秦无衣娇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红霞,然后说道:“你莫非是让他去购买韩国的硬弩?” 秦开惊叹于秦无衣的睿智,说道:“不错。韩国硬弩甲天下,我正是委托他去购置一批硬弩。” 子凰则冷笑道:“硬弩我燕国也有,何必跑到韩国去买。” 秦开摇摇头,说道:“韩国弩箭比我燕国弩箭射的远,还耐用。本来我只是想买一小部分的,不过范阎说他有办法搞到大数量,我便让他去采买了。弩箭对骑兵有着致命的杀伤力,面对遮天蔽日的精锐骑兵,仅靠步兵是不够的。” 秦无衣说道:“从韩国到燕国关卡重重,军备物资又是禁物。这么漫长的路上,你怎么能确保安全。” 秦开说道:“这件事我也担忧过,但阎胖子说了。他们在这条商路上已经有百余年了,各国对于陶朱堂的货物也基本上是免查的。” 陶朱堂自从春秋末期陶朱公创建以来,商道遍及各国。同各处官吏都相当熟稔,所以也不怕路上出什么事。 子凰公主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提前布局?” 秦开摇摇头,说道:“其实不是的,向韩国学习铸造之术这是我的先期规划,无论东胡人南下不南下,这都是我要做的。” 子凰公主说着话,马车上笔墨和帛书都有,她一边说话一边摊开一张帛书,然后开始写。 她写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将一封帛书写完。 然后拿起来吹了吹,说道:“外公收到这封信,估计也不会重视的。” 秦开皱紧了眉头,问道:“为什么?东胡时北疆强敌,几百年来,都对我燕国北境造成了极大地威胁。况且东胡骑兵来去如风,从北疆到蓟都不过几日路程,王上难道看不到这里的威胁?” 子凰公主淡淡的说道:“不是看不到,而是压根想都不会想。因为对外公来说,中原才是施展抱负的地方。而东胡不过是小道罢了。” 第448章 改变策略 一语点醒梦中人,子凰公主的一番话,让秦开如梦初醒。 是啊,当时人们的观念还远远没有跟上时代的不乏,对于北疆胡人的认识,也还停留在早期的阶段。 当时以中原为核心的天下观,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就连燕国和秦国这样的边地之国在中原诸国眼中都是蛮夷一样的存在,更别说更北边东胡和匈奴了。 秦开说道:“可是,草原才是中原最大的隐患。” 子凰公主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草原人?别说是外公,就连我也不相信。” 秦开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看子凰公主并没有相信自己的意思。也就不便多说。而是说道:“好了,你们就待在海阳城,我已经传令下去,卢龙辖境内所有城邑都要坚壁清野,以应对这次东胡人的南下。海阳靠近南边,万一有失,你们也能从速撤向蓟都。” 那知秦无衣还没有说话,子凰却已经反驳,说道:“不要,东胡人南侵,我一个堂堂的公主岂能置身事外,我倒要看看,东胡人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秦开为难道:“公主殿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战场之上,险境迭生,公主金玉之躯,岂能儿戏。” 子凰公主不依,说道:“前番也是战场,我不是也来了吗?” 秦开摇摇头,然后说道:“姬樾和东胡人不可同日而语,公主可知,姬樾镇守卢龙数十年,和东胡人打了多年交道。公主可知姬樾赢了几次?” 子凰公主看他说的严肃,便脸色凝重的摇摇头,说道:“几次?” 秦开说道:“一次也没有。” 子凰公主的眉毛上翘,然后出乎意料的一笑。 “那又如何?本公主又不是姬樾,再说了你也没他那般无能?” 秦开语塞,忙劝导道:“公主有所不知,东胡骑兵来去如风,战力强横。况且我们虽然侦知敌军要南下,但却不知道他们要从那一条路南下。前途未定,恐怕?” 子凰公主却寒声道:“不,越是如此,我越是要在前线最危险的地方。” 秦开看着她大义凛然的样子,心里可不觉得她真会那般将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她玩闹心极重,此行恐怕看戏的成分多谢。 果不如秦开所料,刚刚还大义凛然的样子,结果下一句就让秦开有了杀人的冲动。“再说了,本公主还想见一见那个东胡大单于到底是个什么英雄人物呢?” 秦开忙说道:“公主?” 子凰公主打断秦开的话,说道:“不必多言,本公主决心已定,你就不要再劝了。” 秦开看向一旁的秦无衣,想让她出言相劝,但是秦无衣却只是淡淡的别过脸去。 秦开无奈。 最终秦开这只“胳膊”还是没有扭过子凰公主的“大腿”。不过秦开不敢在海阳城多待,将防务交代清楚之后,便立刻率兵返回卢龙。 秦无衣和子凰公主也跟随秦开的大部队返回卢龙。 刚刚返回卢龙,就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围攻临渝城的居然是二王子和山戎王所部,接近五万骑兵。 秦开皱紧眉头,说道:“战局不明,情况堪糟。” 众人将秦开迎进去,秦开先吩咐侍女为子凰公主安排住处,紧接着便马不停蹄的去见呼韩邪的信使。 “士兵浑身血污,一看见秦开便说道:“卑职拜见主公!” 秦开直接问道:“不必多礼,快说说战局如何?” 士兵说道:“东胡右大都尉率先锋已经冲击三次,都被呼韩邪校尉击退。但是东胡人源源不断的援军正在赶往临渝城。” 临渝城和卢龙时整个卢龙最易守难攻的城邑,临渝失,则卢龙失去了北部屏障。卢龙失,则蓟都失去了北部屏障,每一处地方都有他的重要性。 秦开一拳砸在桌子上,说道:“难道去卑真想从卢龙入塞!” 众将都在屋子里,没有人敢说话。 帐中除了秦开最信任的呼韩邪、达曼和姜复不在之外,秦开帐下的所有精锐将领都在此处。 最终还是名望最盛的博尔呼开口道:“主公,你让我们在卢龙等候,到底是等什么?我们的狼骑兵难道在卢龙城什么都不做吗?” 秦开沉吟片刻,他抬头望着诸将,说道:“你们都有这疑问?” 众人的眼神给了秦开一个肯定的回答。 秦开便说道:“等弩箭!” 众人惊呼不,“弩箭?” 秦开点点头,说道:“在从蓟都出发之前,我已经派人前往韩国订购了一大批弩箭,按照路程应该快到了。如果这匹弩箭在手,我们至少便有了三成胜算。” 秦开的话,让众人惊醒。就算加上三千狼骑,他们的军队也就一万人左右,甚至还有许多是未经历战场血雨腥风的新兵。面对下马为民,上马为兵的东胡锐骑,这一战,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博尔呼说道:“可是就怕东胡人不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啊?” 秦开说道:“是啊,这便是我让呼韩邪去的原因。不过,我还是没有将所有的危险都估计准确。只靠呼韩邪带去的两千人和千余民夫是不够的。” 达奚若忙说道:“主公,末将请缨,愿前往临渝城。” 达奚若平时火爆的脾气,但是在知道自己的儿子身陷险境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心。于是主动请缨。 博尔呼在一旁说道:“达奚若,你帐下一千精锐是狼骑兵,野战尚可,岂会守城。你去能做什么?” 达奚若说道:“可是?” 秦开点点头,说道:“博尔呼叔叔说的很对,达奚若叔叔,你去不合适。我准备亲自前往临渝城。” 达奚若吃了一惊,忙说道:“主公,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秦开扶起达奚若,说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敌人欲图南下,临渝城和卢龙是他绕不过去的坎,我们的军资还没有到,我们必须争取足够的时间。” 众人也知道秦开说的没错,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让秦开陷入险境之中了? 第449章 战争,战争! 众人忙说道:“可是主公乃三军主将,位置前出,恐怕不妥。” 秦开摇摇头,说道:“正因为我是大军主将,所以才应该站在最危险的地方。这场战争,三军用命,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我在临渝城坚持的越久,你们的准备便越充分。你们记住,卢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我可以死,大家可以死,卢龙在内的数十万人也可以死,但我们要让东胡人知道,我燕国的士兵,百姓是不可以被欺辱的。” 秦开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博尔呼终于开口道:“我军已经在卢龙城外挖了大量的陷阱,只是确实时间还不够。主公,你若真要去,末将必须跟着。”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你不能去。我离开之后,你要指挥这边的军队。” 博尔呼一直都深受秦开信任,基本上每次秦开不在的时候,部落和军中的大权都会交给博尔呼。 博尔呼虽然是他的老师,更像是秦开的父亲。 秦开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不在的时候,公主殿下的安危就靠博尔呼叔叔了。” 博尔呼说道:“这?” 达奚若也冷静下来,说道:“那主公要带多少人?” 秦开说道:“一千人马足够了。” 临渝城小,城小有城小的好处。不管东胡人有多少人,能展开的地方就那么大,所以人再多也没用,他们只能用人海战术去填。 所以三千人马驻守临渝城,便足以将东胡锐骑抵挡一些日子。 秦开都这样说了,众人便不再相劝。 秦开带了自己的亲卫营,再加上一千兵马,不敢耽搁,朝着临渝城而去。 他站在城门口,盯着士兵们的旁,他知道,这些年轻的脸庞,有些人会活着回来,回到亲人身边。而有些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踏进这扇门。 这便是战争! 但他们别无选择! 因为他们的对手选择了战争,他们便只能站出来应对。 忽然秦开眼睛一眯,从马上跳下来,走进队列中将刚走路的一名士兵拖出来,什么都没说,便拖着他来到了城门附近的一片空地上。 士兵个子不高,皮肤也极为白皙,虽然脸上特意的抹了一点草木灰,但在秦开的火眼金睛之下,基本上掩盖不住那天香国色。 秦开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士兵别过头去,说道:“我也要去临渝城,我要去找去卑报仇!”说话的正是女扮男装的秦无衣。 秦无衣轻咬着薄唇,娇小的唇瓣被她的贝齿紧压着,仿佛要咬出血来。当年草原一战,她其实是受伤最重的人。那一战,她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失去了一个永远都会给与自己温暖的肩膀。也失去了情窦初开是的梦。她的燕哥哥在那天之后,变成了她的兄长。 她虽然冰冷如霜,但她的心终究还是肉做的。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不在乎。 没有爱,便不在乎。 不能不在乎,说明爱的深。 秦开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说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且不说去卑有没有可能从临渝城南下,就算在临渝城,以我们手上的这点实力,也动不了他分毫。为父母报仇,这不是一蹴而就的。” 秦无衣冷声道:“我不在乎!” 秦开盯着她白如莲花的脸蛋,那张脸干净的仿佛从天外而来一般。 秦开说道:“可是我在乎。我在父亲临终前发过誓,要护你一生平安喜乐,我不是说说而已的。” 秦开的手用力有些大。 秦无衣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捏断了一般。她微微皱眉。 秦开看着她,说道:“我们这些人,上了战场,生死由天定。但是我告诉你,我不会有事,更不会死。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会爱惜这有用之身。” 秦开知道,秦无衣乔装打扮成士兵,只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毕竟,这次来的有可能是东胡大单于去卑,一个和三哥哥有着血海深仇的男人。 她怕他冲动,怕他意气用事,怕他不爱惜自己。 秦开自然知晓她的心理。 “你好生待在卢龙,一方面公主殿下需要人陪着,另一方面,有你在,我也放心。” 秦开目光灼灼的盯着秦无衣,不知为何,秦无衣有些想哭。她抬头盯着秦开的眼睛,盯着他的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他似乎从未好好休息过。 他不过才十九岁而已。 秦无衣其实平时冰冷惯了,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此时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的心都不禁有些悲凉。 “三哥哥,要平安回来。”她最终说了一句话。然后猛地铺在秦开怀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将秦开抱住。 一双莲藕般的细长手臂,却散发出极大地力量。 秦开也伸出手,铁甲有些冰冷。她本来就受过伤,不想让她被冰着,将她也揽住。 天空中刮起一阵凉风。 秦开抬头,说道:“放心吧,家里有牵挂之人,我不敢死!” 说罢,便一把推开秦无衣的身体,任凭她一个人俏生生的站立在凉风中。秦开转身上马,带着军队离开。 凉风吹起秦开身后的大红色的斗篷,像一团燃起的火焰,势必将要燃尽关山,燃尽明月。 秦无衣定定的站立在那里,望着北去的影子越来越模糊。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依兰和春雁静静的走过来。 依兰扶住秦无衣的胳膊,低声说道:“小姐,三公子已经看不到了,我们回去吧,外面风大。” 秦无衣没有说话,脚下也没有任何动作。 依兰看自家小姐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然后说道:“小姐,三公子临走时都交代了,诸位将军还等着小姐去主持大局呢?” 秦开不在,秦家军便以秦无衣为首。 博尔呼辅佐。 秦无衣这才脸上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远处的关山飞起一阵阵受惊吓而起的飞鸟,白云苍苍,清凉的天气带着秋天特有的清爽。 又一场战争,开始了! 第450章 先锋 临渝城外! 去年的姬樾叛乱,本来想着能从中捞出不少好处的右大都尉赫舍里,怎么也没想到。燕国军队平叛的速度会那样快。不仅没有达成先期的战略目标,而且还损失惨重。 在一想到,这样的大败还是秦开带来的,赫舍里便更不能接受。 此番草原上受了灾荒,更重要的是去卑大单于又有向匈奴动兵的意思,所以选在这个时候,连续征讨东边的扶余和肃慎,南边的箕国以及燕国。这也是他扩张自己实力的最好机会。 他现在虽然成了新的伊卢王,但人们还是更喜欢以右大都尉来称呼他。 此次二王子担任东路军主将,山戎王跟随在大单于身边,右大都尉赫舍里便成了先锋和副帅。 他们已经连续攻击临渝城两个昼夜,但至今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望着城头上飘扬的燕字大旗和秦字帅旗,赫舍里心底的怒气便犹如毒液一般在全身蔓延。 右大都尉赫舍里和秦尚争斗多年,好不容易除掉了秦尚。却不想居然让这么一个心腹大患逃出生天。 不仅没有死,反而逐渐的崛起为秦府新的力量。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便是赫舍里此时心情的最佳写照。 二王子的部队还在小白狼山,并未开拔。作为大军副帅和前锋的赫舍里带着近两万锐骑先行开路。没想到一到临渝城就碰了一鼻子灰。以前姬樾镇守卢龙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阻力啊。基本上大军一动,就能破城,有时候甚至都不用攻打,敌军就会弃城而逃。 但没想到这次刚刚开战,自己就郁郁不得志。 偌大的军帐里,高级将领齐聚一堂,而且还有几个特殊的人,一个是从临渝城逃掉的姬樾,还有上次作战不利的鲜虞部首领隈失思力及他的儿子阿胡儿。 “守临渝城的是谁,打探清楚了吗?”赫舍里冷着脸,问帐中诸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唯有赫舍里的儿子赫敏站出来说道:“父王,看城上的旗帜应该是燕蛮儿那个杂种!”秦开自从身份被公开之后,在东胡山戎王上层便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杂种。基本上没有人再叫燕蛮儿的名字。 阿胡儿站在人群中嘴角微微一抽,他现在已经是赫舍里的女婿,地位自然是扶摇直上。不过因为出身鲜虞部的缘故,所以在赫舍里的部落中受到以赫敏等人为首的排挤。 赫舍里坐在帅位上,冷冷的说道:“二王子的大部队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再打不下临渝城,你们让我如何给二王子交代。” 赫敏在一旁说道:“父王,我军皆是骑兵,并不善于攻城。而且临渝关地势险要,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感。所以我军人数虽众,但能施展的地方并不多。” 赫舍里的大将千骑统领妄策灵站出来说道:“右大都尉,赫敏说的有道理。我们只能轮番攻城,将敌人拖死!” “是啊,临渝城最多能驻守五千人左右的兵马,只要我们用人海战术,不出三日,绝对能破此城!” 赫舍里大怒,骂道:“三日?我两万精锐在这里,攻打一座小小的临渝城,居然还要三日。” 阿胡儿站出来说道:“父王,赫敏兄长说的不错。我军利于野战,而燕军善于攻城。若我们能将敌军引出城来,或许会比直接围城更有效。” 赫敏却在一旁冷笑道:“废话,军力差距这么悬殊,阿胡儿你把燕国人都当笨蛋吗?再说了,去年的时候你不是率军驻守过孤竹邑吗?怎么,就没有留下什么人?” 从阿胡儿返回草原开始,赫敏就对阿胡儿极尽怀疑之能事,多次在赫舍里面前诋毁阿胡儿。 不过阿胡儿的妻子是赫舍里最宠爱的女儿,因此赫敏的谗言才没有效果。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将来右大都尉百年之后,赫敏和阿胡儿的矛盾终究会白热化。而以目前赫敏的态度,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赫敏不会让阿胡儿好过的。 阿胡儿语塞,悻悻然退了开去。 赫敏说道:“父王,阿胡儿毕竟在中原驻守过一段时间,不如就让阿胡儿的军队在前面冲击一番好了。说不定,阿胡儿学的燕国攻城术还能起些作用。” 阿胡儿没有说话。 赫舍里这次却没有听赫敏的,而是说道:“算了,你们两兄弟还是在后面压阵吧。就让左右当户的部落攻城吧。” 赫舍里眼里闪过一丝冷厉,没有人注意到。 赫敏对于父亲偏袒阿胡儿的行为心里颇为不满,不过在诸将面前不好发作。阿胡儿自从成为赫舍里的女婿之后,暗中也在发展势力,并且得到了一些小部落的拥戴,在新兴的伊卢王部也是威望日隆。 阿胡儿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赫舍里看上去比较疲乏。自从杀死秦尚和左大都尉于曼之后,赫舍里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主要还是大半生活在秦尚的阴影下,一朝没有了制约,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大不如前。 想他不过知天命的年级,如今却非常嗜睡。 阿胡儿回到自己营垒的帐篷。隈失思力看着儿子脸上有几分异样的情绪。便问道:“我一直没有问你,出了什么事,你满脸的沮丧。” 阿胡儿在帐篷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人之后,才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隈失思力说道:“父王,我怕他在城中!” 隈失思力惊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上次从燕国回来你就怪怪的。” 阿胡儿看着自己的父亲,犹豫了良久,才说道:“父亲,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没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阿胡儿,我是你父亲,你是我的种,你有事情能瞒得过我。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上次你从孤竹邑败退,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阿胡儿抿着唇,没有说话。 “燕蛮儿那个小子我到现在还有些印象,当年一人一马,愣是让我千余人在草原上白跑了那么多天。在他成为白狼王不久,就连阿以律都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战死了。我到现在还怀疑,两人之间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第451章 我想做人 阿胡儿没有回答自己父亲的话,而是抬起头望着自己已经鬓间斑白的父亲,说道:“父亲,他现在不叫燕蛮儿,也不是一个小人物,不是伊卢王部的白狼王,不是伊卢王于曼的外孙。他现在是燕国令支邑秦府的幼子。” 隈失思力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没有明白阿胡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胡儿说道:“听说姬樾死后,他便是卢龙的主政者。” “你到底想说什么?”隈失思力有些心急,他已经暗暗感觉到自己儿子的变化。甚至在他的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阿胡儿双目有些赤红,他本是鲜虞部第一勇士,可先折辱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阿以律,后来又亲眼看见自己的心中伟岸高大的父亲被右大都尉赫舍里呼来喝去的侮辱。所以他听了父亲的话,现在要做一条狗。 一条收起獠牙,收起喜怒哀乐,收起自己的忠实的狗。 用他父亲的话说,现在做狗是为了将来不做狗。 所以他利用巴图鲁大会的机会,认识了赫舍里的女儿,并且赢得了他的了她的芳心。一跃而成为赫舍里的女婿。 原本以为自己成了狗的主人,可渐渐地他才发现,哪怕是已经做了赫舍里的女婿,依然摆脱不了狗的标签。他们依然将他看成狗,甚至还不如以前那条狗。 “我想换一种活法!”阿胡儿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但从他的话中隈失思力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比他之前做狗的时候下决心还要坚定。 隈失思力猛然一惊,他死死地盯着阿胡儿的脸说道:“所以,你和那个燕蛮儿达成了什么约定。” 阿胡儿说道:“这件事情我本来很早就想和父亲说的,但一直没有机会。上次姬樾叛乱,临渝城的东胡骑兵被燕蛮儿歼灭殆尽,我部也损失惨重。本来基本上是没有活路的,但是我做了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隈失思力已经隐隐感觉到其中的内情,只是这件事太过震撼,即使阅尽人间沧桑的隈失思力都忍不住心里跳将起来。 “一个做人的选择!那个人告诉我,以后我可以做人,堂堂正正的做人,不用做狗!父亲你知道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别的不论,就仅仅为了这一句话,我就是立时战死沙场,也心甘情愿!” “好厉害的人物啊,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对你也算知根知底。没想到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我这个父亲,也不是在营帐里翘首等你的妻子,却是一个我们追杀良久但总是空手而归的对手。”隈失思力叹息一声。 “那今天为何又要说?你要知道,如果你不说,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隈失思力紧盯着阿胡儿问道。 阿胡儿说道:“因为我需要父亲的帮助。” 隈失思力瘫坐下来,说道:“儿啊,你可知道,你是未来的鲜虞王。我们整个鲜虞部的担子都在你肩上担着,你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将整个鲜虞部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阿胡儿反驳道:“是,父亲说的对,我的一个决定也可以将鲜虞部带入荣耀的顶峰。” 隈失思力摇摇头,说道:“儿啊,时机还不成熟。我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你想借助燕国的力量,庇护在燕国的羽翼之下。可你想过没有,先不论燕国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就算有这个实力,我们投过去还不是做狗?” 阿胡儿也摇着头,说道:“不,这个人不同。” “有何不同?”隈失思力才不信阿胡儿的这一套说辞,他在草原上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就是号称东胡百年来第一天才的去卑大单于也不过是一个利欲熏心、心胸狭窄之辈。又有什么不同。 阿胡儿说道:“可这个人不同!”他再次倔强的表示。他能看到秦开的与众不同,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的独一无二。 “看来你是死心塌地了!” 隈失思力盯着自己的儿子。 阿胡儿重重的点点头,说道:“是。我和他达成了密盟,没有这个密盟,我和那数千儿郎回不到草原上。” 隈失思力最后叹息一声,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原来真有这么回事。” 阿胡儿说道:“父亲,我今天告诉你,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是想问问你,如今的局面我该如何自出。” 毕竟双方战事胶着,基本上避不开死战一场。 隈失思力沉默着,然后望着自己的儿子,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还能怎么办,保存实力,阵前死战!” “死战?” “不错。死战既是给赫舍里看的,也是给燕蛮儿看的。以目前燕国的实力,并没有办法硬抗东胡,燕蛮儿就是再有通天彻地之能,实力的差距他是改变不了的。所以你的作用在以后,并不在当前。你当前的任务便是为赫舍里死战,赢得他的信任和重视。” 阿胡儿默默地点点头,不愧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父亲,他的话让阿胡儿也醍醐灌顶。 “你受到的信任越重,官职越大,未来你对燕蛮儿的帮助就越大。所以现在的你无须纠结于战与不战。现在的你也好,燕蛮儿也好,都没有那个资格!” 隈失思力一语中的。 阿胡儿重重的点点头,说道:“儿子知道了。” 隈失思力站起来,慢慢的走到阿胡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管这件事成与不成,按照你的心意去做吧。为父老了,鲜虞部的未来是你的。我鲜虞部做了几百年的狗,现在有了做人的机会,总是要试一试的。你比我强,敢于走出这一步,你记着,不管结果如何,为父都为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骄傲。” 隈失思力其实心底里很欣慰,儿子能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主见。虽然选择了一条艰难之路,但是这条路能让鲜虞部改变目前卑微的处境,就冲这个,便值得赌一把! 第452章临渝城攻防 临渝城依山险而建,城墙高大,而且占有地势之利,呼韩邪在关城里储备了大量的粮食、滚木,石头等物。 赫舍里的东胡人马以骑兵为主,两万骑兵在关城外展开,犹如一团浓密的乌云从远处慢慢的飘过来。将临渝城外的大半个天空都遮掩了。 沉重的马蹄声让整个山谷都震动起来。浑厚的声音带着几丝厚重,重重的压在地上,仿佛地震。 呼韩邪已经连续击退了敌人的两波攻击。 血染征袍,虽然面对着无坚不摧的东胡铁骑,但城头上的燕军却没有一点惧怕的神色。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身后是家园。 他们绝不容许东胡盗寇侵入他们的家园。 秦毅也站在城墙上,看着黑压压逼尽的骑兵,说道:“主公说的一点都没错,赫舍里看来是想用人数碾压啊。” 呼韩邪点点头,临行前秦开曾经对呼韩邪和秦毅授予守城方略,毕竟呼韩邪虽然稳重,但守城并不擅长。秦毅多少还跟随秦开时间长了,许多事情,能快速理解。 呼韩邪望着远处的浓烟,说道:“已经坚守一天了,只要我们打退这一波进攻,夜幕降临,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攻了。” 秦毅点点头,说道:“东胡人骑兵骁勇,野战无敌。但只要有城墙阻隔,他们的骑兵便等于没有了任何作用。” 呼韩耶于是站在高处大声喊道:“将士们,打起精神,东胡人和我们一样,同样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在城墙上,我们才是王者。主公在卢龙看着我们,我们的父母妻儿在卢龙看着我们,我们决不能后退,我们要让东胡人知道,在燕国,我们才是最能征善战的勇士!” 呼韩邪大声吼完,所有士兵都高呼: “死战!” “死战!” “死战!” 这一招是呼韩邪从秦开那里学到的,在战前将士兵的杀敌决心激发出来,那些平时看似普通的士兵,能在大战中焕发出极大地战力。 “唯有死战!” 呼韩邪大吼。 “唯有死战!” 众校尉一起怒吼! “唯有死战!” 全军将士怒喝! 剑戟如林,吼声如雷。 东胡在前军督战的千夫长指挥着千余奴隶走在最前面,他们是攻城的先锋,也是最先送死的人。这些人都是东胡人从各处掠夺的奴隶,有燕国人、箕国人,也有扶余人,肃慎人,乃至于匈奴人。 这些奴隶们手中拿着兵器,扛着简陋的攻城器械,开始向临渝城发起了进攻。 呼韩邪面对气势汹汹的攻城,并没有慌张,反而从容部属。先以弓箭射杀,当他们将攻城器具搭在城墙上的时候,则用石块、滚木下砸。 不一会儿,城下便已经多了许多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那些攻城的奴隶虽然恐惧,但身后便是凶恶的督战骑兵,稍有后退的奴隶,便立时被射杀。 所以尽管推进极慢,但东胡骑兵仍然靠着人海战术推进到了城下。 他们推着一块粗壮的尖木,开始猛烈地撞击城门。 呼韩邪在眼里,说道:“倒油!” 城墙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热油便如雨水一样泼了下去,许多奴隶被烫伤。还有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只见头顶上数十个火把便打落下来。掉在人群中和尖木上,瞬间引起了大火。不仅仅是尖木,尤其是人更是陷入火海中。 许多奴隶开始惨叫着往后逃去,只走了几步,便被督战的骑兵全部射杀! 千夫长大喊道:“后面的,跟上!再不跟上,杀无赦!” 那些奴隶被眼前的一幕惊着了,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但是督战骑兵在后,将他们强硬的推到前面,没有办法,奴隶们只能厚着头皮往前冲。 战场上的时间过了一个多时辰,双方都打得精疲力尽。但是依然没取得什么进展。东胡人组织的攻城不息死亡,轮番冲击,但都没有取得太好的战果,唯一一次攻上城池,还没有一息的时间,便被秦毅率领的援军歼灭,赶下城去。 但是燕军也损失惨重。 太阳已经渐渐落幕,东胡人的攻势也迟滞了一些,出现了片刻的停歇。 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大的困难和伤亡,按照目前的战争情况,别说三天,一天都玄。 呼韩邪乘着这个间隙迅速的让士兵补充水分和食物,并且杀了几十头猪羊,让士兵们吃,这些都是提前备好的。 秦毅站在呼韩邪旁边,担忧的说道:“敌军这是在试探,真正的进攻要开始了。” 呼韩邪抬起头,只见远处人头攒动的人群中开始分化,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来。从骑兵兵阵的后方,推出来一个大型的云台,高度比临渝城的城墙也矮不了多少。周围则是整齐的步兵。 世传山戎王曾经专门选拔奴隶中孔武有力者,加以组织、训练,并教以攻城之法,号为“破城军。”作为历次攻城的主力,影响极大,人数虽然只有千余人,但战力强悍。 呼韩邪说道:“终于要用破城军了吗?” 秦毅说道:“破城军?” 呼韩邪说道:“不错,破城军,山戎王帐下最为精锐的攻城步兵,由奴隶中的佼佼者组成。指挥权在去年交给了右大都尉赫舍里,是仅次于赫舍里“千骑”的精锐战力。” 秦毅的脸上也露出沉重之色,说道:“看来又是一次苦战!” 呼韩邪点点头,他撕扯了一口羊腿肉,大口大口的嚼着,说道:“是啊,破城军不好对付,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比刚才更重。” 一个多时辰的攻防战,让东胡人派出的奴隶“先锋”损失也不小。休整了一会儿之后,东胡人重新开始进攻,这次的攻城器具,比刚才的尖木更加庞大,也防护更好。 “快!敌军攻城了!”秦毅大声的呼喝士兵,立刻进入防御状态,一场生死大战再一次上演。 ······ 秦开率领一千余兵马沿着小道,急匆匆北上。 沿途已经发现了东胡人的游骑,不过被射雕司的射雕者全部解决了。 第453章 天外来兵 秦开的军队以步兵为主,兼有自己的亲卫营锐骑,大概三百人,共一千三百人。沿着一条旧道秘密往临渝城而去。 这条小道是当地人砍柴打猎的时候发现的,在加上这一带山岭纵横,多树林,极为隐秘。 秦开一边穿行在山林间。走到快要靠近临渝城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密林中做最后的休整。 秦开坐在士兵队中和士兵们一起吃饭。 过了一会儿,赵一急匆匆的带着两名射雕者过来,看他们的手上还捉着一个东胡游骑,两名射雕者将那名东胡游骑捆了个结实。 初秋的天气在傍晚的时候已经能感觉到一丝凉风微冻。 赵一说道:“主公,这是一个敌军斥候小头领。” 东胡游骑头上戴着毡帽,全身上下有好几处伤口。想来必是经历极为惨烈的战斗才将此人擒获的。 秦开看了一眼赵一,然后转过脸来,盯着东胡游骑问道:“你是赫舍里的亲卫千骑?”那游骑眼神凶狠的盯着秦开,然后呸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一在一旁说道:“主公,他们一共有三个人,手段狠辣,伤了我们五个人,才将另外两个杀掉。” 秦开点点头,说道:“没什么,就算强如赫舍里,他的帐下这种人物也不会超过二十人,你们今日一战就杀掉三人,已经是莫大的战功了。” 众人一听是三个,而不是两个,瞬间第一感觉便是此人也难逃被杀的命运。 游骑一听,冷笑道:“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秦开盯着游骑看了一眼,然后笑道:“你急什么?什么时候杀你,怎么杀你还由不得你做主吧。” 说罢便站起身,问赵一道:“前方情况如何?” “敌军尚未破城,而且从我们得到的情报,敌军攻城的军队损失惨重。” 秦开看向那游骑问道:“你们领军的是谁?赫舍里本人还是他的儿子赫敏?” 那游骑微微眯着眼,正眼也不瞧秦开。 秦开也不强求,好像早已经知道他会这么做一样,对赵一说道:“给于他勇士的死法!” 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那游骑听了秦开的话,竟然微微向秦开行了一礼,全没有刚才的倨傲之气。 秦开走到一棵大树旁坐下,周围围着的都是中高级将领。 秦开说道:“从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赫舍里亲自领兵的,也就是说在临渝城下的军队目前不会少于两万。” 李希烈以及赵一、庞虎子等人静静的听着,赵一说道:“主公,这是从何处得知的?” 秦开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然后说道:“亲卫千骑出现的地方,赫舍里必然就在左近。赫舍里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无论外出出行,还是围猎,护卫都不会离他太远。这三个人精锐异常,说不定再替赫舍里执行什么特殊的任务。” 赵一点点头,说道:“主公说的不错,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吃了一惊。应该不是为了刺探军情而散出去的。” 秦开手里折了一段树枝,对赵一道:“你将所打探的敌军的大营布置给我画出来。” 赵一忙站起来,也顺手拿起一根断枝,将射雕司打探到的军情一一画在了地上,秦开望着日渐增多的营垒,忽然说道:“赫舍里帐中有高人啊!而且还是一个通晓卢龙各处防御弱点的告人。” 赵一疑惑道:“主公,何以见得?” 秦开说道:“你们看这里,上次我们在临渝城西南角和敌军激战的时候,我就发现西南角的这一处城墙很不利于防御,有被突破的危险。应该是年久失修,再加上筑城之时偷工减料引起的。敌军在这里布置的兵马格外的多于他处,说明敌人对这一块的问题知道的很清楚。” 李希烈说道:“主公,姬颖不是在赫舍里帐中吗?会不会是姬颖所献的计策。”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会,这么细节的东西,姬颖是不可能知道。我们得尽快赶往临渝城,不然就来不及了。” 此地离临渝城的路还有大概半天的路程,但今晚不能赶路了。毕竟,道路难行,而且不能生火,所以只能等到,明天早上的时候再出发了。 众将听秦开这么说,自然知道想必敌军已经获取了临渝城的弱点。秦开也暗暗恼怒,这么重要的事,当时自己居然给忘掉叮嘱了,实在是不应该。 秦开以树枝画地,指着赵一所划的图说道:“明日我们埋伏于西南角,等敌军攻城正急之时,我们从西南角击其骑兵大阵,敌军必乱。到那时,若呼韩邪安答能在里应外合,出兵突击,必然能将西南侧的敌军击败。我军也能安然入城。” 赵一说道:“主公,好计策啊!” 李希烈听了秦开的话,说道:“主公,若是敌军将主力放在西南角怎么办,我军不过一千人,能接应我军的肯定也不足千人,会不会太冒险。” 秦开摇摇头说道:“从目前的布置来看,敌军的主力应该还不在西南角,西南角虽然是弱点,但是地势狭窄,又有河流贯穿其境,并不适宜大军扎营。再说了,一个小小的临渝城,在赫舍里眼里还不足以让他把主力前出。” “庞虎子?” “末将在?” “我军发动突袭之后,你带亲卫营锐骑一百人,在马尾系上树枝,在林后往来驰骋,多起烟尘。敌军必然以为我主力突然出现在西南,必然无心恋战。” 庞虎子忙说道:“诺。” 秦开又对李希烈说道:“李希烈,明日之战,你断后,结步兵大阵,突击敌军薄弱处。” “诺!” 秦开然后说道:“此战我自为先锋,以亲卫营为核心,攻击敌军中军所在,只要我们骑兵将他们的阵势打穿,近身而战,我们的步兵可就是优势所在了。” 秦开的用兵之道很简单,首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利用骑兵打乱他们的阵脚,造成混乱。然后,发挥步兵近战的优势,彻底击败西南角的敌军。同时迷惑敌人,使其他各处的敌军不能相援。如此,既能取得局部的胜利,又能安然入城,打击敌军士气,可谓是一举三得。 第454章 火烧敌营 这是当前中原国家面对北方强大的骑兵时所采取的战略战术,也是一种不得不做的无奈之举。因为在冷兵器时代,尤其是铁兵器的时代,中原大国赖以生存的车兵已经逐渐不能适应战国时期,日益扩张的军事战争需要。 而且春秋时期中原大国之间动辄数千辆兵车碰撞的宏大场面也无法在北疆出现,毕竟北方以山地为主,道路崎岖,地势狭窄,并没有平原处的那般开阔的地势。所以步兵和骑兵取代车兵已经成了历史的必然。 而步兵和骑兵之间,骑兵的优势更加明显。虽然中原有少数几个国家已经开始重视骑兵的作用,但仍然停留在早期阶段。除了有一些有先见之明的名将意识到骑兵在战场上的巨大作用,很多国家对于骑兵的发展是极为滞后的。 而当时骑兵最强大的国家,非东胡和匈奴莫属。 两大位于草原上的强大部落联盟是当时南境诸国的噩梦,无论是秦国、赵国,还是燕国,都深受东胡和匈奴骑兵之苦。 秦尚是燕国少有的认识到骑兵重要性的人,但也不过三千骑兵。继承秦尚衣钵的秦开因为特殊的出身,以及从小在东胡部落的耳濡目染,对骑兵也很重视,不过目前除了从草原上带回来的残部之外,新的骑兵也没有练成。 第一天东胡骑兵的攻击终究因为燕军的顽强抵抗而失败告终。 入夜之后,虽然东胡军又发起了数次攻击,但顽强的燕军并没有给东胡人太大的便宜。相反占据着地势之利的燕军在黑夜的战斗力让东胡人马大吃苦头。 最终无奈的撤了下来,没有再一次攻击。 相比夜晚,白天骑兵的战斗力能发挥的更加出色。 秦开所部终于偷到了东胡军的营垒侧翼,他们将马蹄子都包起来,悄无身息的掩藏在不远处的密林中。 赵一悄悄地走到秦开身边,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东胡军西南侧的营垒,我们要不要夜袭?” 秦开摇摇头,低声说道:“不,今晚无风,没办法借助火势的力量,夜晚劫营得不到很好地效果。” 赵一点点头,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秦开说道:“传令下去,原地休息。以赫舍里的性子,明日天一亮,必然会立刻发动攻击,到那时候,我们先火烧他们的大营粮草,然后从后面突袭,敌军必败!” 秦开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赵一看着秦开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顿。当年他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少年儿郎,不过两三年的时间,秦开已经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材。而且,有着惊人的军事天赋。 这是一个天生的将才。 一晚上在平静中度过。 第二天东方刚泛出鱼肚白,便听见刺耳的号角声响彻山谷和密林。 秦开也靠在一棵大树上睡着了,甲十一女扮男装,作为秦开的护卫站在旁边,夜寒露重,她为秦开盖上了厚厚的大氅。 秦开听见号角声,睁开眼,问道:“敌军出击了?” 李希烈和庞虎子等人都在身侧,说道:“回主公,这是东胡兵马集结的号角声!” 秦开眯了眯眼,说道:“好,让他们先走吧,通知将士们,快快饱餐一顿,我们的时候要到了。” 李希烈点点头,然后传令去了。 赵一从前面急匆匆的跑过来,对秦开行礼然后说道:“主公,敌军出击了!” “可看清旗号了?” 赵一说道:“是赫舍里的亲信千夫长图耳图。” 秦开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说道:“图尔图啊,当年的草原之战,他可是赫舍里最信重的爪牙,今日就让他来承受我复仇的第一把怒火吧。” 秦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不自觉的凝固起来。 赵一也感觉到背部有一丝冰凉的寒气直窜下去。 “主公我们何时出击!” 秦开说道:“不急,等!” 秦开知道,在战场上,越是重要的时刻,越是危急的时刻,就越需要细心,越需要冷静的头脑和超乎常人的耐心。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秦开亲自带着数十骑来到了可以看见东胡军大营的一处地方,他站在高处,俯视整个大营。营中留守的东胡骑兵不过百余人,看起来没有一点防备。 这也正常,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在他们如此庞大的军力攻击之时,他们的背后会突然被狠狠的插上一刀。 秦开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低声道:“时机到了!” 众人立刻现身,身后的兵马以自己的亲卫营骑兵为先导,步兵后继,然后朝着东胡军大营冲杀! “冲啊!” 秦开怒吼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立刻将山谷中的飞鸟走兽都惊了起来。 东胡大营中的守门兵士突然听见一声怒喝,紧接着只觉得大地都颤抖起来。还没有反应过来来,如飞蝗一般的箭雨便从天际直落下来。 许多士兵都没来的迈开逃跑的腿,就被羽箭贯穿心肺,死不瞑目。 秦开一马当先,黑红色的战旗上一个大大的秦字显得格外的刺眼,燕军犹如猛虎下山一般瞬间就将那稀稀落落的猎物屠杀殆尽。 解决掉留守的军士,秦开冷着说道:“烧,将东胡人的帐篷和粮食一把火统统烧光!” 士兵们兴奋不已。 尽管只是小胜,但许多士兵仍然开心不已。毕竟许多士兵在和东胡人打了那么多年仗,一次胜仗都碰见过。甚至在孤竹邑,“恐胡症”蔓延整支军队,从上级将校,到下级士兵,面对强大的东胡骑兵,别说冲击的勇气了,有时候就连逃跑的勇气都匮乏的紧。 这便是现状。 而秦开所率的这一千兵马,以孤竹邑的降兵占据主流。 燕军比较重视军功,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提着敌军的首级兴奋的在书记官前报功,而那些没有拿到敌军首级的士兵则失望不已。 秦开看着众人的脸庞已经燃起的熊熊大火,说道:“将士们,我们的袍泽就在前面和敌人血战,我们的兄弟正在用生命书写我们的荣耀。我们还在等什么?给我杀!让东胡人在我军的决心面前颤抖吧!杀!” 第455章 破阵! 东胡士兵正在争先恐后的攻击临渝城,忽然眼尖的士兵看见在他们的后方有一束浓烟开始升起。紧接着两束、三束,无数的浓烟开始笼罩他们的军阵后方。 有些士兵已经感觉到一种隐隐的不安来。 紧接着地上开始颤抖,图尔图正在中军指挥三千骑兵和一千攻城兵攀城。一名士兵急匆匆赶过来,拜倒在地说道:“千夫长,后方有警!” 图尔图拉了拉马缰绳,说道:“什么情况?” 士兵摇摇头,说道:“暂时不知,不过卑职已经派轻骑前往打探了。” 正说话间,忽然看见背后尘土飞扬。 一名骑兵没命的往来狂奔。 图尔图皱紧了眉头,刚要说话,那名飞奔而来的骑兵便被一支羽箭射中,跌下马来。 射箭的正是这支燕军之中的神箭手秦开。 秦开一马当先,奔驰在骑兵的最前面,手握一柄弯刀,如怒吼的天神一般,冲入图尔图的军阵中。 图尔图后防线上都是骑兵,本来机动性应该不差,但因为地形狭窄,而且他们处于下势,且秦开的骑兵来的又猛烈,许多人压根都没来得及做反应,就被秦开骑兵的乱箭射成了刺猬。 秦开大喊道:“骑兵随我冲中军!李希烈,你冲西南角门。” 李希烈也大喊道:“诺!杀!” 两军正式分离。 秦开往来突阵,忽往左,忽往右。一番冲击之下,整个图尔图的骑兵早就乱成一团。 况且东胡骑兵作战,从不列阵,往往都是用巨大的冲击力冲散对手。 但秦开今日却一上来,并没有给对手任何反应和缓冲的余地。 图尔图皱紧了眉头,问左右道:“那个一马当先的少年是谁?” 周围的百夫长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千夫长,他就是当年左大都尉于曼的外孙,燕国令支邑城守秦尚的私生子,燕蛮儿!” 图尔图冷笑一声,说道:“是他,就是让我军在孤竹邑和临渝城全军覆没的人?” 百夫长点点头,看秦开在阵中突击冲杀的样子,足以让所有人驻足观望。 一个百夫长不由的感叹一声,说道:“不愧是我东胡的巴图鲁勇士,当年他可是力压鲜卑王之世子一举夺魁啊。” 这个百夫长已经上了年龄,见得多,识的也广。 “千夫长,我军无须理会他的冲击,只需要以骑兵将其围困即可,不可贸然出击。敌军人少,翻不起什么风浪的。”百夫长老成持重的建议。 图尔图二话没说,先是给了老百夫长一鞭子,骂道:“老东西,长他人志气也就罢了。大都尉今日已经颁下严令,无论如何,须的在日落之前破城,不然别说是你们,就是我的脑袋都保不住。你还让我等,等什么,等死吗?” 图尔图本来就是火爆脾气,再加上这些百夫长看见秦开出现之后,一个个佩服的脸色,让同是勇士的图尔图,情何以堪。 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他骂完之后,说道:“你们负责围杀步兵,将这个蛮子交给我,我倒要看看,这个巴图鲁到底是浪得虚名还是名副其实!” 老百夫长虽然吃了一鞭子,但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劝道:“千夫长,你是我军主将,不可轻易和燕蛮儿单挑啊。他当年在匈奴帐中,将匈奴最好的勇士以一敌三,斗不过片息的时间。更何况经过三年的成长,恐怕更加恐怖。” “放屁!”图尔图骂了一声,说道:“你们无须多言,说罢,领着一千骑兵向秦开冲了过去。 一名较为年轻的百夫长走到老百夫长身边,问道:”我们怎么办?” 老百夫长叹息一声,说道:“还能怎么办,快快集合兵马,将敌军的步兵吃掉。我们吃掉的越快,千夫长也就越安全!” 百夫长忽然听见心头一震,远处的临渝城的城墙上鼓声也开始响起来。 老百夫长暗骂一声,说道:“糟了,燕军要出城了!” 老百夫长说的不错,燕军确实要出城了! 呼韩邪远远地便看见秦开的帅旗,虽然他不知道秦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敌军后方,但是他知道,这是破敌的最佳时机。 里应外合,前后夹击! 敌军必败! 而城上守卫的士兵也看见秦开了秦开的帅旗,士气立刻再一次大震起来。 呼韩邪对秦毅说道:“你守城,我率五百精锐去接应安答!” 秦毅还要准备反驳,呼韩邪说道:“不用再说了,这是军令。” 说罢,便点齐五百人马,刚将敌军攻城的尖木摧毁,此时城门打开,五百锐骑便如一支利剑直插出去。 在另一边。 右大都尉赫舍里坐在巨大的马车上,望着城中的战局,他也看见了秦开的部队。即可下令要围剿的时候,只见远处的树林中尘土飞扬,烟尘滚滚。 刚要下令的手势立刻停下来。 隈失思力向阿胡儿使了个眼色,阿胡儿会意,忙说道:“大都尉,我率兵上吧!” 赫敏看见阿胡儿居然比他先提出要做先锋,岂能落后,也站出来说道:“父王,儿臣上吧。” “不,敌军还有埋伏?” 在赫舍里的座位旁边,站着一个灰袍的中年人,细看来确是姬樾的谋主。 姬樾死后,他跟随姬颖一起投降了赫舍里。 姬颖经过家族的大变之后,变了很多,许多时候都沉默寡言起来。就比如刚才,他站在人群中,仿佛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他早已不是权倾燕国北境的姬氏世子,如今的他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而已。 中年谋士低声道:“大都尉,燕军应该不会有援军,此时战场上的人马必是全部的主力。” 赫舍里现在已经很少自己思考问题,此时却摇摇头,说道:“不,你不知道。你看看领军的是何人?” 中年谋士一愣,说道:“秦尚的幼子,秦开!”中年谋士一眼便看见人群中一面秦字大旗随着一个少年将军忽南忽北,忽左忽右。 因为那个少年太醒目,连带着那面旗也醒目的不已。 第456章 士气回来了 中年谋士将目光看向阵中的那个少年将军,他的眼睛也有些朦胧,对于这个少年,他自己也有太多的惊讶之处。 赫舍里说道:“阿胡儿,你领一军去后面查看,其他各处兵马暂时别动,观察一番。传令图尔图,让他务必将秦开围在城外,予以歼灭。” 阿胡儿站出来说道:“是,大都尉!” 身旁的一名传令官立时去了。 中年谋士看着阵中的情形,然后说道:“大都尉,卑职觉得,敌军应该是匆匆而来,并无伏兵。” 赫舍里说道:“此子用兵,不拘泥于成法,我等还是小心为上。” “且在等等吧!” 赫舍里最终还是希望等阿胡儿打探完毕之后,再看情况,决定是否出兵。 可是秦开却绝不会给他们任何犹豫的机会。 三百锐骑如一把尖刀刺向图尔图所在的中军,东胡骑兵也反应过来。可秦开所部的冲击力实在太强,原本建立起来的防线瞬间便被秦开冲垮。 尤其是秦开一马当先,巨大的力道让秦开所向披靡,挡者立毙。 秦开一把弯刀在手,犹如狼入羊群,虎啸山林,整支队伍都被冲的七零八落。 图尔图驰到近处,稳住局势,喝道:“燕蛮子,既然你来送死,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两人大约也就百余部的距离。 秦开在看到图尔图的帅旗之后,立刻调转马头,朝着图尔图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而他的三百护卫也向左右两个方向包抄而去。 虽然他的兵马人数很少,但在局部却可以形成相对的优势。 秦开狂笑道:“图尔图,三年了,我可一刻都没有忘记你。害我身死之事,有你一份!” 图尔图也笑道:“你母亲是草原的叛徒,你父亲更是背弃草原之人。死有余辜!” 秦开双目如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秦开冷声道:“图尔图,有本事和我单挑吗?” 秦开知道,凭现在图尔图周围的骑兵,他就算能杀透重围到他身边,一来要耽搁许多时间,二来也会费很大力气。若是他能用激将法,将图尔图骗到和他单挑,则会省事很多。 图尔图身旁的一名骑士低声对图尔图说道:“千夫长,燕蛮儿子这是在激大人啊,大人切莫上当。” 秦开将一名攻向他的骑士一刀砍翻,然后说道:“图尔图,难道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这就是山戎王右大都尉帐下的勇士!” 秦开的轻蔑之语彻底将图尔图激怒了。 图尔图伸出手,然后示意身边众军停下,然后说道:“燕蛮子,今日本将便取你项上人头,斩草除根!” 说罢,不顾众人的劝阻,开始勒紧马缰绳,向秦开处狂奔而来。 秦开看着他向自己冲来,大喊一声,然后调转马头,就像左边逃去。 一人一马彻底和亲卫脱离了关系。 图尔图一边跑一边追,看到秦开逃了大笑道:“胆小鬼,有种你别跑啊!” 他身后的百夫长忙跟在身后也追了起来。 秦开趴在马背上,边跑边叫道:“有本事你就追上我!” 说罢,便再一次伏低身体,躲避掉几支图尔图射出的羽箭。秦开驰到地势最高的一块小山丘上,然后停住马,转过身,等待图尔图。 图尔图也速度极快,他也赶到了这里。 两人在短暂的距离间横眉冷对。 秦开望着图尔图说道:“你不该跟我来的!” 图尔图锁着眉头,说道:“什么意思?” 秦开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冰冷的气势。 图尔图说道:“什么意思?” 秦开抬头看了看周围,说道:“你看!” 图尔图转身一看,才发现小丘周围已经被秦开的骑兵隔开一个大大圆圈。这个圆圈将秦开他们和自己的骑兵隔开。 而图尔图周围的士兵则只有少数不多的人。 图尔图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说道:“你刚才是在诱我入围!” 秦开没有再多说话,而是牙齿间挤出一个恶狠狠的话,“杀!” 说罢,周围的羽箭便开始射起来。 图尔图不愧是右大都尉的勇士,就在他的周围的护卫被杀尽之际,他没有转身逃跑,而是握紧兵器,左格右挡,朝秦开杀来。 秦开也不示弱,立刻迎人而上。 两人战在一起! 大约一刻钟之后,秦开从地上爬起来。他也受了伤,他的肩膀处被图尔图划了一刀,但是此时的他却没有时间去看一眼自己的伤口。 因为图尔图被他更惨。 秦开直接砍中了图尔图胸口的要害部位。 图尔图一息尚存。 秦开漫步走到图尔图身旁,俯视着这个男人,图尔图说道:“是我大意了,中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你不是真正的勇士!” 秦开却冷笑,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说道:“兵者,诡道也。胜负才是决定手,从你被我引出来的那一刻你便输了。” 图尔图点点头,说道:“秦尚生了一个好儿子,燕回生了一个好儿子。” 秦开没有停下脚步,他走到图尔图身边,俯身割下了图尔图的首级,然后低声说道:“是啊!” 然后他举起图尔图的首级,大吼一声:“杀!” 他的声音太大,太过响亮,就连远处的右大都尉赫舍里的马车上的马都受了惊。 图尔图的东胡兵马看见自己主将被杀,那里还有再战的勇气。东胡骑兵一向组织纪律极差,平时完全靠主将约束。 此时主将战死,剩余的兵马被前后夹击,攻击受挫,就立刻回马奔逃。 一时间溃败已经不可避免。 秦开身旁插着那般被鲜血浸染过的弯刀,一人一刀孤独的站在小丘上,孤独的盯着这个世界,就像一颗孤独的星星,在夜空中独自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敌军溃退! 秦开并没有追击,而是立刻将兵马带入城内。 呼韩邪看见秦开到来,喜不自胜。 城墙上所有的士兵都激动地跳起来,喊起来。 今日秦开阵斩敌军主将,几乎所有的士兵都看见了。他们欢呼着,雀跃着,沉醉着,原本失去力气的士兵都站起来,加入这里面。 仗打的就是士气! 而秦开赌赢了! 第457章 没有时间了 阿胡儿在树林后面看了一圈,才发现并没有什么援军。反而看见不远处胡乱的堆放着些树枝。地上也仿佛被清扫了一般。 阿胡儿从马上下来,蹲下身看一眼,随手拿起一块断枝,说道:“我们中计了!” 身后一名副将问道:“阿胡儿王子,这是?” 阿胡儿抬起头,眼里有一股莫名的意味,说道:“秦开骗了我们所有人。他在这里用少数兵马佯装大军到来,然后从容布局,恐怕西南门凶多吉少。” 正说着,一名士兵急匆匆骑马冲过来,一下来就说道:“阿胡儿王子,不好了。我军千夫长图尔图被敌将阵斩,大都尉有令,诸将速速前往大帐。” “什么?”阿胡儿皱紧眉头,问道:“到底什么情况,你说详细一些。” 那士兵看见阿胡儿脸色不虞,也吓得有些紧张,忙将刚才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忙说了一遍,就是阿胡儿也听得心惊胆战。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那个少年也愈发的敬重起来。 阿胡儿说道:“走吧。” 随即率兵离开,没有多做停留。 今日一战,东胡人损失虽然并不惨重,但对于东胡兵马的士气无疑打击极大。他们历来并没有多少败绩,无论是对中原诸国也好,还是对强大的邻居匈奴也好,基本上都是败少胜多。所以秦开直接在数千人的军阵中斩杀他们的大将,对他们来说,这种打击虽然不至于致命,但大大影响他们的军心士气。 赫舍里也知道军心已泄,不宜再战,于是匆匆吹响号角,下令退兵。 在军帐中,赫舍里静静的坐着,没有人说话。 帐篷中虽然站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因为谁都不敢去招惹极怒中的赫舍里。 赫舍里纵横草原多年,不仅深受山戎王喜爱,就是东胡大单于去卑对赫舍里都颇为信任和看重。 这也是目前赫舍里能在山戎王部独揽大权的原因所在,当时的人都认为右大都尉赫舍里才是山戎王部仅次于山戎王的二号人物。 阿胡儿赶回帐篷的时候,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阿胡儿悄悄环扫了一圈,知道此时不宜多说话。于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赫舍里微眯着的眼睛睁开来,扫了一眼阿胡儿,说道:“阿胡儿,是不是没有援兵?” 阿胡儿微微一顿,他看着赫舍里的脸色一变,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忽然猛然一省,或许赫舍里并不希望自己说出真实的答案。不由的额头开始冒汗,稍稍沉思片刻,便说道:“回大都尉,刚刚在树林之后确实发现了千余燕军的援兵,不过因为我军的出现,敌军并没有与我军接触,直接进城去了。” 这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所能编出的最没有问题的谎言了。 赫舍里暗暗点点头,阿胡儿看着赫舍里的眼神,知道自己也赌对了,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 赫舍里说道:“嗯,看来确实是燕军的援兵到来,让我们猝不及防。诸位,你们说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打。” 赫舍里的眼睛在阿胡儿那里多停留了片刻,以示对他的肯定。 阿胡儿也忙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赫舍里的世子赫敏说道:“父王,敌军虽然有援兵到来,还小胜了一阵,但毕竟远道而来。我军以逸待劳,攻破临渝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赫舍里的眼光这次没有留在别处,却停在了位于下首姬颖的身旁,说道:“姬颖,临渝城原本是你姬家的地盘,你又在这里驻守了很长时间,你说说看,有没有破敌良策。” 姬颖则站出来,说道:“大都尉,卑职虽然在临渝城很长时间,不过时移世易。秦开在占领临渝城之后,又做了新的布防。我还是那句话,要想攻破临渝城,西南角绝对是唯一的突破口。” 赫舍里沉吟一下,说道:“今日本来我们可以突破西南角的防御,若不是因为半路杀出的燕蛮子,我们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城中狂欢了。” 姬颖说道:“卑职还有一策!” “你说?” 临渝城虽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毕竟城池狭窄,而且临渝城的粮食并不足,不如我们四面围城,然后决河水以冲,如何? 赫舍里身后的中年谋士摇摇头,说道:“不妥。此议说易行难。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临渝城建于高地,且城中有活水源。我们从城外决河而灌并不能对城池产生威胁。相反,秋季多雨,我军所为营之地地势低洼,反倒容易受洪水灾祸。” 赫敏冷笑道:“先生,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说出一个行的法子来呀,我军两万多人,总不能都钉在这里吧。” 中年谋士摇摇头,说道:“此时老朽也没有什么好计谋。不过秦开再厉害,燕军再精锐,总要吃饭的。如今只是初秋时节,时间对我们来说还算充足,不如我军就采取围困之法。一方面封死临渝城,另一方纵兵四出,抢掠粮食等物,等秦开军士气低落之时,我军再攻城,必能一举而下!” 赫敏并不认同中年谋士的围而不攻之策,他说道:“我并不这样认为,父王也知道,这次南下,我们不过偏师而已,说不定二王子也是虚晃一枪,并不会南下。此次大单于的战略目的很是明确,那就是逼迫燕国退让,获取粮食等战略物资。若大单于那边已经结束战争,而我军却顿兵于一座小小的关隘之下,岂不是令他人嗤笑,就是父王,也会在二王子那里抬不起头。” 赫敏说的也是现实问题,也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赫敏的一番话,让中年谋士都不得不点头称是。 这场战争,并不是只有这一处再打。卢龙不过是整场战争中的一环而已,而且还有可能是最不重要的一环。这就决定了他们的战场脱离不开另外的主战场。 赫舍里点点头,说道:“赫敏说的对,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了!” 第458章 去卑的真正方向 赫舍里的一句话直接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赫舍里说的不错,他们本就是为了劫掠而来。若是顿兵在这里,没有半点好处。 赫敏说道:“今日我军士气已泄,不宜再攻,不如我军休整半日,待士气恢复,再行攻城。” 赫舍里点点头,说道:“敏儿说的对,确实应该如此。” 众将回到各自的营帐,姬颖回到答应之后,中年谋士也跟了进来。 姬颖胡子拉碴,别提多颓废了。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问道:“隐伯,他们有消息吗?” 中年谋士知道姬颖问的是什么,他脸色也难看。犹豫片刻,才走过去,说道:“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城破之日,少夫人和小姐被秦开擒获,至于现在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姬颖关心的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女儿。 虎毒不食子,姬颖虽然对他的妻子冷淡异常,但对女儿却是尤为喜爱。 姬颖猛地抓住桌子上的茶杯一下子摔得粉碎,说道:“该死的秦开!” 中年谋士叹了口气,俯身将破碎的杯子一块一块的捡起来,甚至不小心还划破了手。 他拿起那些碎片,然后说道:“世子,你看看这些破碎的杯子,一旦破了就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原状了。世子,目前的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需节哀才是。” “我想知道一般像我们一样犯了罪的子女会被安排在哪里?” 中年谋士说道:“蓟都那边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世子的家族被满门抄斩。女子尽数发配女闾。” “我女儿呢?” “他们好像并不在其中,秦开擒获他们之后,也没有将他们交给奉阳君,卑职也猜不出来秦开想要做什么?” 姬颖说道:“是我的错,是我小看了秦开那个杂种!” 中年谋士看着姬颖扭曲的脸庞,心里也微微感慨。秦开这个人,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拥有离奇的身世也就罢了,看看他的发展轨迹,硬生生从一个没人看的起的私生子走到如今的地位。 其中曲折,想一想都觉得累,可秦开却不仅走到了这一步,而且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世子,不出意外,往后我们和秦开打交道的时间还有很多,有些事,世子还是放在心里就好。” 姬颖低声道:“你什么意思?” 中年谋士说道:“世子若想好好活着,为家族报仇,有些屈辱就不得不去承受,有些事就不得不深藏心底。” “你是说我还有用的着那个杂种的时候?” “是。这场战争无论谁输输赢,秦开都会巩固他在孤竹的地位,未来的孤竹也会成为秦开的根据之地。而世子如今屈居东胡,便少不了和秦开打交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现在知道怎么做。隐伯,说来我还要感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活着的我。” 中年谋士摇摇头,说道:“在下一介布衣,承蒙上大夫不弃,委以重任。如今世子殿下和上大夫遇到了难处,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 临渝城! 秦开的这次行动,不仅大胜敌军,而且为临渝城争取了宝贵的半天时间。 秦开坐在城墙上,周围将卒们都跪了一地。 秦开说道:“辛苦将士们了!” 众人大声回答:“大燕国万岁!” 秦开说道:“燕国不会忘记我们的牺牲,燕国百姓也不会忘记我们的牺牲,燕王更不会忘记大家的勇气,你们都是我燕国响当当的好男儿!” “威武!” “威武!” “威武!” 秦开对身旁的军需官说道:“开饭!” 早就斩杀的羊肉和猪肉被抬了上来,秦秦也和众人围在一起,与士兵们一起吃饭。 秦开一边啃着一块羊腿肉,一边说道:“城中粮秣还能支撑几日。” 呼韩邪说道:“原本是是按五天的量储备的,今天是第三天,还有两天的量。” 秦开说道:“够了,我估计今天赫舍里气的够呛。而且敌军士气已泄,所以在下午之前,敌军应该不会发动新一轮进攻。我们轮流守城监视,让我们的士兵休息一下。” 呼韩邪也点点头,说道:“好,我吃完就去安排!” 秦开说道:“羽箭还有多少?” “府库中所存不过三万支,这还是我们节省着用的。” 秦开点点头,说道:“足够了。将羽箭集中起来。从军中挑选善射的士兵,我有大用。” 呼韩邪皱皱眉头,问道:“安答,这两千多士兵中估计善射的抽不出五百人,人数会不会太少?” 秦开说道:“够了,不是还有我的亲卫营吗?加上也就有八百人了,这八百人足够让东胡兵吃苦头了。” 正说话间,赵一忽然急匆匆的赶过来,说道:“主公,令支邑秦大夫来信了。” “何事?” 秦开放下手里的肉骨头,然后迟缓片刻,问道。 赵一给秦开递上一个纸条,然后说道:“令支邑秦大夫的飞鸽传书!” 秦开将纸条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将纸条撕碎。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众将看见秦开脸色不好看,都不敢说话。 呼韩邪说道:“安答,出了何事?” 秦开转过头来,望着众人说道:“大哥传来紧急消息,东胡但单于去卑于两日前率骑兵十五万越燕山,绕道西北匈奴上谷王所部地,破军都塞,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围无终,另一路直扑蓟都!目前被阻于蓟都之北的昌平。” “什么?没想到去卑竟然选择了这条路。” 秦开一下子站起来,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营帐,说道:“声东击西,看来我目光短浅了。” 呼韩邪等人也忙都站起来,说道:“安答,怎么说。” 秦开说道:“我一直以为去卑的目标是燕国北境,劫掠一番就会北归,可如今看来,情况并不是如此。去卑的真正目的在蓟都,在燕王子之。” 呼韩邪也微微一愣,说道:“主公是说他有更大的胃口。” “有没有更大的胃口不好说,不过他想和燕王进行直接对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第459章 呼韩邪的问题 秦开死死地盯着远处,微风吹起,将秦开额头的长发也卷起来。他在吃饭的时候,并没有戴头盔,不带头盔的他显得有些稚嫩,也更加英俊不凡。 不过此时的他,没有心思去欣赏这飒飒秋景,更没有心思去孤芳自赏。 “主公,昌平是蓟都北边的门户,驻有重兵,东胡大单于就算是拥有十五万铁骑,要想攻破昌平也不容易。那时候,若是蓟都援兵抵达,去卑岂不是只有退兵的份。” 说话的是秦毅。 秦毅是秦族远房比较有潜力的后辈,自从被秦开提拔之后,跟着秦开认真学习兵法,颇有长进。 呼韩邪看了一眼秦开,说道:“既然去卑这样安排,其他各路估计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侵扰,北境之兵无法南下。恐怕只凭一座小小的昌平城,无法阻挡去卑的铁骑。” 秦开点点头,说道:“大哥那边是二王子亲自领兵。至于围攻无终邑的是乌桓王。去卑此次下这么大的决心,而且能够安然通过匈奴上谷王辖区,其中内情让人深思啊。” 秦开不由得想起草原上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自从上次在燕然山相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起过那个女人,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一想起那个女人,心里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想念。 秦毅说道:“主公,莫非匈奴人已经和东胡人结盟了?” 秦开摇摇头,“那倒不会,匈奴人不会那么蠢,他们很清楚,谁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去卑能大摇大摆的通过上谷地,一方面是东胡军太过强大,上谷王只能避其锋锐,另一方面,或许上谷王和去卑暗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秦开不得不这样想,无论是匈奴内部还是东胡内部都存在着极为残酷的矛盾,而且匈奴内部更严重。因为匈奴大单于不仅年级大了,而且自从上次突然生病,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完全。 太子和大阏氏的矛盾也重重。 呼韩邪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秦毅也说道:“是啊,若是蓟都危急,恐怕王上的勤王旨意也会很快到达边境。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秦开抬起头,望着天空,说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勤王,不过以我们不足一万的兵马,自守尚且不足,勤王也只能嘴上说说罢了。但这个态度必须摆出来!” 秦毅等人点点头。 呼韩邪说道:“安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开疑惑地看了一眼呼韩邪,呼韩邪虽然没有达曼那般快人快语,但以前也是个有话直说的主,没想到现在的他居然也这般谨慎起来,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问道:“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你我是最亲的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 呼韩邪也走到秦开身边,看着城下那密密麻麻的敌营,说道:“安答,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当年你完全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另外一种人生。为何你会站在大单于去卑的对立面。” 只有呼韩邪和达曼知道,去卑不止一次的试探过秦开,只要秦开愿意,他就可以直接调入饶乐水单于庭。 只不过,秦开每次都将去卑的示好拒绝了,这也成为引发后来那些连锁事件的原因之一。 秦开转过身,看着呼韩邪,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他的眼睛那样的清澈,那样的纯净,那样的明亮。仿佛从未经历过俗世生活的练洗。这样的一双眸子,就是呼韩邪盯着,都感觉会迷失自己。 秦开的声音不大,但很好地传进了呼韩邪的耳朵。 “我或许会做和你相同的选择。”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啊,所以你懂我的心境。虽然我秦开只是一个普通的牧羊人,但我有我的坚持和底线,有我的原则,我不能因为荣华富贵就背弃自己的部落,背弃自己的朋友。” 呼韩邪拍了拍秦开的肩膀,说道:“安答,你知道吗?这就是你让我能死心塌地的原因。说实话,我虽然年长于你,但在很多事情上,你的所想、所做都比我更加周到,也更加周全。我没有看错你!” 秦开也伸出手,说道:“没有你和达曼,就没有现在的秦开。” 呼韩邪摇摇头,说道:“不,没有我们,你仍然是你。但有了我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两个都会为你保驾护航,实现你心中所想。” 秦开感动的看着呼韩邪,说道:“我知道了。” 呼韩邪又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说道:“希望这一战达曼能成功吧?” 秦开也点点头,说道:“是啊,利刃藏身暗处,这是我布下的最后一枚杀招,虽不至于致命,但是打乱敌军的整个部属应该还是可以的。” 呼韩邪说道:“放心吧,以达曼的机灵,他不会让安答失望的。” 转眼间,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傍晚时分,太阳已经没有了正午火辣辣的样子,它慵懒的挂在西边的天空上,仿佛一个被打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周围布满了淡黄色的光晕,这是晚霞。 秦开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密集的骑兵方队,已经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说道:“敌军开始进攻了!” 呼韩邪、秦毅、李希烈等人忙都看了过来。 秦开我握紧拳头,一拳砸在城垛子上,大声喊道:“全军听令,布防!” 传令官四面八方的将秦开的命令传到每一个角落,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的在城墙上布置防务。在西南角,集中起来的近六百人的射箭好手,已经准备完毕。 秦开将所有的弓箭集中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要利用弓箭的杀伤力,重伤其中的一支。 俗话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有时候歼灭战带给人的心理震撼远比击溃战要来的深。 秦开知道,西南角一定会成为对方重点的“照顾”对象,而敌军派出的主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若能再次将敌军督战的主将击杀,那么对于东胡军士气的打击可能便是毁灭性的。 第460章 坚城 秦开再一次迎来了东胡军队的猛攻,这次东胡军的进攻重点仍然在西南角。 庞大的人流扛着云梯和攻城器械,散开在狭窄的地面上,没命的前冲。 这次,秦开亲自镇守西南角。 甲十一身着甲胄,紧紧地跟在甲十一身边,她现在是秦开的贴身护卫。必须时刻保护秦开的安全。 秦开站在城垛子下面,冷眼看着冲击而来的东胡兵,低声说道:“稳住,不要慌!” 众兵士也都听秦开的命令,并没有出手。 东胡军在攻击的过程中,前面都是遇到了猛烈地抵抗。没想到这次进攻竟然会格外的顺利。在前面冲杀的大将大喊道:“儿郎们,冲啊,燕军被我们吓破胆了!” “哦!”许多士兵随声应和,但每一个士兵都知道,刚刚还让他们吃了大亏的那个秦三公子,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们接近城池的。 果不其然,他们刚将登城梯搭上城墙,便看见上面的城墙上燕军居然对着他们冷笑。 下意识的一慌。 便见城墙上砸下来巨大的陶罐。 陶罐中全部装的是硫磺以及引火之物。 还有刚刚熬开的热油。 因为前面并没有使用弓箭等兵器,所以东胡兵基本上全部抵达了这个城墙下面。密集的人群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去躲避城墙上砸下来的东西。 领兵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百夫长。 秦开忽然一下子从城墙上站起来,说道:“放箭!” 早已经准备好的密集箭阵,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球,向城下倾泻了下去。 瞬时间整个城墙下,燃起了熊熊大火。显而易见,此时的防守比之前更加可怕。 大量的士兵葬身火海,别的不说,就是那种惨烈场面,让所有人都心生惧意。 不过杀红了眼之后,也顾不得伤亡。 双方的攻防打了一个多时辰。 东胡军仍然没有攻上城墙,而燕军也在东胡人弓箭的攒射下伤亡不小。 此次攻城的主将是赫舍里的小儿子赫连勃,也是东胡人难得的勇将。他一马当先,看见这样的情景,居然不退反进。率着数十死士,终于在一个豁口处登上了城墙。 而且由于赫连勃实在勇猛无比,居然硬生生的在哪里站稳了脚跟。 秦开在另一边,看到赫连勃已经等城,他大声道:“随我杀!”亲自率兵向这边逼来。 双方碰撞在一起。 又留下几具尸体。 秦开喊道:“弓箭手!射!”因为秦开看见那些士兵悍不畏死的围在赫连勃的身边,凭自己的直觉,秦开能感觉到这个青年不简单。 最起码地位在千夫长之上。 因为他的排场以及身边士卒的精锐程度比图尔图的还要高上几分。 满天的羽箭再一次发动,犹如天女散花的花雨,从天空只扎下来,密集的程度恐怕没有一个人能逃脱这轮羽箭的惩罚。 赫连勃也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大叫一声不好,忙大声道:“举盾!”东胡人并没有大盾,他们乃是骑兵,更多的是比较轻便的圆形小盾,长于骑兵作战。 此时却成了致命的弱点。 “啊!” “啊!” 惨叫声不绝入耳。 许多人躲避不及,成了羽箭下的亡魂。 秦开大声道:“举盾!” 步兵们娴熟的将大盾举起,列成大阵。 “举矛!” 前面是盾兵,随后是手持长矛的士兵将长矛架在大盾上,开始前进。 “攻!” 秦开要用这种方式将已经冲上城墙的推下去。 赫连勃虽然躲过了羽箭的攻击,但是伤亡及极大,他自己也中了一箭,不过不是要害部位。 “冲!”虽然东胡兵马处于人数的优势地位,但地方对他们不利,且不说糟糕的地形,就是这种仰攻便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灾难。 终究被推了下去。 就算勇猛如赫连勃,也只能先退下去。 一轮最危险的反扑被击退。 秦开拄刀在城墙上的豁口处,望着败退的东胡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自己在胳膊上中了一箭,虽然这次的箭雨没有杀死敌军主将,但是对敌军的威慑力还是极大。 赫舍里远远地站在战车上,望着战局,对身边的中年谋士说道:“可惜啊,可惜。就差一点点!” 中年谋士说道:“大都尉,此时是最好的时机。只要我军轮番冲击,就算秦开那小子是天神下凡,也挡不住连绵不断的进攻!” 赫舍里说道:“你的意思是?” “我军休息,敌军不能休息,只要我们一直攻,一直攻,那么他们总有累的时候!” 赫舍里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跟我想的一样。就这么办。” 说罢,赫舍里便说道:“传令下去,给我攻城,一刻也不停息。” 秦开看着退下去的东胡兵开始后移,而从后面又有军队往前,代替了前番攻城的部队。 秦开寒声说道:“敌军要轮番攻击了!” 呼韩邪忙说道:“该死!赫舍里这个老东西这是要拖死我们呀。” 秦开握紧拳头,说道:“是,他想的不错。无论我们多厉害,人数终究有限,就算我们能打退他们一次两次进攻,难道还能打退十次八次。” “那我们怎么办?” 秦开转过脸来,看着呼韩邪,忽然笑道:“安答,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 “世人都认为燕国乃弱国,燕民乃弱国之民,无果敢之气,无斗狠之心。可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当有了这两种东西的燕国人是如何的可怕。” 秦开站起来,将头盔取下,交给呼韩邪,说道:“呼韩邪,没有进攻的防守永远只是防守,只有将进攻和防守结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呼韩邪听在耳中,也记在心里。 秦开继续说道:“我出城之后,城防之事仍由你掌控。怎么防我不管,但你必须保证,城不能失陷,哪怕今日我们所有人都战死在这里。” 呼韩邪说道:“安答!” 秦开说道:“不要和我争。我有我的考量。听令吧。” 秦开转过身对士兵们说道:“将士们,敌军进攻甚急,我愿意率领一支死士部队,打乱敌军的部署,你们谁愿意与我同往!” 第461章 不一样的燕国人 秦开的声音犹如暗夜里的一声雷鸣,也如平静的大海中的一袭大浪.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所有的士兵都站了出来,吼道:“我等愿意为主公死战到底!” 秦开点点头,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都是我燕国的好儿郎,好汉子。我秦开能与大家共同作战,同进退,共生死,是我的荣幸。今日我与诸君能在这临渝城的城头上共御敌寇,实乃是天意。不过此战人数不需要太多,留在城墙上的将士们和我们面对的情况是一样的。” “独子和兄弟同在军伍中者,出!” 最终遴选出三百死士。 秦开从身上撕下一块酒红色的布条,然后绑在额头上,说道:“我燕国尚红,今日我们便让东胡人看看,我燕国儿郎的血性!” 所有的士兵都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系在头上。 秦开的亲卫营在前,死士在后,秦开一马当先,打开城门,率先冲了出去······ 在遥远的漠南草原。 姜复一行经过长途跋涉,他化妆成北上的的行商,终于抵达了燕然山脉的匈奴大单于庭。 姜复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看着远处密集的帐落,姜复猛地吸了一口气。 秦开对匈奴的评价比东胡还要高,今日一见,方才信服秦开的判断。毕竟东胡虽然强大,但分裂势力比匈奴更严重,若大单于雄才大略还罢了,若是推立的大单于软弱无能,东胡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恐怕就是分裂。 姜复低声说道:“也不知道主公那边怎么样了。” 姜复长相极白,又生的俊雅。尽管穿着比较粗糙的衣物,但是站在人群中,依然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单薄。 副使是庞虎子,也是作为姜复的护卫。 庞虎子被秦开在海阳城发掘出来之后,深受秦开的信任。 “姜大人,我们在路上紧赶慢赶,但是主公那边压力必然不小,这次能不能说动匈奴人就要靠大人了。” 姜复没有说话。 远处本来几名骑兵,对于陌生的商人,他们照例都是要盘查的。 一名骑兵伍长骑在马上看着这支十多人的商队,将他们围在核心。 “你们是哪里的商队?” 秦开看着他们,说道:“我不是商人。我乃燕国下大夫卢龙守燕蛮儿的使者!” 那伍长对于燕蛮儿的名字似乎隐隐约约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再加上姜复再说的时候,还加了一长串东西。他只明白了来人是燕国人。 伍长冷笑一声:“原来是燕国人?我们这里的规矩,要想在我们匈奴做生意,先要交税金。” 伍长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四名士兵便将众人围了起来。 他们勒着马缰绳,绕着姜复等人开始奔跑。 姜复微微皱眉,说道:“我说了,我们不是行商。我们是使者。” 这时候一名匈奴兵驰到伍长身前,低声说道:“伍长,这个燕蛮儿的名字我感觉有点熟悉,恐怕不是一般人。要不我们先禀报十夫长。” 伍长虽然自大,但这里不是别处,是单于庭。而且他发现这些人被包围后,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惧色。 心里也暗暗吃惊,看来这伙人还真不是一般人。 他低声道:“你去请十夫长过来。” 姜复身着一身白衣,站在大草原上,感受着草原上清凉的风吹着,没有说话。 庞虎子身材矮壮,看上去毫不起眼。 伍长望着姜复,说道:“你说你是什么使者?我们匈奴和你们燕国从来没有什么交往,哪里来的使者。” 姜复说道:“以前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说不定,此行之后,我们便可以成为朋友。” 伍长坐在马背上开始狂笑起来,说道:“朋友?我们匈奴人从来不和弱者做朋友!” 姜复的眉头紧锁起来。 他瞥了一眼庞虎子。 庞虎子会意,他居然什么话都没说,突然从人群中窜出来。站在伍长的面前,一下子抱住了伍长的马脖子。 伍长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庞虎子忽然啊的一声大喊,便以最快的速度将伍长连人带马按倒在地。 伍长的这匹马虽算不上神骏,但也是匈奴良马。 没想到居然被庞虎子套住脖子之后,只是一瞬息的时间便将几百斤的人和马一起摔倒。 就凭这力气,实在是骇人。 其余的三名士兵大惊,刚要冲上前来,庞虎子却已经闪在一旁。他很年轻,还有着刚刚成年的羞涩。 他伸出手想将伍长拉起来。 伍长哼了一声,自己站了起来。他的马也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 伍长连忙去看自己的马,对于匈奴人来说,马对他们太重要了,甚至有时候比他们自己还要重要。 庞虎子笑道:“我没有弄伤你的马。” 伍长冷哼一声。 姜复看着伍长,说道:“现在我们有做朋友的资格了吗?” 伍长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他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这几个燕国人居然会这么大反应。平时在匈奴做生意的燕国人不少,都是唯唯诺诺惯了。此时他们的反抗还多少让匈奴人有些不适应。 “我以前见过的燕国人不是这样的。”伍长说道。 姜复看着伍长,说道:“那伍长大人就记住,从今天开始,我们燕国人不一样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几枚燕刀币,递给伍长,说道:“我的护卫冒昧冒犯了大人,这就算是我的赔礼了。” 伍长将刀币接过去,然后看着姜复,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候,远处马蹄声响,尘土飞扬,大约百来骑兵向姜复等人这边奔来。 过来的不仅仅是十夫长,而是一个百夫长。 百夫长胡子拉碴,是一个虬髯大汉。他驰到近处,从马上下来,看了一眼姜复,又将十几个人扫了一眼,说道:“他没来?” 虬髯大汉的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但是姜复何其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他在问谁。于是点头说道:“主公未到,但我带来了主公的手书。” 那大汉原本失望的表情微微一顿,说道:“跟我来吧。” 第462章 见右贤王 姜复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他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了虬髯大汉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不过,姜复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知道,要想此行顺利,就必须在正确的时间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 姜复静静的跟在后面,然后来到了燕然山下位于西北方向的一个帐落群,匈奴右贤王的王帐便在不远处。 姜复骑在马上,他在肥如城的时候,学会了骑马,不过骑术水平一般,并不敢放开驰骋。 穿行在帐篷的中间,能看见繁忙的匈奴人往来穿梭,有放牧的,有挤马奶的,也有摔跤玩耍的少年。 庞虎子凑过脸来对着姜复悄悄说道:“大人,匈奴人的马匹可真多啊!” 庞虎子说的是真话,匈奴大单于庭确实有着很多的马匹,数不清的牛羊牲畜。 姜复低声说道:“这是匈奴人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们逐水草而居,食腥肉,饮奶酪,风俗与我燕国不同。” 庞虎子这才点点头,庞虎子和东胡人打过仗,但和匈奴人还真没有交集。此时看到匈奴人颇为骁勇,不由得说道:“大人,以后匈奴人会不会成为我们燕国的敌人。” 姜复颇为好奇的看了一眼庞虎子,点点头说道:“怪不得主公喜欢你,你确实与众不同。” 庞虎子挠挠头,笑道:“大人说笑了。” 姜复轻笑一声,低声说道:“说到与众不同,主公才是真的与众不同。无论是谁跟主公久了,都会沾染上几分主公的行事作风。刚才你将匈奴伍长放倒的样子是跟主公学的?” 庞虎子说道:“主公说过,我燕国人无论打的赢打不赢,都要有拔剑的勇气。这叫风骨,一个士兵如果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兵。他就没有资格冲锋在前,也就没有资格享受军功带来的荣耀。” 姜复同意的点点头。 不过两三年,秦开已经将军功、荣耀等意识渗透到了这支军队的每一个角落。这些士兵能在战场上英勇无畏,悍不畏死。与秦开的这种军功教育不无关系。 秦开主政卢龙之后,颁布的第一条法令,便是奖励军功令。让卢龙的风气为之一变。 虬髯大汉停在一个极为豪奢的帐篷前,转过身,说道:“到了。” 姜复点点头,然后跟着虬髯大汉走了进去。 帐篷中并没有什么人,而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主座上饮酒,几个舞姬在帐中跳舞。男子身着草原上的皮裘,不过看上去很是贵重。他左耳上带着一块类似于石头的宝石,浓眉大眼下是浓密的胡须。 这是一个典型的匈奴人,个子不高,但壮实无比。 “禀报右贤王,燕国的使者带到了。”虬髯汉子说了一句。 被称为右贤王的男子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姜复,冷笑一声说道:“燕国人都是如你这般瘦弱的吗?”他看姜复瘦的跟竹竿似的,忍不住出言嘲讽。 姜复笑道:“自然不是,右贤王殿下,本使想纠正一个问题。在下并不是燕国的使者。而是燕国北境下大夫、卢龙令秦大夫的使者。” 右贤王冷冷说道:“我不认识什么秦大夫。” 姜复说道:“是。可我家大夫还有一个名字,叫燕蛮儿。我临走时主公说了,右贤王一定会识的这个名字的。” 右贤王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姜复,猛地一下站起身来。 燕蛮儿? 燕蛮儿? 这个名字为何这般熟悉? 他将目光看向虬髯汉子,虬髯汉子点点头。右贤王这才了然,果然是那个少年。 他将目光看向姜复,说道:“燕蛮儿,我记得他是东胡人,何时成了燕国人?” 姜复如实答道:“我家主公乃令支邑上大夫秦尚与东胡山戎王部左大都尉之女所生的孩子,所以,我家主公既有东胡血统,又有燕国血统。” 临走时,秦开有过交代,有关他的身世,只需要按实际回答便是。 这便是自己的诚心。无论是两个人相交,还是两国相交,待之以诚都是双方友好交往的前提。 “没想到那个少年居然还有这么深厚的背景,当初在匈奴的时候就感觉不一般,原来如此。” 姜复说道:“右贤王殿下,我此行北上,是有重要事情面见大单于,但主公有交代,让我在面见大单于之前,先拜见右贤王殿下和大阏氏。” 右贤王笑道:“没想到当年的一个普通少年居然已经成了卢龙令,有点意思。我知道你的来意,我们已经得到消息,东胡大单于去卑起兵二十万南下燕国,你是来求救的?” 姜复摇摇头,说道:“不,谈不上求救。我只是来找朋友合作的。” “合作?”右贤王冷笑一声,说道:“你们燕国人就会故弄玄虚,去卑一代雄主,挥兵南下,凭他手中的铁骑,就算灭了你们燕国又有什么难处。” 姜复也笑得更加肆意,说道:“这我就要说一句右贤王不喜欢的话了。我燕国虽然弱小,但依然是周天子分封的中原大国。再说了,要想灭亡我国,也得看看中原诸侯答应不答应。想当年,山戎王部联合孤竹国南下侵燕,志在灭我燕国。燕国弱小,无力抵抗。遂求救于齐国。齐桓公九合诸侯,尊王攘夷,不仅保存了燕国,而且大败山戎,灭亡孤竹。所以,我中原诸侯平时虽然内斗不息,但在面对外来强敌时,却有着共同的目标。” 右贤王冷哼一声,“你说的这么好听,又何必来寻我匈奴的帮助。” 姜复摇摇头,“我说了,我不是来寻求帮助的,我是来帮助匈奴人的。” “哈哈,笑话!”右贤王终于还是忍住嘲笑起来。对于这个瘦弱的文士说的话,右贤王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书生之语,狂妄自大!” 姜复说道:“右贤王,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右贤王?” “什么问题?” “东胡风俗,与匈奴近,还是与我燕国近?东胡之生产生活方式与匈奴相似还是与我燕国相似?” 第463章 丑姬很丑? 姜复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他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了虬髯大汉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不过,姜复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知道,要想此行顺利,就必须在正确的时间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 姜复静静的跟在后面,然后来到了燕然山下位于西北方向的一个帐落群,匈奴右贤王的王帐便在不远处。 姜复骑在马上,他在肥如城的时候,学会了骑马,不过骑术水平一般,并不敢放开驰骋。 穿行在帐篷的中间,能看见繁忙的匈奴人往来穿梭,有放牧的,有挤马奶的,也有摔跤玩耍的少年。 庞虎子凑过脸来对着姜复悄悄说道:“大人,匈奴人的马匹可真多啊!” 庞虎子说的是真话,匈奴大单于庭确实有着很多的马匹,数不清的牛羊牲畜。 姜复低声说道:“这是匈奴人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们逐水草而居,食腥肉,饮奶酪,风俗与我燕国不同。” 庞虎子这才点点头,庞虎子和东胡人打过仗,但和匈奴人还真没有交集。此时看到匈奴人颇为骁勇,不由得说道:“大人,以后匈奴人会不会成为我们燕国的敌人。” 姜复颇为好奇的看了一眼庞虎子,点点头说道:“怪不得主公喜欢你,你确实与众不同。” 庞虎子挠挠头,笑道:“大人说笑了。” 姜复轻笑一声,低声说道:“说到与众不同,主公才是真的与众不同。无论是谁跟主公久了,都会沾染上几分主公的行事作风。刚才你将匈奴伍长放倒的样子是跟主公学的?” 庞虎子说道:“主公说过,我燕国人无论打的赢打不赢,都要有拔剑的勇气。这叫风骨,一个士兵如果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兵。他就没有资格冲锋在前,也就没有资格享受军功带来的荣耀。” 姜复同意的点点头。 不过两三年,秦开已经将军功、荣耀等意识渗透到了这支军队的每一个角落。这些士兵能在战场上英勇无畏,悍不畏死。与秦开的这种军功教育不无关系。 秦开主政卢龙之后,颁布的第一条法令,便是奖励军功令。让卢龙的风气为之一变。 虬髯大汉停在一个极为豪奢的帐篷前,转过身,说道:“到了。” 姜复点点头,然后跟着虬髯大汉走了进去。 帐篷中并没有什么人,而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主座上饮酒,几个舞姬在帐中跳舞。男子身着草原上的皮裘,不过看上去很是贵重。他左耳上带着一块类似于石头的宝石,浓眉大眼下是浓密的胡须。 这是一个典型的匈奴人,个子不高,但壮实无比。 “禀报右贤王,燕国的使者带到了。”虬髯汉子说了一句。 被称为右贤王的男子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姜复,冷笑一声说道:“燕国人都是如你这般瘦弱的吗?”他看姜复瘦的跟竹竿似的,忍不住出言嘲讽。 姜复笑道:“自然不是,右贤王殿下,本使想纠正一个问题。在下并不是燕国的使者。而是燕国北境下大夫、卢龙令秦大夫的使者。” 右贤王冷冷说道:“我不认识什么秦大夫。” 姜复说道:“是。可我家大夫还有一个名字,叫燕蛮儿。我临走时主公说了,右贤王一定会识的这个名字的。” 右贤王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姜复,猛地一下站起身来。 燕蛮儿? 燕蛮儿? 这个名字为何这般熟悉? 他将目光看向虬髯汉子,虬髯汉子点点头。右贤王这才了然,果然是那个少年。 他将目光看向姜复,说道:“燕蛮儿,我记得他是东胡人,何时成了燕国人?” 姜复如实答道:“我家主公乃令支邑上大夫秦尚与东胡山戎王部左大都尉之女所生的孩子,所以,我家主公既有东胡血统,又有燕国血统。” 临走时,秦开有过交代,有关他的身世,只需要按实际回答便是。 这便是自己的诚心。无论是两个人相交,还是两国相交,待之以诚都是双方友好交往的前提。 “没想到那个少年居然还有这么深厚的背景,当初在匈奴的时候就感觉不一般,原来如此。” 姜复说道:“右贤王殿下,我此行北上,是有重要事情面见大单于,但主公有交代,让我在面见大单于之前,先拜见右贤王殿下和大阏氏。” 右贤王笑道:“没想到当年的一个普通少年居然已经成了卢龙令,有点意思。我知道你的来意,我们已经得到消息,东胡大单于去卑起兵二十万南下燕国,你是来求救的?” 姜复摇摇头,说道:“不,谈不上求救。我只是来找朋友合作的。” “合作?”右贤王冷笑一声,说道:“你们燕国人就会故弄玄虚,去卑一代雄主,挥兵南下,凭他手中的铁骑,就算灭了你们燕国又有什么难处。” 姜复也笑得更加肆意,说道:“这我就要说一句右贤王不喜欢的话了。我燕国虽然弱小,但依然是周天子分封的中原大国。再说了,要想灭亡我国,也得看看中原诸侯答应不答应。想当年,山戎王部联合孤竹国南下侵燕,志在灭我燕国。燕国弱小,无力抵抗。遂求救于齐国。齐桓公九合诸侯,尊王攘夷,不仅保存了燕国,而且大败山戎,灭亡孤竹。所以,我中原诸侯平时虽然内斗不息,但在面对外来强敌时,却有着共同的目标。” 右贤王冷哼一声,“你说的这么好听,又何必来寻我匈奴的帮助。” 姜复摇摇头,“我说了,我不是来寻求帮助的,我是来帮助匈奴人的。” “哈哈,笑话!”右贤王终于还是忍住嘲笑起来。对于这个瘦弱的文士说的话,右贤王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书生之语,狂妄自大!” 姜复说道:“右贤王,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右贤王?” “什么问题?” “东胡风俗,与匈奴近,还是与我燕国近?东胡之生产生活方式与匈奴相似还是与我燕国相似?” 第463章小孩 右贤王看着姜复,笑道:“你这是在考我?” 姜复说道:“不敢!请右贤王赐教。” 右贤王看都没看姜复,说道:“自然是与我匈奴近。草原广袤,东胡有其东,而我匈奴有其西。” 姜复说道:“右贤王英明。东胡大单于去卑天纵奇才,百年一遇的雄才王者。自从其掌控东胡以来,原本行将分裂的东胡三部变成铁板一块。东胡也从一个弱小的部落联盟变成强大的军事部落。右贤王可以想想,这些年东胡大单于去卑都做了些什么?” 右贤王没有说话,而是表情凝重的看着姜复。 姜复继续说道:“是扩张,无尽的扩张。东边的肃慎、扶余;北边的丁零,南边的箕国以及我们燕国都成为东胡强大铁蹄的践踏品。甚至西边的匈奴,也不得不割地三百里。你以为割地三百里就能满足东胡大单于去卑的胃口?” 右贤王说道:“我们已经和东胡议和,并且派了质子。” 姜复说道:“所以右贤王就觉得可以安枕无忧了。” 右贤王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应对姜复。 姜复接续说道:“刚才右贤王也说了,和东胡风俗相近,生产生活相似的不是我燕国,而是你们匈奴。所以就算他灭掉了燕国,也不可能领有我燕地,为何?生活方式不同而已。而假如占有匈奴之地,则可以迅速的完成融合,所以,你以为去卑会怎么做?” 说实话,在匈奴内部,对于东胡的威胁其实一直是存在争议的。匈奴很强,但是目前的东胡更强。在去卑当阵的几十年里,匈奴对于东胡的战争基本上败多胜少,也给匈奴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留下了阴影。毕竟,东胡王座上的那个王太过恐怖了,哪怕他已经老了,但仍然是草原上最雄才伟略的主。 右贤王说道:“这些话你不应该是当着大单于的面说的吗?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右贤王问了一句,匈奴大单于虽然身体有疾,但精神状态很好,而且借助兰氏大阏氏的力量,基本上完全掌控者匈奴的国政。 通过上次河南王的叛乱事件,匈奴大单于的权力得到进一步的强化。 姜复摇摇头,说道:“和大单于见面时,我自会说的。不过,我家主公说了,。右贤王和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需要有任何隐瞒的。” 右贤王冷哼一声说道:“果然伶牙俐齿。燕蛮儿就巧舌如簧,没想到他的朋友也是这个样子。真可谓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姜复点点头,说道:“谢过右贤王夸奖。” 就在两人正说话时,听见外面有匆忙的脚步声。 右贤王率先起身,但见侍卫接过帘子,走进来一个烈焰红唇的绝美女子。女子身着红衣,头上戴着象征匈奴王权的饰品,画着淡淡的妆容,肤色奇白。看一眼,都会让人沉醉其中。 身后跟着几名容颜美丽的侍女,其中一名侍女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大概一岁多的样子。 “拜见大阏氏!” 右贤王和他的护卫忙跪下迎接。 大阏氏理会都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到姜复面前。问道:“你是他的使者?” 姜复自是见惯了美人,对于大阏氏的惊才艳艳和绝美容貌也不起半点波澜,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件,交给大阏氏,说道:“这是我家主公让我带给大阏氏的信件。” 大阏氏一把接过那封信,信密封的很好,大阏氏径直打开信件,然后坐在了主位上。 右贤王则静静的跪着。 大阏氏仔细的看着信件的内容,没有人知道信件上写了什么。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帐篷中的异样。 帐篷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东胡大单于去卑南下了?”大阏氏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哥哥右贤王问道。 右贤王这时候才起身,说道:“是。据我们的细作报告,东胡大单于尽起部落骑兵南下燕国,已经攻破燕国的城池三十余座。” 大阏氏低声道:“好快的速度啊。” 右贤王说道:“是,去卑的主力甚至已经攻破了燕国新晋设立的军都塞,包围了燕国都城蓟都北边的边防重地昌平。距离燕国蓟都也就两天的距离。” 大阏氏冷声看着自己的兄长,斥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提前报告。” 右贤王微微一愣,于是说道:“大阏氏,大单于有令,这段日子要静养身体,无论是什么军国紧急大事,都不得打扰。” 大阏氏骂道:“兄长,亏你还是右贤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真隐匿不报。” 大阏氏俏目含怒,一张绝美的脸庞上生出些怒气出来,更添风致。 不过姜复并没有时间欣赏,他站出来说道:“大阏氏,其实也不怪右贤王。东胡大单于去卑这次南下之时,多次声东击西,将消息遮蔽的严严实实,非长时间谋划不能得。所以就算右贤王看见东胡大单于去卑的行动,也一时难以区分其真正的战略意图。” 大阏氏转过花头,问道:“你家主公近来身体可好?” 姜复说道:“自从主公从匈奴离开后,一切都好。只不过其中发生了一些事情,主公的父母战死沙场,外公也战死在了草原上。” 这些事大阏氏其实都知道,只不过此时问问,也就是她心里想听见别人亲口说说而已。 “我听说他在燕国定了亲?”大阏氏问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未变。但姜复却敏锐感觉到大阏氏语气中有几分淡淡的不满。 姜复说道:“是。燕王子之将他的外孙女子凰公主许给我家公主为妻。” 大阏氏冷笑一声,“乱臣贼子而已。” 姜复没有说话。 大阏氏站起身来,看着姜复说道:“那个叫子凰公主的可是号称燕国三姬之一的丑姬?” 姜复点点头,说道:“正是!” “她长得很丑?有多丑?” 姜复也不明白大阏氏为何会突然对子凰公主的相貌感兴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464章 说客 姜复也算是能言善辩,更兼之才华无双。但面对匈奴大阏氏的突然一问,也多少要有些傻眼。 大阏氏的问题,看似简单,但却让秦开帐下的第一谋士瞬间不会说话了。 因为凭他敏锐的直觉,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大阏氏对子凰公主流露出敌意来。那么对于这句挑衅意味十足的问话,姜复就需要多思考一番了。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大阏氏面上用红纱遮着,看不清面容。自从上次河南王反叛,大单于伤病复发之后,大阏氏在外人面前就再也没有揭开过面纱。 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但姜复能感觉到她的心里的不耐烦。 “那倒没有。”姜复低着头,想了片刻,说道:“子凰公主卑职并没有亲眼见过,卑职从卢龙北上之时,子凰公主还在海阳城养病,因此无缘得见。” 大阏氏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不过气氛有些冷硬。 姜复忙又说道:“不过在下倒是听主公身边的人说过,子凰公主在和主公见面之时,脸上都会覆以黄金面甲,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子凰公主的真颜。”姜复这句话意思表达的很明确,那就是子凰公主的容颜应该是很丑的,不过至今没有人见过,哪怕是秦开。 大阏氏看来是认同姜复的回答了。这时候,一个美貌婢女怀里抱着的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声音洪亮。 婢女忙将孩子抱过去,大阏氏接过孩子,然后低声的哄了哄,小孩儿似乎特别依恋他的母亲。刚被抱到怀里,就停止了哭泣,而且伸出自己的小手,把玩着大阏氏脸上的纱巾。 姜复见没人说话,于是说道:“大阏氏,卑职奉主公之命北来,想和大阏氏以及大单于谈谈东胡威胁的问题。” 大阏氏却没有接话,而是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问道:“你家主公上次离开匈奴之时,受过我们匈奴莫大的恩惠。他难道没有什么感谢的礼物?” “礼物?”姜复低声嘟囔半句。 说起这件事,临走时,秦开倒是对他交代过一句话,不过他并不理解。 于是回答道:“帐外几大车的礼物都是主公献给大单于和大阏氏的礼物。” 姜复有意去看大阏氏的眼睛,见她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继续说道:“另外,主公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大阏氏。” “什么话?” “月上柳梢头!” 姜复本来留了点心眼,再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将大阏氏的反应看在眼里。果然,就在姜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阏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姜复能感觉到,那种情绪叫愉快! 不由得,姜复对自己的主公和大阏氏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不过,也不敢多想。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就可以胡乱猜测的。 大阏氏的声音似乎都变得轻快起来。 “说说他的想法吧?” 姜复看见大阏氏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于是忙说道:“是。如今东胡空国南征,其后必然空虚。大军在外,进退不由己身。若此时,大单于能起精锐骑兵,直捣其后,破其饶乐水单于庭,则东胡军必乱。短时间内,也会无力应对我燕国和你们匈奴的联手攻击。” 右贤王说道:“他倒是好算计,东胡人现在打你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帮你们解围,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姜复低笑一声,然后说道:“右贤王,我刚刚就给右贤王说过。东胡大敌,并非我燕国,他的灭国之志,也非我燕国。而是志在匈奴。此时你们尚有我燕国分其势,若我燕国和东胡再次结盟,右贤王以为去卑大单于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右贤王也冷笑起来。 “上次你们和东胡还是盟友呢?转眼又来和我匈奴称兄道弟,变得会不会太快了些。” 姜复说道:“右贤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国家部落之间的战守攻防之事,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右贤王也算是匈奴名将,怎么说出这么没有见识的话来。”姜复知道,在匈奴人面前软不得,更退不得。 这是临走时秦开对他的的面授机宜。 “你!”右贤王大怒。 姜复紧接着说道:“我们喝和东胡做过盟友不假,可东胡人背信弃义,暗中袭杀我家主公的父亲,而且不顾盟约信义,擅自发大军犯我边境,杀我边民,此等不仁不义之举,我燕国岂能再与他们合盟。” 右贤王被抢白了一句,也不好反驳,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代表的是秦开那小子个人,并不代表燕国。我们怎么知道燕国的态度,燕王的态度。” 姜复说道:“我家主公乃是燕王的准女婿,子凰公主也在军中。取得全权和匈奴结盟之事应该不是问题吧。我既然敢来,必然是有万无一失的信心。难道右贤王觉得我们会空手套白狼不成。” 右贤王看了一眼沉默起来的大阏氏,说道:“大阏氏,你看这?” 大阏氏则冷冷的说道:“这些事,你们男人定下就好,无须问我。” 右贤王有些语塞,心里嘀咕,你现在是我兰氏最大的倚仗,连父亲都不敢擅自做主,我岂能擅自做主。不由得对于妹妹的这种倨傲有些微微不满。不过也无可奈何。 姜复说道:“右贤王,我只希望能得到大阏氏和右贤王的言语支持就好,至于在大单于面前怎么说,我有办法让大单于相信我们的诚心。” 右贤王说道:“可你要知道,今年受灾的非东胡一族,我匈奴也受了天灾。所以我们是不会有太大的力量去惹东胡人的。” 姜复点点头,说道:“这个我自然知晓。我家主公也有交代,其实这件事情,匈奴出不出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拿出这个声势。只要我们有结盟的声势传出来,哪怕匈奴不出一兵一卒,主公也是心甘情愿的。” 右贤王笑道:“好大的口气,秦开不用我匈奴一兵一卒就想让东胡退兵?” 第465章 精盐 姜复则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家主公口气大,而是我们燕国和匈奴的结盟本来就有这种实力。” 右贤王对于姜复的话,更多地理解为一种狂妄。匈奴和东胡百年恩怨,战战和和,而且以匈奴败多胜少。 也就难怪右贤王没有这种自信了。 大阏氏说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才能,那就去大单于面前去一趟吧。” 右贤王冷哼一声,没有再反驳。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基本上只要是大阏氏决定了的事情,整个兰氏都会支持。 姜复见到匈奴大单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尽管他心急如焚,但是大阏氏说了,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布局,需要提前安排。 所以姜复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还是那个虬髯汉子来找姜复,然后将他带到了位于燕然山下的单于王帐。 姜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豪华的帐篷,置身其中,就仿佛置身于一座堆满黄金和珠宝大殿之内,饶是姜复非孤陋寡闻之辈,也觉得富丽堂皇。堪比中原最富庶的的诸侯。 姜复走在长长的地毯上,脚下如站在柔软的奶酪。 前面早已经有人将姜复的底细以及秦开的事情说于大单于听。 “你是燕国来的使者?”说话的正是匈奴大单于。他看上去确实像一个久病不起的老人。帐篷中站满了人,而匈奴大单于则靠坐在软榻上,紧紧地盯着姜复。 姜复忙向大单于行了一礼,说道:“是,在下奉下大夫、卢龙令秦尉大人之命,前来匈奴,希望能与匈奴结成盟约。” 匈奴大单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幽明,没有人能看懂大单于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将手上把玩的一柄短匕放在软榻上,说道:“他一个小小的尉就想和我谈结盟,是不是不自量力。” 姜复低声说道:“非也。大单于此言差矣。我家主公虽然官位不尊,但在燕国却也是秦氏的子弟,况且主公乃是燕王的准女婿,大单于难道还要怀疑我家主公的实力。” 匈奴大单于并没有说话,而左贤王却站出来,说道:“父王,儿臣觉得秦开此人说话大言不惭,不虚不实,父王还是小心为上。” 左贤王和秦开可没有什么交情,尽管上次在平灭河南王之叛乱时,双方曾有过短暂的和平相处,但毕竟已经时过境迁,现在的两人已经毫无疑问的站在了对立面。 原因无他,任何敢于站在大阏氏阵营的人都是左贤王的敌人。 姜复忙说道:“左贤王,先别急着下结论。在下北上之时,主公有礼物相送给大单于。” 大单于没有说话,左贤王却冷笑起来。 “一个私生子而已,况且还只是秦氏最不起眼的一个小人物,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姜复不顾左贤王的冷嘲热讽,说道:“至于是什么东西,左贤王一看便知。” 左贤王的嘴角一动,并没有反驳。 左贤王看了一眼大单于,见大单于也淡淡的点了点头,于是说道:“来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几个大汉便扛着几个大麻袋走了进来。这几个大汉是姜复所带领的护卫,此时每人扛着那么大的袋子,却大气都不喘一个。 姜复走过去,命令护卫们将麻袋一一解开,一共有四个袋子,其中三个之中装满了粗盐,而另一个比其他三个袋子小的袋子里面则装满了精盐。 没错,是盐! 当时极为珍贵的的战略物资。 匈奴也产盐,但是产量极小,并不能满足日常的需求。匈奴人大量的食盐都是从秦赵燕三国走私过来的。 盐对于匈奴的重要性和马匹对于匈奴的重要性,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 左贤王也吓了一跳,忙快步走了过来,伸出手猛地塞进袋子里,随手抓起一把非常细的盐巴,舔了一下,说道:“没错,是精盐。” 这一下,让整个帐篷里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对于匈奴人来说,盐是比铁器还要珍贵的物资。 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等人也都一齐涌上前来,然后围在四个袋子旁边、纷纷尝试。 左贤王抓了一把走到大单于面前,笑道:“父王,是精盐。” 大单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明亮,他颤巍巍的递过手去,然后接过左贤王手中的精盐,说道:“确实是精盐,是精盐啊。” 姜复淡淡一笑,说道:“大单于,这是我家主公特地送给大单于的大礼,只要大单于愿意,每年还可以有足量的盐流入匈奴。” 大单于没有说话,左贤王却冷笑道:“你们秦尉大人这是在威胁我们了?” 姜复摇摇头,说道:“卑职不敢。我家主公说了,无论这次结盟成与不成,这几袋盐都算是我家主公送给大单于的见面之礼。” 左贤王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匈奴缺这几袋盐吗?” 姜复说道:“当然不缺,不过,每年如果有大量的盐流入匈奴,大单于也就不用看东胡人脸色了,不是吗?” 虽然东胡和匈奴同样地处北境,但因为东胡的山戎王部近海,所以在靠近箕国的地方他们也有煮盐的场所。匈奴有一半的盐都是来自于东胡,自然形成了对东胡的依赖。 虽然匈奴尝试过通过秦国和赵国打破东胡人对他们盐的垄断,但由于数量不多,所以基本上意义不大。 若真的能另外开辟一条食盐通道,对于匈奴人而言,是摆脱东胡战略压制的重要一步。 大单于挥了挥手,说道:“王儿,不得无礼。本单于想听听你家秦尉大人是一个怎么样的合作法。听你的口气,你家主公并不太在意东胡人的南下了。” 姜复说道:“不是不在意,而是并不迫切。我燕国虽然力微,但也兵多将广,东胡人虽能得逞于一时,但不可能时时都能稳操胜券。况且中原诸侯各国也不会见死不救,所以东胡人虽然声势骇人,但真正的威胁并没有那么大。” 第466章 约成 帐篷中的诸人也都纷纷将目光转向姜复这边,因为姜复的这句话,确实让他们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 “那我们匈奴需要做些什么?”大单于的声音不大,但众人已经隐隐感觉到大单于话里的不满。 虽然姜复这句话可能说的是实情,但姜复话里,或多或少的流露出的对匈奴人的轻视还是让匈奴大单于心中不悦。 姜复说道:“做匈奴该做的,若能出兵袭击东胡后方,自然是最好的。” 大单于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 “啊!”秦开怒吼一声,一刀将一名东胡百夫长砍翻在地,秦开已经在城外和东胡军激战了近两个时辰。大破东胡军,彻底将东胡攻城的军队打乱。不过因为东胡军队的人数优势,也让秦开所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地上到处都是战死的燕国士兵,也都处都是被燕国士兵杀死的东胡骑兵。 流血漂橹,血流成河。 这便是战争最真实的景象。 不过这些燕国士兵让所有东胡人都哑口无言。 因为他们没命似的冲锋,赢得了东胡人的所有人的尊重。 东胡人重勇士,重不怕死的勇士。 所以当燕国人表现出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之时,东胡人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依旧给与了燕国士兵最崇高的敬意。 秦开刚刚杀死了一名手执帅旗的士兵,秦开将帅旗插在地上,吐出一口唾沫,然后说道:“退!” 这已经是两天内秦开第四次突击东胡军军阵了。 战场上活下来的士兵,自动向秦开逐渐汇拢,然后又杀出一条血路,回到了临渝城。 秦开守临渝以来,两日的激战,秦开所部损失达千余人。 虽然东胡军的损失更大,但毕竟东胡的人口基数在那里,所以也算不上太大的损失。 秦开脱离战场之后,回到了城墙上。 浴血染征袍,当秦开一步一步走上城墙的时候,所有站岗的士兵都向秦开投来了尊敬的目光,并且认真的行了一个军礼。 秦开淡淡的点点头,径直走到城楼上。 “东胡军的实力分布我已经打探清楚了,我们撤退之时,只需要沿着东南的方向,便可彻底逃脱。” 呼韩邪接过秦开的额头盔,说道:“主公,不曾受伤吧?”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呼韩邪点点头,说道:“秦毅已经带人去准备了。” 就在早晨的时候,刮起了大的西北风。秦开也正式决定,从临渝城突围。 他已经帮卢龙争取到了两天的时间,士兵们的损失太大,他不能在这个城市里面和东胡人拼消耗了。 “主公,我回来了。”秦毅满头大汗,急匆匆的来到秦开面前。 “怎么样了?”秦开淡淡的问。这次出击,秦开也费力极大。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接过甲十一递过来的汤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回主公,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这么多房子,一把火烧了,岂不是可惜?”秦毅多少有些舍不得,毕竟临渝城建城这么多年,老百姓盖一座房子又相当不易。若真一把火烧了,那等打跑了东胡人,百姓们返乡的时候,岂不是又会流离失所。 秦开看了秦毅一眼,然后又看了呼韩邪一眼,甚至看了身后那些士兵一眼,然后说道:“你们都这样想?” 众人都沉默起来,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唯有庞虎子说道:“主公,其实我军就算不烧掉房屋也可以,东胡人入城,只会搜寻粮食诸物,房屋是不会动的。” 秦开的脸色却冷厉如冰霜,他说道:“不,你们错了。房屋留不得,不是我不爱惜百姓的成果,而是因为,既然坚壁清野,那就一根木棍子都不能留给敌人。我们要让东胡人明白,我们誓死抵抗的决心。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可是?”庞虎子还待再说。 秦开却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你记住,我秦开既然今日能做这个决定,他日自然能让返乡的百姓重新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呼韩邪说道:“有件事,我到底还是什么想不明白?” “什么事?”秦开问。 呼韩邪说道:“安答为何会死死在这里多支撑两天,安答可知道,我们若早退两天,我们的伤亡最起码能减少一半左右。” 秦开说道:“我在等消息,两个消息。如果这两个消息到了,我们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呼韩邪等人一下子不明白秦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问道:“什么消息?有那么重要。” 秦开点点头,说道:“当然,只要那两边成功,我么不仅能解决目前的困境,而且对我卢龙后面的发展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呼喊也摇摇头,并不理解秦开的意思。 恰巧这时候,赵一快步走了过来,说道:“主公,姜大人那边来信了。” “哦,快,快说说,情况怎么样?” 赵一说道:“匈奴大单于同意了主公的计划,答应和我们结盟。同时以左贤王率兵五万骑,击东胡后方。” 秦开大喜,他一拳头砸在城墙上,然后说道:“干得好。” 呼韩邪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呼韩邪也还罢了,其中内情他至少还知道一些,如秦毅以及李希烈等人听完之后,惊得合不拢嘴。毕竟秦开这个布局太早,至少已经在东胡人没到临渝城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秦开对众人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今晚我们就退出临渝城,我要给赫舍里一份大礼。” 说罢便转身下了城楼。 当夜。秦开整顿兵马,趁着夜色,悄悄打开南门朝东南方向而去。 东胡游骑发现了动静,急忙向赫舍里禀报,赫舍里大惊,急忙调动兵马攻城,当他们攻入城内,才发现,整座临渝城除了还在噼里啪啦燃烧火把,居然一个人都不剩。 赫敏作为先锋冲进城内,望着这座显得有些阴森恐怖的空城,大骂起来。 第467章 火势冲天 “该死的杂种,他跑哪里去了!”赫敏的声音在夜间回荡。 一名千夫长急匆匆把赶过来,说道:“看燕军的情况,燕军已经从南门逃遁了。” “该死!”赫舍里狠狠地在地上甩了一鞭子,然后骂骂咧咧起来。 “立刻派人禀报我父亲这里的情况,我要立刻起兵去追。”赫敏斜着脸,骂道。 千夫长脸上微微露出几分愁容,说道:“世子,此时恐怕不宜追赶。秦开那小子既然决定难逃,便决没有被我们追上的可能。此时夜寒露重,加之我军对地势地形又不慎熟悉,恐怕不宜追击。” “放屁,滚开!”赫敏此时已经到了气头上,那里还能听得进去建议。夹紧马腹,便朝南门狂奔而去。 千夫长无奈,只得也紧紧地跟在赫敏身旁。 这时候,北风呼啸,嘶吼着,在暗夜中显得更加恐怖。 大约半个时辰后,赫舍里的骑兵才正式进入临渝城。 赫舍里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千夫长,说道:“敏儿呢?” 千夫长忙说道:“世子殿下追击秦开去了,特意让卑职在这里迎接大都尉。” 赫舍里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城池,说道:“秦开这小子心里怎么想的,还真有点耐人寻味。” 中年谋士走出来,说道:“是啊,这小子确实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果决。” “城中可有粮秣?”赫舍里问道。 千夫长摇摇头,说道:“我们已经搜遍全城,半颗粮食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赫舍里说道:“早该想到会这样了,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惊讶。” 赫舍里从马背上下来,看着临渝城中鳞次栉比的房屋,说道:“将城中房屋都拆了,制作云梯和攻城器械。” 只不过赫舍里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大喊“着火了!” “着火了!” 最先起火的地方在西城,但是风助火势,不一会儿便开始向全城蔓延,赫舍里心中一惊,忙道:“快,退出城去!” 中年谋士也大为惊讶,忙说道:“大都尉,快撤!”东胡骑兵则忙急匆匆向城外撤去。有些东胡兵跑不及的便葬身火海。 在临渝城不远处的一个山岗上,秦开骑马站在山坡上,望着北边的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说道:“这把火,最起码能将赫舍里限制半天,可知追上来的人是谁?” 赵一忙说道:“还没有消息,不过他们当头的大旗上面写着一个赫字。” 秦开低声说道:“赫字的话应该是赫舍里的儿子赫敏了,敌军有多少人?” 赵一说道:“据我军斥候来报,人数在五千左右。” 秦开说道:“我军比他们先行两个时辰,不过,敌军马匹脚力充沛,追上我们不是难事。通知下去,前军加快速度,务必在天亮之前赶到武阳岭。另外立刻派人去探查,我军接应的兵马到何处了。” 赵一忙答应,说道:“诺。” 武阳岭位于卢龙城以北,是通往临渝城的必经之道。也是这一带著名的险峻之地。山岭呈西北东南走向,有一道大约一公里远的狭长谷道可通行,谷道两侧则是险峻的山岭,倒是和东胡境内的一线天峡谷有几分相似。 呼韩邪说道:“安答,按道理说父亲他们应该早已经在武阳岭等候才是啊。”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不在达奚若叔叔手里,而在范阎手里。” 秦开抬起头,望着远处的的星星点点点的火光,然后沉思下来。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信任范阎那个胖子,不仅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而且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把改变战争的胜负手交给他手里。 多少有些冒险。 但潜意识中并没有多少担忧的情绪。 这让他既惊讶,又感觉到不可思议。 “范胖子?”自从见过范阎之后,呼韩邪和他之间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所以称呼上也就跟着秦开叫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这次我北上几乎带走了卢龙弓箭储备的三分之二,卢龙城内的羽箭数量严重不足。我也没想到,姬樾竟然将卢龙的军备废弛到了如此的地步。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 这时候,秦开身后一个年轻将领站出来说道:“这不是什么难猜的事。多年以来,除了东胡大单于去卑亲率兵马入侵的那次,卢龙基本上没有什么战事。所以军备的检查便流于形式了。再加上,姬樾暗中向东胡和匈奴走私羽箭,所以导致卢龙的羽箭储备并不丰足。” 说话的是姬颖的小舅子司晨。司晨被秦开俘虏之后,便决心归顺秦开,成就一番大业。秦开也给他机会,这次司晨便立有战功。 呼韩邪多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他的年龄也就二十岁左右,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但听他说话,有几分老练的味道。 “没想到他暗中还干这种勾当?”呼韩邪嗤之以鼻。 司晨说道:“大量的弓箭其实都流入了东胡右大都尉部。我曾经跟我姐夫···”似乎意识到现在这样称呼姬颖并不合适,便说道:“我曾经跟着姬颖在边境上和东胡人做过交接,所以明白其中的内情。” 秦开低声道:“千里之堤,溃于蚁***里的蛀虫,才是一座高楼最危险的敌人。” 司晨说道:“可是我一件事还是不明白,主公怎么敢断定范阎就一定能替主公从韩国带来大量的精制的羽箭。” 秦开看着他的脸,说道:“我没办法断定,我唯一能断定的便是我应该信任范阎。所以,我便能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他。” 司晨看着秦开,没有半分犹豫的说道:“你真大胆,就像你敢把我这个仇人安排在亲卫营中一样大胆。” 司晨的姐姐是姬颖的世子妇,如今都成了秦开的阶下囚。本来司晨也是阶下囚,就是因为孔武有力才得到秦开的赏识,但毕竟他们仍然是仇敌的关系。 秦开让姬氏一族差点灭门,若说司晨心里没有一分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秦开看着司晨说道:“我既然敢信任你,自然敢将你安排在我身边。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大丈夫?” 第468章 诱饵 秦开的军队就像一个诱饵,尤其是走在最后面的骑兵,真正将欲擒故纵演绎到了极致。 他们走走停停,总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总是又从手指尖溜走。 赫敏的五千骑兵其中有两千精锐骑兵甚至一人双马,但却总是落在后面。 赫敏的一名千夫长是东胡的老将,他看着自己军队的情状,对赫敏建议道:“世子殿下,如此下去,恐怕不妥当。我怕秦开那小子有诈!” 赫敏一边骑着马,一边斜过脸来,说道:“有诈?能有什么诈?一个败军之将,不过弃城而逃的懦夫罢了,怕什么?” 千夫长说道:“此番南去,虽然感觉敌军在逃跑,我们也紧紧地能咬住敌人,但卑职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赫敏狂笑一声,说道:“你莫不是被那个杂种打怕了?我告诉你,这次就算他有三条腿,也休想从我手里逃脱。” 赫敏的脸上洋溢着自负的笑容,他是赫舍里的世子,也是右大都尉部落最有名的勇士,从小就站在高处,俯视着芸芸众生。 对于他而言,还真没有遇上过什么值得他去认真的对手。 如果有的话,这次在临渝城下秦开则给了他第一个下马威。 以往的他攻城略地无所不能,战无不胜。 无论是箕国边境,还是扶余部落。他的战功都足以让他名载史册。 对于他而言,眼前的秦开也是如此。不过是将来让他伟大的垫脚石而已。 “不用理会太多,追上去,我就不相信,他真能插翅飞了。”赫敏说道。 追了大半天,终于抵达了武阳岭的谷口。 武阳岭是临渝城南边著名的险塞,谷口两面的山岭上书目丛生,郁郁葱葱,虽然有些树叶已经枯黄,但仍然可见平时的险要。 赫敏抬头看着险峻不凡的山岭,说道:“追!” 千夫长骑马驰到近处,挡住赫敏,说道:“世子殿下,请留步。” 赫敏皱了皱眉,看着千夫长,说道:“做什么?” 千夫长说道:“此地两面险崖,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谷道穿过,看上去是一个设险埋伏的好地方,若是秦开在此地埋伏,则我军恐怕就会陷入敌军重围之中。” 赫敏也不由的多看了一眼山岭上葱绿的树林。 “你太高估那个杂种了吧!” 千夫长摇摇头,说道:“世子殿下,小心使得万年船。再多的小心,一次也不为多;在少的鲁莽,一次也太多了。秦开不是那么容易就失败的人,我···”千夫长话只说到一半,赫敏便提起手中的马鞭子,狠狠地一鞭子甩在千夫长的脸上。 千夫长微微一顿,伸手摸着自己已经鲜血淋漓的脸,忙吓得从马上跳下来,跪在地上,说道:“世子殿下饶命。” 赫敏冷笑一声,说道:“我父王让你跟着我,是来助我的,可不是让你来长他人威风的。你再这样扰乱军心,看我不亲手杀你?” 赫敏确实动了杀心,若这个千夫长不是自己父王派给自己的,赫敏早就杀了他了。 千夫长说道:“卑职知错了,只是,此地凶险万分,世子殿下若是真想追上去,还望派出斥候,先行仔细查看之后,再做定夺。” “你还说!”赫敏又是一鞭子下来。这次直接抽在了千夫长的背上和脖子上。又是一道刺眼的鲜红。 赫敏转过身,看了身后两千整装待发的儿郎,便说道:“你个胆小鬼,你就留在这里吧,等后续三千骑兵抵达,你们在一起过来。本世子率领两千精骑先行,我就不行,他一个杂种还真能翻出天来。” 说罢也不顾他人阻拦,一骑当先,率先跃马而出,带着两千精骑沿着武阳岭南进。 武阳岭的道路狭窄,尤其是走到中间的谷道。有一段路,甚至只能容纳两匹马并行通过。 林子里传来幽怨的乌鸦叫声,远远地传开去,让这个狭长的谷道显得更加幽静。 赫敏走在队伍的中间,他抬起头,望着已经开始藏在山后的太阳的余晖,整个山谷中都显得过于静谧了。 走到快要出谷的时候,赫敏看见远处的谷口处站着一个人,一匹马。 马全身通白,高大神骏。人则穿着一件玄甲,手中握着一支长矛。 赫敏自然认得那个人是谁。 当年的东胡巴图鲁勇士,后来的东胡“叛徒”,再后来摇身一变又成为燕国贵族秦氏幼子的燕蛮儿——秦开。 赫敏握缰绳的手也变得干瘪起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夹紧马腹,骑马驰出谷口。 两个人就那样站在对立面,互相望着对方。 东胡士兵开始慢慢的通过谷口,在谷口列阵。 赫敏看着秦开的眼睛,说道:“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怎么不逃了?” 秦开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但他就那样站在谷口,却仿佛数万人扎在谷口一样,一股无形的威压开始笼罩过来。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带过来的沉重气息。 他们隐隐感觉到今天的这个山谷,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穿过去。 秦开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逃,你所说的逃,不过是这样觉得而已。” 秦开一动不动,如一棵千年老松,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能遮挡一切风雨。也能将一切外敌拒之门外。 “哼,你知道吗?有很多人到临死前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卑微,到临死前,他们都不知道他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秦开说道:“什么意思?” 赫敏说道:“什么意思,想必你现在经常会从噩梦中惊醒吧。你可知道,当年你父母的事情,是谁造成的?” 秦开皱皱眉,当年之事,其中内情,他多少知道一些。这两年也派了人暗中调查,但是得到的答案并不如人意。 “莫非你知道?” 赫敏冷笑一声,说道:“我自然知道。我不仅知道你父母是因何而死的,就连你父母当年草原上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秦开说道:“说说看!” 赫敏笑道:“凭什么,你不过一个私生子而已,凭什么命令我!” 第469章 秦风?燕风? 赫敏突然勃然色变,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狂笑道。 秦开和赫敏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以前在草原上是这样,后来秦开回到燕国之后,更是如此。 只不过,从现在的接触来看,秦开突然觉得,或许平时对这个所谓的嚣张跋扈的世子确实有几分低估了。 这是一个能够动摇人心的对手。 懂得心理战术的人,不简单,相当的不简单。 “秦开,你别以为你回到燕国就能有所作为,你也别以为你回到燕国,秦氏就会待你不同。你不过是一个东胡人和燕国人私通生下的杂种罢了。将来无论你做什么,有什么成就,这件事就像是你身上的污点,永远都擦不去。” 秦开的脸上则淡淡的,仿佛赫敏所说的话,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对这些事情早已经心如止水。 他知道,赫敏想激怒自己,让自己失去方寸,他好乱中取栗。 可秦开岂会让他如意。 秦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淡淡一笑,说道:“世子殿下,听说你的智谋无双,是将来右大都尉的得力帮手。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吗?你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想要激怒我,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赫敏冷笑一声,说道:“激怒你?我为什么要激怒你。我堂堂右大都尉部的世子殿下,未来的右大都尉。你觉得我会刻意去激怒一个杂种。” 赫敏对秦开说话极为不留情面。 秦开说道:“是吗?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秦开将手中的长矛插在地上,说道:“在草原上,什么动物才是最强的?” 赫敏说道:“自然是猛虎,猛虎啸山林,就是狮子也得退后。” 秦开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如同疯癫一般。 “不,赫敏,你错了。在广袤的草原上,老虎从来都不是最强的。在草原之上,最强的动物叫狼!他们或许个头没有虎大,他们的战力也不是最强的。但是一旦他们联合起来,一旦群狼出没,猛虎也得退避三舍。” “什么意思?”赫敏没有理解秦开话里的意思,于是开口问道。 秦开淡淡一笑,说道:“这份礼物,是我亲自为世子殿下备下的,希望世子殿下不要讨厌才好。” 赫敏皱紧了眉头,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开始快速涌上心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过这种感觉来的很快,消失的也很快。 瞬间就被他藏在了心底深处。 自从出生以来,他横行草原,又真正怕过谁。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当年小的时候,他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手下败将而已! 秦开手一挥,忽然秦开身后开始响起悠悠的的号角声。号角声沉重的低音开始蔓延开来,如一只飞舞的彩蝶,飞跃高山,飞跃峡谷。 飞到每一个人的心中! 他们知道,这是燕国人进攻的号角声。 紧接着便看见秦开的身后,远处如飞一般的马蹄声从远处遮天蔽日而来。如鼓点一般的踩踏声响彻整个山谷,也密布在人的心口上。 秦开大声道:“赫敏,今日让你见一见燕国儿郎的风采!” 说罢他开始向后骑马驰去,然后站在整个骑兵大阵的前面。 赫敏的两千精锐已经全部穿过谷口,还没有结成骑兵大阵。 秦开要的便是这一刻微微有些散乱的时机。 他要用正面的方式彻底打掉赫敏的的士气和军心。他要让赫敏知道,燕国儿郎,不仅有奇计,也有可怕的战斗意志和精神。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开带头开始唱歌,数千人一起高唱。将心中那最悠远的慷慨之气一起抒发了出来。 燕国,当世皆认为是弱国之流,燕国军队,在战场上也是败多胜少,可今日秦开要改变这种现状。 他要让东胡人知道,燕国士兵没有那么羸弱,没有那么不堪。 他要让东胡人明白,联合起来的狼群一旦开始进攻,就是猛虎也得藏在森林深处。 秦开一马当先,举矛,冲阵! “攻!”数千人的骑兵大阵开始以秦开为一个锥子型散开,如洪水般冲去。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战场上的局势已经混乱不堪。 赫敏知道,他轻敌了,他败了。而且是在骑兵的对冲中败的彻底,一败涂地。 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失败,也是在他心里最惨重的一次失败。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所谓精锐骑兵一个个丢盔弃甲沿着来时的谷道疯狂逃命,没有半分精锐之师的样子。他也没想到,秦开的军队会让他以这种方式谢幕。 “世子殿下,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一名千夫长紧紧地抓住赫敏的袖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赫敏拉住,然后混入人群中。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赫敏咬牙切齿的说道。 只不过,秦开没有再给他甘心的机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东胡兵马已经没有了锐气,失败已经在所难免。 赫敏长叹一口气,心中虽有不甘,虽有许多无奈,但也只能打碎门牙和血吞。 混在人群中,朝山谷中逃去。 秦开将沾满鲜血的长矛一把插在地上,然后大声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开的声音雄浑高亮,等他的声音结束之后,所有的将士也都引吭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仿佛诉说着一支强大军队的崛起。 或许,从今天开始,属于他们的时代,要开始了! 第470章 懦弱 这首原本来自于秦国的歌曲仿佛成了催命符一般的存在,赫敏的两千人虽然没有被全歼,但在特殊地形之下被秦开在正面直接击败,却也是让赫敏惊魂不已。 秦开看着敌军遁去的影子,尘埃落定。对身边的门罗和达奚若说道:“幸亏你们及时赶到!武阳岭两侧的山岭上伏兵安排的如何了?” 达奚若是一个直性子,说道:“主公,你就放心吧。保证够赫敏那小子好好的喝一壶。” 秦开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自从大战打响以来,他便一直休息不好。就地和士兵们靠在一起对付一宿。 甲十一从身后帮亲开将满是血迹的斗篷取下,然后替他换上一件新的红色斗篷。 秦开说道:“我们要让东胡人南下的每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只有这样,东胡人才能真正从心底里惧怕我们,敬重我们。这有这样,我们才会在东胡人面前直起腰板。”秦开抬起头,望着头顶泛着黄色的天际。 百年以来,燕国东胡之间的不对等关系,从现在开始,要慢慢改变。 达奚若看着秦开的样子,忽然说道:“十几年前,那个男人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 众人都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达奚若口中的那个男人指的是谁。 秦开抿着唇,说道:“我知道,我就是在踏着他的脚印,再一步一步的向前。” ······ 赫敏如丧家之犬一般,带着残兵开始向北退却。东胡骑兵走在崎岖的道路上,甚至有互相践踏的事件发生。 “他们追上来了吗?”跑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段,赫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和许多士兵一样,都瘫倒在地休息。 一个时辰的激烈战斗,又加上此时的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狂奔,几乎抽走了所有人的力气。 千夫长在一旁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说道:“敌军并没有追上来。” 赫敏骂骂咧咧的说道:“该死的秦开,该死的燕蛮子。刚才他居然直接就冲过来了。” 千夫长的脸上还有着淡淡的惊恐,刚才秦开所部骑兵那巨大的冲击力,仿佛还在心头徘徊。 确实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天快黑了,我们得尽快和后军汇合,以防不测。”千夫长向赫敏建议。 只是他话音刚落,旁边就开始响起惨叫声。 只见满天的箭雨再一次落下! 赫敏忙将旁边一名护卫的圆盾抢过来,一把挡在身前。 一支羽箭歪歪斜斜的打在圆盾上,然后掉落下来。 空间的狭窄,让东胡士兵想躲都有些来不及,直接暴露在箭雨之中。 “快!快撤!敌军有埋伏!” 但见山岭两侧人影密密麻麻的站起来,而且秦字大旗在最高的一处随风飘扬。 许多东胡士兵都来不及拿手中的兵器,便跨上马背,开始向北边狂奔,人马再一次挤在狭窄的道路上,开始推搡,溃败。 本来就已经士气低落到极点的士兵们这次彻底将最后一丝勇气也用在了逃跑上。当他们从满天的箭雨中逃出武阳岭的时候,两千精锐骑兵甚至损失达到半数。 这时候才看见后面的三千骑兵缓慢的行走在山谷口外。 两军汇合之后,没有再谷口停留,而是往后退十里路之后,开始安营扎寨。等待赫舍里的主力骑兵。 整整等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赫舍里的骑兵才姗姗来迟。临渝城的大火让赫舍里足足迟到了一天的时间。 赫舍里走进营寨,看见士兵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而且整个营帐之中弥漫着悲观失望的情绪。 他带领诸将直接走进来中军大帐,大军也开始就地驻扎。 赫舍里就地走进中军大帐,赫敏正在大帐内灌着酒。 赫舍里脸色不虞的走过去,。 大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滚出去,别来烦我!”赫敏听见有人走进帐篷,头都没抬,便骂开来。 赫舍里身后的众将都微微侧目,尤其是阿胡儿跟在后面,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赫舍里大踏步走过去,一把从赫敏手中夺过酒壶,摔在地上。酒壶中的酒开始从瓶口里慢慢渗出来。 赫敏大怒,转过脸,刚要怒骂,待一看见是自己的父亲,顿时吓得酒都半醒了。 “逆子,一次小小的失败就让你站不起来了?” “父亲?”赫敏忙站起来,退在一旁,低声叫了一声。 赫舍里盯着他,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赫敏喝的酒有些多,说话也不利索。那名将赫敏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千夫长忙说道:“回右大都尉,我军在前面的武阳岭前遭到秦开的骑兵的直接冲击,他们以逸待劳,击败了我们。等我军后退之时,又遭到了敌军的埋伏。” 赫舍里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冷峻,眼角也微微抖动。 “损失多少人?”赫舍里质问道。 千夫长的声音有些颤抖,说道:“他用多少人击败了你。” 赫敏被赫舍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他明显从赫舍里的声音中听到了怒气。确实东胡骑兵极少惨败,尤其是在人数相当的战场上,东胡人还从没有吃过什么大亏。所以当赫舍里听到赫敏部惨败的时候,确实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那个燕蛮子用和你相同的军队击败了你!”怪不得赫舍里发现在进入营帐的时候,许多士兵的脸上都弥漫着失望悲观的情绪。 他以前在战场上见过那种情绪,那叫失魂落魄。那叫丧失勇气和战心。 赫敏微微一抖,说道:“父亲,那个杂种他使诈!” 赫舍里斜过脸,说道:“使诈?使什么诈?” 赫敏酒意上头,说道:“他将我引到武阳岭,武阳岭前地势虽然开阔,但地势过于低矮,而他们从高处冲下,自然是占据了地势之利。再者,他以逸待劳,而我军在疲惫之时发出冲击,所以儿才不得不败!” 赫舍里看着自己的儿子,骂道:“你可知你是何人?” “我?”赫敏微微拧眉,说道: 赫舍里说道:“你是我赫舍里的儿子,更是我右部的第一勇士。可是我在你眼里只看到了恐惧,只看到了懦弱!” 第471章 夫君 赫敏心中一跳,他不敢抬头。 赫舍里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说话,而是问中年谋士道:“大单于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中年谋士说道:“还是五天前的消息,我军和燕国军队相持在昌平城。现在具体什么情况,尚不得知。” 赫舍里说道:“这一趟我们碰到硬钉了,这个燕蛮子这是在示威啊!” 众将都沉默起来。 赫舍里说道:“他是在向我们宣战,告诉我们,我们要想入卢龙,就要拿尸体一步一步的的去填。”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赫舍里说的不错,现实也确实如此。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原本出身于东胡的小小牧民,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赫舍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站起来,你为先锋,明天将你失去的勇气给我拿回来。” 说罢,转身出了帐篷。 所有人都黑压压的跟了出去。 只留下赫敏在帐篷中醉意朦胧的倒在地上。 秦开大胜赫敏之后,没有在武阳岭停留,因为武阳岭已经不适合他们停留。 他率领兵马立刻返回卢龙城,卢龙城以北的田地里已经到处光秃秃一片,秦开在卢龙城实行坚壁清野政策。走在田间的路上,周围到处一片荒凉景象。 秦开骑在马上,然后说道:“连续的战争对卢龙破坏极大,没个几年是恢复不过来的。我们肩上的责任不轻啊。” 呼韩邪说道:“安答,卢龙本来就是久战之地,想要一个和平的环境谈何容易。”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这样不错,不过没有和平,那就用我们手里的剑去为我们争得和平。” 边说着已经到达了卢龙城的城门口,秦开驻马停下,因为他在城门口见到了两个身影。 秦无衣穿着一件洁白的衣裙俏生生的站在城门口,她现在很少穿男装。身后跟着几个侍女,也都俏立在那里。 而子凰公主则头上戴着一顶蓑帽,身披大红斗篷,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站在城楼上望着秦开的大军。 秦开没有再看城楼。 而是将目光定在了眼前的秦无衣身上。 “你回来了?”秦无衣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出一句话。这句话云淡风轻,像极了秋天的细风,虽然很微弱,但让人能感受到其中浓浓的关心之意。 “我回来了。”秦开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俊雅的脸上也有细细的伤痕,伤痕上的血迹虽然干了,但伤疤还在。 秦无衣平时待人接物都是一片冷冰冰的样子,不过此时却表现得完全不同。 两人又开始那样站在对面,互相望着,仿佛忘了时间。 这时候,城楼上的子凰公主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她掩着嘴,声音魅惑而妖娆,“你们兄妹感情倒是好的很啊!” 子凰公主故意将声音拉高,然后说了出来。 城下两人听到子凰公主的声音,都微微一顿,尤其是秦无衣,原本有几分冰雪融化的脸庞瞬间变得再次冷厉起来。 她转过身,上了身旁的马车,然后没有等秦开,径自离开。 秦开微微叹息一声,然后骑着马走进城去。 子凰公主则颇为高兴,她很喜欢谋姬秦无衣冷冰冰的样子,更喜欢看她无可奈何地样子。 “秦尉大人?看来这次战果非凡啊?” 子凰公主盯着秦开的脸,从城门楼上走下来,边走边笑。 秦开忙从马上跳下来,众将也都一齐下了马,说道:“拜见公主殿下。” 子凰公主走了过来,站在秦开身旁,伸出自己柔嫩的纤手,扶住秦开的胳膊,柔声说道:“夫君请起。” 秦开对于她这么大胆的动作有些始料不及,忙轻轻甩开她的手,试图和她拉开些距离。 只是子凰公主又岂是等闲之人,他刚要甩手的时候,子凰公主已经整个人向秦开靠过来,而且说道:“夫君这是做什么?” 秦开忙微微用力,将子凰公主扶住,让两人保持些距离,说道:“公主殿下,你我尚未成亲,这般称呼恐怕有损公主清誉。” 子凰公主却妖娆一笑,看着众人说道:“将士们,辛苦了。你们守卫燕国边关,今日本公主便答应你们,今晚摆宴,全军将士赏!” 所有人都安静的听着,没有一个声音响起来。 子凰公主微微一愣,她斜眼看了一眼秦开,秦开说道:“谢子凰公主赏!” 话音刚落,全军将士才一起大喊:“谢公主赏!” 子凰公主微微抽了抽嘴角,然后说道:“没想到秦尉大人居然在军队中有这么高的威望,这倒让本公主有些刮目相看。” 秦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然后乘势向后一退,说道:“多谢公主夸奖!” 子凰公主身后站着博尔呼,秦开不在的时候,博尔呼便是事实上的卢龙城最高指挥者。 “博尔呼叔叔,南边可有消息?” 秦开所问的南边自然是蓟都的军情了。自从上次得知东胡大单于去卑攻破军都塞,与燕国军队相持于昌平之后,便再也没有军情方面的消息。 秦开虽然也往南边派了射雕司的人,但至今没有传回消息。 博尔呼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子凰公主却说道:“夫君,这件事情,你难道不应该问我吗?” 秦开听子凰公主还是夫君夫君的叫,有些别扭,说道:“公主,你再这般称呼卑职,卑职恐怕只能将公主尽快送回蓟都了。” 子凰公主却全然不理会秦开的“威胁”,继续说道:“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我?我还就喜欢你威胁我,不过,你用言语来激我是最没用的办法了。” 子凰公主的言语中带着几分俏皮,又带着几分轻佻,别有一般风味。 秦开说不过她,地位又没她高,只能站在那里。 “那请问公主殿下,有没有蓟都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秦开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问她。 那知子凰公主却没有回答秦开的问话,反而转过头去,说道:“这就看本公主心情了。” 第472章 老将请缨 在遥远的蓟都城,朝廷上已经因为东胡兵马南下的事情争论了三天三夜。 燕国立国以来,不是没有过亡国之患,但近百年以来,燕国历代国王励精图治,虽然谈不上开疆拓土,但做到守成有余还是可以的。 东胡人这次如狼似虎的南征行动,在燕国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燕王子之在得到东胡人的南下,并且兵锋直指昌平的消息之后,先是以太子平帐下的主要将领秦越为尉,率先锋一万人北上。随后又立即以将军市被为帅,奉阳君子岚为副帅,率大军主力抵达昌平。 同时向燕国北境无终、令支和卢龙三地发出命令,即刻率兵来援。 双方在昌平为核心的战场上激战数日,虽然和东胡军激战并不占优势,但燕军的坚韧依旧让东胡军队吃尽了苦头。 就是强横如去卑,也无法突破燕国士兵的铁桶阵。 不过数十万东胡骑兵的气势还是让燕国朝堂上许多人吓破了胆,他们纷纷上书燕王,请求燕王和东胡议和。 朝堂上主战派和主和派争吵不休,一时间,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 八月,中原传回来的紧急战报终于成为压倒主和派的最后一根稻草。 五国联军在函谷关遭遇秦国猛攻,惨败溃逃。随后双方在修鱼展开激战,交战的双方主要是秦国和韩、魏、赵三国。结果联军大败,损伤大军八万余人,五国攻秦也正式以惨败告终。 燕王子之颤巍巍的看着那张醒目的战报,只感觉天旋地转。 他知道,子氏的燕国即将可能迎来更加强大的疾风骤雨。诸国战败,短期内无法对燕国提供实质性的影响,这对于子之来说是最糟糕的局面。毕竟政治就是互相拉拢,互相对抗、互相妥协、互相制衡。可是少了诸国的制衡,实力并没有折损的齐国便会成为影响燕国未来走向的最大力量。 而齐国是太子妃的母国,是自己天然的敌人。 所以燕王子之面临的危机是极为迫切的。 司马姬去病站在朝堂上,奉阳君不在蓟都城,他便是蓟都城最为倚重的大将。 “大王,为今之计,只有快速和东胡人议和,才能避免我燕国陷入两线作战。”姬去病的建议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认可。燕国的国力并不足以支撑两线作战,尤其是同时面对强大的齐国和骄横的东胡人。 其实在燕国内部,关于齐国的威胁已经有了一个相当准确的认识,基本上很多有识之士都认为,在目前的情势下,对于燕国的生存和发展威胁最大的便是南境的邻居齐国。所以很多人对齐国的充满了敌意。 姬去病话音刚落,司空公孙胜也站出来,说道:“王上,姬司马所言不错。东胡人此次背盟南下,兵锋直指蓟都,实乃是百年未有。微臣想这与今年东胡遭遇天灾不无关系。若没有其他事,我军倒是可以与之一战,只是,五国攻秦草草结束,诸国对于齐国的制衡也基本上丧失。所以此时对我们而言,最急切的不是对东胡的战事,而是准备提防齐国的偷袭。” 公孙胜是燕国的老臣,多年来辅佐燕王哙,后来又接受燕王子之的招抚,在燕国权柄极重。再加上他的小儿子公孙操很得奉阳君子岚的喜爱,因此公孙家族在当时也是权倾朝野的存在。 燕王子之眯着眼,说道:“可是东胡去卑倾国而来,他到底想要什么?” 公孙胜说道:“粮食,衣物。以及某种意义上的盟约。这都是东胡所需要的。” 燕王子之点点头,说道:“那依司空看,这趟使臣谁去最合适?” 朝堂上一听这话,立刻都低下头来,然后窃窃私语起来,唯恐自己命不好,被选上去做这个使臣。 毕竟对于大多数燕国人来说,东胡人是野蛮无知的存在,同时也是不知礼数为何物的存在。 燕王子之冷毅的眼神一扫而过,几乎所有人都微微低头,唯恐自己被选中。 公孙胜忽然慢悠悠的跪下地去,说道:“老臣不才,虽然年老,愿自荐此行,为王上分忧。” 当公孙胜说出这句话后,众人立刻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太子平都不由得多看了公孙胜一眼。 燕王子之心中也大为惊喜,不由得说道:“司空啊,你是两朝元老,又加上年级大了,恐怕此行并不合适。” 公孙胜却辩解道:“不,大王。老臣虽然年老,但维护燕国之心不死;为王上效命之心犹在。请王上相信微臣,微臣就是拼的这条老命,臣心中也心甘情愿。” “好!”燕王子之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然后站起来,说道:“公孙大人真乃我燕国虎臣也,有你这样的肱骨老臣在,我燕国不会失败。”公孙胜的所作所为也让燕王子之颇为满意。毕竟自己作为燕王,若身边没有一两个会效死力的大臣,多少有损燕王的权威。 公孙胜说道:“那就以司空为使者,全权负责此次与东胡得议和大事。” “诺!”公孙胜说道。 低下众大臣也都开始恭维、说起漂亮的恭维话。 “另外,寡人记得你有一个小儿子,现在在何处?居何职?”燕王子之忽然盯着公孙胜问道。 公孙胜淡淡的说道:“回王上,鄙人的幼子在奉阳君帐下当值。” “好啊,好啊!投笔从戎正是我燕国的好儿郎。今日寡人便封公孙操为假下大夫,若你能说动东胡撤兵,那寡人便取掉这个假字。”假字在古代是代理的意思,没想到燕王子之一上来便这么大方。 公孙胜挑了挑自己的眉,然后说道:“老臣为了王上,一定会不辱使命的。” 姬去病也站出来说道:“王上,既然王上派司空议和,卑职这就去安排。” 燕王子之点点头,说道:“你去吧。” 待姬去病离开,公孙胜便对燕王子之说道:“王上,老臣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求王上答应。” 众人一听公孙胜还有请求,不由得微微侧目。 第473章 议和 燕王子之疑惑的说道:“你有什么要求?” 公孙胜抬起头,说道:“微臣想让犬子公孙操来做副使。” “什么?”众人都微微微微一惊,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推荐自家人嘛!当时尚礼,举荐人才也好,推举俊贤也罢,一般很少推举自己的亲属。可众人没想到的是,公孙胜刚刚得到燕王的大赏,便“得寸进尺”的提出了要求。 司马姬去病嘴角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燕王子之浑浊的眼眸却隐然间有亮光闪烁,他抬起头,看着朝堂上的众人,然后漫步走了下来。 御史站出来说道:“王上,此事没有先例,我燕国派出的使臣,岂能由一家之人担任?微臣认为司空大人之言有失风度。” “是啊,这朝廷不是司空一家的,怎么能提这种要求。”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对于公孙胜的行为,许多人持反对意见。 不过燕王子之始终没有说话,他像一只老鹰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俯视着众人。 司空公孙胜却说道:“诸位,在下此举,非为某一人之事,也非为我一家之功。公孙操在奉阳君帐下多立功勋,上次讨伐孤竹叛军,有力大焉,又熟悉东胡内情。此行非我儿不能往,诸位臣僚又有何异议?” 御史冷笑一声,说道:“司空大人说的好听,你一门数人身居高位,难道司空大人要将这燕国的朝堂变成公孙氏的朝堂吗?” “你!你血口喷人!”御史这句话说的极为诛心,就连公孙胜都忍不住心底一抖。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燕王子之。看见燕王子之并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才稍稍定了定,说道:“御史大人,如今外寇已经打到了门口,御史大人说此诛心之言是何道理,有何居心?” 御史则针锋相对,他抬起头,盯着司空说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就在两人正说话间,燕王子之的声音便从上面传来,说道:“好了,你们的心思我也知晓了。就让公孙操来做这个副使吧。司空说的不错,公孙操这两年在奉阳君身边历练,立功不小,况且又熟悉东胡人的风俗,确实是不二人选。” “王上!”御史还待再说,可是燕王子之却挥挥手,说道:“寡人心意已定,你们不要再说了。” 御史转眼看见司空公孙胜嘴角带着胜利的笑,气的退到人群中,不再说话。 燕王子之看着司空说道:“司空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真乃国士也。” 公孙胜忙跪下说道:“谢王上美誉。” 一番朝堂上的唇枪舌剑就此结束。朝会结束之后,御史回到自己的府里,刚走进门,管家就匆匆迎接过来,低声说道:“大人,有客人来了。” 御史名字叫姜言,是当年的老御史的得意门生。老御史无子,临去世之前推举姜言做了御史的位子。 所以姜言也是坚定的站在公子职一系的,不过平时隐藏的极好,别人并不知晓。 姜言没有说话,然后静静的走到书房中去。 摒退下人,从帘后走出来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姓李,名字姜言也不知晓,不过他和公子职之间的联络一直由此人负责。 “出了何事?”姜言马上问道。 因为两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交集了,姜言是公子职埋藏的暗线,平时极为隐秘,基本上两人并不往来,这都是当年老御史和秦尚还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 只是今日突然来客,必是发生了大事。 李姓中年人说道:“你潜藏十余年,是时候出手了。” 姜言说道:“当年老大人给我留下的使命,卑职不曾有一刻忘记。这十年卑职也尽力积蓄力量,就是为的有朝一日能为公子的大业效力。” “你做的很好。”李姓中年人说道。 他的脸色有些黑,鼻子到左侧脸颊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仿佛是被刀横划了一刀一样。 “本官想知道公子想让我做什么。” 御史在燕国是极为重要的官职,他也不是普通人。所以尽管知道李姓中年人在公子职那里有着特殊的地位,但姜言言语间也没有多少卑微之意。 李姓中年人说道:“目前五国联军惨败,韩国大将申差被俘,公子也将返回赵国为质。公子希望御史大人能够出点力,能让公子去韩国为质子。” 御史大惊,说道:“这是为何?论国力也是赵国强大,赵王更是英主,为何要去弱小的韩国。” 李姓中年人说道:“这个你不要问,公子自有考虑,你只需要做的就是当有人提出公子继续留守赵国时,你建议公子前往韩国便可。” 姜言还是有些不明白,韩、赵两国同为三晋大国,但韩国比赵国要弱小很多,而且因为地理上的关系,韩国受到的秦国威胁也比赵国要更大。去弱小的韩国,岂不是更危险。 李姓中年人也看到了姜言的疑惑,便皱着眉头说道:“秦国在修鱼大败赵、韩、魏联军。三晋在短时间内都无力阻止秦国东进,所以赵国已经决定,同意燕王子之的求亲,送宗室女来燕国为妃。” 姜言这才大惊失色,说道:“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何朝廷上都没有议论?” 李姓中年人说道:“这都是秘密议定的,而且这些事都在等五国伐秦的结果。岂会见得了阳光。” 姜言这才了然的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啊,赵国若是支持子之为王,那对于公子而言可就很危险了。毕竟奉阳君目前的影响力也很大。赵国很可能就会因为估计奉阳君的心思,而对奉阳君的毒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姓中年人点点头,说道:“不错,是这个道理。” “可是还有一点本官不懂,为何弱小的韩国就不会出卖公子。” 李姓中年人忽然眼眸一动,说道:“韩国?他目前是不会出卖公子的,因为就在不久前的修鱼战场上,公子舍命救下了韩国太子韩奂,为此公子殿下甚至被秦军射伤了腿。若没有公子的死战,那现在御史大人所看到的战报上被俘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大将申差了。” 第474章 姜言的身份 姜言也没想到这件事内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不过他听见公子受了伤,不由得一惊,忙问道:“那公子的伤势不碍事吧?” 李姓中年人摇摇头,说道:“不碍事,就是被敌军射伤了脚趾,医师官已经处理过了。” 御史姜言这才放下心来,在他心里,他活着的全部意义便是要帮助公子职登上燕国王位,若是公子职有个三长两短,那他怎么办? “公子天命所归,有上天庇佑,公子无恙是我等之幸啊。”姜言真情流露。 李姓中年人点点头,说道:“该说的我也说了,剩下的事情就有劳御史大人了。我现在要立刻北上,将公子的事告知秦大夫。” 御史姜言点点头,说道:“你还要北去?” 李姓中年人答应了一声。 姜言说道:“秦家三公子也已经成了下大夫,并且执掌卢龙十一城,也有了一些实力,你若去的话,最好也走一趟卢龙。” 孤竹改名为卢龙的事已经昭告整个燕国,对于一个地名的修改,尤其是朝廷上层,接受起来是非常快的。 中年人说道:“御史大人,你的意思是?” 姜言说道:“虽然秦朗已经继承秦尚的封号,成为令支邑的主人,但是秦氏三兄弟,单立门户已经不可避免,秦氏二子也还罢了,如今已经是太子眼前的红人。秦氏三子走的是另一条路,况且秦开与公子关系颇佳,大人还是不要轻视的好。” 中年谋士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他徘徊着走了几步,然后说道:“可这件事公子并未交代啊。” 姜言摇摇头,说道:“大人,有些事你得自己做主。有些话,公子是不方便说的。秦朗是秦家长子,又是如今的秦氏家主,若是公子不仅派你去秦朗处,也派你去秦开处,你让秦朗怎么想。所以,你只能以你的名义去见秦开,秦开那小子我也见过,人精一样的人物,他会不明白其中的关节?” 姜言知道,公子要登上大位,只靠自己这样的文官是不够的,最终还是要落实在拥有兵权的武将身上。而秦氏便是公子目前最大的依仗。 “你说的有道理,多谢大人提醒。”李姓中年人点点头,赞赏的说道。 姜言挥挥手,然后说道:“你明白就好,我们都是为公子做事的,有些事考虑周全些,公子将来的阻力也就会小一些。” “明白。”李姓中年人点点头。 说完之后,李姓中年人便告辞出府。 姜言并没有相送,他在书房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然后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递给管家,说道:“你安排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到宋国去。” 管家会意,忙低头去了。 姜言这才释然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复国之事,任重而道远,公主下落不明,我们到底该走向何方啊!”他的脸上有着别样的疲惫和无奈。 ······ 司空公孙胜带着燕王子之的国书,然后连夜出蓟都,前往昌平城的燕军大营。 当他抵达昌平的时候,天色刚刚露出鱼肚白。 天色有些阴沉,几朵乌云互相推搡着,来到昌平城的上空,看上去有下雨的征兆。此时下雨,对燕国来说,是绝佳的机会,但对东胡人来说,却是极为不妙的。毕竟骑兵遇上泥泞,战斗力的减弱会显而易见。 将军市被一身戎甲正在帐中饮宴,听说使者已经到达营门口,他也只是淡淡的冷笑一声,派自己的女婿秦越前去迎接,而自己并未出帐篷。 整个燕国都知道,公孙家族已经投靠了燕王子之,在子之还未登上王位之前,就已经是子之的走狗。所以虽然她地位尊崇,贵为司空。将军市被还是不准备给他任何面子。 秦越阴沉的脸隐藏在黑影之下,他带人来到大营门口,公孙胜坐在战车上,看着秦越,问道:“你家将军呢?” 秦越笑道:“司空大人,将军正在与诸将商议军情,无法前来迎接,所以将军让我来迎接司空大人进去。” 秦越也是难得一见的俊雅美男子,所以当他站在公孙胜和公孙操面前的时候,对比有些鲜明。公孙家族的男子,不知为何,在相貌上总是会出现一些意外之喜。就比如公孙操,号称公孙家族有史以来最丑的相貌。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公孙操下意识的别过脸去。 “将军大人可真是个大忙人啊!”司空公孙胜冷笑一声。 说罢,便对身旁的护卫说道:“走吧,不用进大帐了,我们直接去东胡人的大营。” 秦越对于公孙胜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站着,然后看着百余人的穿过城门,然后前往东胡大营。 秦越走回中军大帐,市被正在假寐,秦越淡淡的说道:“他去东胡人大营了。” 市被点点头,说道:“这个老东西,借着这个机会给他的丑儿子也弄了个下大夫的爵位,老子在这儿拼死拼活,他们可倒好,坐收渔利,真是岂有此理!” 秦越看着自己的岳父脸上怒气大盛,于是劝道:“岳父大人,其实这件事情对父亲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好事?这是哪门子好事?老子在这儿和东胡蛮子厮杀,浴血奋战。公孙老东西又做了什么,凭什么他耍耍嘴皮子就能得到封赏。” “岳父大人,太子殿下已经传来密信,让我们按兵不动即可。” 市被哼了一声,说道:“太子优柔寡断,迟早要栽在他的性格上。”市被是一个急性子,做事最讨厌思考,不过他倒有一个好处,就是比较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 秦越低声说道:“岳父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到太子耳朵里,恐怕有些人又会生事了。” 市被也知道隔墙有耳,于是也没有再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公孙老儿带着多少东西?” 秦越说道:“拉的货物大概有二十车,还有十余辆承载美人的马车。而且我听说,这些美人里面,有一个是公孙老儿的远房侄女。” 第475章 公孙家族想做什么 “哦?此言当真?” 市被将军的眼睛微微一眯,整个人仿佛精神一震,市被别的爱好没有,对于美人的偏好那可是近于偏执的。 别的不说,且说蓟都城中蓄养姬妾达到百余人,放眼整个燕国,也不做第二人想。 “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公孙胜藏得很是隐秘,不过在他出发之前,就已经暗暗从武遂城中接来了他的侄女,而且一路之上也藏得极深。” 市被微微冷笑,“好深的城府啊,而且这老东西很重视这场和议。” “岳父,因为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什么意思?”市被不明白秦越的话,于是开口询问。 秦越说道:“五国攻秦联军惨败,尤其三晋损失惨重,暂时无力干预我燕国之事,这也就意味着三晋对于我燕国的影响力降低。而我燕国的另一个强邻齐国便成为唯一的能影响我燕国未来走向的国家。” “你是说太子殿下的机会来了?”市被也浑身一震,他是太子的坚定支持者,不仅如此,他还通过联姻的方式进一步加强对太子的影响力,不过因为子之的突然夺权,太子暂时失势,市被也牵连。虽说还能保有将军之位,掌握一部分兵权。但是和他的野望相比,这种地位实在天差地别。 所以当他听到秦越说太子有了机会之后,整个人的神经也都紧绷起来。 他太需要一个好消息了。 “那为何太子殿下没有传回消息?” 这本是绝密,就是太子知道这件事情,也暂时没有向自己的心腹公开。因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至于秦越,除了拥有南谍司精锐的情报人员,他还有一个就连市被都没有的情报来源。 太子妃! 太子妃虽然违反人伦,和将军市被有过一次幽会,不过粗鄙不堪的市被是得不到他的心的。所以自那晚之后,尽管市被也曾有过几次暗示,但太子妃却再也没有召见过他。 相反,秦越却是太子妃榻上的常客,而且太子妃对待秦越与别的人并不相同,她是付出了真心的。 所以许多来自齐国的秘密情报,太子妃会第一个告诉秦越,这一点,就连作为夫君的太子平都比不上。 秦越自然不能告诉市被这个消息的来源是因为太子妃,而是说道:“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了解了这些内情。不过,我估计太子的使者应该也快到了。” “终于熬出头了吗?子之那个老东西逼迫老燕王退位之后,就一直打压我们,我们报仇的机会终于到了。” 秦越点点头,说道:“这次东胡兵来犯,也给了公孙胜那个老东西一个机会,据我所知,公孙胜已经秘密派人向太子殿下表忠心了。” “哼,墙头草,随风倒。等老夫收拾掉子之,再来收拾公孙胜这个老东西。” “那你说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秦越说道:“岳父,情势已经非常明显,目前的蓟都已经成为是非之地,此时决不能轻易回蓟都。岳父好不容易将兵马带出来,此时便是以昌平城为基地,隔岸观火的最佳时机,岳父大人有兵权在手,谁有能耐岳父何?” 市被却忧愁不已,他说道:“不,你不懂,老夫家还在蓟都,如何能待在此处。” 秦越眼皮一跳,说道:“可是,若岳父大人回蓟都,那昌平怎么办,昌平的大军怎么办?” 市被这次却是恨坚定地否决了秦越的建议,而是说道:“这次老夫要做一次主,我只需率亲卫三千兵马回都城就可以,你留在这里,来做留守昌平的主帅,你在外,我在内,互为犄角。我在蓟都城中还暗藏一支兵马,若真有变故,可以拉拢近万人,所以这样更保险。” 秦越心里虽然疑惑,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于是说道:“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岳父大人的安全啊!” “你的孝心我知道了,有你在,比我的那个逆子强多了。就这么办吧。你现在也已经是下大夫了,在这支军队里也树立了自己的威信,所以有你在,我放心。”市被拍了拍秦越的肩膀,他一直遗憾自己生的儿子,没有秦越这般聪慧,也没有秦越这般心胸开阔。对于秦越的倒戈,是市被一直以来最认为自豪的事。所以对秦越的宠幸,也到了非同一般的地步。 “剩下的事就让公孙老儿去办吧,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我们看着就行。” 话音刚落,帐外走进来两名妖娆的异族女子,市被哈哈大笑,说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你退下吧。” 秦越恭敬的低头告退,不过就在转生的瞬间,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秦越从中军大帐出来,他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他的营帐在东城,进了帐篷,帐篷中早已经亮起了红烛,耀眼的光线闪烁着,仿佛在诉说美丽的故事。 一个身着盛装的女子迎上来,女子美貌若仙,年龄似乎比秦越要大些,不过正是这种成熟的韵味却让她周身都散发着熟透了的蜜桃一般的韵味。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也是一个极危险的女人。 女子贤淑的走过来,帮秦越解下身上的斗篷,她身后的侍女也急忙端着洗漱的物事走上前来。 女子事无巨细,她伸出自己洁白无垠的纤纤细手,亲自为秦越擦拭脸颊,便动作边低声说道:“令支和卢龙有消息了。秦朗在令支城和东胡二王子数战,三战全胜,击退了东胡二王子;而秦开先是在临渝城大败东胡山戎王部赫舍里部,然后主动退守卢龙城,现在正在卢龙城下与赫舍里相持。” “嗯,我的大哥现在才露出些许獠牙出来。不过对于他,我早就清楚。倒是这个老三,总是让我感觉到意外啊!” “要杀了他吗?” “你能杀的了她?”秦越斜眼看着女子,揶揄的说道。 “一个刺客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三个不行,就成千上百个,他总有疏忽的一次。而这一次,我就有把握要他的命。” 秦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就喜欢你的这股子韧劲,不过暂时不用,小妹那丫头,对老三情感特殊,我现在还不想招惹她。” 第476章 鸩羽 美丽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动,尤其是当秦越提到秦无衣的时候,女子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闪烁了一下,虽然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被秦越所察觉。 任何的风吹草动,在他面前似乎都难逃他的法眼。 “不开心了?”秦越转过身,将美丽女子揽在怀里,然后坐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美丽女子微微低着头,烈焰红唇在灯火间更加耀眼。 秦越叹息一声,说道:“你还是很在意她妈?” 女子摇摇头,没有说话。秦越说道:“她是我妹妹,从小受我照顾,我不想让她伤心。”秦越似乎对于女子的小脾气很有耐心和包容。 所以也就多解释了两句。 女子说道:“妾身并没有对小姐生气,妾身只是觉得公子对小姐似乎过于在意了些。” 秦越听见女子这样说,低头盯着女子,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或许是感觉到了秦越的变化,女子也忙站起身来,站在秦越身旁,眼睛里却流露出几分恐惧。 “鸩羽,我曾经对你说过,关于小妹的事不要问、不要想、不要关心。你,越界了!” 鸩羽,传说中鸩鸟的羽毛,有剧毒,以鸩羽划水,则水会有毒,杀人于无形。而鸩羽便是秦越手中最能杀人于无形的那把尖刀。 鸩羽忙跪下来,但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慌张,反而愈发的淡定。 秦越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点重,便俯下身将她拉起来,然后重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说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说,否则我不会轻饶。” 鸩羽轻轻媚笑起来,她环住秦越的脖子,然后低声说道:“妾身记住了。” 秦越看着窗外,说道:“老三这两年的成长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尤其令我想不通的是丑姬子凰公主居然对他青眼有加,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好,能让这么多人趋之如骛。”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越的声音中已经隐然有几分嫉妒之意。不过这种感觉比较淡然,所以就是秦越也不想表现得太明显。 鸩羽说道:“关于子凰公主为何对三公子青睐有加之事,贱妾已经开始调查了,不过,子凰公主身后也有强大的情报和刺客势力,所以估计进展不会太顺利。” 秦越说道:“把人撤了吧,没必要将大量的资源浪费在他身上。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燕王子之自身尚且难报,将来老三少不了要受牵连,现在盯着他,没什么大用。” 鸩羽眼波流转,点点头,说道:“妾身知道了。” 鸩羽感受到鸩羽那身上的柔软,忽然眸子一紧。俯身将鸩羽横抱起来,然后说道:“陪我去里面。” 说罢,不顾鸩羽的脸蛋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将头埋在秦越的怀里,然后两人进了内室。过不多时,内室中便传来令人心动的声音。 ······ 秦开回到卢龙之后,赫舍里的大军也终于穿过武阳岭,抵达卢龙。不过在整个路途之中,秦开派遣骁骑不时的对赫舍里的军队进行的骚扰,导致赫舍里的军队整个行军过程都疲惫不堪。 他也第一次见识到了骚扰居然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兵抵卢龙城下,让赫舍里更加绝望的是如今的卢龙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孤竹邑。而这也仅仅过去了几个月而已。 城墙上插满了秦字大旗,士兵们正在枕戈待旦,赫舍里纵兵大掠卢龙城外的村庄,可是什么都没有掠到,到了这里才发现,他们一向施行的以战养战的策略压根就不顶用。 三战三败,而且居然连城墙都没有攀上去一次,燕军的强弓硬弩硬生生让赫舍里的主力骑兵没了用武之地。 卢龙城! 击退赫舍里最近的一次攻击之后,整座卢龙城都沸腾了。卢龙城成为城邑几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取得这样的大胜。尤其是在姬樾主政卢龙之时,卢龙一直便是羸弱的代名词。 每次东胡兵马南下,姬樾唯一的应对之策便是关闭城门自守,虽说也能保住卢龙城,但卢龙城外的村庄几乎十不存一。 而秦开却一改往日的保守局面,在大军围城之时,不仅没有一昧的自守,反而不时的主动出击,利用骑兵和东胡骑兵厮杀,而且令赫舍里感到惊讶的是,东胡骑兵居然有时候会处于下风。 这是很长时间之后,秦开在一次见到范阎,范阎从韩国匆匆返回卢龙城,为秦开带来了梦寐以求的韩国强弩,而且在这两日的守城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城守府内,熙熙攘攘,大批的将领都在城守府聚集。 赫舍里已经包围卢龙城二十余日,可是只能望着城门兴叹。 秦开严密的防守让赫舍里找不到任何的机会。 连续的徒劳无功也让赫舍里对这场战争失去了信心。 秦开宴请众将,酒足饭饱,秦开站起来,走到范阎身边,向范阎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这次能将赫舍里堵在卢龙城,你的这些强弓硬弩,真是雪中送炭,我替卢龙城数万军民百姓,多谢你了。” 范阎那里敢接受秦开如此的大礼,于是忙说道:“主公,卑职不敢,一切都是主公运筹得当,三军用命。” 秦开点点头说道:“你不用谦虚,你带来的这些玩意我很喜欢。”秦开站起来,走到厅中央,屋子里摆放着来自韩国的各式弓弩和羽箭,秦开拿起一把硬弩,说道:“真是好东西啊,这么好的东西,用在韩国,却难求一胜,说他们是暴殄天物也不为过。” 韩国的兵器精良,天下闻名。但是面对来自秦国的威胁,却处处受制,惨败连连,偌大的韩国,居然一再割地求和,北部能胜魏、赵,南不能胜楚,西不能抗秦,所以在当时的中原诸国中,实力弱小。 范阎也笑道:“主公说的极是,只是这也不能怪韩国?” “哦?这是为何?”秦开既然说起了这个话题,倒是想听听范阎的意见 第477章 嗜酒的老头 范阎圆滚滚的身子似乎还是没有变化,只不过如今的他留了两撇短胡子,胡子黝黑而浓密。 他走过来,对秦开说道:“韩国在三家分晋之时地盘最小,而且所占之土为四战之地,在地形地势上有着先天的不足因素。虽然人口殷盛,但民风并不彪悍,也造成了韩军在战场上没有出色的表现。” 秦开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理。这也给我们敲响一个警钟,一昧的妥协退让是不可取的,韩国对秦国处处退让,可是秦国的虎狼之心,又何曾小了一点半点。对待东胡人也是一样,东胡人连年南下,扰我边境,若我们一昧的退让,也不过会成为第二个韩国罢了。” 范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主公,卑职此番去韩国不仅为主公带来了一些兵器,还带来了另外的礼物。” “哦?”秦开大为兴奋,他现在对诸国之事有着饱满的热情和好奇心,对于范阎的礼物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问道:“什么礼物?” 范阎低声说道:“他我已经带到府门外了。我去叫他进来。” 秦开疑惑道:“是人?” 范阎点点头,说道:“不错,等会主公见了就明白了。” 范阎说罢,便出了屋子,过了一会儿,范阎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和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来到了大堂之上。 众将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都有些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这个老头实在是邋遢了,衣服破旧也就罢了,居然脸上都被脏污所覆盖,披头散发,和大堂之上的严肃厚重显得格格不入。 老头一手提着一柄蒲葵扇,一手提着一个酒壶,似乎酒还没有醒,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的。 秦开看着主仆两人,又看了一眼范阎,没有说话。 老头甫一进来,便嚷嚷道:“好香的酒,好香的酒啊!”说着便不顾形象的扑到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就喝。 而他所扑的桌子正好是达奚若的桌子,达奚若是暴脾气,看着自己的酒壶被抢,立刻脾气发作,抬手便是钵大的拳头甩出去,一拳砸在老头的脸上,硬生生将老头砸翻在地。 醉酒的老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傻笑起来,嘴里不时的喊着, “酒” “酒” “给我酒” 秦开忙喝道:“不得无礼!” 达奚若冷哼一声,气冲冲的坐下。 秦开这才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老头,老头的年级也不是很大,也就知天命的年级,不过看上去吃了不少苦,脸上有被烙铁烙伤的伤疤。秦开仔细看他手掌,上面生着厚厚的茧子。 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主公,他便是我给主公的礼物!” 一旁达奚若率先不愿意了,他冷哼一声说道:“范大人,你这不是消遣主公吗?你从哪里找来的疯老头子。” 范阎微笑着摇摇头,说道:“达奚若千夫长,他可不是一般的疯老头子啊。” “我看他就很一般啊,有那里不一般了。”达奚若自顾自的嘟囔。 秦开走过去,他没有看被打着躺在地上的老头,而是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两人年龄相当,不过少年就显得有些单薄了,身上似乎也伤疤不少。 秦开多看了少年一眼,然后向老头说道:“老先生,是我的部下冲动了,还请老先生不要见怪。” 老头子却醉醺醺的说道:“酒!” 秦开看了一眼范阎,看见范阎悄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来人,将我珍藏的易水寒拿过来。” 不一时,秦开的侍女蒲公英和关雎带着几名亲卫,将秦开颇为喜欢的易水寒抬了四坛抬进来。 亲卫将酒坛放在了中央。 那老头被达奚若揍了一拳都没有反应,却在闻到酒香之后,仿佛换了一个人,一个鲤鱼打挺居然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不顾嘴角还挂着血迹,一下子扑过去,三下五除二的揭开酒坛的封口,扑鼻的酒香便蔓延出来。 老头子猛的长吸一口气,赞道:“好酒!” 说罢,便俯身喝起酒来。 一坛,两坛。 直到将四坛酒都灌下肚子,老头通红的脸庞上才闪烁出几分精神来,他打了一个饱嗝,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异常的刺耳。 他居然将四坛烈酒喝了个精光。 就连秦开都没有想到。 这可是秦无衣专门为自己收藏的易水寒啊。总共也不过十坛,没想到这老头一上来就干掉了四坛,而且看他的神色,还颇不满足。 一双迷离的眼睛还在东张西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秦开摇摇头,对眼前的这个老头倒是越发的好奇起来,刚要说话,老头说道:“真是好酒,有点意思。”说罢,便一下子栽倒在地,睡了起来。 场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呼韩邪走到秦开身边,说道:“安答,这?” 秦开笑道:“无妨,你先安排他去休息吧。” 呼韩邪点点头,然后便领着亲卫将老头拖了下去。 少年则仍然跪在地上,秦开看向范阎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秦开对于范阎颇为了解,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友知己,他知道,以范胖子的精明,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带一个酒鬼来送给自己的,这个老头绝对有着颇为不凡的来历。 尤其是当他喝掉自己的四坛易水寒之后,秦开对于这个老头便愈发的好奇了。 “主公,此次去韩国,主公让我搜罗韩国能工巧匠,不过韩国著名的兵器铸造工匠都掌握在官府手里,民间知名的并不多。卑职走遍韩国诸地,也才招揽工匠二百一十二人。不过令卑职意外的是我在前往韩国新郑途中遇上了此人。” 秦开说道:“你认识此人?” 范阎点点头,说道:“不错。” 达奚若在一旁说道:“范大人,你也太啰嗦了,说了半天都没有说这个人是谁?我看也就是一个嗜酒之徒,能有什么能耐?” 范阎摇摇头,说道:“他可不是一般的嗜酒之徒,此人虽然姓名不彰,但是他的祖师爷确实天下知名。” “祖师爷?”秦毅在一旁说道。 第478章 干将莫邪 范阎点点头,他面带微笑,然后说道:“他的祖师爷便是大名鼎鼎的铸剑大师,干将莫邪!” 秦开猛然一惊,要说春秋战国时谁最有名,春秋时期的孔子,老子,恐怕都没有此时提到的干将莫邪有名。因为他们的名字本身便带着神秘色彩。 干将和莫邪是夫妻,两人都是吴国人。不过一直在楚国为楚王铸剑,三年剑成。干将在剑成之时,预测到自己恐怕会被楚王所杀,于是向莫邪安排后事,将剑藏了起来。后来,楚王果真杀死了干将,无论是干将所铸的剑,还是干将的铸剑之术,都失传了。 当然民间还有一则传说,干将死后,莫邪带着儿子赤躲了起来,并且后来用计谋杀死了楚王,为干将报了仇。 秦开来回踱步,内心却激动不已。 “你是说他是干将莫邪的后代!”秦开惊异的看着那少年。 范阎点点头。 “你是从何处确定的?”毕竟干将莫邪是近乎传说中的人物,都感觉有些不真实。范阎虽然交游甚广,看到的东西也很多,但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知道。 范阎说道:“主公有所不知,干将莫邪所处的时代,正是家主所处的时代,造化弄人,家祖曾经和干将莫邪有过短暂的交集。所以就知道的多了些。” 秦开笑道:“你能知道的如此清楚,必然是有什么标志之物。从干将莫邪到现在也有百余年了,你是从何处得知他就是干将莫邪的后代的。” 范阎笑道:“说来也不值一提,家主曾经留下遗言,后世子孙若能寻得干将后人者,须好生奉养之。而知道干将莫邪后人的最大标志便是他们的小腿处都会纹一个剑字。以作用剑传世之意。” 秦开恍然,说道:“范大夫如此义字当先,倒是令我辈汗颜。” 没想到秦开说这句话的时候,范阎却脸色一暗,叹息一声,说道:“主公,你有所不知,家祖此举,并非单纯的义气,也是赎罪之举。” “哦?这是为何?”秦开问道。 范阎说道:“当年楚王发布求剑令,天下骚动。而家祖所在的越国正在吴国的欺压下艰难求存,家祖作为越国大夫,将天下兴亡之责扛在肩上,于是说服干将莫邪,让他们为楚王铸剑,以换取楚王暗中帮助越国的筹码。” 秦开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这等秘密事。不过,想来也应该如此,世人对于干将莫邪的传说,多有附会之言。谁能想到这个历史传说其实是范蠡为了复国行的计谋。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干将莫邪既然是吴国人,那为何又会听从范蠡的建议,去给吴国的死敌越国效力。” 范阎沉重的说道:“主公有此疑惑也是正常的。因为吴王为了铸吴王剑,听信方士的谗言,杀死了干将的父亲,用父亲的血肉之躯来铸剑。” 秦开这才了然,说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说服干将莫邪也就不是难事了。” 范阎说道:“可是,家祖也有一件事情没有想到,那就是楚王居然会在剑成之日杀死干将,所以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临终之前,还留有遗训,要范氏后人必须找到干将后裔,以恕他的罪责。” 秦开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该将这老头带回宋国陶郡才是啊,为何带到我这里来。” 范阎面有难色的摇摇头,说道:“主公,陶朱堂已经不是以前的陶朱堂了。对于干将莫邪后人的出现,也恐怕不会成为如我们家祖想象的那般相安无事。而主公这里正缺少一等一的铸造兵器的工匠,所以卑职便将他带到这儿来,在主公这儿,他有更大的用处。” “你这不算违背祖制?” “卑职并未违背祖制,在主公这里,干将的后人将会得到更好的前途,何乐而不为?” 秦开将目光看向那个少年,说道:“那他是?” 少年已经有些两股战战,口不能言了。 “主公,他是干将后人的仆从。” 想来那个仆从对老头的往事也不甚了解,看上去一脸迷惑的模样。 秦开走过来,对那仆从说道:“你起来吧。” 那仆从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不过整个人仿佛都在发抖。 秦开问道:“你的主人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那少年偷偷地瞥了一眼秦开,然后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小人并不知道主人的内情,我只知道主人打制的农具很好用,四里八乡都会到主人的打铁铺子里买农具。” 秦开恍然,看来干将后人是大隐隐于市啊。 “你们一直在韩国新郑?” 少年却忙说道:“不···不···我和主人其实一直在南阳宛城,因为战争才不得已避到韩国新郑的。” 秦开点点头,说道:“你家主人以前就这么喜欢酒?” 少年摇摇头,说道:“这倒不是,主人是在主母离开之后,才嗜酒如命的。” 秦开转过身来,说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亲卫进来将少年带了下去。秦开抬头看着范阎说道:“若真能让干将后人归心,我倒是省了去寻一个冶令了。不过今日看他情形,似乎不容易啊。” 范阎说道:“非常之人,须以非常之功行之。” 秦开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说的对。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干将后人的事,你就先负责起来。等到东胡人退兵之后,我们再说。” 范阎点点头。 秦开这才看向众将,然后说道:“范阎我们带来的这两百多工匠是我卢龙难得的财富,诸位要体谅我的心思。对这些人必须尊之重之,不能以低下的眼光待他们。” 众将忙说道:“诺。” 就在这时候,赵一匆匆赶了进来,说道:“主公,敌军大营有异动!” 秦开皱眉,说道:“走,去看看。” 于是众人忙跟随秦开来到了城墙上,今日宴饮,秦开虽然允许喝酒,但是酒量并不多。所以众人还都清醒。 秦开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东胡的大营,良久,说道:“东胡人要逃!” 第479章 赫舍里的使者 秦开的一句话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一下子激起了千层浪。 天色已经将晚,带着几分朦胧的夜色,城墙上的凉风更加习习。秦开望着远处大营里烧的通红的火光,然后抿着唇,没有说话。 呼韩邪忙问道:“主公,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追击。”秦开望着城外的东胡大营,他何尝不想追击。不过现在的时机对他们而言,实在太不利了。 能够守住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要追击。 博尔呼在一旁说道:“主公,追不得啊,以我军目前的实力,自守有余,进取不足。” “我倒不这么认为。”达奚若走到前面,打断博尔呼的话,继续说道:“博尔呼,不是我说你,你这家伙实在是太保守了。我最不喜欢的就你这小心翼翼的劲。敌军已经被我们击败,你害怕什么?” 博尔呼摇摇头,说道:“此言差矣,我们根本就没有击败过赫舍里,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失去过主动。” 呼韩邪说道:“博尔呼叔叔,你这话什么意思?” 博尔呼说道:“我军虽然先后在武阳岭和卢龙城重创赫舍里的骑兵,但是都不是赫舍里的主力,相反,他们不过是赫敏的兵马。” 达奚若冷哼一声,说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博尔呼说道:“说明他们完全有野战的实力。我们的兵马数量本就不如他们,野战的话我们更加会处于不利地位。” 达奚若这次倒没有说话,而是沉默起来。有一件事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现在他们的确无法在正面战场上对东胡人形成优势。 “主公,你看!”秦毅在一旁忽然大声的指着成才城下,说道。 秦开皱着眉头,将目光扫向城下,城下有数十骑东胡骑士朝城墙这边驰来。不一时,便驰到了近处。 为首的一人是一个中年人,似乎是一个百夫长。 百夫长走到城下,秦毅早已经大喊道:“弓箭手,准备!” 城墙上的士兵立刻挽起了强弓,羽箭上弦,时刻准备将驰来的数十名骑兵变成刺猬。 不过秦开却说道:“放他们过护城河!” 秦毅忙说道:“主公,这?” 秦开没有说话,而是目光仍然定定的盯着对方那几名骑兵。 “主公有令,放他们过护城河!”秦毅手握令旗,一边喊一边挥出旗语。 百夫长带着几名护卫过了河,看着城墙上,大喊道:“我是山戎王部右大都尉帐下百夫长,奉大都尉之命,特来拜见燕国卢龙守将秦大夫!” 秦开目光如鹰,一双锐目紧紧地盯着那些人,没有说话。 “既然已经退兵,就滚回你的草原去,啰嗦什么?”说话的是呼韩邪。呼韩邪对赫舍里最看不惯,也最不喜欢,他总觉得这个人城府太深,而且做事没有底线。 百夫长也不恼怒,笑道:“说话的可是呼韩邪,我对你有所耳闻,可是钦佩的紧呐。不过我现在是右大都尉的使者,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呼韩邪冷笑道:“只要是敌人,我就有资格,怎么着,打不下我卢龙,改变策略了吗?” 百夫长说道:“呼韩邪说笑了,我家大都尉说了,秦大夫一定会放我进去的,因为我带了秦大夫最想知道的事情。” 呼韩邪看了一眼秦开,见他脸上表情有些冷淡,便欲开口,只是一旁的秦开却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说道:“放他们进来。” “这?”秦开话音刚落,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疑惑,哪怕是一旁的范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开却转身直接向城下走去,伴随着秦毅喊出一具极为不甘心的“开门!”卢龙城厚重的大门开始缓慢的打开。 众人见秦开并那么有说的意思,也就不好多问,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起来到了城门下。 百夫长带着数十骑奔驰而来,穿过城门,看见秦开虽然身着燕国甲胄,但是英气不凡,然后说道:“秦大夫,别来无恙啊。” 秦开冷冰冰的看着百夫长,说道:“有话就直说,我最讨厌啰嗦。” 百夫长笑了笑,然后说道:“秦大夫爽快,我们大都尉也爽快。我家大都尉希望邀请秦大夫能够前往大营相聚。” 秦开这才冷哼一声,说道:“我凭什么听他的。” 百夫长也是个犟脾气,说道:“主公说了,只要将他的原话说起来,秦大夫便一定会放卑职进来的。” 秦开说道:“你错了。我从来不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的,我换句话话问你,赫舍里到底想做什么?” 百夫长看到秦开脸上的神情突然都变化了,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他抬头看了一眼秦开。 他已经在秦开面前感受到了杀气! 他微微语塞,他脚底微微后退了一步。 对于暴怒的秦开,他可是亲眼见到的。他也比较珍惜自己的项上人头,所以边看了一眼众人,边说道:“我奉大都尉之命,邀请秦大夫去大营做客?” 秦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做客?你们大都尉好热心啊。临走前还要见我一面。他想做什么?” 那百夫长忙摇摇头,说道:“这个卑职不知,不过右大都尉曾经交代过卑职,一定要将秦大夫请到。” “我若是不去呢?”秦冷声道。 “大都尉说了,秦大夫一定会去的。只有秦大夫来到我们大营的时候,秦大夫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众人都有些不解,秦开到底想要些什么。 呼韩邪在一旁,问道:“回去告诉赫舍里那个老贼,迟早我们的旧账和新账都会清算的。” 百夫长怒道:“呼韩邪,你敢得罪我?” 呼韩邪冷笑一声,说道:“得罪你又怎么样,你还想对我拔剑?” 百夫长没有说话,而是酝酿了片刻,然后说道:“拔剑自然是不会的,我现在的身份是使者。不是罪犯,希望呼韩邪能够理解。” 呼韩邪冷笑一声,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达到了最顶点。 第480章 和硕公主的消息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秦开看着百夫长,然后说道:“你们大都尉想在何处见我?” 百夫长这才转过头,然后说道:“秦大夫不愧是大都尉所欣赏的人,卑职佩服。我家大都尉说了,地点就在我军大营,就看秦大夫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秦开说道:“好,我随你去。” “主公!”听到秦开的话,所有人都一惊,忙都挡在秦开面前,说道,“主公,此行大为不妥!赫舍里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家伙,若是他埋伏兵马,欲对主公不利,奈何?” “是啊,主公,万万不可!” 百夫长冷笑道:“想必你们也都看见了,我大军主力已经北撤,东胡于与燕国重新议和已经是板上定钉之事,没想到一向勇猛无畏的秦尉大人,居然也会这般优柔寡断。” “放肆!”呼韩邪大声呵斥,说罢,便要上前收拾百夫长。 秦开却说道:“呼韩邪,退下!” “安答!” “退下!” 秦开的语气不容置疑,呼韩邪也有些不明白,一向刚强不屈的秦开这次为何会对赫舍里这般忍让。 秦开盯着百夫长说道:“回去告诉赫舍里,明天我会按时前往大营,你让他备好酒肉,等待便是!” 说罢,便转过身,不在理会百夫长。 百夫长看着秦开的样子,心里微微一顿,想要说什么,可是他抬起头,然后看着秦开的背影。恍惚间,居然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百夫长向秦开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说道:“秦大夫,那我们就在大营恭候了!” 然后,百夫长便带着十余骑离城而去。 秦开没有再看,而是对诸将说道:“走,回城守府!” 呼韩邪本来还要说话,但是看见秦开脸色不好看,其他人的脸上也脸色不佳,他也只能忍着。 回到城守府,秦开坐在主座上,他看了一眼众人,说道:“都坐吧!” 众人于是都安坐下来。 秦开望着众人,然后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很疑惑,我为什么会答应赫舍里的要求。” 众人的眸子都不自觉的亮起来。 呼韩邪率先说道:“是啊,安答,你明明知道赫舍里没有安好心,这样去他大营,岂不是中他的计。” 秦开的脸上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他抬起头,望着众人说道:“赫舍里有我想知道的东西,所以他断定我一定会去。” 呼韩邪说道:“到底是什么能让安答答应这个要求。” 秦开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我欠一个人的情,返回燕国之后,我不止一一次派人打探她的消息,可是结果都不如人意。” 呼韩邪忽然说道:“安答莫非是说和硕公主?” “和硕公主?”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东胡系的将领们都沉默了。博尔呼也好、门罗也好,达奚若也好都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秦开的脸。因为他们都是当时的旁观者。他们知道,和硕公主在秦开生命中的作用。 上次草原大战,若没有和硕公主阵前挡住了东胡大单于去卑,秦开现在早已经和他的父母亲一起躺在冷冰冰的土里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主公,若赫舍里果真有和硕公主的消息,也没什么意义啊。毕竟和硕公主是东胡大单于去卑最宠爱的女儿,就算战前抗命,也应该不会受到太严厉的处罚吧。”达奚若这次比他的儿子更快的开口。 “这倒不一定。”博尔呼看着达奚若说道,“上次为了救主公性命,和硕公主可是赌上了自己的名节,在我东胡,别的女人也就罢了,王族的女人最重贞洁,和硕公主此举,无疑是让整个王族蒙羞,就算她是去卑最喜欢的女儿,可去卑将王族的荣耀看的比什么都重,恐怕会受到极大的惩罚。” “什么跟什么呀,你我又不是没见过去卑,就那个老东西,会舍得罚他的女儿?” 博尔呼冷笑一声,说道:“为什么舍不得,几年前,他的太子因为顶了一句嘴,他就亲自下场,鞭笞了太子三十鞭子,还让他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夜。太子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将冻伤养好。你以为去卑是能被儿女私情所左右的人。” 达奚若不说话了。 博尔呼站出来说道:“主公,我支持你的选择,这次去东胡大营,我陪主公前去。”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秦开和那个和硕公主之间还有这么多的事,不由得更加钦佩起秦开来。 毕竟承受恩惠的人不少,能忘恩负义的更多,而记得别人恩情的人反倒少的可怜。 秦开开口说道:“好了,不谈这个问题了。其实对于赫舍里的心思我也明白一些,他想要见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这是为何?”有人疑惑的问道。 “因为他要生存,他的部落要生存。蓟都已经传来消息,和议基本上已经是时间问题,也就是说,短期内,燕国和东胡又会和平相处。虽然右大都尉的南侵不会改变双方大的协议,但是毕竟多了一层掣肘。” “主公的意思是赫舍里有意和我们讲和?”博尔呼问道。 秦开点点头,说道:“不错,这是他不是选择的选择。东胡一旦和燕国讲和,那么处在燕胡边境的山戎王部行动多少会受到一些限制,这对热衷于扩张的赫舍里来讲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宁可将事情的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他倒是打的好算盘!只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好事!” 秦开说道:“不,这次我要给他这个好事。”秦开否定了博尔呼的话,然后说道。 “什么?”众人疑惑地看着秦开,都不明白秦开为什么会这样说。 秦开却走到大地图前,指着雄伟的燕山山脉,说道:“赫舍里需要主动,我们也需要主动。我们到现在依然没有完全拿下燕山险塞,我需要赫舍里的示好,来向几个燕山南麓的那几个小部落开刀。”说话间,秦开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第481章 敢为天下先 秦开不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赫舍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响,秦开不入毂,他的一切算盘便也只能自己算算而已。 “主公是说,我们可以借着与赫舍里议和的机会,乘机将燕山南麓的那几个小部落吞并。” 燕山是燕国北境的重要屏障,也是燕国重要的农业区和畜牧区的分界。在当时,燕山南麓还分布着几个比较小的半农半牧的小部落,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隈失思力的鲜虞部。 “拿下燕山险塞是我军北进的第一步,未来我们的战略方向毫无疑问就在北境。燕山险塞对我们燕国来说,极为重要。” 博尔呼抬起头,说道:“那这么说的话,我们是不得去了。主公,你要带多少兵马前去?” 秦开说道:“不用太多,亲卫营随我前去就够了。” 博尔呼立即反对,说道:“主公,这可不行,虽说赫舍里有意议和,但也要提防他剑走偏锋,万一他对主公不利,那该怎么办?” 秦开笑道:“我率亲卫营去东胡大营,便是要告诉赫舍里,我既然敢去,便不惧他有什么猫腻。再说了,敌军士气已泄,我带少数人去,便可以彻底将敌军士气瓦解。我要让赫舍里知道,以后听到我的名字,就能让他们部落的士兵将勇气去掉三分。” 听到秦开的话,众人也都纷纷附和。他们知道,秦开做出的决定,已经没有办法更改了。 秦开望着众人说道:“其他各部立即休整,卢龙城是该休息休息了。” 众人忙都点点头。 “对了,姜复那边可有消息?” 赵一忙说道:“回主公,姜大人已经先行传回了消息,匈奴大单于已经同意出兵了。” 秦开点点头,然后示意众人退下休息。 等众人离开大厅之后,秦开才坐下来,微微眯着眼睛。 关雎和蒲公英走了进来,替秦开更换了衣裳,将甲胄解下,然后换了一套比较丝柔的休闲衣物。 他坐下来,蒲公英替秦开揉捏着肩膀,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秦无衣带着依兰和春雁走了进来。 秦开看见秦无衣进来,忙站起身,迎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秦无衣穿着一件洁白的衣裙,现在的秦无衣极喜欢白色,自从穿了女装之后,对白色更是有一股近乎偏执的痴迷。 “你要一个人去东胡大营?”秦无衣脸上微微有着担忧的神色,她的一张洁白如玉的小脸虽然隐藏的极好,但那淡淡的紧张意味还是很明显。 在平时冷若冰霜的秦无衣,此时倒是多了一股子人间烟火气。 “嗯。” “为了得到她的消息?”秦无衣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的秦开,她忽然想起了当年草原大战的那一幕。那一次,秦无衣一向定如水的心境被打破了。因为她率领的北谍司主力迟到了。 而且迟到了时间不是一点半点,而是迟到了整场战争。 那场战争,父亲战死异域,自己再也感受不到父亲的关爱;那场战争,自己刚刚情窦初开的燕哥哥,也变了样子。 日后,她不止一次的回忆起当时秦开的样子,眼神空洞,仿佛世界所有的东西都与他无关。同时,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暴戾和血腥。 “阿衣妹妹,我欠她的,有些东西,不能老欠着,得还。”秦开望着秦无衣,秦无衣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便很少回令支邑,基本上都是跟在秦开身边帮助秦开。而且秦无衣也已经和秦朗公开谈过,抽调了一些精锐给秦朗让他另组间谍司,这也意味着,秦无衣日后要一直跟随在秦开身边了。 “可是,你一个人去赫舍里大营,会很危险。”秦无衣的声音很小,这和平时冷冽的她有点不太相像。 秦开伸出自己的手,抓住秦无衣的肩膀,她的肩膀微微抖动,而且瘦削的肩膀似乎比以前更加瘦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得不去。我虽然能用那些理由说服他们,但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所以我会告诉你实情,此次赫舍里约我见面,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或许有和我和谈的想法,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他有别的目的。” “那你还要去?” “要去,当然要去。哪怕明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去。你还记得父亲说过的话吧,我秦家男儿,就应该顶天立地,就应该敢为天下先。我虽然和父亲见面有些迟,但那短短的几个时辰,我便觉得这一生都会因为是他的儿子而骄傲。我曾经告诉过你,以前我不止一次的恨过我的父亲,埋怨过我的父亲,但是我知道,我在心底里感激,我能是他的儿子。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会傻傻的等他十几年。” 秦开的眼睛如夜空中明亮的北极星,仿佛被他的眸子盯着,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点亮一般。 “你真是个傻瓜!”秦无衣忽然抬起头,如宝石般的眸子亮晶晶的,盯着秦开的脸。 今天的她,也有些冲动。 当她得知秦开要为一个人去见赫舍里的时候,她所有的计谋便都消失的无影无终,留下的只是深深地担忧,以及挥之不去的胡思乱想。 她不明白,这种感觉叫嫉妒。 她只知道,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秦开微微一笑,说道:“我愿意!” 秦无衣没有在说话,而是转过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依兰忙跟着秦无衣走了出去,不过临出门的时候,却回头多看了一眼秦开。 秦开望着秦无衣远去的背影,心中难过,微微叹了一口气。 关雎走过来,低声道:“公子,你这样对小姐说话,她会伤心的。” 秦开自然知道秦无衣会伤心,不过比起秦无衣伤心,他更不愿意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而是把一切憋着心里。 那样的话,秦无衣会更难受。 “我不在的时候,小姐那边,你和蒲公英要形影不离。”秦开再次嘱托,每一次秦开离开的时候,秦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秦无衣,最牵挂的也是秦无衣。 第482章 子凰公主也来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秦开都不会让秦无衣受一点伤害。 这是他答应过爹爹的誓言,也是自己的坚守。 自从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去世之后,说秦无衣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也不为过。尽管中间出现了他并不喜欢的变局,但是只要她尚好,自己所做的一切便有意义。 关雎明媚的眼光微微有些耀眼,她本来话极少,但今天格外多讲了一句,秦开便不由的多看了她一眼。 秦府的丫头,似乎都长了一刻七窍玲珑的心。 甲十一是如此,依兰是如此,这个关雎更是如此。 秦开虽然已经到秦府有些时日了,但秦开秦府的人事至今仍然有些不熟悉。秦府似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其中有太多的秘密,有太多的出人意料。 秦开坐在屋子里,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秦开近来发现一个问题,一个令他疑惑,令他感觉到有些不自在的问题。那就是自从自己的母亲战死草原之后,他的大脑里总会想起一个情景。这个情景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但无论清晰还是模糊,他总是在隐隐约约的告诉自己,自己的身上有着别样的秘密。 他经常梦见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一个悬崖,悬崖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可他从草原走到义渠,从义渠走到秦国,从秦国再回到燕国。他都没见过那样的场景,那样的人。 关雎看着秦开似乎又走神了。轻轻摇了摇头,忙找了一个披风,想替秦开披上。可是刚走到秦开身上。门便咿呀的一声开了。 关雎抬头一看,居然是子凰公主也来了。 一时间,秦开的议事厅居然成为了最为热闹的所在。 关雎和蒲公英忙向子凰公主行礼。 子凰公主则穿着一系灰色的衣裙,倒是和秦无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果说秦无衣是一株明艳纯净的雪莲,那毫无疑问,子凰公主便是夜里绽放的昙花。 两人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和习惯。 “你们先下去吧!”子凰公主冷冷的说了一句。 关雎悄悄地看了一眼秦开,将披风放在秦开身边的案几上,然后告辞。 秦开的思绪也被子凰公主从遥远的沉思中给拉了出来,他抬起头,然后站起身,向子凰公主行礼。 子凰公主率先格格笑了起来,她带着金黄的面具,身材虽然并不高大,但纤细的腰肢还是让他风情毕露。 秦开看她毫不顾忌礼节的向自己贴过来,忙向后退了一步,说道:“公主殿下,夜寒露重,你该早些歇息才是。” 子凰公主似乎鼻子一抽,说道:“你这人,和本公主说话用的着这么文绉绉的,你难道不知道本公主最讨厌的便是文绉绉了吗?” 秦开看着子凰公主的样子,头皮发麻,知道这个丫头也不容易打发,便说道:“公主,卑职说话一向如此。” “切,你说的这话,谁信?虽说你自幼学了些燕语,不过你在东胡长大,东胡部落说话可不是你这个样子。再说了,我看你和谋姬那丫头说话,也不是这个语气。” 秦开微微低头,说道:“公主殿下,卑职和谁说话都是一样的。” “吆,还不承认。我倒是喜欢你对谋姬说话的样子。” 秦开微微皱眉,他确实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不过子凰公主身为女人,在这方面的嗅觉自然就更灵敏一些。 子凰公主走上前去,她发现她靠近秦开一步,秦开便退一步。子凰公主微微一顿,“还说没什么不同,我看见你和谋姬在一起的时候,可是你经常靠近谋姬说话呢!” 秦开下意识的一愣,对于子凰公主的话,他也不由得多想了片刻。 “她是我妹妹,我说话自然随意一些。公主是大燕国的公主,是秦开的君上,所以秦开纵是胆大妄为,也不敢对公主无礼。” 秦开耐心的解释,因为随着和子凰公主了解的深入,他发现,子凰公主的报复心理极强,一般情况下,还是不要惹她生气的为好,不然麻烦事会源源不断的涌来。 “你这张嘴现在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谁教你的?是那个胖子,还是那个小白脸?” 秦开还没明白他说的那两个人是谁,不过仔细一想,便了然。胖子应该指的是范阎了,也许是自己私下里叫范阎为范胖子,所以这个消息传到了子凰公主的耳朵里。 而那个小白脸自然指的是姜复了。子凰公主和姜复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面之缘,但是以子凰公主的聪慧,记住一个俊雅的公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公主说笑了,这东西那还用人教?”秦开说道。 不过秦开的话,子凰公主并不买账,她又向前逼尽了一步,忽然柔声说道:“怎么办,你也是想替他们说话,本公主便越想杀死他们。” 虽然看不清楚子凰公主的面容,但子凰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秦开还是忍不住内心一寒。这个女子确实能让别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公主,这种话当不得真,他们刚刚为保卫燕国立下过汗马功劳。”要说秦开不紧张不在意那是假的。毕竟秦开对于这个性格变化无常的公主心存警惕之心。 她既然能这么说,那一定敢这么干。 他不敢大意! 一个就连自己父亲都敢算计的女子,恐怕没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干的。就如秦无衣对子凰公主的评价,这是一个喜怒形于色,做起事情来毫无底线的女子。 她的行事只凭自己高兴,好恶,所以有些事秦开不敢不重视。 “怎么,你怕我杀了他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不过,公主殿下,他们是我秦开的人,公主若真想要杀他们,莫不如先杀了我!” 秦开知道,一旦子凰公主动了杀心,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让这个女人回心转意。 “呦!你威胁我?”子凰公主贴近秦开,秦开穿着丝质的衣物,都能感觉到子凰公主身上的柔软。只不过这句本来有些调笑的话,在她嘴里说出来,却有些别样的味道。 第483章 不依不饶 “不,末将岂敢威胁公主。只不过末将只是据实以答。他们二人并无过错,而且有大功于朝廷,公主若杀他们,岂不是让将士们寒心。” 秦开无奈,有些事是自己惹出来的,自己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他们有没有为燕国立过功与本公主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燕国,燕国也不是我。我没有必要为了燕国做什么事吧!” “公主!”秦开大急,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对上这个女人,总是思维就慢半拍,这个名为丑姬的女子,似乎有看穿人心、读懂人心的本事。 自己和她交锋以来,从始至终都没有占过半点上风。 尤其是谋略上! 这让秦开既感觉到无奈,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他喜欢和高手过招,无论是个人还是名将。 他一直觉得,当自己的对手变得异常顽强的时候,自己也才会变得跟狩猎者一样的顽强。 他是遇强则强的性子。 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看把你吓得!本公主也就是说说而已,只要你能让本公主开心,我就不会杀他们。我不仅不会杀他们,还会给你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秦开这次如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看着子凰公主,对于他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公主殿下,再过几个月便是冬天了,到时候我带公主去山那边看看,怎么样?” 子凰公主哼了一声,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阻止。说心里话,他对燕山那边有什么充满了好奇。这次跟随秦开北伐,看到了很多事情,也经历了许多事情。而这些事情都是她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 巨大的新奇感充斥了他的心田。 子凰公主笑道:“你这是在贿赂我?” 秦开说道:“只要公主愿意,我便带公主去看看。” 子凰公主自然是愿意的,她转过身,看着秦开说道:“好,那我们一言为定,若你不遵守诺言,你可要明白,我杀人是不见血的。” 秦开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他忽然发现,子凰公主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整张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 仿佛比在很多人面前说话的时候还要严肃。 秦开知道,对这个女人,他最好不要食言。 因为食言带来的后果,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承受得起的。 “公主放心,我秦开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 子凰公主这才主动坐在秦开的位置上,秦开只能陪在下手。 子凰公主一边拨弄着秦开案几上卷轴,一边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本公主想要亲耳听你说一说。” 秦开皱眉,问道:“公主殿下,我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知公主想要问什么?” 子凰公主恢复了俏皮的模样,她笑道:“秦尉大人应该很清楚本公主想要问什么啊?” 秦开不由得多看了子凰公主一眼,他的心微微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他又微微一顿,心里盘算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公主殿下,请恕卑职实在想不起来啊。” 子凰公主冷笑一声道:“本公主想听听和硕公主的事?” “和硕公主?”虽说秦开早有准备,但听到子凰公主确实是问和硕公主,秦开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激荡。和硕公主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所以秦开有时候虽然也会梦到和硕公主的样子,但渐渐的这个印象已经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子凰公主从何处得知和硕公主之事的?”按说在燕国认识自己的人不多,认识和硕公主的人就更少了。 子凰公主笑道:“你别管我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你给我讲讲你和她之间的故事。若是本公主喜欢的故事,本公主自然不会找你的麻烦,若是讲的不好,本公主这两日正好心里有些堵得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秦开无奈,他看了一眼子凰公主,最后只能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我和子凰公主并没有别人传的那么熟悉。” 子凰笑道:“这个就由不得你了,你只需要说事,剩下的问题,本公主自有判断。” 被逼无奈,秦开只好将他和和硕公主之间的事情挑着说了些,当然也略去了许多。令秦开感到奇怪的是,子凰公主在听的时候竟然格外的认真。生怕遗漏了一两个细节一样。 秦开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将两人之间的事情东砍一刀,西扔一句的说清楚。 子凰公主淡淡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真想不到,这个家伙有什么好,那个和硕公主居然会为了你做这些事情。” 谈到和硕公主的事,秦开无论怎么削减,她牺牲名节救自己性命的事便躲不过去。 秦开也微微沉声道:“是啊,像我根本不值得她这样付出的,我也不知道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怎么样了?” 子凰公主冷笑一声,说道:“她是堂堂东胡公主,就算是放了一个背叛部落的人,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秦开摇摇头,说道:“子凰公主有所不知,东胡习俗与我燕国不同。东胡部落,普通男女相恋之事虽然颇为自由,但=贵族女子的婚姻却是非常严格的。甚至贵族女子极为重视贞洁,这是昆仑神的旨意,我们不得不听从。” “怎么,你害怕她会出事?” 秦开说道:“当然,东胡大单于去卑虽然爱女如命,但他是一个最重家族荣誉和部落前途的人。他这些年东征西讨,也堪称一代雄主。和硕公主在那么多人面前告诉天下人,她已不是女儿之身,你想想爱名如命的东胡大单于去卑会做些什么。” 子凰公主咯咯下来起来,说道:“我为什么要去想这些东西,跟我又没有任何关系。” 秦开抬起头,说道:“这是我欠和硕公主的,或许我这一辈子可能都还不上他的恩情。但是无论做些什么,只要力所能及,我都会做的。” “看来你很在意她的感受?”子凰公主的声音有些低沉,当然也有一些不悦。 第484章 入东胡大营 秦开自然没有发现子凰公主的变化,他平时其实很细心的,不过今天多少有些粗心。 “子凰公主,这么晚来我这儿,不仅仅是想给卑职说这些吧?” 秦开问道,虽然对子凰公主了解不深,但是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不管是因为其他目的,还是因为她的心情好恶。她都是一个善于“有的放矢”的人。 子凰公主笑道:“秦尉大人真是多心,莫非你觉得我来找你有什么目的。” 秦开看着子凰公主带着面具说话,便开口道:“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应该是这样。” “看来秦尉大人已经很了解本公主了。” 秦开微微一愣,忙说道:“卑职也只是猜测。” 子凰公主看着秦开迫不及待的否认,笑了起来,说道:“你急什么,身为本公主的驸马,难道你不应该多了解本公主吗?干嘛急着否认?” 秦开有时候也觉得奇怪,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令人惊奇的地方。 他一直奇怪,子凰公主这种类似于人格分裂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时而善良,时而暴戾。 秦开忙说道:“卑职不敢!” 子凰公主抬起头,盯着秦开,说道:“我其实很想见一见那个肯为你自污名节的公主。”她的脸上带着笑,也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秦开摇摇头,说道:“公主见笑了,我和和硕公主的事,不值得公主殿下这么关心。” 说罢,便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对子凰公主说道:“公主殿下,天色也不早了,公主殿下要不就早些休息吧。” 子凰公主却站起来伸伸懒腰,说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赶我走啊,我看谋姬在这儿呆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你赶她啊!” 子凰公主一双灵动的妙目盯着秦开,仿佛很想知道秦开要怎么做。 秦开盯着子凰公主,说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卑职只是不想外人非议,传出去,对公主殿下名节有损。至于阿衣,她是卑职的妹妹,就算晚一些,也不会有人乱说的。” 子凰公主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你说的这话能骗过本公主?” 秦开说道:“卑职并没有想骗公主殿下。” 子凰公主却转过身,然后说道:“算了,本公主累了,不想再说话了。” 说罢,便转过身,然后便离开了议事厅。 秦开看着子凰公主的背影,他总觉得今天子凰公主有什么话没说完。 秦开待子凰公主离开之后,便洗了个澡,也去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秦开便准备出发前去城外的东胡大营,刚走到府门外,便看见子凰公主的马车停在门外,数十名武士侍立两旁。 秦开停下脚步,走到马车旁边,说道:“卑职拜见公主殿下,不知这么早公主殿下是要去何处?” 平日里子凰公主并没有住在城守府,而是将姬樾的一个私园北园作为住所,北园离城守府很近,大概也就半刻钟的路程。 子凰公主揭开马车的窗帘,探头道:“秦尉大人去哪里,本公主便去哪里!” 秦开一听,忙皱了皱眉头,说道:“公主殿下,末将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末将是要去东胡军大营。” “这个本公主自然知道,本公主也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本公主是要去盯着你,以防你出卖我燕国的利益。”话是这么说,但能够感觉到子凰公主话里的笑意还在。 秦开一时语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子凰公主的话。 子凰公主却说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秦开最终拗不过她,只得说道:“秦毅,你率兵马护卫公主安全!” 秦开这次去只带了亲卫营七百人,秦毅和赵一、豪格随行。 秦毅忙说道:“喏!” 秦开便不在耽搁,径直上了马,然后向城外走去。出了城门之后,他不禁回头往城楼处看了一眼,然后夹紧马腹,转过身扬马而去。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在城上站着三个身影,在早晨的阳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子。 “小姐,公主又缠着公子去了!”说话的是依兰,依兰觉得那个子凰公主太过缠人,尤其是对秦开的痴缠更让她觉得不快。 秦无衣只是呆呆地看着北方,并没有说话。阳光洒在那张绝美无双的脸庞上。显得宁静而悠闲,可是,淡淡的却有一种伤感在慢慢流露。 她是一个孤独的人,以前有父亲,现在只有他了! 她没法活的像子凰公主那样随意,那样潇洒,她有太多的放不下,有太多的俗事缠身。 “走吧。”秦无衣抿着唇,最终嘴里只是生生的吐出两个字,然后转身回了大夫府。 秦开抵达东胡大营的时候,赫舍里的迎接使者已经在大营外相候,数千骑兵排成两列,然后中间留出一条通道来。 秦开看着那些骑兵的气势,心里冷笑,这恐怕是赫舍里能拿出的最后一点武力威慑的机会了。 这是赫舍里最为精锐的“千骑”! 亲兵中的亲兵,精锐中的精锐! 来迎接秦开的有三个人,一个是赫舍里的儿子赫敏,另一个则是赫舍里的女婿阿胡儿。以及千骑千夫长巴福。 赫敏率先开口,说道:“没想到你还真敢来!”赫敏自从武阳岭一战,不仅自身损失惨重,而且也留下了恨意,对于秦开,他恨不得能对秦开剥皮抽筋来报自己的大仇。 秦开故意轻蔑的看了一眼赫敏说道:“此乃我燕国之地,我身为守边大将,有何不敢!再说了,赫敏世子不也是本将的手下败将吗?你兵力多的时候都没把我怎么着,难道现在你还有动我的本事!” 秦开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感觉,完全不把赫敏放在眼里。 “你!” 赫敏握紧马鞭,然后盯着秦开说道。只是,仅仅说了一句你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秦开压根没有给他机会。 “赫敏世子,一昧的说狠话是没有任何意义,你也看到了,我身后有卫士七百,和你们近万大军相比,完全没有存在感,要不你试试?” 第485章 谈判的底气 秦开斜着身子,然后盯着赫敏,激他的性子。 赫敏被秦开一句话说的怒火中烧,抬头便要冲过来,骂道:“燕蛮子,你欺人太甚!” 不过,他身边的阿胡儿和巴福忙将他一把拉住,然后说道:“赫敏不能无礼。大都尉来时交代过我们,要有礼有节的迎接秦大夫!” 秦开冷笑一声,却并没有放过赫敏的意思,而是说道:“你看看,你上万人,我七百人,你都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你说你说那些狠话有什么用?” 说罢,便直起身子,问巴福道:“带路吧,本大夫要见见赫舍里!” 秦开这么无礼,偏偏巴福还不能发作。 他冷哼一声,说道:“秦大夫,请吧!”说罢,然后带路。 七百人在数千人的队列中穿行,却没有半点胆怯的意思。他们的目光坚定,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如同一群狼,冲入敌军的大阵之中。 这七百人装备都是清一色的,腰间悬的是弯刀,背上每个人背着三个箭袋,身上还挂着一张硬弓。 在整个秦开的军队中,也只有秦开的亲卫营才有如此精锐的装备。 赫敏走在最后,他咬牙切齿的看着秦开的背影,低声骂道:“该死的燕蛮子,敢这般轻视于我!” 赫敏身后走出来一个千夫长,他也是赫敏的亲信,平时很得赫敏信任,说道:“世子,要不要我率军埋伏于燕蛮子回城的要道,设伏杀之?” 另一个千夫长忙说道:“世子,万万不可。大都尉已经有和燕蛮子议和之心,我们若是生出别的事端来,大都尉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赫敏手上带着一个玉指环,他一只手摸着玉指环,轻轻摩挲,然后说道:“蓟都那边的消息传过来没有,大单于到底和燕国有没有议和?” 第一个千夫长说道:“不知道,这等机密也只有大都尉才知晓。世子,不管蓟都消息如何,若我们擒杀燕蛮子,那么都是大功一件,也能报世子殿下武阳岭被算计的大仇。” 千夫长这句话说到了赫敏的心坎上,他对于武阳岭之败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甚至现在都已经成了他的心结。 “好,你暗中率两千人先去埋伏,等秦开率军离开之时,我亲自带兵护送,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一举击杀他!” 那名劝阻的千夫长见自己的意见并没有被采纳,也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 秦开来到赫舍里的大帐的时候,大帐内都是赫舍里的亲信,赫舍里坐在主座上,冷眼看着秦开。 随秦开进帐的只有三个人,女扮男装的子凰公主,他依然带着面具,虽然有些人不自觉的看他一眼,但因为身材瘦弱,也不受重视。另外两人是赵一和豪格。秦毅则率领兵马在大营内等候。 “别来无恙啊,燕蛮儿!” 这是秦开自从上次草原事件结束以后,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见赫舍里。 他抬起头,看着赫舍里的脸,他的脸上又多了一条疤痕,这是秦尚在临死前扔出的长矛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 他似乎比以前稍微苍老了些。 他的身旁坐着两个美丽的女姬,他哈哈大笑的样子依然那么可恶。 “我叫秦开!”秦开也没有一句废话,对于赫舍里这个人,他能忍住冲上去杀了他说明自己已经忍到不能再忍了。 “哦?本都尉都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威震北疆的秦府三公子了。有这么显赫的出身,自然是看不上山戎王左部了。” 秦开向前走了两步,抬头盯着赫舍里,说道:“说吧,她现在怎么样?” 秦开不想和这个人多说一句话,相比言语,对眼前这个害的他家破人亡的老家伙,用刀剑更合他的心意。 “哈哈,别急嘛!既然你不喜欢燕蛮儿这个名字,那我就叫你秦大夫吧。秦大夫,你也知道,这次南下,本都尉也是迫不得已,大单于征调,我们一个下属谁敢不从!” 秦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赫舍里。 赫舍里看着秦开,“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来啊!看来和硕公主在你心目中,地位不一般啊!” 秦开说道:“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该说事说事!” 赫舍里捋着自己的胡须,然后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短短两三年,你的变化让本都尉刮目相看啊。这说话的腔调,还有这气势确实不可同日而语。” “我刚刚说了,我邀请你见面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了。去卑大单于已经和燕王讲和,退兵在即。我们自然也就没有了在战的意义,本都尉请秦大夫来这儿,便是想和秦大夫商量商量,怎么样做朋友的。” 秦开冷笑:“你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秦开满脸的讥讽。 赫舍里则笑了起来,说道:“当然可以了,俗话说有利则和,东胡与燕国停战,我们两部才是离得最近的人,难道秦大夫想我东胡铁骑一年四季都南下?” 赫舍里隐隐间已经有威胁的意味。不过他的这点威胁对于秦开来讲,基本上没有任何意义。 “赫舍里,你一年四季南下又如何?本大夫巴不得你每天都待在我这儿呢?你知道吗?在燕国,对于边将来说,唯一的升迁之路便是立有战功。你若不来,我到哪里去立战功?此番去卑数十万大军我尚且不惧,更何况你右部撑死不过两万骑,我又什么可怕的!” “你!”赫舍里对于秦开的回答,也是相当不满。这次虽说己方在声势上和大军实力上都占据着优势,但奈何战场上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 尤其是在临渝城的拉锯战以及武阳岭赫敏的惨败,都让赫舍里在秦开面前少了底气。 在这种场合,说话的底气足不足,原因一般不再谈判桌上,而是在谈判外的战场上。 你在现场上打不赢,说话便矮人三分。 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秦开没有理会脸色已经铁青的赫舍里,反而说道:“赫舍里,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若你没有她的消息,那便恕我不能奉陪了!” 第486章 秦开的威胁? 秦开忽然变脸,赫舍里也微微有些始料未及。 他抬起头,盯着秦开,忽然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笑,说道:“你觉得,你在我大营之中,能走的出去?”赫舍里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秦开所带的兵马不过七百人,而赫舍里此时军队的数量秦开还不得而知。 不过显然赫舍里的威胁并没有让秦开有半分动容,或许他的威胁还不足以让秦开惧怕,又或者,秦开佯装淡定。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赫舍里本来想在秦开脸上见到的样子却没有出现。 这让他有点微微的挫败感! 秦开也抬起头,一双鹰眸直勾勾的盯着赫舍里,毫不退让,说道:“我既然敢来这儿,便有这个信心从你这儿出去。你以为,你真能留的住我!” 两个人电光火石间的互相盯着对方,良久良久,久的仿佛时间都禁止了一般。 忽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让一旁的赫敏也好,阿胡儿也好,都摸不着头脑。他们有些不明白,秦开和赫舍里之间这是打的什么哑迷。 “看来我小看了你!”赫舍里咬牙切齿的说。 秦开则边笑边道:“我也高估了你!” 秦开说完,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并且在坐的时候,将女扮男装的子凰公主也拉在身边,赵一和豪格站在秦开身后。 秦开说道:“说说吧,我想要的消息。” 赫舍里冰冷的脸上现出一丝松动出来,说道:“自从上次草原事件之后,大单于便将公主殿下禁足在大单于庭。就在去年的时候,公主殿下出席过一次巴图鲁大会,不过很快便消失了。”赫舍里也是将自己知道的些许情况告知秦开。 毕竟他的实力有限,上次自己本想在大单于面前露脸,不仅没有受到大单于重赏,反而为自己阵营的不稳定埋下了祸根。 毕竟,他这种越过直接上司去大单于身边献策的行为对于山戎王来说,等同于背叛。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赫舍里是山戎王的女婿,恐怕早已经被山戎王放弃掉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大单于庭就没有别的说法流出来。” 秦开还是不相信,去卑大单于会对和硕公主那般不讲情面。 赫舍里眯了眯狐狸一般的眼睛,说道:“你这么说,流言倒也不是没有。有传言讲东胡大单于有意待和硕公主成年后将她嫁给匈奴太子;还有流言说大单于现在将和硕公主囚禁于北海,待她成年要将她嫁给燕王。不过这些消息都来自于那些贵族之口,不足为信。” 赫舍里则仔细的注视着秦开的动静,想看看他在听到这些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 秦开则表现的平静不已。 “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算你没有食言。”秦开看着赫舍里说道。赫舍里虽然说这两条消息都是流言,但无风不起浪,既然这些消息能传到赫舍里耳朵里,自然有能传过来的理由。 别的不说,秦开对于赫舍里的交游能力还是能够信任的。 赫舍里冷冷的看着秦开,然后说道:“想必我想要什么你也明白,今日我们便开门见山,我需要和你讲和。” 秦开则端起案几上的酒杯,仰首一饮而尽。 然后说道:“你刚刚掠我土地,杀我百姓,我岂能和掠夺我的贼寇讲和?” 赫舍里的眉头紧皱成小山似的模样,然后说道:“秦大夫,你这是不给本都尉面子了?” 秦开猛地一下子站起来,然后说道:“面子?”秦开抬起头盯着赫舍里,然后一言一句的说道:“本大夫不是姬樾,你想要我拿国家的利益来卖你的面子,恐怕右大都尉看错人了吧。” 赫舍里也站起来,说道:“可是,你应该还不知道,你们燕王已经遣使向我们大单于求和了。不然,你以为本都尉的大军为何突然止兵不攻。” 秦开也笑了起来,说道:“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王上传下严令,我等皆有守土御寇之责,却没有和敌退让之令。” 秦开这句话说的不卑不亢,确实自开战以来,秦开寸土必争的决心早已经让东胡人胆寒,现在看见秦开又是这种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话语,不仅是赵一等人就是东胡人也微微一惊。 在卢龙城外,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种对手了。在姬樾主政卢龙的时代,对他们卑躬屈膝惯了,所以让他们都忘记了,燕国其实也是不惧别人侵略的。 燕国能从周朝建立的时候的一个小国,不断开拓,便证明了这是一个颇有性格的诸侯国度。 它或许会弱小,但绝不轻易屈服。 “秦大夫,你要明白,战后你是卢龙的主人,而我是你最主要的友邻。你真的要与我为敌?” 秦开冷笑一声,说道:“大都尉此言差矣。我们之间的关系,为友为敌,主动权在大都尉而不在我。我燕国一向对各部都是睦邻友好的。就拿这次战争来说,若不是大都尉擅自入我燕国之境,我们也不会刀兵相向。我在这里可以明确告知右大都尉,无论王上和大单于签订怎么样的合约,我卢龙和大都尉部落都不会有和平。” 赫舍里冷冷的盯着秦开,寒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秦开抬起头,说道:“是!大都尉能赤裸裸的威胁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威胁大都尉。莫非大都尉是威胁别人威胁惯了,都忘了被威胁是什么滋味了。” 赫舍里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受这样的待遇,他年轻的时候没想过,上了年龄之后更没想过。 所以,当秦开摆出这样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的时候,他居然忘了怎么去回应。 因为以往他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他才是那个盛气凌人的人,他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人。 高出站的久了,一旦到了地面上,竟然忘记如何走路了。 “秦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赫舍里觉得,他有必要再次提醒秦开,拒绝他的代价。 第487章 你来我往 只不过,从秦开的脸上,似乎看不到恐惧的样子。 所以,他的威胁也就失去了意义。 相反,破天荒的来自秦开的威胁却让赫舍里不得不思考,这件事有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 秦开和赫舍里互相盯着对方,终于,有来自第三个人的声音打破了这种两个人对峙的宁静。 说话的是赫敏! 赫敏上前一步,骂道:“燕蛮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信不信我们现在就发大军攻城,到时候,让你卢龙城男女老幼寸草不留!” 赫敏也是着急,尤其是当他看到父亲和秦开这样斗嘴斗智斗勇的时候,他更加觉得有一种不被重视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条毒舌,在慢慢的吞噬着他的伤口,吞噬着他的心灵。 秦开摇摇头,瞥了一眼赫舍里,看都没看赫敏,然后说道:“世子殿下,那本大夫就拭目以待了。”说罢,秦开转过身,然后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想要的,大都尉也知道了我的决心,我们之间便在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在下便告辞了!” 说罢,秦开便转过身,迈开步子,想往大帐外走去。 这时候,赫舍里的部下哪里会那么轻易放秦开离去,他们纷纷站起来,数十人黑压压一片堵在门口,一个个如临大敌,看他们的脸色,是不准备放秦开离去了。 秦开身后的赵一和豪格也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然后一前一后的站在秦开和子凰公主的身边,将秦开和子凰公主护在中心。 秦开则将子凰公主拉在自己身侧,然后说道:“大都尉,你这是要动手?” 赫舍里转过身,回到主座上,将一个美丽的舞姬拉在自己腿上,然后说道:“秦大夫,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想和你再谈谈!” 赫舍里终究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因为,秦开的一系列动作,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他的这种“胆大妄为”让他疑虑不已。毕竟,在和他交锋的数次大战里,赫舍里居然没有一次曾占据半点上风。 这让他不得不深思,秦开孤身闯大营背后的秘密,或许他真的还有后手。 赫舍里已经撤走了一万兵马,因为他的粮食不多了。他只能让这一万兵马先行退兵,一来掩人耳目:二来吧,也是减轻粮食的压力。 秦开所实行的坚壁清野的战术可以说极为奏效,东胡精锐的骑兵部队,第一次感受到了没有补给带来的极大不变。往小了讲,或许会动摇军心:往大了说,或许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秦开望着门边的众将,说道:“这可不是大都尉的待客之礼啊!” 赫舍里眯着眼,扫了大帐门口的东胡众将。 赫舍里冷声道:“都退下!” 众人听了赫舍里的话,忙都让开一条道。 不过就在他们以为秦开要离开的时候,秦开却笑了笑,然后转过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他说道:“既然大都尉如此胸怀宽广,本大夫也不能做心胸狭窄之辈。我可以暂时放下我们的私怨,和大都尉好好的谈一谈卢龙和大都尉所部的未来。” 赫舍里点点头,赞道:“好!好一个放下私怨,秦开,你今日让本都尉眼界大开啊。我甚至有些动摇,当初为了博取大单于的宠爱,以及因为想满足自己的私心而所做的那些事是不是正确。”赫舍里说的自然是向去卑大单于告密秦开之母的真实身份那件事了。 说实话,那件事到头来,赫舍里成了最大的输家。不仅结下秦开这个死仇不说,也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重用。 本来一箭双雕或者一石三鸟的好计策,到头来,却惹了一身的麻烦! 秦开冷哼一声,说道:“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赫舍里,本大夫今天也就实实在在的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取汝项上人头,去祭奠我的父母,我的外公,还有那些因为你而死的士兵!” 赫舍里干笑两声,并没有说话。 他明白,现在不是和秦开斗气的时候,所以当秦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在意,毕竟,虽然秦开已经展现出来不凡的本事,但对他来说,还远远构不成威胁。 他岔开话题,然后说道:“大单于和燕王已经讲和,我们也没有再较劲的道理,你也知道,今年草原上遭遇了灾荒,牲畜死伤无数。而且缺乏大量的粮食,本都尉愿意给秦大夫马一千匹,羊一万头,换取秦大夫两万石粮食,如何?” 东胡人以游牧为主,但也兼顾渔猎。不过他们虽然以食肉为主,但对于水稻和粟的需求也很大。 所以赫舍里便想出来一个不通过战争也能帮助部落躲过灾荒的法子。 那便是和秦开做生意,互通有无。没有什么比这个办法更好的了。 秦开皱紧眉头,谈判便是讨价还价,许多的价码还没有开出来,他也不用着急,于是便盯着赫舍里说道:“大都尉,太少了,我军这次因为你的入侵伤亡颇大,尤其是马匹的损失不可估量。你要想和我们和平往来,马匹的数量太少了!” 秦开直接拒绝。 今年东胡人虽然遭受了饥荒,但并不太严重。不过这也是分地域的,比如东胡诸部之中,山戎王所部今年遭受的灾情最严重。而山戎王诸部中,又以右大都尉赫舍里所部损失最为惨重。 所以,赫舍里也不得不起大军乘火打劫。 只是可惜,卢龙城再也不似当年那般软弱客气了。 “那你想要多少?”赫舍里盯着秦开,一词一句的问道。 秦开走上前去,然后看了一眼赫舍里,说道:“我要三千匹马,羊的数量我可以听你们意见,但是有一样东西不能缺。” 赫舍里忙问道:”什么东西?” 秦开点点头,说道:“耕牛!”燕国目前由于人口的增加以及铁器的使用,生产力大为提高,但是耕牛的缺失也严重阻碍了燕国的另一步发展。 所以,对于耕牛的需求远远的超过对其他东西的需求! 第488章 与虎谋皮 赫舍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对于秦开的回答,说实话,他并不感到意外,相反的,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很有节奏,以至于他脸上的表情都仿佛有些凝固了。 秦开则看着赫舍里,脸上表情未变,只是静静的盯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赫舍里笑了一会儿,赫敏开口说道:“你的胃口是不是忒大了些?”赫敏怒气冲冲,如一头发情的公牛,他的怒气已经彻底被秦开激发出来。 秦开则冷笑一声,说道:“当然,世子殿下也可以不答应,我是无所谓的。你们部落还可以从箕国抢掠人口和粮食,帮你们度过荒年!” 面对秦开的“好心”提醒,赫敏则微微一愣,他也觉得这倒是个办法。只不过,当他斜眼看自己的父亲寻求意见的时候,赫舍里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面对父亲冰冷的眼神,赫敏心中一寒,不由得打个冷战。 赫舍里身边的中年文士抬起头,看向秦开,说道:“秦大夫这是要借我东胡之手,壮大自己了。” 秦开转过头,对说话的中年文士多看了两眼,他认出这个谋士是当年姬樾的谋主。便说道:“先生所言不错,我也不隐瞒,卢龙因为前后两场惨烈的战争,破坏极大。我需要这些东西来恢复生产。” 中年谋士笑道:“秦大夫倒也磊落,不过,你的想法虽好,我们既要给你马匹,又要给你耕牛,还要给你羊群,我想知道,秦大夫能给我右部什么东西。” 任何东西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 若只有一方馈赠,另一方坦然接受,那这种关系绝对不会长久。 秦开笑道:“我不是那么自私的人,我能给的,自然是右大都尉想要的。” 中年谋士说道:“请秦大夫详说。” 秦开抬起头,说道:“我能给东胡山戎王右部粮食五万石,而且给予通商许可,右部行商可以在我卢龙畅通无阻的交换货物。” 赫舍里和中年谋士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秦开忽然继续说道:“当然,朝廷禁物不在此列!” 赫舍里忽然有些心里交瘁,像这样的条件,在以前姬樾的时代,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只要给姬樾足够的好处,送点金银,送点美女,基本上就可以解决。他没想到,换了一个人,居然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他知道,以后的事情恐怕再也不如以前那般顺溜了,毕竟秦开可是将他视作杀父杀母的仇敌的。 赫舍里抬起头,然后盯着秦开,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尽管他的内心里是抗拒的,但终究给了肯定的回答。 不过,他也不想让秦开一切如意。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耕牛只能给你五百头,若你不能答应,那便作罢!”赫舍里也知道,退让是一种习惯,他不能退让太多,不然,会让出习惯来。 秦开沉吟片刻,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看的赫舍里也紧张不已。 他也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成这样的关系。 秦开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赫舍里点点头,说道:“来人,拿酒来!” 几名武士抬上来一坛子美酒,双方歃血为盟,暂时告别敌对状态。 秦开一饮而尽,双方便正式承认这场合盟了。 赫舍里边喝着酒,边对秦开说道:“没想到我们两人之间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秦开摇摇头,针锋相对,说道:“右大都尉,你似乎搞错了,我们之间,这不是结局,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赫舍里微微一愣,他向中年谋士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睛里都闪现出相同的神色来。 秦开又和赫舍里说了一会话,便告辞离开了东胡大营。双方约定三天后,在此地交割商议的物资。 等秦开离开之后,赫舍里也遣散众人,然后留下了赫敏、中年谋士、阿胡儿以及姬颖。 秦开在大帐的时候,为了防止两人冲突,姬颖也怕赫舍里为了自己的利益将自己交出去,所以姬颖并不在大帐内。 此时都被赫舍里叫进了帐内。 赫舍里见帐篷里只有他们四个人,便说道:“你们说说,和秦开的这次合盟如何?” 赫舍里问完之后,四人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其实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毕竟,赫舍里已经和秦开歃血为盟了,条件也都讲好了。 只不过,赫舍里总觉得自己上了秦开的当。 赫舍里抬头扫了众人一眼,见众人都没有说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姬颖看了一眼众人,说道:“大都尉,卑职觉得大都尉此计谋甚佳,不仅解决了眼前的困境,也为我们争取了时间。等我军恢复过来,再来收拾秦开也无妨。毕竟,历史是由强者来书写的,盟约也是由有实力者说了算的。” 姬颖这话说了其实跟没说一样,不过他如此旗帜鲜明的公开支持赫舍里,也赢得了赫舍里的好感。 赫敏却说道:“父亲,儿臣觉得这件事情我们太过于示弱了。我东胡铁骑纵横天下,谁又能拒?这一次,若不是秦开所部早有准备,且大单于那边先行和燕国签订了合盟,我们岂会如此惨败!” 赫敏的观点其实代表了一大部分东胡旧贵族的观点,他们觉得,他们的失败,并不是由于实力不济造成的,而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的缺失才造成他们的失败。 赫舍里叹息一声,摇摇头,说道:“你们不知道内情,大单于为何要匆匆收兵。据北边传来的消息,就在我们攻打卢龙和昌平之时,匈奴一支五万人的骑兵部队前进到了东胡与匈奴的瓯脱之地。另外,好像还有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部队在我东胡境内肆意奔袭,烧了不少部落的粮食。而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那支军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中年谋士充满了疑惑的神色,问道:“大都尉莫非觉得那是秦开所派?” 第489章 变局 中年谋士的话让整个帐篷瞬间都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若果真是如此,那秦开也太可怕了些,他的城府之深也足以让人咋舌了。 要知道,若事实真是这样,那恐怕就要在东胡大军刚刚南下的时候开始布置,并且将其间发生的事情都考虑在内,这不仅需要超群的智谋,更需要精准的判断力,或者说强大的决心和信心。 “不不不。”赫舍里连忙否认,他并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承认。“从目前他的表现来看,这件事似乎并不是他的提前布置,或许是另有其人也有可能。” 就在这时,姬颖突然大叫一声,说道:“对了,大都尉,刚刚秦开到来之时,是不是身边跟着一个脸带面具的小厮!” 赫敏看见姬颖一惊一乍的,心中颇为不悦,说道:“是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姬颖摇摇头,低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众人看见姬颖的样子,状若疯癫,都不明白他突然会变成这副模样。不过见他问起那个脸带面具的小厮,都隐隐觉得问题应该出在那个小厮身上。 便问道:“姬颖,到底怎么回事?” 赫舍里看见他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知道其中必有内情。 姬颖说道:“应该不会啊。右大都尉应该知道,去年朝廷出兵攻我孤竹邑的时候,领兵的主将是燕王之子奉阳君,而且听下面的消息说当时燕王子之的外孙女子凰公主也在军中。” “子凰公主?”众人暗暗叫了一声。 赫舍里虽然和燕国常有往来,但也仅限于和孤竹邑的姬樾父子,所以对于燕国内部的朝廷的详情也知之有限。因此对于子凰公主并不了解。 他有些疑惑,不过一个女子而已,有必要搞的那么紧张。 他将探寻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中年谋士,然后问道:“先生可知详情?” 中年谋士说道:“回大都尉,在燕国的众女子中,有三姬之称。分别是丑姬子凰公主、谋姬秦无衣、妖姬洛缨公主。而丑姬子凰公主更是排在三姬之首。” 赫舍里摇摇头,他对燕国人做这样的排名并不感兴趣。说实话,甚至还觉得燕国人太过附庸风雅。 中年谋士说道:“大都尉切莫小看了这三个女子,别人且不说,丑姬之所以闻名,正是因为其智谋无双。据说她以一己之力让她的父亲一家自相残杀殆尽,而且也是子之能够登上燕国王位的首席谋士。” 赫舍里冷笑道:“那为何要叫她丑姬,按你所说,她也应该是如同帕娜儿那样的奇女子才是啊。” 中年谋士说道:“据传丑姬虽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但其相貌生的奇丑无比,就连他的父亲也不愿意多见。所以时常以面具覆脸,至今无人窥其真容。” 赫舍里哈哈大笑起来,狂笑道:“本来本都尉还对她有些兴趣,听你们这们一说,我便丝毫没了兴趣。” 中年谋士偷偷的瞥了一眼姬颖。然后说道:“大都尉,刚才我们的注意力都在秦开身上,所以反应慢了,若刚才我们能识破子凰公主的身份,不计代价的将子凰公主生擒,那到时候,别说一个小小的秦开,就是燕王也得乖乖听我们的。” 赫敏看到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心里多少有些反感,便说道:“你们说的也太轻易了些,她一个小小的女子,燕王能听她的?” 中年谋士说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或许换了别人真还不至于如此,但是换了丑姬子凰公主,却不一定。因为她是燕王子之最宠爱的人,整个燕国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就连向北境发兵,都有传言说是子凰公主的提议。” 提起这个女人,姬颖和中年谋士便仿佛又回到了一年之前的那场博弈。 因为最后姬家的覆灭是由子凰公主一人之手造成的。 赫舍里说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追!”赫舍里也听出那个女人的能量出来,忙后悔不迭。 不过令他们高兴的一件事情是秦开也走了不久,应该走不远。 说罢,赫舍里便急匆匆点起全部的兵马沿着卢龙的旧路朝卢龙追去。 这时候,赫敏却笑着道:“父亲,父亲,别着急。儿臣有一事相报。” 赫舍里不耐烦的说道:“说罢,什么事?” 赫敏忙说道:“儿臣早已经在秦开回卢龙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重兵,一定会逮杀逃回的秦开等人。” 赫舍里大喜,忙说道:“此话当真!” 赫敏忙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儿臣也是不想就这么放那个燕蛮子回去,所以才私自调兵行动的。” 赫舍里却难得的拍了拍赫敏的肩膀,说道:“这件事,你做的漂亮。不愧是我赫舍里的儿子,做事有我的风格。若此次真能擒获子凰公主,本都尉给你记首功。” “快,我们立刻去接应大军!”赫舍里一马当先,率大军朝卢龙前进,在距离卢龙大约二十里的地方,他们看见了秦开一行人,只不过,这次不仅仅有秦开所部七百人,更有三千狼骑,还有步兵约五千人,仿佛是在等候赫舍里似的。 这一带是一片密林,赫舍里看见密林深处有浓烟升起,皱了皱眉头。 秦开则像一只瞅准了猎物的饿狼,骑在马背上看着赫舍里,说道:“大都尉,你这是做什么?” 赫舍里一看眼前的情形,知道事情有变,也见机的快,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秦开却脸色一变,怒斥赫舍里道:“赫舍里,你欺人太甚,枉我还痴心妄想,想和你合盟,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莫非你还想故技重施,再来一次,将我袭杀在这里?” 赫舍里说道:“这……这从何说起啊!” 秦开冷笑一声道:“来人啊,给我带出来!” 说罢,燕军的几名卫士便带过来几名东胡将佐,还有领兵的那名千夫长。 原来,赫敏派出的设伏的军队,被早已经埋伏在这里燕军一网打尽。 第490章 兵动如雷 秦开的护卫将那几名将佐押解上来,按倒在地。秦开指着那几个人问道:“大都尉,可识得这些人?” 赫舍里眼角的肌肉挑了挑,说道:“他们是什么人,本都尉岂会认识他们?” 秦开盯着赫舍里,说道:“大都尉确定不认识这些人?”秦开内心冷笑,秦开早就知道,在右大都尉右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里面也有各种势力的角逐。 而对于和自己的关系,右部的意见也不同意,像赫敏就对秦开绝对没有好感。 所以,秦开在启程前往东胡大营的时候,已经暗中在这里埋伏了大军主力,一来是接应秦开,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什么异变。 结果果不如秦开所料,就在秦开入营之后不久,大约两千余人的东胡骑兵便往这里而来。刚好碰到了一起,大军主将博尔呼便当机立断,命令早已经埋伏在这儿的军队果断出击。 近八千兵马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彻底将东胡骑兵歼灭,斩杀六百余人,其余全部被俘。 赫敏这个时候,看到自己的亲信千夫长被秦开制服,忙站出来,说道:“秦大夫,你这是何意?为何要抓我的千夫长?” 赫敏站出来之后,他身后的兵马也都站了出来。 纷纷拔出冰刃,眼看便要刀兵相向。 秦开却冷笑一声,说道:“世子倒是会倒打一耙,此人带领两千兵马在此地设伏,欲图伏击于我。被我军歼灭,世子倒反过来质问我?” 秦开脸上的怒容更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退让,甚至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再狠狠地敲打赫舍里一笔。 “歼灭?你是说?”赫敏大惊,他派出的两千兵马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怎么能如此不堪一击,居然被秦开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歼灭了。 赫舍里此时其实并不关心秦开的事,相反,他的注意力更多在子凰公主身上,不过饶是他搜寻良久,也没有找到那个戴面具的女子。 秦开看着赫舍里东张西望的样子,抬起头问道:“大都尉在找什么?” 赫舍里哼了一声,然后也将自己的思绪收回来,盯着秦开说道:“或许真是误会!” “误会?”秦开紧紧的盯着赫舍里,然后说道:“大都尉说的轻巧,我可看不出来世子殿下的伏兵是误会。他们能够在我回卢龙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可不是一般人物能够做到的。而且为首的领兵大将又是随世子身经百战的忠实部下,我看就是这可不是简单的误会啊!” 赫舍里也面露难色,他扫了自己的儿子赫敏一眼,然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派兵巡逻也就罢了,你明知道我们现在已经和燕国和议,怎么还能做如此幼稚之事。” 赫敏也明白,现在自己一方失去了主动权。怪就怪在他们丢失了整场战争的主动权。 他也不得不让步,只能说道:“秦大夫,我派他们是因为抵防秦大夫率兵突袭,或许他们见到秦大夫的车驾,立功心切,方才惊了秦大夫的大驾。” 秦开冷笑,他说道:“世子殿下,恐怕这个理由连世子殿下都难以相信吧。” 赫敏说道:“你!”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你欺人太甚!” 秦开冷冷的盯着赫敏,然后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世子殿下,我倒想问问你是何居心,莫非你真想置我于死地!” 秦开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见惯了燕国人软弱的样子,当秦开显露出强硬的姿态的时候,他们往往感觉到不适应。 赫舍里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悄悄的瞥了一眼秦开,内心哀叹,自己的儿子终究还是比不上秦尚的儿子啊。 没想到自己和秦尚斗了一辈子,自己的儿子又要和他的儿子继续斗。只是让他无力的是他的儿子终究还是输秦尚的儿子一筹。 “秦大夫,这件事是我儿孟浪了,我想听听,秦大夫准备怎么解决这件事?” 赫舍里的声音中带着苍白的意味,也有着深深的无奈。 秦开则面色和善了些,他抬起头,看了赫舍里等众人一眼,并没有说话。 秦开身后的呼韩耶开口道:“安答,我这就去,将这一千三百多人全部诛杀。他们敢对安答下手,我呼韩耶便第一个不答应。” 呼韩耶走到秦开面前,气势汹汹的嚷道。 赫舍里自然认识呼韩耶,他对于呼韩耶的父亲达奚若印象更深。 “呼韩耶,你!”赫敏忍不住怒喝。 不过赫敏的话音刚落,呼韩耶便怒道:“赫敏,你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我的世子,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赫敏语塞,他想反驳,可是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赫舍里说道:“慢着!” 他走上前来,然后对秦开说道:“秦大夫,我们谈谈吧,我要带走我的人,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秦开豁然一笑,然后盯着赫舍里说道:“还是大都尉知礼,我就知道和大都尉谈事,都不需要费脑子。” 赫舍里冰冷的脸色愈发的深不见底,他抬起头,望着秦开,然后说道:“秦大夫的恭维之语,本都尉当不起。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秦开说道:“好,既然大都尉这么爽快,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这一千三百多人也不是不能给你,不过,以前的条件需要变一变。” 赫舍里寒声道:“我需要大都尉再给我五百头耕牛,一千匹马!” 赫敏一听,立刻大叫起来,然后说道:“秦开,你狮子大开口!” 秦开斜眼看了一眼赫敏,然后说道:“当然,若世子殿下觉得条件苛刻的话,那就不强求了。这一千多人无论为奴为兵,总比一千匹马,五百头耕牛来的划算吧。” 赫舍里脸色铁青,然后盯着秦开,说道:“秦大夫是放不掉任何一个发展壮大的机会啊!” 秦开笑道:“哪里哪里!若不是世子殿下给我机会,我也不会开这个口啊!” 第491章 秦开也有要求 当世有言:欲成大事者,须有厚黑之象! 秦开便深得其中三昧。 赫舍里知道这件事没办法善了,俗话所说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指的这种情形。 赫舍里都懒得看自己儿子一眼,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便答应秦大夫。不过本都尉有一个请求?” 秦开见他说的谦卑,便说道:“你说!” 赫舍里抬起头,望着秦开,良久才说道:“我听说大燕国的公主在秦大夫军中,不知秦大夫能否引见引见!” 秦开摇摇头,然后盯着赫舍里,说道:“看来右大都尉的情报很了不得啊,公主殿下确实在我军中,不过,公主殿下想不想见大都尉,那可就不是我的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了。” 赫舍里忙说道:“秦大夫只需要引见便可,公主若是不见,我便自行退去。” 秦开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到大阵之后,在最中间的位置停着一辆马车,子凰公主在车内假寐。 赫舍里随秦开走到阵中的马车前。 秦开走过去,然后在马车旁拜道:“拜见公主,东胡山戎王部右大都尉赫舍里求见公主殿下!” 马车内没有一点声音。 赫舍里也急忙说道:“在下东胡山戎王部右大都尉赫舍里久慕公主芳华,请求公主殿下能见一面。”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里面才传出来子凰公主的声音,“本公主路途劳顿,又被你的部下所惊吓,此时不想见汝等,有什么事,你们和秦大夫谈就是。” 这是子凰公主亲自拒绝了赫舍里的邀请,同时也谢绝了赫舍里想和燕国中央高层建立良好关系的愿望。 赫舍里也没想到子凰公主会拒绝的如此彻底,不由得说道:“公主殿下,鄙部打扰公主殿下了。” 秦开领着赫舍里出了军阵,然后说道:“大都尉,实在不好意思,公主面子受了惊吓,不宜见客,还希望大都尉不要生气才好!” 右大都尉赫舍里淡淡的笑了笑,说道:“秦大夫放心,在下明白公主殿下的苦衷,不会强求的。” 秦开点点头。 两部之间的关系也因此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赫舍里终究答应了秦开的条件,虽然损失惨重,但比起人的损失,这点牲畜都不算什么。 毕竟,东胡部落逐水草而居,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强大的骑兵和数量众多的马匹,牛羊。所以,秦开才敢狮子大开口。 也因此,秦开能信口开河的要。 对于秦开而言,不管赫舍里能不能答应,他都要卯足劲去要,因为谈判本来就是相互妥协,相互退让的过程。 若自己要价太低,那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这就绝不是一个合格的谈判者。 赫舍里终究垂头丧气的去了。 等赫舍里一离开,秦开便快速的朝后面走去,然后来到了子凰公主的马车旁。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子凰公主的贴身侍婢便已经在马车下面等候。 “公主这是?”秦开问那名贴身侍婢道。 贴身侍婢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红,然后微微的抬起头,看着秦开,说道:“回大人的话,公主殿下让我告诉大人,大人可上车讲话。” 秦开点点头,便上了马车,揭开帘子,径直走了进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军开始启程,押解着一千多人的俘虏,然后朝着卢龙城而去。 马车内! 车内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味道虽然扑鼻,但并不浓郁。相反有一种令人舒适的感觉。 秦开走了进去径直坐下,然后说道:“公主殿下,赫舍里这一趟应该是冲着公主来的。” 子凰公主则头戴面具,一边在马车上烹茶,一边说道:“何以见得?” 秦开说道:“从他来时的感觉我就能够感知得到,赫舍里是志在公主。” 子凰公主柔声笑了起来,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身处狭窄的马车之内,秦开还是多少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说那个老头?他为何要见本公主?” 秦开抬头说道:“这个卑职也不太清楚,不过,依我看,是因为他或许认为公主殿下奇货可居,所以增派兵马在这里设伏,为的就是将公主擒获,然后他们渔翁得利。” 子凰公主则冷冷一笑,说道:“就凭他们,他赫舍里我看是马奶酒喝多了,堵塞了脑子。” 秦开脸上的表情并未显得有什么变化,不过他依然问道:“赫舍里此次给我的印象是他老了,他的儿子将来恐怕难当大任啊。” 子凰公主说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秦开摇摇头,说道:“是好事,极大的好事。不过,有些事我不想和他的儿子算,我更想和赫舍里算。” 子凰公主嘴里发出一声轻笑,说道:“这次你在赫舍里跟前不是赚的盆满钵满呀?” 秦开并没有反驳,而是说道:“公主殿下,在下只不过是开出正常的条件罢了,并不苛刻,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子凰公主说道:“那你这会来找我做什么?” 秦开忙哦了一声,忙说道:“公主殿下,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凰公主见秦开有些神神秘秘的,便问道:“说罢,我听着呢。” 秦开说道:“如今我燕国和东胡的和议已经成行,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掀起大的战争,有件事我想求公主能够给于支持。” 子凰公主颇为意外的问道:“哦?你倒是说说看,想让我做什么?” 子凰公主没有看秦开,而是将一杯早已经烹好的浓茶递到秦开面前,然后说道:“尝尝!” 秦开停下来,将茶杯端起来,然后轻轻的抿了一口。 入口处甘醇可口,有着淡淡的苦涩味道,但丝毫不觉得难喝,说道:“好茶!” 子凰公主轻轻一笑,说道:“你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 秦开将茶杯放下,然后才盯着子凰公主说道:“卢龙城经历数次大战,已经残破不堪。人口也流失大半,对于卢龙城的发展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第492章 犯人处置计划 秦开一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尤其是当他在秦国待过一段时间之后,他愈发觉得秦国的强国之策非他国所不及。 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国力一直稳步增强,而他们在改变策略之后,对于东方诸国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秦开知道,以燕国目前的国力,屈居七雄之末,自保尚且困难,更别说开拓天下了。 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是,燕国不仅打不过赵国和齐国这两个强国,就是连中山国这个二流强国在战场上也是败多胜少。 秦开想改变这个现状,他要继承父亲的遗志,复兴燕国,所以他只能一步一步从头做起。 秦开盯着子凰公主,子凰公主个子不高,所以当她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显得娇小可人。 子凰公主没有说话,他示意秦开先说。 “其实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我燕国要想争雄天下,那么必须强大自身。而强大自身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广其地,众其民。我燕国地处河北之地,西有赵国和中山国,南有齐国,东有大海,所以开拓的方向基本上被堵死。也因此,只有向北扩张,才是明智之举。相应的北疆三城便成为我军北扩的前进基地。” 子凰公主一双灵动的妙目紧紧的盯着秦开,然后笑道:“你这个确定没有私心?” 秦开看着子凰公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私心也是有的,不过,我的私心和为燕国的公心并不冲突。而且我作为北疆前线的大将,往北边开拓,我可是站在第一线的。” 子凰公主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秦开抬头看着子凰公主,然后说道:“公主殿下,我想让孤竹邑变成整个燕国的人犯流放之所。除了迁民,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子凰公主却声音幽幽的说道:“没想到你连人犯都不放过。”听她话里的意思,倒是调侃的意味居多。 秦开说道:“时不我待,人口的迁移涉及的面太广,以我现在的权力和地位,没有多少话语权,在朝廷上也不会得到大臣的支持。”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我凭什么帮你?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虽说我们两个定了亲,但是毕竟你还不是我夫君,我没有义务,也不想帮你做。”子凰公主揶揄的看着秦开,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秦开看着子凰公主,然后说道:“那我需要做什么公主殿下才会帮我。” 秦开目光灼灼的看着子凰公主,他想来想去,现在的燕国,除了子凰公主,没有人能帮的了自己,也没有人愿意帮助自己。 毕竟自己已经被深深的烙上了公子职一党的烙印。 他现在需要壮大,需要只争朝夕的发展。 所以,他必须抓住每一个能使自己壮大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微乎其微,这个机会没有甚至都没有希望。 他都要奋力一搏。 这是他的人生信条,也是他最后的坚守。 子凰公主却看着秦开笑道:“那就看本公主的心情了,看你能不能让我开心,让我满意了!” 秦开眉头微皱,说道:“那公主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子凰公主说道:“你要替我除掉一个人。” “杀人?” “不是杀人,只是别让他缠着本公主就行。” 秦开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一向潇洒恣意的子凰公主居然也有感觉到烦的人,这让秦开微微有些好奇。因为在秦开与子凰公主交往的时间里,秦开也渐渐的了解了这个女子,要想让她觉得难缠,那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主殿下说的那人到底是何人?”秦开问道。 子凰公主抬头瞥了一眼秦开,然后说道:“他是齐国的六王子,也是齐国驻守济北之地的主将。” “田有文!”秦开惊呼一声。 田有文!齐王的第六子,在齐国一向以知兵而享誉全国,是齐国王族中难得的青年才俊。就是齐王本人,对田有文都宠爱有加。 不过这也引起了太子一党的忌讳。 他们数次指派朝臣弹劾田有文,最终田有文对齐国朝堂心灰意冷,便主动请求外出领兵,这才有了田有文镇守济北河上的机会。 田有文镇守河上之后,西败赵,又屡破中山国和燕国,渐渐的稳固了在齐国军队中的威望。 齐国太子本想将六王子田有文踢出朝廷中枢,但没有想到,田有文虽然在朝堂上失去了优势,但却赢得了连太子都没有想到的军队的支持。 秦开望着子凰公主,心里如同七八个水桶在上下起伏。 田有文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而且一向以沉稳知名,没想到居然会对子凰公主这么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情根深种。 让秦开多少有些始料不及。 “公主是说,齐国六王子对公主殿下纠缠不清。”秦开还有些不放心,于是多问了一句。 子凰公主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怕了?这可不像是敢做敢干的秦大夫啊。” 秦开忙说道:“公主殿下,末将并不惧怕,末将只是对公主的这段经历感觉到好奇而已。 子凰公主说道:“好奇什么?” 秦开说道:“据坊间传言,齐国六公子是出了明的成熟稳重,我很好奇,他怎么对公主有了别样的心思。” 子凰公主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以前去过一次齐国,有一次本公主遇上几名不长眼的刺客,恰好被进宫述职的齐国六王子所救。”从此之后,齐国六王子对于子凰公主也是惊为天人,并且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子凰公主笑道:“只要你把他打发了,我便可以考虑将全国的大部分人犯给你弄到卢龙来,如何?” 秦开说道:“当真?” 子凰公主笑着说道:“自然当真,本公主难道还骗你不成。” 秦开摇摇头,说道:“好,那公主殿下到时候一定别忘了。” 子凰公主却笑道:“本公主答应了的事情,难道本公主还会反悔不成。” 秦开忙向前一步,说道:“当然不!” 第493章 田有文来了! 秦开已经逐渐的和那些人划分了势力范围,在未来的交锋中,有些人,有些事,必须严格遵守他们之间的要求。 秦开率大军返回了卢龙城,除了忙派出大军修整卢龙城外,另一支军队也迅速的北上,重新占领临渝城。 随着和东胡右大都尉的和解,越来越多的人对于秦开提出了不满。毕竟,要将一个人养成精不难,更重要的是将一支军队也变成精兵。 秦开将从赫舍里那里换回来的种子和耕牛,全部赏赐给前线的农民,而相应的,有一些贵族自然什么都得不到。。 当然,有人欢乐有人愁。 秦开所部的行为虽然给燕国的士族带来了惨败,但是,燕国的百姓却却从心底深处记下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将燕国北境的百姓彻底带离了战乱。 秦开便是那个将战乱带离燕国北境的人。 他用生命,用勇气,用觉醒,树立了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过去的城墙,那道用世道人心所铸就的城墙。 正如开战前所料,这场战争,虽然惨烈异常。但原本兵力本就孱弱的北疆却变得异常坚强。 一向是作为北疆三城的弱势的卢龙城,经此一战,被赫舍里的部下评价为最难啃的骨头,可见当时的战争是多么的惨烈。 就在秦开返回卢龙城不久,秦开所在的卢龙城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这名客人名字叫齐国的六公子。 齐国六公子北上蓟都拜见完燕国的燕王子之之后,径直来到了北疆的卢龙。 他的目的很简单,在于燕国的子凰公主。 子凰公主在城守府接见了齐国的六王子田有文。田有文和大多数齐国人并不相同,一般燕国人眼里的齐国人,都是对生命缺乏尊重,并且高傲自大的家伙。但是六王子出现在卢龙之后,慢慢的改变了两国百姓对于彼此双方上层的成见。 六公子来到卢龙,见到的第一个人并不是燕国的子凰公主,而是卢龙守秦开秦大夫。 秦开和六公子两人站立在大堂上,堂下都是已经吵了几天几夜的将领。 六公子笑道:“久闻秦氏幼子接管卢龙城后,将卢龙城治理的井井有条,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不容我不信。” 秦开也笑了笑,说道:“六公子谬赞了。六公子能将齐国的济北河上驻军变成齐国精锐,两破中山,三破赵国,方显真的战神本色。” 六公子摇摇头,说道:“你这是在恭维我?” 秦开忙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在陈述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事实罢了。” 六公子田有文笑道:“不,你不知道,本公子虽然镇守济北五年,但终究是借着许多名将的扶持,方有如今的威望。秦大夫却不同,听说秦大夫在军中的荣誉也好,军功也好,都是一刀一枪争取来的。” 秦开则忙摇摇头,说道:“说起这个,我就更加无地自容了。我能在卢龙城取得一点小小的成就,不仅离不开家里的支持,也离不开王上的支持,没有王上的支持,一个年龄尚未及冠的人谁会相信。” 秦开其实说的也是实话。 六公子田有文看着秦开说道:“听说子凰公主在卢龙城内?”他来这里来见子凰公主,只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几番求见,都被秦开挡了下来。 所以至今都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世所周知,诸国之中,有两个人对丑姬子凰表现了莫大的兴趣。 一个人是齐国的六公子田有文,而另一个人是楚国太子。 两人都曾在不同的场合表现了对于子凰公主的喜爱。 不过两人都没有获得子凰公主的青睐。 尤其是齐国六公子田有文,从始至终,子凰公主对他就没有表现出来半点好感来,若不是强大的齐国做后盾,恐怕,六公子都没有见到子凰公主的机会。 “子凰公主在何处?我要见公主殿下!”六公子田有文信誓旦旦的说。 秦开则挥退众将,然后在议事大厅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说道:“公主殿下前些日子,是曾经在鄙城待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便离开了。六公子若想见见公主殿下,恐怕找错地方了。” 从一开始,两人就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秦开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锋,不仅仅是个人之间的事情,更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情。同时,也是国力的不同体现。 六公子田有文率领五百甲士入燕,一路上都有燕国官员迎来送往,到秦开这里,秦开还是第一个不给六公子田有文面子的人。 他的五百甲士甚至都进不了城。 也是在这里,六公子田有文,开始对这个盛名之下的私生子有了更加深层次的思考。 他在心底里评价,这个男人不简单。 秦开看着六公子田有文,说道:“六公子,你急匆匆的赶到卢龙来,恐怕不妥当吧。” 六公子斜眼问道:“有何不妥当啊!” 秦开说道:“想必六公子也听过传言,燕王已经将子凰公主许配给末将为妻,虽然尚未行婚配大礼,但毕竟名正言顺。子凰公主已经算是在下的未婚妻子,六公子仗着你是齐国贵公子,一来这里,便摆出齐国上使的身份,还开口一句公主,闭口一句公主。公子这是赤裸裸的再打在下的耳光啊!” 秦开铁青着脸,盯着六公子田有文,然后怒斥道。 六公子田有文却只是淡淡一笑,他的心里更是冷笑连连,一个小小的燕国边地守将算什么,再过几个月,恐怕整个燕国都是齐国的,更何况只是一个燕国的公主。 “秦大夫,你这句话本公子就不敢苟同了。正如你所言,你和子凰公主尚未行大礼,也未进行洞房花烛夜,这就说明了公主依然是公主,并不是你秦氏妇人,我找我心中爱慕之人,又有何错?” 秦开也没想到六公子田有文的脸皮竟然厚到了这种地步。居然将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于是说道:“六公子,你好歹也是入过稷下学宫的贵族,怎么连这点礼数都不懂!” 第494章齐国的礼数 秦开已经先后和匈奴贵族、义渠君、以及秦国的豪贵打过交道,总得来说,这三个地方的人和燕国人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豪爽中夹杂着野性。 但又不失纯朴。 可是眼前这个齐国贵族却给秦开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的长相很普通,甚至看上去有些平庸。 但就是这张平庸外貌下的贵公子,却给秦开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他甚至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总觉得这张平凡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头嗜血的猛兽。 “秦大夫,我齐国乃礼仪之邦,就是你燕国的礼器也没有我齐国一个都的礼器多,你居然说我不知礼。可见你对我中原文化也了解不深。” 秦开则盯着田有文,说道:“六公子这是在说我见识短浅?” 田有文冷笑一声,说道:“何止啊?我曾听人说过秦大夫本是东胡人,后来方才入燕,所以这也就不怪你。蛮夷之邦,岂能知道礼为何物?” 秦开听他称呼自己为蛮夷,心中颇为不悦。他本就是这种性格,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勃然大怒道:“我曾听人说以貌取人,以出身取人者皆是世间俗物,我原本以为六公子出身于礼教最为严谨的齐国,当破此世俗之眼光。如今看来,也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六公子不仅俗气,而且是俗不可耐!” 秦开嗤之以鼻。 不想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秦毅,六公子远道而来,替六公子收拾房间,莫要慢待了六公子。” 说罢,秦开便要转身离开。 六公子田有文看着秦开,然后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子凰公主的下落?” 秦开则冷哼一声,转过身,重新走到六公子田有文的身边,然后说道:“六公子,恕在下无礼。六公子这种在未婚夫面前公开寻找别人未婚妻子的行为,也不是多么的光明正大,如果六公子对感情之事,能有军旅之事一半的上心,也不至于一路苦苦地追到卢龙来。” 六公子田有文则罕见的没有说话,反而认真聆听。 秦开说罢,便转身去了。 六公子田有文则轻笑着,然后回到了秦开给他安排的住处。 是夜,田有文坐在房间里未眠,过了一会儿,他的亲信副将陈源却赶进来,低声在田有文的耳边耳语了一番。田有文大惊,忙问道:“消息可当真?” 陈源低头说道:“是我们派出的斥候亲眼所见,公主殿下的车架回了蓟都。” 田有文脸上青筋暴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然后说道:“该死,他们这是合起伙来耍本公子啊!” 陈源低声说道:“公子,有件事卑职不知当言不当言?” 田有文眉头紧皱,他本来就有些乱了方寸,此时见陈源还说话不利落,心情更坏。 骂道:“该死的奴才,你也欺负你主子吗,有话就讲,有屁快放!” 陈源脖子一缩,低声说道:“卑职就是想不明白,以公子的出身和地位,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何必要对那个既带着面具,又有丑陋之名的女子动心。” 子之为燕国相国之时,曾经和齐国关系比较亲密,甚至将自己的外孙女在齐国都城临淄寄养过一段时间,所以以前大多数时候,子凰公主其实都在齐国长大。 齐国六公子济阳君田有文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丑姬子凰公主的。那时候的子凰公主被相国子之寄养在齐国,并且虽然看不清楚子凰的脸,但他对这个小女孩却有着特殊的感觉。 而且,她的智谋,她的心术都是六公子济阳君田有文所期待的东西。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爱情,更像是一种利益的交换。而在齐国受人排挤的他,需要在燕国寻找一种盟友,而子凰公主就是最好的人选。而且,子凰公主待他也不一般,原本性格孤僻的济阳君很受子凰公主的欢迎,也给了济阳君无比的自信。他盯着陈源,说道:“不,你不懂她的价值!” 陈源看着济阳君,疑惑的说道:“价值?什么价值?主上,她虽然是如今燕王子之的爱女,但是并无实权,对于殿下的帮助也有限的紧。” 济阳君摇摇头,说道:“不,你不懂。她的价值是无形的,是不可估量。” 陈源见自己实在劝不了主子,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毕竟济阳君也是有犟脾气的人,有些事不是他一个军营里粗汉就能完全决定的了的。 陈源说道:“不过,听说子凰公主对燕国北疆之狼秦尚的幼子格外好,并且燕王子之已经答应了两人的婚事,君上这个时候过来,会不会有点乘人之危。” 济阳君骂道:“迂腐!你难道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吗,一块肉,只要他没有扔掉,就是吃到嘴里,也有吐出来的机会。也就是说,别说他们只是定了亲,就算子凰公主已经下嫁秦开,本君也有办法让他臣服。” 陈源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可是,秦开目前的态度极差,我们已经在言辞上得罪了秦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济阳君说道:“怕什么,有本君在,一个小小的秦开还拿不下。” 陈源知道自己言多必失,于是只是提了一下,也不敢再说。 陈源忙问道:“君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立刻启程,前往蓟都寻找子凰公主。” 济阳君则冷笑连连,说道:“你们难道真以为子凰公主现在已经去了蓟都?” 陈源惊讶的说道:“难道子凰公主并没有前往蓟都?” 济阳君则边笑边说道:“那丫头善用计谋,若我所猜不错,子凰此时不仅不在蓟都,相反,她还在卢龙,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源低着头,说道:“主上说的意思是公主殿下就在一个角落注视着我们。” 济阳君点点头,然后说道:“让你的人把眼睛给我擦亮了。我们要做两手准备,无论如何,只要促成我跟子凰公主的婚事,那本公子就等于是加了一层更强大的保护网。” 第495章 安定是第一要务 济阳君能有这样的判断,一方面是基于对局势的判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子凰公主有一个比较深入的了解。 济阳君在齐国的地位并不稳固,齐王虽然志存高远,但毕竟年事已高。因此齐国的王权之争也是暗流涌动。 济阳君掌管济北兵权,济北军是齐国北境最重要的一支军队,实力雄厚。自从济阳君掌管济北军后,他便一直被齐国太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因为济阳君强大的军队力量所以就算太子对济阳君多有忌惮,但也只是心里记恨,外面并没有表现多少。 陈源点点头,说道:“公子说的不错若是能有燕王的支持,那公子的实力可就不一般了。”济阳君是齐国政界和军界都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在齐国威望日隆,若不是太子占据着大义的名分,恐怕太子之位早就易主了。 “公子,可子凰公主传说容貌奇丑无比,恐怕不是公子良配。”陈源知道,公子殿下需要燕国的力量来加强后盾,但是这可是要牺牲公子殿下的幸福为前提的,那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卑职觉得公子殿下应该有权知晓,那就是朝堂之上对于燕国的态度已经愈发的激进。许多人都已经向王上建议应该乘着燕国这次禅让的内乱,以及三晋都惨败于秦国的良机,吞并燕国。殿下久居济北,对朝廷的风议未免估计不足啊!”陈源既是济阳君的得力干将,也是他的良谋,所以他的担忧自然能引起济阳君的重视。 济阳君冷冷的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陈源说道:“莫不如我们暂行持观望态度,先看看情形再说。” “你的意思是再等等?”济阳君也觉得陈源的忧虑有些道理。 陈源点头称是。 “三晋兵败,短期内无法对燕国的局势产生大的影响齐国是太子的妃的母国,对燕国的局势有着天然的影响力。近来我们的人也时常传来密报,隶属于太子一党的军队和隶属于燕王子之的军队都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大有大打出手之势。恐怕燕国将会掀起新一轮的争权大战。而且,有一个人,世人都忽略了?” 济阳君问道:“谁?” 陈源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然后说道:“燕王哙!” 济阳君说道:“昏晕无道的燕王哙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源摇摇头,对于济阳君对燕王哙的轻视,他觉得很危险。尤其是对一个外表看上去昏庸,但实际上异常聪慧的燕王而言,尤其很危险。 “不,公子。燕王哙可不是什么昏庸无道之君,相反,在他在位的日子里,燕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济阳君看了陈源一眼,然后说道:“难道燕王哙还有后着,一个失去了权利的王,就如同被拔掉牙齿的猛兽还能兴得起什么风浪?” 陈源则说道:“公子殿下,就算猛兽被拔掉牙齿,可他还有一击必杀的利爪。或者说,他还会长出新的牙齿。所以,不要觉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济阳君笑道:“你觉得燕王哙是有意促成今日的这种局面?” 陈源回答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在燕国,一直是燕王、太子、相国子之三人争权夺利,表面上维持的和和美美的局面,终究难抵权力的侵蚀。” 济阳君摇摇头,然后说道:“你说的对,这件事确实值得深思,目前并不适宜过早的选择盟友。”济阳君一路走来,颇为不易。所以在了决定他前途的大事上,他一点也不敢马虎。 “那就再看看?”济阳君很是惋惜的问。 陈源笑道:“卑职是这个意思。” 济阳君非常不舍,他的脑海里闪出子凰公主的影子,她身段面条,细腰若绿柳扶风,虽然不能一览她的全貌,但依然能让他的心脏跳乱节拍。 若不是那个以讹传讹的丑姬,恐怕济阳君早就对子凰公主提出姻亲之议了。当然也就不会有秦开的突然出现。 济阳君最终叹息一声,然后说道:“那就先这样吧,看一看,父王对燕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在另一边,秦开从济阳君那里离开之后也没有立即就寝,而是来到了卢龙城城墙边上。 此次攻防战,对于东胡和燕国都能以惨烈来形容他们之间的战斗了。东胡攻城兵马损失惨重,但东胡骑兵冲锋之时,为给卢龙城墙带来了巨大的破坏。 秦开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修缮城墙,冬季已经快要来临,必须要保证大军安全平安度过严冬。 秦开李希烈和呼韩耶亲自督军,修缮城墙。秦开视察了一番,然后秘密召见了李希烈。 李希烈是卢龙城防的关键人物,尤其善于守城。 而在未来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燕军都只能保持战略收缩的意图,以守城为主,所以秦开的命令也就是以守城为主。 “主公,东胡兵马已经全线溃退,目前我们的一大难关终于平安度过了。” 秦开也是微微叹息,一年四季,基本上没有消停的日子。秦开一年之中大多数时间都消磨在了战场上,也是无奈的紧。 “是啊,一年四季,回环往复,总是战争伴随,若不是将士们浴血奋战,我们恐怕社稷难安百姓流离,那我这个大夫也就当的太窝囊了。” “主公,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动静,毕竟秋天已经是如箭在弦上,冬季将临。北境的严寒,应该会让东胡人和匈奴人不敢轻易南下的。” 秦开摇摇头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民虽安,忘战必危。卢龙不比内地,战事一旦爆发,基本上没有反应的时间。所以,我军的任务和目标以及日常的训练,绝对不能松懈。” 李希烈疑惑道:“东胡人难道还没有长记性,再说了,我们不是和东胡人订立盟约了吗?他们会不遵守约定?” 秦开则冷冷一笑,说道:“若是乖巧听话,把盟约当回事,他们可就不是草原上的饿狼了!” 第496章 到处透着诡异 秦开自幼在东胡长大,自然非常了解东胡人性格特点和行事作风。东胡人善于抄掠,对于强大的对手则表现出不同的气质来。 从根本上来说,这是一个深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法则的民族。 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在苦寒的北境生存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对他们而言,生存是大于一切的。 秦开握紧了拳头,他至今仍然记得,东胡大单于去卑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哪怕是在微小的细节,他都不敢忘记。 他的所有的东西都充斥着整个秦开的大脑,时不时会突然冒出来,告诉秦开,秦开为什么会活着。 就在两人密谈的时候,门外的关雎低声说道:“公子,小姐求见。” 秦开停下说话,然后看了一眼李希烈,说道:“让小妹进来吧,正好,我也有事向小妹请教。” 秦无衣穿着男装,如同一个俊雅的公子般走了进来,依兰和春雁则跟在身后,春雁还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倒是依兰这个小妮子多了几分甜美的味道。 秦开迎了上去,然后说道:“阿衣,快进来,我正好有事问你。” 秦无衣有几分疑惑,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的表情比春雁还要冷戾,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让一旁的李希烈都觉得浑身一惊。 “我那会就让依兰给你带饭过来,三哥哥又去视察城防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盛放的光,秦开知道,那叫愤怒。 秦开是那种一忙起来就不知道吃饭的人,也亏的秦无衣在身边监督,基本上每一天,到饭点的时候,秦无衣都会派依兰带着做好的糕点过来。 秦开自幼在东胡长大,不喜欢吃甜食,秦无衣便专门为秦开带了几名从蓟都招揽的厨子,为他烹饪些肉食。 秦开看着秦无衣恶狠狠的眼神,自觉理亏,忙说道:“这个,阿衣啊,我也不是故意不按时吃饭的,这不刚被齐国的济阳君冷嘲热讽了一番,心里有气,便不想在这里多待。所以就去了城墙那里督看筑城进度。”他也不敢惹恼秦无衣,这丫头,现在折磨人的手段现在是越发的丰富了。 “哼!”秦无衣冷哼一声,向秦开近处走了两步,然后说道:“济阳君我在齐国见过两回,他有战功傍身,在齐国诸公子中也算是个另类。而且他的主要战功都是来源于我燕国和赵国。” 秦开看见秦无衣不再追究他的吃饭问题,心里忙松了口气,然后说道:“阿衣了解就好,我也是没辙。公主殿下突然抛给我这么大的一个问题,一下子让我也有些始料不及。毕竟我对齐国不甚了解,更对齐国的诸公子不甚了解。” 秦无衣看了秦开一眼,然后说道:“三哥哥有所不知,齐国和诸国不同。自春秋末期以来,郡县制在诸国推行,皆有加强中央集权的趋势。但齐国却偏偏例外,他并没实行新的中央地方行政区划的改革,而是继续实行春秋时期所实行的五都制。即即墨、莒、高唐、平陆、临淄五都。济北却是并不属于五都的‘第六都’。” 其实秦无衣这话很简单,那就是济阳君在齐国地位很特殊,甚至掌握着不下一都实力的军队。不管他有没有野心,也不管他对齐王之位有没有想法,对于齐国太子而言,或者别的有志于王位的王子而言,这都是一股不敢忽视的力量。 秦开也皱紧了眉头,他说道:“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我们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他是一个对齐王之位有着极高渴望的人?” 秦无衣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不错。世人皆以为济阳君有登顶齐国之志,他的实力似乎也在告诉世人,未来的齐国,他是极重要的一个搅局者。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济阳君可以成为权臣,可以成为叛逆,但不会成为齐王!” 秦开说道:“这又是为何?” 秦无衣冷冰冰的说道:“因为济阳君母家的主上是终结姜齐的重要人物,甚至齐王都是他们亲手毒杀的。所以,他的母家就成为齐国一个特殊的存在,齐王非常倚重,但又非常忌惮的家族。” 秦开则冷笑一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秦无衣说道:“三哥哥,你可知道为何在燕国能让天下人都恐惧三分的丑姬子凰会对济阳君刮目相看,甚至在济阳君提出婚配之事时,她都不会当面拒绝。” 秦开摇摇头,说实话他也奇怪,一向以自己为中心的子凰公主在这个济阳君面前失常太多。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子凰公主连面都不敢见的人。 “我也很好奇,按说,以公主殿下的性子,不应该如此啊。” 秦无衣则嗤笑一声,然后抬头看着秦开,说道:“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丑姬子凰欠着济阳君的恩情。丑姬原先还有一个哥哥的,不过他的哥哥因为不受他们父亲的待见,便被派到了督亢之地的河北军守边,并在那里结识了也不受家族待见的济阳君。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子凰公主的哥哥战死燕齐之战,而子凰公主也性情大变。” 秦开说道:“如此说来,子凰公主哥哥的死应该是有问题的。至少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秦无衣点点头,然后说道:“所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绝非我们所看到的那样。这次,她用这件事威胁兄长,我还猜不透她的用意。”秦无衣也有些无奈。她和子凰公主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子凰公主做事随心所欲,不会考虑后果,想到什么便做什么,而且有着深深的毁灭之心。 而秦无衣做事则更有底线,或者牵绊太多。这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或者行事作风让他们思考事情的方式,做事情的方式都截然不同。 “主公,那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在一旁听秦开和秦无衣迷一样对话的李希烈看着两人说话的样子,知道事情不简单,便插言道。 第497章 卢龙新城的规划 秦开看着李希烈,沉思片刻,然后说道:“这个倒不用,济阳君在齐国地位超然,在燕国更超然,没有必要太过关注。” 秦开现在没有时间将精力集中在一个齐国人那里,他现在必须抓住机会,抓住每一个走到眼前的机会。壮大实力,为未来做准备。 秦无衣嘴角浅浅的弯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她很喜欢秦开这种大事来时的自信,这种自信太像他们的父亲了。 父亲当年在蓟都王宫中怒视群臣,和燕王怒目相对的情景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是一种风骨,更是一种骄傲。 秦开说道:“你现在给我把心思用在卢龙城的筑城上来,现在的卢龙城格局太小,城池的设计上也大有问题。我记得你父亲曾经在将作监任过职?” 李希烈忙说道:“回主公,家父是曾经做过将作监的小吏,不过早已经告老还乡,赋闲在家了。” 秦开说道:“你派人将你父亲请来卢龙吧。”秦开很直接的开口,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对于人才的渴求更是直言不讳。 李希烈一惊,忙说道:“主公,家父只是微末小吏,不足以登大雅之堂,恐怕会让主公失望。”李希烈的父亲名义上是小吏,实际上只是一个小的工匠,秦开能这么说,李希烈却不敢真就这么认为。 他在秦开帐下,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对于他而言,若他是千里马,那秦开便是绝对的伯乐。 所以,尽管秦开的提议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他的内心告诉他,他的忠心告诉他,他应该说实话。 秦开摇摇头,说道:“上次我巡查营房的时候在你房间看到一个竹简,里面详细记载了筑城之法。可有此事?” 李希烈心中一动,没想到当时秦开只是随手翻了一下,居然就记得清清楚楚。他也奇怪,为何当时秦开并没有追问。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不过似乎也是从那时起,秦开对他的态度也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主公好记性,是有此事。” “竹简可在?” “在大营中!” “筑城之要,承天时,就地利,趋人和。三者具,可筑城矣!” “主公,这?”他没想到,秦开对竹简中的内容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他可以确信的是,那本竹简除了自己和父亲之外,这世上绝没有第三人读过其中的内容。因为,那套竹简,是他父亲数十年来做工的心得要略,目前看了竹简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你父亲不是凡人啊!能将筑城要领说的如此简单而又深刻的人,在燕国,恐怕没有几个人。前面我没有提这件事,主要是因为当时战争残酷,不宜谈论这些问题。如今东胡人已经退回草原,我又新主政卢龙,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按说我应该要亲自去求见的,但卢龙府中之事庞杂,这几天脱不开身,明日你就回乡,将老先生接过来。” 秦开这段日子对卢龙进行了细致的勘察。卢龙城目前的城池存在很大的问题和漏洞,作为北疆重镇,三城之中,令支邑的防御做的最好,无终邑次之,而卢龙排在最后一位。 主要还是因为姬樾不懂军事造成的。 卢龙的主体还是百多年前姬樾家族的一位天才所筑,不过,当时限于落后的人力和财力,筑城之时,存在诸多问题。 而之后的姬氏族人,并没有太大的建树,除了百多年来人口的繁衍,将卢龙城变得更大一些之外,卢龙的主体变化基本上未变。 秦开迈开步子,走到后厅。 秦无衣和李希烈也跟着走了进来,在后厅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非常直观的再现了燕国北境的整个地形。 这是秦开的杰作。 秦开指着卢龙城所在的位置说道:“现在的卢龙城位置偏东,并没有完全将卢龙的险要用尽,甚至因为开拓方向的失误,还造成卢龙防御上有很大的问题。” 秦无衣也没想到秦开会对筑城这么专业性强的事情都知道的那么清楚,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盯着秦开,看他说话。 李希烈也不明白秦开话里的意思,按说这种大事,以他目前的功勋和地位,是无法聆听的。但秦开却给他细致的讲,他也只能听着。 “主公的意思是?”李希烈尝试着问道。 秦开指着卢龙城,说道:“我打算在在这个位置,重新筑一座卢龙新城。”秦开语出惊人。 秦开已经意识到了目前卢龙所存在的问题,防外而不防内,而且因为城池狭窄,不能储备充足的粮食,这在战时,都是会致命的。 李希烈忙说道:“可是,主公,这么大的事,卑职的意见恐怕……”他不敢再说下去,以他目前在秦开军中的位置,确实不应该听这些事。 秦开看出他的疑惑,便说道:“我告诉你这些,便是想让你把我的想法,告诉你父亲,我想听听你父亲的意见。” “家父?”李希烈疑惑。 秦开说道:“不错,你父亲曾经参与建造蓟都和居庸塞,对于城池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只需要将我的想法传递给他就好。至于细节,等你父亲来了之后再做商议。” 李希烈点点头,说道:“卑职明白了。” 秦开说道:“目前的旧城狭窄,我的意思是在东边濡水和卢水交汇之地以东修建新城,一来可以更好的借助碣石山西麓之险,二来也能更好的利用濡水这条水道,三来嘛,扩展卢龙城的战略潜力,联通燕山险塞卢龙道。将卢龙城彻底变为整个燕国东北边疆的重镇。” 秦开的目光幽深而辽远。 李希烈被秦开的豪情所摄,点头道:“主公好气魄,卑职也不等明天了,这就动身前往乡里。” 秦开点点头,说道:“也好,早一日到,早一日还。” 李希烈便急匆匆告辞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秦开和秦无衣以及那几个侍女。 秦无衣这才走过来,站在秦开身边,低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三哥哥,你营建卢龙新城,除了你说的三个原因,应该还有一个吧?”秦无衣的眼睛明亮的如同一只小狐狸。 第498章 远交近攻的提出 秦开对于秦无衣的睿智早已经习惯了,但是对于她刚才无意间流露出的少女模样,心里微微一动。 她平时好像表现的过于成熟了。 也过于冷静了。 让人完全忘记了,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 她现在的年纪,正是花开一般的日子,本应该在府上和普通女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可现实却是她一直为秦府的事情劳心劳力。不仅没办法去体验普通女子的喜怒哀乐,而且时时置身于危险之中。 就连秦开也忍不住为这个女子心疼。 所以他要时时把秦无衣带在身边,就近照顾她的安全。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平时是他对秦无衣保护照顾多些,还是秦无衣对他的照顾保护多些。 秦开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没办法,秦坚在这里的实力极具膨胀,我已经和大哥通过信,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和他动手,我在东边营建新城,一方面能避开秦坚的锋芒,另一方面确实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我的目标,不仅仅是将卢龙变成一个县,更重要的我想要让它成为燕国北境的枢纽。” 秦无衣定定的看着秦开,她的眼睛如墨,如星,在他的注视下显得更加明亮动人。 “三哥哥,对于你的这个决定我也很支持。其实父亲以前也曾经说过,现在的孤竹邑作为一个城邑尚可,但要做燕国北境的中枢,则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秦开则站起来,随手倒了一杯热水,递给秦无衣。 秦无衣微微一愣,不过片刻之后忙将热水接在手里。 “你应该知道的,父亲的愿望便是让燕国崛起为一等强国,而目前想要图强,莫过于变法。变法有深有浅,有全有偏。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希望能为燕国趟出一条道来。实现父亲的理想和抱负!” 两人没有在房间里继续呆着,而是来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柳树。和春天柳条依依相比,此时的柳枝干叶落,全没有生气。 秦开走到那棵大柳树下,然后望着天空,说道:“我现在的目标就在北疆,就在东胡。为父母报仇便是此时我心中最重要的事情。” 秦无衣斜着脸看了一眼秦开,然后说道:“三哥哥,你现在说的一个是父亲的梦想,一个是你的仇怨。假如这些你都实现了,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秦开转过头来,紧盯着秦无衣,然后说道:“没想过。不过在没有发生这么多变故之前,我曾经想过,我的生活或许是喂百头羊,几匹马。在草原上放牧,或许会娶一名普通的草原女子为妻,生几个孩子,然后带着他们骑马,射箭。” 秦开的眼睛里意外的闪现出柔和的光线来。那时候,生活很苦,他也经常受人欺辱,但是他很幸福。因为每次受了欺辱之后,他都能回到家,感受到母亲特有的关心和温柔。 可是,现在那种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没有了母亲! 他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就像他的人生,一旦出发,便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他的生活被赫舍里和东胡大单于去卑彻底的改变。 不知为何,秦无衣听到秦开的话,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子心疼来。 “三哥哥!”秦无衣弱弱的叫了一句。 或许是沉浸于刚刚的情绪中,秦开被秦无衣的声音惊醒,他猛地一惊,然后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都深深的望着对方。 不知什么时候,秦无衣已经紧紧的握住了秦开的手,两人就那样在那棵大柳树下,静静的站着。 凉风吹过,秦开倏的一惊,忙将手抽出来。他背对秦无衣,将心里的悸动隐去。 他们也回不到从前了。 秦无衣也并不感到意外,他盯着秦开的背影,然后转开话题,说道:“以卢龙的地理位置,完全可以胜任北疆的枢纽,甚至它的位置比令支邑还要优越,三哥哥若在东边营建新城,不仅可以在防御上更上一层楼,也可以更加合理的利用卢龙的土地。” 秦开点点头,说道:“农业是基础,畜牧业是关键,而商业是条件。卢龙有这个优势,既能发展农业,又能发展畜牧业,还能发展商业。这也是我同意和赫舍里暂时讲和的最主要原因。” 秦无衣淡淡的道:“赫舍里应该也能猜到你的意图。” 秦开笑道:“那又如何?他没得选,不是吗?至少在短期内,他不得不依赖于我!” 秦无衣说道:“父亲曾经说过,我燕国弱小为诸侯所欺辱的一个原因便是缺乏必要的战略纵深。督亢之地虽然富庶,但是离敌国太近,而且除了黄河,基本上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所以,强齐和强赵,甚至中山国都能对我燕国构成泰山压顶般的战略威慑。” 秦开点点头。秦无衣说的不错,这确实是燕国被锁死在北疆的重要原因。燕国的地理位置太差,再加上人口稀疏,政策保守,成为弱国也就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了。 秦开说道:“不错,那父亲是打算如何破解这个必死之局呢?” 秦无衣眼睛明亮如月,说道:“父亲说,欲强燕者,非广地无以成事;欲广地者,非北扩不能逞其时。所以,加深我燕国战略纵深的方向只有一个,北进!取地于东胡和匈奴,取民于箕国、扶余,只有这样才能延展我燕国的战略纵深。也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起我燕国南下争霸的雄心壮志。” 秦开则静静的听着,说道:“父亲和我的想法很相似,不过这其中具体的实施办法我却有另一种想法。” 秦无衣说道:“说说看。” 秦开说道:“东胡乃草原霸主,匈奴更是仅次于东胡的草原第二大部落联盟。箕国在东北方向也已经经营数百年。所以我们无法同时开战。甚至开战的顺序都需要认真的思考。我认为‘远交近攻’之策或许可以实行。” “远交近攻?”秦无衣疑惑的问道。 第499章 怀疑 秦开点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何头脑中会闪现出这四个字,但是似乎没有哪个词语比这四个字更贴切了。 “我的意思是联匈奴和箕国,先击东胡,然后再攻打箕国,然后和赵国结盟,攻击匈奴。这样,不仅可以更好的分化敌军,而且能让我军也更加从容。” 秦无衣淡淡的点点头,她的脸蛋有着牛奶般的滑嫩和光彩。精致的五官如同画中的人儿一般。淡雅的妆容似乎不用任何装饰,便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感。 她的美,没有那么惊心动魄,但绝对一眼万年。 秦开在她的眸子注视之下,说道:“这便是我的远交近攻之法。” “三哥哥的想法很好,不过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并没有办法事实。若职哥哥做不了燕王,或者说职哥哥这个燕王没有雄才大略,那么再好的策略都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想。” 秦开摇摇头,说道:“我相信公子职会是一个好的燕王!” “哦?为何?”秦无衣盯着秦开问。 他们之间似乎还从来没有讨论过公子职,从一开始,秦无衣就知道他们要辅佐的人是公子职,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们,公子职值不值得辅佐,公子职能不能担当大任。 他们也好像没有怀疑过。 秦开意外的看了秦无衣一眼,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秦无衣说道:“那是因为我相信父亲的判断,父亲说他可以做王,那便可以做王。” “那为何现在你要怀疑?”秦开问道。 秦无衣抬眼看了一眼秦开,然后说道:“三哥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职哥哥此次离京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在抵达赵国的时候,就收买了父亲亲信部将南宫烨。” “南宫烨?”秦开自然知道,它不仅知道公子职收买南宫烨,而且还知道,公子职对自己的亲信豪泰也恩宠有加。 秦开笑道:“那不是很好吗?至少我们可以看到公子殿下并非庸才,能懂得御人之道,这是为君者必备的特质。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秦无衣却说道:“话是这样说,可帝王之心不可测。如今公子职还没有继承王位,他就已经害怕我们秦氏坐大,若是以后承袭了王位,那岂不是要对我秦家下手。”秦无衣虽然师承她的父亲秦尚,善谋略,但是她也喜欢法家的思想,对法家的思想研究颇深。 秦开走到她身旁,指着那棵大柳树说道:“你看看,这棵柳树,盘盘如盖,但是在他的周围也少不了生出杂草和藤蔓,这不是由它来决定的。公子职自出生一来,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存着戒备的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他还比较安全,父亲不在,仅凭我们的力量,他有点担心也是应该的。” 秦开和公子职之间虽然也没有推心置腹的谈过几次,但两人的那种惺惺相惜之感却来的浓烈。 “三哥哥,你就那么相信他?” 秦开回答道:“是。以前母亲常对我人活在世上,总要有那么一两个人是需要我们不问青红皂白的去信任的。公子殿下便是那样的一个人,他值得我们去信任,他拉拢南宫烨也好,拉拢公孙家族也好,都无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让秦氏屹立不倒而已。再说了,没有这些对手,我们的价值也会大打折扣的。” 秦无衣静静的看着秦开,说道:“你越来越像一个燕国人了。” 秦开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怎么,原来我不像燕国人?” 秦无衣自知这句话有点不伦不类,也就不再说了。就在这时候,豪格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说道:“主公,姜大人和达奚若大人回来了!” “什么!”秦开一惊,忙问道:“在哪里?” 豪格说道:“已经到了城门处!” 秦开大喜过望,这段时间,他最放心不下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出使匈奴的姜复,另一个便是带着一千新编练的骑兵骚扰东胡腹地的达奚若。 此时,听到他们二人都回来了,估计是碰到了一块,大喜过望,忙说道:“快,擂鼓聚将,迎接我们的功臣!” 说罢,豪格刚要迈开步子前去传令,秦开便说道:“不,传令诸将,随我去城门迎接。” 豪格一愣,说道:“主公,这?”他有些怀疑,到城门迎接会不会太隆重了。 秦开看他有些犹豫,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豪格忙点头道:“是,卑职这就去传令!” 秦开转过身,对秦无衣说道:“此次赫舍里能拉低姿态,除了燕国和东胡和议,姜复和达奚若功不可没。而且,姜复带着我的秘密使命,事关日后我卢龙和匈奴的关系,我本应前去迎接的。” 秦无衣笑了笑,说道:“三哥哥如此重情重义,而且善待下属。这样的名头传出去,还怕没有人前来归附吗?” 秦开摇摇头,说道:“妹妹,你虽然谋略无双,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去城门口迎接他们并不是为了树名,而是因为达奚若是我安答,姜复也是我视若兄弟之人。”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秦开问。 秦无衣则抽了抽鼻子,然后说道:“不了,我今日被子凰公主拉去对了一天的弈,早就累了。他们我还是明日再见吧。” 秦开点点头,说道:“也好。子凰公主脾气诡异,娇蛮任性。也只有你能和她说的上话,不然我迟早被她算计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对了,看济阳君的情形,估计年前他才会返回齐国,这期间的事情,就要多劳小妹操心了。” 秦无衣说道:“嗯,我知道了。” 秦无衣说罢,便带着依兰和春雁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秦开则对蒲公英说道:“蒲公英,关雎,替我披甲!” 两人忙低声应了一声,然后和秦开一起回到秦开的卧房之中,替秦开披好甲胄。 第500章 意外的收获 秦开抵达卢龙城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终生难忘。 秦开一身戎装,他瘦弱的肩膀经过这里面的戎马倥偬,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刚披甲的稚嫩模样。不过当他看见眼前的一幕,还是惊呆了。 达曼浑身是伤的站在最前面,所有的士兵看到秦开之后都齐刷刷的下马。他们也没想到,秦开会亲自到城门口来接他们。 达曼大声喊道:“拜见主公,狼骑四营此次入东胡草原,袭扰东胡部落八处,烧粮库两处,斩杀东胡人首级一千零三十一级,特来向主公献捷!” 秦开看着达曼,他走到人群中,在每一名士兵身前停留,然后给予他们浓重的注视礼。带出去的一千儿郎,回来的不足四百人,而且个个带伤。 就连校尉达曼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秦开每走到一名士兵身边,都会替他们整理整理衣服,或者将他们的甲衣扯一扯。 这一支军队中,有自己的旧部,也有从临渝和海阳城中挑选的精锐,但秦开此时却从他们脸上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众将都静静的站着,其他的士兵也都静静的看着。是什么时候,这支原本没有精气神的军队变成了眼前这么一支敢战敢拼的铁军的。 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在了那个身材高瘦的少年身上。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个少年的蜕变开始的。 达曼继续说道:“主公我军战死六百一十二人,无一人被俘,所有的将士都是战死在冲锋的路上的。” 秦开忽然猛地转过身,他快走几步,走到众军面前,然后便要下拜。 诸将一看这情形,忙一拥而上,将秦开扶住。达曼离秦开最近,他第一个将秦开挡住。 自古以来,礼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众军虽然立了大功,但是要秦开下跪酬谢,却是实实在在要不得的。 秦毅说道:“主公,自古尊卑有别,还请主公三思!” 众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劝阻起来。 秦开紧皱着眉头,就在这时候,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主公乃是行军礼以致敬众军,诸位将军何须如此!”说话的正是姜复。姜复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走在最后面。 秦开说道:“一千狼骑远离故土,没有后方,在前线浴血奋战,极大的牵制了敌军的力量。我秦开在这里,多谢将士们了!” 说着俯身,行了一个军礼。 众军目光坚毅的盯着秦开,然后一起吼道:“杀!杀!杀!” 秦开将众将推开,然后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我们所有的将士都是好样的。因为你们,我们这次击退了来势汹汹的赫舍里,因为你们,我们身后的家人,百姓才能免遭荼毒,他们才能安居乐业!” “杀!杀!杀!” 秦开向身旁的书记官说道:“做好统计,有功者赏,有过者罚!通知火头营,杀羊宰猪,犒劳得胜而归的将士们!” “杀!杀!杀!” 秦开走到达曼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然后朝城内走去。 姜复等人忙跟了上去。 众人也都回到了大夫府。 议事厅! 秦开拍了拍达曼的胸口,说道:“这一趟辛苦了,我这些天提心吊胆,就怕你们遇上赫舍里返回军队的主力。” 达曼笑道:“安答,我可是坚定的执行你的策略,打一个地方就换一个地方。别的地方不说,就就燕山北麓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小路,我们俩哪一条路没走过。” 秦开说道:“那就好。说实话我还真怕你脾气上来和赫舍里的留守骑兵死磕!” 达曼说道:“那不能,我军这么大的伤亡我都心疼的要死,安答不是说过吗?现在还不是和他们死拼的时候,只不过,我军的伤亡还是太大了。”说起这件事情,达曼心里便有些过不去。毕竟,人是他带出去的,伤亡近六百人,他是有责任的。 秦开挥挥手,说道:“这不能怪你,这是战争,是战争就会死人,你不要过于自责。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燕国要是都是这样的士兵,这样的百姓,何愁不能傲然于天下。” 达曼点点头,说道:“安答说的不错,我明白了。” 秦开说道:“这一趟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和我们之前想的一样,草原之上的防御并不是密不透风的。” 达曼说道:“是啊,我们不仅将赫舍里的部落搅了个天翻地覆,而且,我还生俘了一个人。” 秦开见他说的郑重,便问道:“何人?” 达曼说道:“这个人安答也听说过的。”说罢,便说道:“来人,将人带上来!” 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老牧民走了上来。 秦开看见那个老牧民,老牧民头发花白,牙齿都掉了。但是秦开却瞳孔一缩,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舍里的养父。 赫舍里小时候因为家族的内斗,他的父亲无奈只能将赫舍里寄宿在一家老牧民家里。后来,赫舍里长大,回到了赫舍里家族中继任族长。 只不过,家族里面逼迫赫舍里杀死他的养父。 赫舍里无奈只能这样做。 可秦开万万没想到赫舍里居然还能有点仁慈之心。并没有对他的养父下手。 秦开走过去,说道:“赫舍里倒也干了一件人事!” “带下去吧,不得无礼!” 侍卫将赫舍里的养父押了出去,秦开笑道:“看来又要让赫舍里出一身血了。” 众将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赫舍里和秦开正面交锋以来,还真没占上什么便宜。并且一再的碰壁,他们也都记得赫舍里当时猪肝色的脸色。 秦开对赵一说道:“你派人给赫舍里那边透点风过去,他会派人来联络我们的。” 赵一说道:“是!” 秦开笑着说道:“安答,这次你做的好。这一趟最起码能为我们在拿上千头牛羊。虽然我们要挟这事可能不地道,但是对待赫舍里这个家伙,也无需太客气。” 达曼也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 第501章 争吵 对于赫舍里,秦开心里是没有什么负罪感的。 秦开继而转头看向姜复,姜复依然是一袭白衣,北疆的风霜并没有将他的俊雅无匹吹掉多少,反而更多了几分风尘之色。 秦开走过去,为他亲自斟满一杯酒,递过去,说道:“姜子这次能说服匈奴人出击,实乃是首功也不为过。” 姜复白润的肌肤明亮不已,他抬头看着秦开,忙说道:“一切都是主公运筹得当,我只是跑跑腿而已。” 秦开挥挥手,说道:“不然,时移世易,匈奴人和东胡人一样,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我没有什么运筹的,倒是你我想听听匈奴部落的近况。” 姜复点点头,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他说道:“以往主公常说,匈奴人对我们的威胁和东胡人没什么差别,原本我还不信。不过这次北疆之行,让卑职眼界大开,数十万骑兵动起来,真的是地动山摇,气势恢宏啊。” 秦开笑道:“看来姜子对匈奴人的骑兵影响颇深?” 姜复猛然的点头,说道:“是,卑职也终于明白了主公力主发展骑兵的苦心。通过这一次北境之行,卑职认为,我军不仅要学习胡人的骑兵战术,连同一些胡人的习俗也可学习,比如他们的服装,他们的一些文化。” 秦开倒是意外的看着姜复,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能认识到北地胡人威胁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姜复这个人,秦开一直将他依为最重要的谋士和心腹,他确实也不负自己所望。 除了他的出身有些模糊之外,这个男人总给他不一样的东西。 “你这话有点意思,为何要学习他们的服饰,习惯?”秦开问道。 姜复的这句话其实很得东胡一系将领的喜欢,因为博尔呼也好,达奚若和门罗也好,自从他们来到燕国以来,他们对燕国的一些繁文缛节颇为不喜。也一直感觉不习惯。 比如燕国繁琐的礼节,以及长袍,对于他们这些骑马的人来说可算是糟糕透了。 姜复说道:“匈奴人往来飘忽,行动如风,这种轻骑在战场上便是敌人的噩梦。在看我们,身着长袍,行动不便,骑马就更不便了。如此一来,我们在战场上是占不到便宜的。” 众人都赞赏的点点头,尤其达奚若头点的最欢。 达奚若也忍不住说道:“是啊,主公,其实这件事我也早就想说了。只不过怕勾起主公的往事,所以一直没有开口。奶奶个熊,别的不说,这个长袍我真的是穿不惯。不瞒主公说,每次我骑马,别的不怕,就怕裤裆一下子裂开!” 达奚若最后一句话说完,整个大堂上都哄笑起来。倒是达奚若的儿子呼韩耶忙上前一步,扯了扯自己父亲的衣服,示意他在秦开面前不要说话这般粗鲁。 秦开摇摇头,也笑道:“无妨,无妨。呼韩耶安答,你让达奚若叔叔说下去。这话虽然听上去有些粗糙,但话糙理不糙。” 呼韩耶哀叹一声,有这样一个父亲,他也没有办法。 只得退到一旁。 秦开看向他们,说道:“你们也都说说你们的想法。” 门罗犹豫了片刻,他上前一步,说道:“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主公,达奚若之言,可以说是我们三千狼骑的共同想法。” 秦开将目光看向最老成持重的博尔呼,然后说道:“博尔呼叔叔,你看呢?” 博尔呼本来微眯着眼,听到秦开的问话,然后睁开眼睛,看着秦开,回答道:“主公,其实卑职也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老将秦桐开口了。 秦桐是秦尚的远亲,在秦尚时代也是颇为知名的谋将。秦尚去世之后,秦桐也被安排到秦开身边。 不过因为秦桐身兼数职,尤其在令支邑练兵,所以未能立刻到秦开身边报到。 此次东胡犯边,秦桐方才将那边的职事交割清楚,来到秦开身边报到。 而且带来了近千精锐。 秦桐说道:“主公,祖宗之法不可变,祖宗之制不可违。我燕国子民历来穿长袍,坐车马,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岂能一日而废!” 秦开微微皱紧了眉头,没有说话。 “秦副将,你这话可就偏颇了。秦国商鞅变法之时,亦曾有过古今之论,古法与今法之别。当时在朝堂上也是掀起双方骂战,两派纷争。可如今你看看,现在的秦国是什么样?变法前的秦国又是什么样?” 姜复开口直接反驳秦桐,因为姜复知道,秦桐的想法不是个案,他可以说代表了许多老人的立场。 尤其是秦氏老人的立场。 秦开现在行事远没有当时白狼王的自由,因为掣肘他的人太多了。 别的不说,光秦氏的那几个长老就足够缠人了。 秦桐冷笑一声,说道:“姜大人,听说你周游列国,以不到而立之年的年级走遍诸国,可你别忘了,商鞅变法,变得是古俗,行的是新法。这新法可不是来自戎狄之邦。东胡也好,匈奴也罢,都是我燕国北疆之大患,历年来侵我边疆,掠我百姓。我们还向他们学习。此事传出去,让诸国怎么看我们,又让朝廷怎么看我们。” 秦桐其实说的也有道理,毕竟,他们只是一个县,虽然下面辖着十几座城邑,但是还是太小了。 姜复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就退缩。他站在秦桐对面,然后说道:“我曾听人说过,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狭隘取人,终不得大成。秦校尉也是当年北境之狼身边的虎狼之将,没想到居然也生着这样一颗狭窄的心胸!” 秦桐冷笑道:“年轻人,你也不要激我,这一招对我这种见惯了生死,看透了世情的人来说,没什么作用。反正,这种弃祖宗之法的行为,不足取!” 姜复说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秦副将在战场多年,应该知道,就拿战争为喻,春秋之时,五霸纷争,皆用车兵,其次步兵。可进入战国以来,数次大战,车兵已经不能适应战争的需要,反而是以前人们看不起的步兵成了诸国的主力,这是为何?” 秦桐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第502章 姜复带来的消息 从春秋进入战国,改变的不仅仅是整个天下的格局,诸侯国的势力对比。 他的变革是多方面的,深层次的。 从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到现在的数百年间,整个天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复说的非常有道理,就拿各国的战争来说,春秋时期,能有两三万人的大战,就已经是能够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可是进入战国时代,两三万人的战争已经算是小战了。动辄数十万人的大战成为常态。 就拿最近的五国伐秦之战为例,先后参战近四十万人,三晋联军战死达到八万人,可见战事之惨烈。 秦桐跟随秦尚征战多年,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和变化。对于姜复的有些观点他也没办法反驳。不过对于一个遵守了祖宗规矩几十年的老人来说,对于改变总是有着天然的抗拒的。 “我承认你说的没错,可这和我们穿胡人的衣服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学习胡人的骑兵战术,可以学习他们的骑兵,但不至于什么都学吧!” “是啊,是啊,秦副将说的有道理!”几名校尉也支持秦桐的意见,纷纷表态。 姜复则说道:“若真想求变,只变革表面是无法令我们强大的,就算能取得成效,那种成效也是不长久的。这从魏国成为战国以来的第一强国就能得到教训。” 三家分晋之后,魏国率先在诸国之中强大起来。魏国任用李克进行变法,吴起,西门豹等人辅佐,仅仅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让魏国成为战国第一强国,也成为第一个率先强大起来的诸侯国。 只不过,强大强大如魏国,在李克去世之后,变法也就停止了。导致现在魏国已经被后来居上的秦国超越,不仅河西之地尽丧,就是河东之地也被秦国拿去大半。 “正是因为他们的变法,他们才能迅速崛起。也是因为他们的变法不彻底,变法之人不在其位,他们的变法便不能推行,最终也落得个变法失败的下场。” 姜复的话在大厅里回荡,东胡系的将领对中原诸国的历史并不熟悉,但是燕国系的将领却非常熟悉这段历史。 都觉得姜复的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秦桐良久没有说话。 不过,对于姜复这个年轻人的话,秦桐依然很不服气。只不过他的口才并不好,也没办法去反驳他。 秦开看着两人,他也知道,改革是大势所趋,但是深层次的改革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没有强有力的后援支持,也没有一个足够大的舞台去做这件事。 所以,他笑道:“好了,你们现在也别急着争这件事,改还是不改,大改还是小改,目前还没有到最佳的时机。或许再过上两年,我们会看的更清楚。” 秦开的话一槌定音,将两人的分歧暂时搁置。对于秦开来说,有时候有分歧也不是一件坏事情,毕竟,集思广益,需要不同的意见。 秦开说道:“不过,不管以后怎么改,我卢龙的军政变革却是免不了的。” 众人忙都俯首,说道:“是!” 秦开说道:“姜子,你下来之后按照我的意思先列一个章程,我来批阅。” 姜复忙说道:“喏!” 秦开这才继续问道:“这次匈奴之行,除了这件事,匈奴大单于可还有别的话。” 姜复暗暗心惊,惊叹于秦开的睿智,他没想到,秦开对于匈奴大单于会算的这么准。 忙说道:“禀报主公,匈奴大单于希望我们能为他们开辟一条商道,用他们的马匹牛羊来交换我们中原的珍宝。” 秦开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匈奴人和我们毗邻之地为上谷王辖区。而上谷王又是匈奴左贤王的亲信,他一向是匈奴部落内的主战派,这个决议恐怕没那么容易通过吧。”匈奴内部的势力划分基本上已经非常明确。左贤王掌控着绝大部分军队和民心,未来匈奴大单于百年之后,左贤王继位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异议。 姜复点点头,说道:“主公所言不错。确实在议事会上,以左贤王为首的主战派并不同意和我军有商贸往来。” 秦开说道:“哦,既然如此,那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姜复有些惭愧的摇摇头,说道:“卑职虽有三寸不烂之舌,但也并未说服左贤王。而真正说服左贤王的是匈奴的大阏氏兰氏!” “大阏氏!”秦开默默的念了三个字。不由得心底深处微微一动,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压在更深处。 “不错,当时虽然匈奴大单于有些意动,但是左贤王态度强硬,只能拖到下午继续会谈。在中午的时候,大阏氏和左贤王秘密会谈,同时参加会谈的还有右贤王。” 秦开说道:“这不奇怪,右贤王本是兰氏的族长,是匈奴五大姓氏之一,兰氏能拿到这个右贤王的位子,也是因为匈奴大阏氏的缘故。” 姜复更加好奇,心里暗想,看来自己的主公和匈奴人关系不一般啊。虽然他在匈奴的时候也私下里问过,但匈奴众将似乎对秦开这个名字很陌生。而当他提起燕蛮儿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连那些普通的牧民都不由得惊叹。 姜复继续说道:“是。当时我在帐外等候,密谈大概花了一个时辰,在下午的会上,左贤王居然一反常态,支持和我们建立联系,并且提出在我们卢龙和他们上谷之地建立一个商品集散之地,集中交易某些重要的商品。” 秦开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说道:“看来是匈奴大阏氏在其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啊。” 姜复说道:“是的。” “这不是难事,前面我们也说了,目前我们的常态就是和北境的东胡与匈奴保持良好的关系。尽管东胡人仍然会南下掳掠,但我们只需要防御即可。能将匈奴人拉在一起,对我们没有坏处。再说了,我们也需要北地的牛羊马匹等物,既然匈奴人能提供给我们,那我们求之不得。” 第503章 故人情 秦开心里对于卢龙城的改革方向已经成竹在胸。农业是根本,商业是重点,手工业是支撑点。 诸子百家,好处便是百家之中,人才济济。 而对于和匈奴东胡的商贸关系,是秦开未来发展的重点。毕竟,卢龙的战略开拓方向在北方,这是由卢龙的绝佳地理位置决定的。 姜复沉吟片刻,说道:“另外匈奴大单于也秘密派了使者随我南下,因为这里的情形不明,所以我将使者安排在了卢龙城西北的三十里驿。” 秦开点点头,对于姜复的谨慎,秦开非常赞赏,他帐下万人敌的猛将不少,但谋士却不多。严格意义上来说,除了秦无衣之外,姜复是唯一一个能称得上谋士的人。 秦开笑道:“你做的很对,有件事你不知道,这几日卢龙城中迎来了一位客人,若是被他知道,恐怕又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姜复有些疑惑,能让秦开这样说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他倒是对秦开口中的那个客人,充满了好奇。 于是问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开说道:“你周游天下,此人你应该听过的。” “哦?” “齐国济阳君!” “济阳君?”姜复猛然一呆,然后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他虽然转变极快,但也被秦开看在眼里。 “你认识此人?” 姜复沉默片刻,说道:“只是听过而已,可以说是齐国最具将才的公子,长年领兵驻扎在济北之地。只不过他的母亲出身寒微,并不被朝臣所重,所以虽然有大才略,大武勇,但只能远离中枢。” 秦开笑道:“看来你知之甚详啊!” 姜复则说道:“当年游齐国时,曾经专门去过济北,入过济阳君的府上。主公,可以这样说,齐国济阳君的济北军战力之强,放眼整个齐国,也足以笑傲!” 秦桐听了之后,冷哼一声,说道:“姜大人这句话言过其实了吧。世人皆知,齐国最善战者,乃是技击之士,这是堪比魏国武卒,秦国战兵的精锐所在。济阳君虽然数次败我燕国,也数次攻略中山和鲁国,但是要说他的济北军是齐国最强兵,恐怕也有些夸大了。” 秦桐是秦尚身边的左膀右臂之一,他对事情的看法一向独到。 姜复摇摇头,说道:“世人皆知济阳君乃名将,技击之士乃是享誉天下的精兵。殊不知,令济阳君扬名天下的正是他的济北军。主公应该看到了,济阳君北上燕国恐怕所带兵马不足千数。” 秦开点点头,说道:“姜子所言不错,他所带兵马不足千,但都是骑兵。而且,我能感觉到,战力不弱。” 秦开以前对济阳君并没有多少深入的了解,但是,他也是见惯了天下强兵的人,所以一眼便能看见济阳君帐下的兵马战力不差。 姜复说道:“那便是了。只是卑职不解,主公和济阳君并没有往来,秦氏和齐国也没有什么密切的联系,他来卢龙做什么?” 秦开苦笑一声,他何尝不知这个情况,便说道:“他是为子凰公主而来!” 姜复皱紧了眉头,说道:“原来如此,可是子凰公主已经和主公定亲,他这般做,也忒无礼了。” 秦开也冷冷的说道:“不错,所以和我已经交锋过了,不过此人脸皮极厚,他借口有事向燕王禀告,赖在卢龙不走了。” 姜复笑道:“这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秦开说道:“那他一直待在这里,公主殿下又不见他,也不是个事啊!” 姜复笑道:“此事倒是不难。济阳君虽然有大将之才,鸿鹄之志,但他却有一处致命伤,那便是出身。母家没有势力,这也导致他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只能待在济北那块小小的地方蛰伏。而且因为长相的关系,齐王也不喜欢这个儿子。主公只需要派人前往齐国,说济阳君有意燕国公主,不用别人,齐国太子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宣回去。” 秦开看着姜复好看的脸庞,说道:“看来,济阳君活的也不舒畅啊。” 姜复忍不住笑道:“现在天下皆知,齐国恐怕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干预燕国的机会,无论齐王也好,还是太子也好,都是坚定的主战派,他们岂能容忍济阳君坏他们的好事。” 秦开则脸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明白,自五国伐秦大败之后,齐国干预燕国内政就已经是一个时间问题了。这件事情,燕王子之明白,燕王哙明白,太子平更清楚。 只是他还是不太明白,既然都已经知道齐国会干预燕国,那为何在这个时刻,济阳君会来到燕国,甚至向子凰公主表白心意,怎么想怎么看都不是聪明人所为。 “这件事我也不明白,不过,卑职曾听说过,子凰公主幼时曾经在齐国生活过一段日子,恐怕与这件事有关系。” 秦开点点头,说道:“算了,也不管那么多了,明日我在见见他,希望他早日离开吧。” 姜复点点头。 正在这时候,秦无衣的丫鬟依兰进来,低声说道:“公子,酒宴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差我来问,何时开宴?” 秦开站起来,对众将笑道:“好,你回去告诉小妹,现在就开宴!” 依兰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是。” 等依兰退开,姜复却若有所思。 秦开走过来,对众人说道:“姜子与安答平安回来,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这段时间也辛苦众将士与我一同御敌,今日本将解除酒禁,众将士便放心畅饮吧。” 众人忙说道:“谢主公!” ······ 另一边,卢龙城内的驿馆。 在卢龙城南西市不远处,坐落着一座馆驿,专门是用来招待往来于卢龙的官宦和使者住的,济阳君就住在这里。 济阳君一人坐在屋里,屋子里并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和外面漆黑的夜晚相照应,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济阳君的声音有些沙哑,说道:“本君不是说了吗,我要在卢龙呆上一段日子。怎么又来催?”听他的声音,充满了不悦和不耐烦。 第504章 意想不到的关系 在屋子里的另外一个黑影却眉头一惊,对于发怒的济阳君多少有些恐惧,毕竟,济阳君凶名在外,御下又极严,下人没有不怕的。 “大君,卑职只是传话而已,公主一天之内已经来了三封密信,催促大君速速前去蓟都相见。” 济阳君眉头微皱,冷笑一声,然后说道:“啰啰嗦嗦,传信的人呢?”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声音也变得更加严厉起来。 对面的亲信打了一个哆嗦,然后低声说道:“第三个来的是公主的亲信侍女鱼燕儿,卑职不敢怠慢,暂时将她安置在营中了。” 济阳君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走吧,我们回营。” 两人快马加鞭,离开馆驿,乘着城门还没有关的当口,急匆匆出城。 来到大营,济阳君便直奔自己的大帐,当他进去的时候,那个叫鱼燕儿的侍女却正在自己大帐之内沐浴。 暖和的光线让整间屋子都散发出微微的暖意,出挑的美人如同画中走出来一般,留给济阳君一个光滑洁白的背影。 济阳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胸腔中一股浓烈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哪里还能把控的住。 他沙哑的嗓子深处挤出一声沉重的闷哼。 便大踏步向前冲去,然后跳进了大桶之中。 水花四溅,香气怡人。 整个房间都变得香艳起来。 过了许久,两人互相依偎在床榻之上,济阳君有些丑陋的脸上到处都是豆大的汗粒,他靠在墙边,问道:“公主那边出了什么事?着急火燎的让我过去?” 鱼燕儿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天崩地裂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她娇喘微微,不断急促的呼吸着热气。 她紧贴着济阳君赤裸的胸膛,然后抬起头,望着他有些不一样的脸,说道:“婢子也不清楚,不过听里间伺候的姐姐说与燕国的局势有关系,公主听说大君秘密来到了燕国,所以派我们尽快喊大君过去。” 济阳君冷哼一声,然后说道:“燕国之事天下皆知,又有什么秘密可言。不过,她能派你来,倒是解了本君的相思之苦。”说话间,他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几分别样的光彩。 鱼燕儿则将脸贴的更紧,妖娆的声音还在大帐里回荡。 “大君!” 紧接着两人又陷入浓情蜜意当中。 不过,在后半夜的时候,济阳君还是不得不从温柔乡中起来,没办法,来自蓟都的第四拨信使趁着夜色而来,带来了一个让济阳君不得不去蓟都的消息。 公主病了! 而且是突发重疾! 济阳君从温香软玉中挣扎着起来,没有再做停留。他留下一名亲信,等待天亮然后禀报秦开,他不能亲自告辞,多少在礼节上是说不过去的。 济阳君连夜率领兵马向蓟都而去,路上一刻都不敢耽搁。 大概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济阳君所率领的先锋骑兵就已经抵达蓟都。令济阳君惊讶的是,公主殿下的使臣似乎早已经知道济阳君回来,早早的已经在城门口等候。 济阳君看到来使,问道:“公主殿下情况如何了?”使者是公主的亲卫,对于济阳君也很熟悉。 亲卫说道:“卑职也不知道,卑职接到的命令是在城门口等候大君,至于其他的事情,卑职并不清楚。” 济阳君眉头一皱,说实话,他的心里非常不悦,不过此时没有发泄的由头。 他闷哼一声,然后开始低着头往燕国太子宫走去。 走到东宫的背面街道的时候,亲卫将济阳君从一个小门领入太子东宫,然后径直来到一座三层小楼处。 这里是燕国太子平平日里读书的地方,是东宫的藏书楼。不过,自从太子成年之后,已经很少来这儿了。反倒是太子妃齐国的公主却经常出现在这个地方。 济阳君什么都没有说,走到门口的时候,亲卫便站在门口,不再往里面走。鱼燕儿带着济阳君踏入藏书楼,并且一直走到了三层楼。 推开门,在第三层,并没有想像中的卷轴竹简,反而是一间布置颇为典雅端庄的卧室。 鱼燕儿将济阳君送到门口,便不在往里面走。她悄悄的关上门,然后和另一名侍女静静的站在门口。 济阳君走进去,脸上的神情极为不快,他快走几步,在内室中是一张极大的床榻。 他坐在床榻边上,榻上盖着一面大红被子。太子妃面色有些潮红的看着济阳君,眼神迷离,就像一支完全绽放的牡丹花,流尽风情。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谎言让我心里有多着急?” 济阳君换了一种脸色,然后指着床榻上的太子妃质问道。 太子妃则像一条噬人的蛇,她伸出自己的莲藕一般的胳膊,然后缠上济阳君的脖子。 没想到他们之间居然还有这层关系。虽说当时贵族礼法森严,但是没想到他们之间居然会逾越这一条道德底线。 尽管他们并不是亲兄妹,但是仍然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这种关系注定是无法出现在阳光下的。 “还不是听说你到了燕国,我原本想着你会第一时间来蓟都看我,但是却架不住子凰公主那个贱人对你的吸引力大。” 济阳君脸色有些难看,他说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不能对子凰公主恶语相向,你今天越界了。” 太子妃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是吗?这么快就维护那个贱人了,你别忘了,她已经被许配给秦家的三公子了。秦家三公子你知道吧,就是太子殿下帐下最为信重的秦二公子的胞弟。” 说到这件事,济阳君的脸色瞬间变成了雪山上的暴风雪一般,他猛地抬起头,盯着太子妃,然后一把将她缠在自己身上的胳膊甩下去,站起身来,说道:“本君不会让他得意太久的,一个私生子而已,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 太子妃对于济阳君的突然变脸也充满愠色。 “哼,别怪我没告诉你,秦家的儿子,你最好还是别轻视的好!” 第505章 秦越与济阳君的交锋 济阳君眉间一抖,然后转过身,问道:“看来你和秦家的小子关系不一般啊,怎么,这么快就出手维护你的情郎了?” 太子妃格格一笑,然后说道:“兄长,吃醋了?” 济阳君冷哼一声,然后说道:“吃醋,太子妃,在下时间也紧凑的很,就不打扰太子妃休息了。” 太子妃还没有说话,忽然在帘子后面闪出一个人来,却是秦家的二公子秦越。 “久闻济阳君乃是齐国不世出的名将,今日一见,倒让人有些失望。” 秦越一袭黑衣,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黑暗中,给人一种神秘之感。 济阳君抬眼盯着秦越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和秦开倒有几分相像,不过秀气过之,英武不足。 两人凝视良久,然后才开口道:“你是何人?” 秦越向他淡淡的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在下将军帐下副将,下大夫秦越。” 济阳君有些释然的看着秦越,说道:“你就是秦氏的二公子,将军市被的女婿?” 秦越则脸上露出几丝微笑,然后说道:“济阳君睿智。” 济阳君摇摇头,他看向太子妃,盯着她的眼睛,然后说道:“没想到啊,你居然找了秦氏的二公子,看来是我小看了你,能将秦氏的二公子都收入裙下。” 太子妃则一脸媚笑的站起身,然后靠在秦越的肩膀上,盯着济阳君说道:“还不是你不理我,我便只能让阿越疼惜了。” 秦越则伸出手揽住太子妃细细的腰肢,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济阳君本来在秦开那里就不高兴,此时见到秦越和太子妃在一起,而太子妃对他若有若无的态度,更让他的内心气的发狂。 人总是这样,自己不喜欢的或者不在乎的东西,如果在别人那里有了存在感,这个人也不会愿意。 这恐怕就是人们常说的嫉妒吧。 “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也不管你是谁的女婿,最好别招惹我。”济阳君冷冷的看着秦越,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秦越则转身对太子妃说道:“你先回去,今日虽然太子去了南城,但还是要小心太子殿下归家,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秦越的声音既温柔又好听,太子妃听在耳中极为受用,他看也不看济阳君,转身便走。 济阳君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然后更加的怒火中烧。 他转眼看向秦越,寒声道:“让太子妃装病,是你的主意?” 秦越等待太子妃离去,然后关上门,将楼上的灯吹灭,两个人都浸入漆黑的暗夜中。 “是,这是我和太子妃的一场赌博,结果我赢了。” 济阳君大怒,他怒吼道:“你放肆!” 秦越却没有一点后退,他等济阳君的话刚说完,便斥道:“济阳君,你别搞错了。我是燕国北境秦氏的二公子,更是燕国将军的乘龙快婿。你虽是齐国公子,也不该这般无礼待我。” 济阳君冷笑道:“我无礼了又如何,我是齐王之子,你能及得上我?” 秦越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抬起头望着济阳君,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的灯又被重新点上。 两人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对方,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秦越说道:“其实按我心里的想法,见了你本应该收拾你一顿的,若不是太子妃提前嘱咐过,此时你早就躺在地上了。” 济阳君微微一愣,他倒没想到一上来秦越会对他这样说话。 不由得也冷笑起来,“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让我躺地上。” 秦越说道:“你进东宫之时,带进来两名护卫,这两名护卫都身经百战,且擅长刺杀。” 秦越只说了一句,济阳君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秦越则不理会他的变化,继续说道:“而且这两人先后替济阳君躲下五次刺杀,忠诚无比。不过,我若想对济阳君有所图,仅靠这两个人是无法拦住我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 秦越说道:“就在这座房子的周围,我埋伏了三层,大约由12人组成的进攻梯队,在我南谍司面前,在厉害得护卫也挡不住我们。” 济阳君听到南谍司三个字,大骇一声,急忙向后边退了几步。说道:“南谍司?你是说北疆之狼秦尚的南谍司?” 秦越则笑道:“不错,看来济阳君见多识广啊!” 济阳君说道:“不对,就算是秦尚创立的南谍司,那统辖权只有继位的世子。你不过是秦尚并不看重的二儿子,你有权指挥那支精锐之师?” 秦越的瞳孔缩了缩,然后说道:“济阳君要不要试试。” 济阳君脸色数变,然后说道:“不用了,你在这里埋伏我,又是什么意思?” 秦越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说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想告诉济阳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让世人都都知晓文武双全,国士无双的济阳君是一只藏在黑暗中,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的衣冠禽兽,你猜猜,天下人会怎么议论济阳君,齐王又会怎么对待济阳君。” 从始至终都淡定自若的济阳君到了此刻,才真正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寒气。他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秦越摇摇头,然后走到济阳君身边,低声说道:“无妨,只要济阳君殿下大腿上有三处暗痣的消息传遍天下,就不怕没人不懂我说的是什么。而且我想,济阳君绝对是第一个想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济阳君听到三颗暗痣的时候,神情就已经大变,待他听完之后,怒气更深,恐惧也更甚。他抬起头狠狠地盯着秦越,然后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就这样简单的威胁我吧。” 秦越则轻笑道:“还是济阳君公子殿下睿智,我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知道,既然齐国内部已经对我燕国的形势做了详细的分解,想来大军入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想知道,你们入燕的时间到底是何时?” 第506章 无法避免的战争 燕国太子平虽然娶了齐王之女,而且他也得到了齐王暗中的允诺,但是齐国人心底里在想什么,就连太子平也无从得知。 因为对于一个弱者来说,强者是不会与弱者分享利益的。 尽管世人都清楚,齐国将他们的公主嫁到燕国来,更多的是出于国家利益的考量,甚至他们暗中支持太子平和燕王子之对抗,也更多的是为齐国谋取燕国的利益。 秦越有自己的想法,这场战争既然无法避免,那么他就必须紧紧的抓住这场战争带来的机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古到今,离不开一个利字。 秦越的眼里也满是这个字。 “秦氏三子甲北境,以前我也只是笑笑,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见了两个,真有点名不虚传啊。”济阳君摇摇头,面带苦笑。 秦越没有说话,良久,问道:“你见过我三弟了?” “见过了,何尝只是见过,而且让我吃了闭门羹。”秦越没有再进一步逼问济阳君齐国发兵的时间,而是转移了话题。因为他们都意识到,他们之间并不存在死磕的利益。 刚才无论是秦越也好,还是济阳君也好,多少显得有些过于有侵略性了。 “你是冲着他未婚妻子而去的,他让你吃闭门羹而没有对你动手,已经很仁慈了。”秦越冷笑道。 济阳君摇摇头,说道:“未婚妻子?我看未必,你们秦氏虽然势大,但偏安北境,对于燕国中枢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更何况北疆之狼已死,就是恢复他生前的荣光已是不可能,更遑论其他了。燕王子之将子凰公主许配于秦开,恐怕也是刚刚登基为燕王的拉拢人心之举吧。对于他而言,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 秦越摇摇头,他盯着济阳君,说道:“不,你错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三弟可不是我们,你要知道,他从小是在东胡长大的,身上的野性难驯,你若以常理去猜度他,恐怕要吃大亏啊。” 济阳君眯着眼睛,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然后说道:“看来你们兄弟的关系并不融洽。” 秦越转过头去,“济阳君和太子也是兄弟,关系何时又变的融洽了。” 面对秦越的针锋相对,济阳君也没有生气,而是等了片息,然后说道:“具体时间我并不清楚,不过从临淄传过来的消息看,不会晚于明年秋天。” 秦越一惊,说道:“为何会到明年秋天?三晋兵败,损失惨重,齐国此时出兵岂不是最佳时机吗?” 济阳君也没有理会秦越的惊诧,而是说道:“三晋虽然惨败,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所以,和三晋通好,需要花费些力气。再说了,此次北上,我齐国必然是要倾全国之力,征兵训练,战前的动员和准备也需要时间。” 秦越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然后说道:“我要见齐王!”他冷不跌的说了这么一句。 济阳君的眼眸则一动,然后说道:“不愧是秦氏第二子,最会审时度势的公子啊。你和公主殿下的事,父王也已经知道了,父王也想见见你。” 秦越则抿嘴笑道:“那正好啊!”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然后都不禁笑了起来。 ······ 秦开在卢龙旧城以东修筑新城奏章星夜从蓟都北来,燕王子之对这件事也很支持。 并且同意了子凰公主的所请,将通令全国,将死刑犯和流刑犯,甚至关押时间在三年年以上者,全部发配到卢龙城,以充实边防。 当然,秦开奏请向卢龙移民两万的奏章并没有被批准。 秦开在书房中正在批阅这几日的军情奏报。秦无衣领着依兰和春雁在一旁协助。自从秦开主政卢龙以来,秦无衣和依兰都会将奏报分门别类,替秦开分类清楚。并且对于一些事情,秦无衣也会将自己的意见写在旁边,以供秦开 这无疑给秦开帮了大忙,秦开也不想秦无衣太劳累,替她又新编练一支两百人的女营,照顾她的起居,保护她的日常出行。 秋天天气渐凉,蒲公英刚从厨房熬了些羹汤端上来。秦开伸了伸懒腰,亲自给秦无衣盛了一碗,端到她面前,说道:“歇一会吧,吃点东西。” 秦无衣抬起头,看了秦开一眼,然后接过羹汤,点点头。 秦无衣说道:“海阳那边传来消息,子凰公主这段时间在海阳城倒是乖巧的很,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秦开说道:“子凰公主去海阳调息身子,也是为了躲避济阳君,她这么乖巧也是正常的。” 没想到秦无衣听了秦开的话,却噗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傻哥哥,对于丑姬还是了解的浅了,她可不是一个会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的主。” “什么意思?”秦开心里一惊,他没有明白秦无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无衣没有说话,一旁明丽的依兰则掩着嘴浅笑道:“公子,小姐和子凰公主有过交锋,子凰公主喜欢不按常理做事。这次她让公子帮她拒绝济阳君,而她隐居在海阳。实际上,她从到海阳的第三天就已经秘密返回蓟都了。” 秦开这才惊的合不拢嘴,说道:“那海阳城里的又是何人?” 依兰笑道:“想必是子凰公主的贴身侍婢了。” 关雎从外面走进来,端着漱口水走了进来。 秦开说道:“关雎,你去告诉豪格,让他唤赵一过来。” 关雎忙低声答应了一声,蒲公英伺候两人漱了口,然后将案几上的杯盘都收拾了。 秦开这才问道:“她突然返回蓟都干什么,她不是要躲着济阳君吗?明明济阳君已经离开了卢龙,去了蓟都,她为何又要跟着去,莫非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明面上看到的那样?” 秦无衣则摇摇头,说道:“不,济阳君虽然特别,对丑姬也有恩情,但是就凭他还无法让丑姬对她另眼相看。她是一个冷血到极点的人,这个天下,除了三哥哥,我还没发现任何一个人能在她面前那样。” 第507章 于公于私 燕国三姬,各有千秋,但要说真的流传最广,名声最响的还要非丑姬莫属。一来,世人皆爱美女,出现一个极丑的女子,印象更为深刻。二来,丑姬凶神恶煞,恶名在外,更多的人其实是在听了他的恐怖故事之后才记住她的。 不过正如秦无衣所说,丑姬子凰对谁都是一种瞧不在眼里的态度,但唯独对秦开,态度确实不一般。 秦开盯着秦无衣,说道:“果真如此?那我是不是还要感到幸运。”秦开苦笑,说实话,几个女子之中,秦开最不爱接触的便是丑姬子凰。因为,和她相处,自己要将全身的警备都要提高起来,以防她给自己挖坑。毕竟,在这短短的相处时间中,她给自己下的套也太多了。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三哥哥,你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的眉眼间都满是调笑的味道。 秦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说道:“说起这个,我到有件事要问你。” 秦无衣抬起头,然后问道道:“什么事?” 秦开说道:“你和洛璎公主关系深厚,这段时间络璎公主可曾联络过你。” 秦无衣有些好奇,不是正说丑姬子凰的事吗,怎么突然就扯到络璎公主身上去了。 秦无衣说道:“没有,我们俩最近的一次通信还是去年,今年以来,我给公主殿下去过几封信件,但是都没有收到回信。” 秦开说道:“燕王哙居住的安乐宫早就被燕王子之的亲信所控制,虽然宫内的近卫军仍旧效忠燕王哙,但消息要想瞒过燕王子之的耳目直达天听,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秦无衣说道:“三哥哥是说我的信件都被人中途截留了?” 秦开点点头,然后说道:“有这个可能,奉阳君子岚对安乐宫盯的尤其紧,更何况,宫内还住着他日思夜想的络璎公主,别人尚且不说,只奉阳君一个人就不会让你的书信全部变得有去无回。” 秦无衣说道:“三哥哥突然提起络璎公主,应该不仅仅是说这个吧。” 秦开的眼睛一动,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燕国三姬,除了丑姬子凰名动天下之外,妖姬络璎公主以美名名动诸国。倒是谋姬秦无衣因为常年跟随父亲在边塞征战镇守,反而名气不及前两位。 而秦无衣似乎也特别满足目前的现状。 秦开说道:“我上次在安乐宫中见到络璎公主,我看她心情郁结,眉间被丑困所扰。就想起你们二人是熟识,应该多关心关心才是。” 秦无衣忙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三哥哥怕络璎遇上危险。” 秦开点点头,然后说道:“是啊,燕国蓟都现在局势微妙,正是权力斗争最激烈的时候。络璎公主虽说是王家公主,但很可能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在权力斗争面前,无论是公主的身份,还是倾国倾城的美貌,都不足恃。” 秦无衣说道:“就在络璎搬入安乐宫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暗中派北谍司精锐混入安乐宫侍卫当中,暗中保护,不过燕王哙疑心很重,他们虽然混入了安乐宫的侍卫当中,但大多都安置在外围,平日里并不能见到内宫深处的公主。” 秦开叹息一声,说道:“当年初见时还是一朝公主,如今却要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行事,想来心情也不会很好。再加上奉阳君子岚又有觊觎之心,恐怕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过段时间我要去蓟都一趟,我会亲自去一趟安乐宫,见一见络璎公主。” 秦开说道:“这倒不用,到时候我们两个人入京,一同觐见燕王哙。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望络璎公主。到时候,若你能说服她一起来卢龙,那是再好不过。” 秦无衣立刻抓住了秦开话中的深意,问道:“什么意思,三哥哥要让络璎公主殿下来北境?这么说,齐国那边传来不好的消息了?” 秦开重重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据齐国和蓟都传回来的军报,齐国济阳君到蓟都之后先后秘密觐见了太子妃和太子平,只待了短短五天就南下返齐。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二哥也秘密跟着济阳君的车队去了齐国。” 秦无衣皱紧了眉头,绝美的脸蛋上闪现几分愠怒之色,她有些气愤的说道:“看来齐国干预我燕国之事,已经成了定局了。就看他们何时发兵了。”秦开自从秦无衣到来之后,腾出手来,将射雕司的主要力量投放到了南边,齐国、中山国、赵国方向成了射雕司的监视重点,而北境方向则主要由秦无衣的北谍司负责。 秦氏分化,秦越掌管南谍司,造成秦朗、秦开一系对南境情报的缺失,虽然秦开有意重建南谍司,但因为人手不足,目前也只能暂时搁置。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啊,三晋兵败,诸国都缺乏制衡齐国之力,齐国就像一头埋伏在暗处的猛兽,对我燕国一直虎视眈眈,燕王禅位,诸国都有意见,可只有齐国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这便是他们的态度,或者什么都不说,或者一动而天下惊。” 秦无衣抬头看向秦开,说道:“三哥哥是想让络璎公主在北境避开风头?” 秦开点点头,说道:“不错,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要这么做。齐国若是大军压境,仅凭我们燕国目前的实力,自保都难。再加上我们燕国内部子之一系和太子平一系,甚至燕王哙一系的明争暗斗,到时候蓟都恐怕会成为兵祸连结的人间地狱。公主殿下对我有恩,再说了,公子殿下也甚为疼爱公主殿下,所以我还是想着若能让她躲过这场浩劫。” 秦无衣没有说话,不过对于秦开的选择,他很支持。秦开有一句话说的对,于公于私,她都需要保络璎公主万全。 秦无衣说道:“劝说这件事恐怕会有些难度,络璎公主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在乎。可她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要她舍弃姨夫,独自来北境避风头,恐怕不容易。” 第508章 落井下石 秦开这个担心,倒是直接打在了七寸上,络璎公主确实有很多缺点和毛病,但是,谁都不能否认,她是一个极孝顺的女儿。 燕王哙被子之一系的叛臣逼迫之下,退位让贤,然后避居在安乐宫,世人皆认为燕王哙肯定离不开子之的清洗。谁都明白,此时的情势,燕王哙死去肯定比他活着要更好。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太子平都认为燕王哙可能无法久存于世的时候,其他的公主和王子都被吓得远离燕王哙的时候,络璎公主却出入都紧紧跟随在燕王哙的身后,因为几乎天下人都知道,子之儿子子岚对络璎公主有意。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直到这一刻,燕王哙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生所为,竟是这般的荒唐可笑。 秦无衣也叹息一声,她看着秦开,然后说道:“到时候就看她能不能听我的劝了。” 秦开说道:“不管她听不听劝,我们都需要保证她的安全,表哥也已经来信,最放心不下的的就是络璎公主,若我们没有保护好她,表哥那一关就不好过。” 秦无衣点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秦无衣最后说道:“陶朱堂的范阎今日要在馆驿带着楚国的行商和箕国以及东胡人等部的行商见面,他上书问,主公能不能抽出时间。” 秦开笑道:“你看看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自然是要去的。我们和楚国还没有建立太紧密的联系,这点不好。楚国地大物博,又是南境的强国,我一直想和他们建立联系,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范大哥昨日还向府里头送来几箱子礼物,我我不好拒绝,就替三哥哥收下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我待他如兄长,所以也无需太见外。你做的很好,我记得上次范大哥就对我提过这件事,陶朱堂内部的争斗也渐趋白热化。他们被范氏正房逼迫日紧,所以希望我能支持他们。” 秦无衣笑道:“陶朱堂可是富可敌国的家族势力啊,当年父亲曾经在出使宋国的时候,拜访过陶朱堂的上任家主,给父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秦开说道:“所以啊,对于范阎一脉,我也是有心扶持,本来父亲和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现在父亲不在了,我也有责任将这个协议一直履行下去。这次,范阎在韩国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多的箭簇,而且招揽了那么多的工匠,无论是对眼前的战事,还是对未来的发展,都立有大功。” 秦无衣盯着秦开,良久才说到:“我说呢,战后的封赏,三哥哥将所有人都封赏了,唯独留下了范阎。” “怎么,他有怨言?” “这倒不是,他依然在为陶朱堂的事情而奔走,只不过心里不快那是肯定的。” 秦开笑道:“好了,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就不在这儿耽搁了,我这会去馆驿看看。” 秦无衣点点头,表示认可。 ······ 今天范阎在范府正在招待一个特殊的客人——范二公子。 目前陶朱堂长房对二房的压迫日甚,二房这一脉,获得的资源也好,还是支持也好,都少的可怜。可就是这么艰难的局面,因为范阎的牵线搭桥,范氏二房却获得了极为宝贵的一块基地,那就是燕国北境的商业版图。 尤其是和秦氏家族合作之后,他们更是获得了一个稳固的基地。在秦氏的支持下,他们迅速的崛起,成为北境最大的商贸集团。产业遍布整个燕国。 不过,从一开始秦尚就给了范氏一个必须要坚持的方向,那就是秦氏以入股的方式参与范氏的分利,这也是协助他们扩张的前提。 范氏的二房也没想到,范阎当年一个小小的选择,会成为他们二房进行绝地反击的良药。 “我这次秘密北来,是代表家族拜见秦大夫的,你要尽早安排。” 范二公子是二房在前台任事的主要人物,往来于诸国,平时多在齐楚两国活动。燕国是弱国,燕国的市场还不足以让他这个站在前台的头面人物出来。 范阎低着头,站在旁边,然后说道:“是,不过秦大夫这段时间忙于公事,恐怕能不能见上面还不一定。”秦开这段日子的辛苦,范阎都看在眼里,他也是真心对待秦开这个兄弟的。所以,当秦开封赏众人,唯独绕过他这个大功臣的时候,他心里虽然有过不满,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这个来自草原上的汉子是值得他信任的兄弟。 “我已经从令支过来了,秦家的现家主秦朗大夫都没有这么大的架子,他一个幼子,竟然会这般无礼。”范二公子也是傲气凌人之人,当年在箕国的时候,就是眼高于顶,不屑与人交流,而今,二房的实力渐渐恢复,他的底气更足了。 不过,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媚了。 范阎摇摇头,说道:“二公子,这话可万万说不得的,您应该明白,秦氏三子,虽是一家,但毫无疑问,将来都要主政一方的。尤其是卢龙,秦三公子虽是幼子,但是他如今数层身份,非常敏感。若二公子还是用这种眼光看人,恐怕对我们家族不利。” 范阎因为搭上了秦家这条线,在范氏的地位也直线提高,虽然还是接受范二公子领导,但是自主权也有了提高。 范二公子冷哼一声,说道:“你是说他是燕王子之准女婿的事吧,本公子还担心呢,如今齐国对燕国虎视眈眈,时刻有大军北进之象。三晋兵败,齐国干预燕国内政已成定局,家族里面也担心,我们在燕国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布局和实力,恐怕会损失殆尽。” 范阎眉头一皱,说道:“二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范二公子慢悠悠的说道:“家族里面商量过了,我们要向秦开摊牌,至少要在卢龙让我们范家在商事上做主。” 范阎一听,霎时间又惊又怒。 第509章 小姐就是陶朱堂 范阎急忙反对,说道:“不行,我不同意。二公子,我们陶朱堂自陶朱公开宗立派开始,便一向将信字当头,才有了如今疏通天下的财路。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岂能坏了这么多年的规矩。”范阎不知道这是谁出的主意,但是他知道,这个主意糟糕透了。他虽然在二房这边地位并不高,手上的权力也不大,但是,涉及陶朱堂核心利益的问题,他不能让步。 再说了,范二公子虽然地位尊崇,但是他也可以不听他的命令。毕竟,在整个陶朱堂,他范阎只需要听一个人的命令就够了。 “范阎,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否定家族的决议?”反而公子柔柔的声音立刻一变,变得更加冷戾起来,他本来就长相柔媚,此时生气,更多了一分寒气。 “我从没有否决家族决议的意思,不过有件事我希望二公子明白,在整个陶朱堂,正房也好,二房也罢,我范胖子只听小姐一个人的命令行事。” 范二公子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气的整个人从地上站起来,狠狠地俯视着范阎,用质问的语气说道:“范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陶朱堂给你吃给你穿,给你荣华富贵,你就是这样报答陶朱堂的。” 范阎抬头直视着范二公子,没有半分退缩。他说道:“二公子,我想你要明白,我胖子这条命是小姐给的,我能有现在的地位也是小姐给的,我只知道,小姐便是陶朱堂,陶朱堂便是小姐。” 范二公子看着范阎,他自嘲似的说道:“亏我还在家族会议上替你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番话就足以让家族将你从族谱除名。” 范阎头抬的更高,他盯着范二公子,然后说道:“除名又有何惧?如果我在乎这些东西,我就不来趟这一趟浑水了。” 范二公子有些语塞,他看着范阎,转移话题道:“你为何反对我向秦开提出我们的建议。” 范阎见范二公子并没有在进一步,他当然也不会撕破脸皮。说道:“卢龙厥遭战乱,先后爆发了两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我们鼎力相助之时。盟友的价值便在于这里。可是按照二公子所言,家族内部想乘着卢龙城虚弱之时,落井下石,别说是我,就是一个旁观者恐怕也不会容许我们这样做。若我们真将自己的信誉招牌踩碎了,那百年陶朱堂,恐怕灭亡也就在朝夕之间了。” 范二公子此时虽然没有对范阎大加发火,但是听见范阎的这些话,心里也是不悦。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就目前的情势看,此次齐国若是出兵,恐怕真有一鼓作气,灭掉燕国的想法。你说此时我们不争取好处,等到何时?”范二公子怒道。 范阎吓了一跳,说道:“二公子,此话怎讲,消息从何处而来。齐国真有灭亡燕国的野心?” 范二公子瞥了一眼范阎,也难怪他不知道,他在陶朱堂的地位还是太小了,所以有些东西是不会让他这一层次的人知道的。 “范阎,我警告你,今天我们的谈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希望不要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范阎却面露难色,说道:“二公子,请恕我不能答应。我从韩国督运兵器北上时,小姐对我来过密信,在卢龙,一切行动都要听从秦三公子的指挥,当然,有什么消息,也要第一时间告诉主公。” 范二公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指着范阎连说了两个你字,却最终无话可说。 范阎看了范二公子一眼,说道:“二公子,今日我还有要务在身,主公要见楚国的商团,我必须陪着。赶明儿,主公闲下来,我就会向主公请求,让主公尽快接见公子。” 范二公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冷淡的看着范阎。说道:“好,那本公子就等着。我倒要看看,离开了秦尚,秦家的三个儿子如何撑起这片天?” 范阎也不敢耽搁,忙往馆驿而去。当他走到馆驿门口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重兵把守,为首的一人是秦开的亲卫营统领豪格。 楚国的商团和东胡的商团已经这里等候。 众人一看见范阎过来,忙都一哄而上,围住范阎,说道:“范掌柜的,你怎么才来啊,可见到了秦大夫。” 范阎挥挥手,说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秦大夫这几日忙于安抚被战争残害的百姓,对大家稍有冷落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奏报我已经呈上去了,相信今天就会有结果。” 一名楚国的年轻人说道:“范掌柜的,我们等倒是不怕,就怕秦大夫会另有打算啊!” “是啊,是啊,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与秦大夫搞好关系,可是大夫一直不露面,我们可怎么办啊!” 楚国使者说道:“好了,都别争了,既然秦大夫已经知道了我们要拜见大夫,那我们便要相信,秦大夫不会将我们遗忘的。” 正说话间,只听的馆驿外面侍卫浑厚的嗓子开始发声。 “秦大夫到!” “秦大夫到!” “秦大夫到!” 仅仅片刻的功夫,秦开就已经闯进了房间,所有人在那一刹那被吸引了过去,忙跪下行礼。 秦开走上前去,拉起范阎,然后说道:“算了,众位也是千里迢迢而来,就不要行礼了。” 范阎说道:“主公来了,我们便有了主心骨。”他走到一名胡须比较长的中年人面前,说道:“主公,这位是楚国这个商团明面上的决定者。” 秦开走到中年人面前,问道:“你就是楚国豪贵?” 中年人最后重重的点点头,说道:“在下屈廉拜见秦尉大人!” 秦开点点头说道:“起来吧,都起来。” “谢主公!”众人高呼。 秦开说道:“屈氏是楚国王族啊,看来楚使来头不小啊。” 屈廉忙说道:“不敢不敢,在下虽然姓屈,但只是一个普通人物,当不得大夫谬赞!” 第510章 又来一个看“美人”的 楚国和其他诸国并不相同,相比起其他中原诸侯国是周天子所分封的诸侯国,楚国则是属于南方孕育出的独特文明。 而且,楚国世家势力强大,王族为芈姓,其中昭、屈、景是楚国三大王族姓氏。 秦开盯着屈廉,笑道:“你们远道而来,能长途跋涉,到我燕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屈廉忙说不敢。 范阎笑道:“主公,屈大人虽然是屈氏远亲,但个人能力超群,深受家族的认可,目前主要负责和中原诸国的商贸之事。” 秦开笑道:“极好,极好。屈大人,不瞒你说,我也早有和楚国通商的想法,这次你能来我这儿,我蓬荜生辉啊!” 在秦开的认识中,楚国是全天下除了韩国之外,兵器制造最为先进的国度。而且楚国土地广袤,地广人稀,有丰富的铁矿等资源。 在诸国之中,以楚国土地最广,资源最丰富。原本,秦开就想和楚国搞好关系,希望能从楚国手中得到他们的铁矿和冶炼技术。 没想到,上次范阎前去韩国,不仅为秦开带来了大量的武器和工匠,而且居然和楚国的屈氏搭上了线。 作为楚国王族的三大氏族之一,屈氏可以说人才济济,尤其在军队和商界之中有着自己强大的势力。 目前屈氏是楚国太子极为倚重的一股力量。 “秦大夫,其实卑职这次北来,除了通商一事,还有一件秘事需要和大夫相商。” 秦开皱皱眉头,他和楚国人并没有打过交道,也不认识楚国人,所以当屈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开颇为惊诧。 他转头看了一眼范阎,范阎的目光中也充满探寻的意味向秦开盯过来。 秦开暗暗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认识楚国人。范阎人精似的人儿,怎么能不懂秦开的暗示。 于是说道:“屈大人,这个,恐怕?” 屈廉打断范阎的话,说道:“范掌柜,我知道你是秦大夫手下的左膀右臂,不过此事极为重要,还请秦大夫能屏退左右,待我细细说来。” “这?”范阎脸露为难的神色,他也没办法,只能将目光盯到秦开身上来。 秦开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稍作沉思,然后说道:“范阎留下,其他人暂且退下。” 其他人听了秦开的话,忙都低着头然后退了出去。而屈廉在派人抬上来三个大箱子。 屈廉等众人离开之后,他走到那三个大箱子旁边,然后俯身一个个的将箱子打开来。只见箱子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金块。 秦开眉头微皱,他抬起头,盯着屈廉,问道:“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屈廉看着秦开,然后说道:“这是我楚国太子送给秦大夫的礼物,而且太子殿下还说,只要秦大夫答应他一件事情,我楚国愿意给秦大夫客卿之位。” 秦开没有在看屈廉,而是转过身,走到主座上,然后坐下来,眯着眼睛,说道:“我和贵国太子并不相识,初次见面,太子殿下就能有这么大的许诺,实在让人始料未及。按理说,我应该收下太子殿下的好意,可是我这个人却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本大夫与太子殿下无尺寸之功,不敢受之啊。” 屈廉没想到秦开对这么多的黄金居然从始至终看都没看一眼,心里嘀咕,莫非情报有误。来自北地的情报说秦开是秦尚的私生子,而且自小生活在东胡草原,生活艰苦。应该见了金子喜笑颜开才对,哪知秦开却完全不屑一顾。 “秦大夫,这是我楚国太子的好意,大夫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屈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闪烁了几下,颇有深意。 就连范阎都听出来了屈廉这话中的隐隐威胁之意。 那知秦开却笑道:“楚国太子的好意,本大夫心领了,如果屈大人只是来送礼的话,恕本大夫要驳大人的面子了。比起这个,本大夫更在意和楚国的商贸。” 屈廉脸露惊讶之意,叹息一声道:“真国士也!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秦大夫当的此谓。” 秦开摇摇头,说道:“屈大人过誉了,我们都是爽快人,就开门见山,直话直说吧。太子殿下初次见面,就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应该是有事要我做吧。”秦开瞥了屈廉一眼,然后问道。 屈廉脸色一变,语气微微一顿,沉思了片刻说道:“秦大夫果真是爽快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此次北上燕国,除了和秦大夫商议商贸之事,其实最重要的事情是想给秦大夫带来太子殿下的问候。” “问候?” “不错,问候。问候之外,便是想告诉秦大夫,太子殿下对子凰公主颇为喜欢,若不是碍于燕国出了大事,早已经派使者前往燕国提亲了。只是,我楚国使者尚未出发,便听闻燕国发生了大事,而且燕王也将子凰公主许配给了秦大夫。所以,太子殿下这才派我北上,先到北境来,问问大夫,只要是秦大夫提的条件,本国都会答应。” 这一下,不仅是范阎惊愕不已,就连秦开也觉得有些苦笑。先是齐国来了一个奉阳君,后又来了一个楚国太子的心腹,没想到都是冲着子凰公主来的。 他倒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子居然会这么招人喜欢。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生出几分不悦来。毕竟,再怎么说,名义上子凰公主还是他的未婚妻子,就算自己并无心爱他,但是看到别的男人觊觎,心中也免不了生出几分怒意。 他猛地一挥袍子,怒道:“贵国太子知道子凰公主已经是本大夫的未婚妻子了吗?” 屈廉微微一愣,说道:“知道。” “那明知子凰公主已是本大夫之未婚妻子,竟然还能提出如此无耻之言,楚国太子的教养何在,楚国国威何在?”秦开大声怒斥之下,屈廉都微微变了脸色,而且因为秦开声音之大,外面的卫士都听见了,一股脑都涌了进来,而且纷纷将屈廉围在中心。 第511章 两个任务 在众卫士的印象中,秦开似乎很少发脾气,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当秦开发脾气的时候,那说明局势很不好,或者说秦开的心情很不好。 没有人敢轻视眼前的这个少年,就像没有人敢轻视一只发怒的野狼一样。 秦开的眼神忽然仿佛变了颜色,然后他紧紧的盯着屈廉,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屈廉的心脏也忍不住大跳起来,他明白,他应该是触动了秦开的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他还是有些太大意了。 不过,他不想死! 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之后,屈廉转变的也快,忙跪下说道:“秦大夫息怒,卑职知道我这么说有些突兀,不过卑职临走时,太子殿下确实是这样给我交代的。太子殿下说了,只要秦大夫提出要求,他一定会尽力满足。” 秦开微微眯着眼,然后说道:“不用了。你回去告诉太子殿下,你就说秦氏的幼子虽然不才,但自己妻子还是能守住的,就不用他操心了。”说罢,便甩袖拂怒而去。 豪格等人也纷纷收起兵器,跟着秦开出来了。 范阎看眼前的情形,知道事情已经出了岔子,他叹息一口气,看着屈廉,然后说道:“你……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屈廉也有些委屈,因为在他看来,在当时的世人看来,女子不过是男子的附属品,别说问一问,就是送走自己女人的事例都多的不胜枚举。所以,他也就没多想,没想到居然会惹得秦开生出这么大的气来。 “那是世人,可不包含我们主公。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也算是楚国太子殿下身边的左膀右臂,怎么不知,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也亏的今日主公并未真正发怒,不然别说是你,就是这里站的是太子殿下,恐怕都免不了红脸。”屈廉似乎和范阎关系不错,两人说话也随意的多。 屈廉也叹息一声,指着那三箱东西说道:“那……这……这怎么办?” 范阎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来,说道:“东西就留下吧,晚上我再去一趟主公府上,将东西带给主公。主公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看不惯太子殿下将自己的私事放在家国事之前的态度。” 屈廉忙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可太好了。不瞒范兄说,有你这句话,我的心里也安然不少,此次北上,太子殿下给我两个任务,我可不想一个都完不成。” 范阎听到屈廉说有两个任务,眼眸一动,说道:“要不我给你出出主意?” 屈廉奇怪的转过头来,说道:“你?” 范阎点点头,他瞥了屈廉一眼,然后说道:“先让我猜一猜,太子殿下给你的任务,第一个自不必说,应该就是有关子凰公主的事。至于第二个吗,恐怕是太子殿下对于未来的燕王已经有了最终的选择了。” 屈廉瞪大了眼睛,像看着怪物一样的看着范阎,惊问道:“你如何得知?”只是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忙又住了嘴,不过仔细思考一会儿之后,才叹了口长气,说道:“你说的不错。” 范阎笑道:“屈大人,当年我在楚国遇上难事,多亏了你的帮助,才让我免了家族的责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可不曾有一日忘却啊。我范阎虽然是追名逐利之人,但也知道恩字怎么写,义字怎么写。今日你来到燕国,就是拼了我这条小命,我也要助你完成任务。” “此话当真?”屈廉惊诧的一把抓住范阎的手,问道。 范阎点点头,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屈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对啊,我此番北来的目的,一是为太子殿下传达有关子凰公主的事,二是来面见秦氏族长,与秦氏商议,如何扶保公子职登上未来的王位。” 范阎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却舒缓的吐出来,他说道:“幸亏你们选择公子职,我想,刚才主公虽然怒气冲冲,却没有动手的原因便是他也看穿了你们的选择。不然,今日之事,恐怕几乎不可能善了。” 屈廉摇摇头,苦笑起来,说道:“唉,这本就是一个充满艰险的路,我既然走了,便没有想过会活着回去。” 范阎长叹一口气,说道:“这又是何苦呢?”屈廉站起身来,然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低声说道:“我们也没的选。” 屈廉抬起头,望着窗外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说道::“我北上时专门绕道韩国,拜见了公子职天下,有些东西和细节都已经和公子谈的差不多了。公子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找秦氏!” 范阎了然的点点头,说道:“这件事你还不能着急,在秦氏,二公子倒还罢了。你要商议军情要事,恐怕得等三公子和长公子都同意才是。” 二公子自秦尚逝世后,基本上已经脱离秦氏,独立门庭。长公子秦朗为秦氏族长,幼子秦开又是秦朗的左右臂膀。这两个人,一个不点头,恐怕,秦氏族内就不会有和谐的声音存在。 对于范阎的分析,屈廉极力的点头。 范阎说道:“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我呢,现在马上去追主公,将其中缘由再说一说。至于你,立刻给太子殿下派出八百里加急文书,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上报一声,看看太子殿下有何指示。” 范阎的提议,让屈廉顿时生出了几分知己之感。他说道:“若你帮哥哥渡过此时难关,我一定重谢。” 范阎笑道:“好!那我现在就去。” 秦开从馆驿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府上去,而是到旧城的西市转了转。 因为战争的影响,以及自己所辖区域的萎缩,导致到现在卢龙的商贸水平甚至不足和平时的三分之一。秦开先后发布了几道命令,才让门可罗雀的西市稍稍恢复了些,不过,人口迁入的速度还是太慢。 秦开走在大街上,大街两侧的人不多,叫卖声也没那么洪亮。 秦开一边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一边向豪格问道:“范阎还没跟上来?” 第512章 一品楼奇遇 秦开抬起头,看见头顶上开始乌云密布,前一阵还晴朗的天色一下子就变得清凉起来。 北地的秋天似乎比其他地方来的要更早一些。 豪格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主公,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看这天气,是要下大雨。” 秦开的目光也正好从那一大片乌云上挪开,他看着前面的街道上行人渐渐的稀疏起来,许多摆摊的商人都慌忙的收拾东西,生怕被雨淋着。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去一品楼。” 秦开便带着卫士来到一品楼,一品楼原本是姬氏家族所有,卢龙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里面菜品堪称卢龙一绝。 自从诛除姬氏家族之后,一品楼也被分给了秦开,不过秦开自然不会去经营,于是又送给了秦无衣。现在一品楼的掌柜便是秦无衣所派。 一品楼的掌柜是一个年龄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名字叫苏岩,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是确是经商的一把好手。短短几个月,一品楼便在苏岩的手上一遇风云便化龙,成为卢龙城中最热闹的所在。 三教九流,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这里歇脚,品尝卢龙最具名气的美食。 苏岩看见秦开来到了一品楼,忙迎上来,满脸堆着笑,原本美丽的脸庞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蕾,说道:“是秦……”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秦开便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苏岩心里一跳,忙改口说道:“是秦公子来了,快,里面请!” 秦开来到一品楼时,已经让亲卫们回去了,他身边只跟着豪格,而且穿着便装,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普通的纨绔公子哥。 苏岩本来想将秦开带到雅间,可秦开却并没有答应,只是坐在了二楼的大厅里。二楼早已经挤满了人,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秦开就那样坐下,苏岩亲自过来,低声道:“秦公子,你用些什么餐?” 秦开说道:“把你们这儿最上等的好酒好菜给我摆上来。” 苏岩从秦开瞪她一眼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明白了秦开的意思,她忙笑道:“好,公子稍等,保证让公子满意。” 在秦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也坐着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其中有一个人面如冠玉,看上去比秦开大不了几岁,而且风流倜傥,他的白差点都要赶上姜复了。 秦开也好奇,不禁多看了一眼。 那名公子穿着浅色的锦衣,一边大吃,一边向同桌的几个公子说道:“你们有所不知,就小爷头上的天,那可是大的吓人呢,平时,就是姬大夫也要敬我三分。” 周围的人立刻露出顶礼膜拜的姿态,而那名公子也是吹嘘上瘾,加上同伴们流露出的佩服和敬仰之情,他说话便越来越少了顾忌。 “王公子,我们都知道你是从蓟都来的,也知道你背景大,可是对于秦家那个私生子,王公子还是要小心行事啊!” “是啊,是啊!朝廷已经封了他为下大夫,卢龙令,以后都要受他管制,我们还是谨言慎行才是。” 秦开没有说话,苏岩很快便端上来几碟小菜,还有一壶美酒。 秦开淡淡的说了句,“你先去吧!” 苏岩忙低头就离开了。 王姓公子听了同伴的劝告,冷哧一声,说道:“你们啊,都被那个私生子吓破胆了,你们看看,自从他上任以来,那里把我们这些贵族放在眼里过,虽说他秦氏也是北疆大族,可也没他这般的目中无人法。” 旁边的一个窦姓公子说道:“王哥,你有所不知啊,我们也不是不想反抗,只是,那个屠夫实在是太狠了啊。东胡人攻城的时候,军中缺粮,马家只是反驳了他一句无粮,便被那屠夫抄家灭族,比当年姬氏还要心狠手辣。” 王公子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其他人则听了窦姓公子的话后,各自露出了惧怕的眼神。 王姓公子开口说道:“我说你们这些胆小鬼,怕个鸟啊。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大夫吗,能有什么可怕的。实话告诉你们,也就是这儿消息闭塞,大家没见过世面,他不来惹我还好,他若是来惹我,我一定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百年豪贵。” 豪格在一旁气的就要拔刀,秦开却淡淡的摇摇头。反而对豪格说道:“你去门口看看,若是姜复和范胖子来了,就让他们直接上来。” 豪格忙说道:“可是?” 秦开笑道:“无妨!” 豪格这才重重的点头,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厮一样的仆从突然急匆匆走上门来,在王姓公子耳边低语了一会儿。 王姓公子便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 其他人看见王姓公子的模样,都纷纷问道,“有什么好事?” 王姓公子笑道:“经过两个月的打听,本公子终于找到那个女子的行踪了。”说着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这几个公子哥似乎也都知道王姓公子说的是什么,忙都问道:“就是那个两月前在集市上买菜的女子?” 王姓公子眯着眼睛,笑道:“是啊,本公子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搜寻,没想到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窦姓公子笑道:“什么意思,难道她就在这里不成。” 王姓公子笑道:窦威,这一次你还真是蒙对了,那个女子确实在这里。” 窦唯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裤裆处没来由的刮来一阵冷风。 两个月前,他们在集市上闲逛,结果在买菜的市场上碰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大约二十岁左右,美丽就不用说了,关键是美人那饱满的胸部,却让他们都动了歪心思。 不过正当他们像往常一样冲着女子过去调戏时,不仅遭到了女子的言辞拒绝,而且看上去柔弱不堪的女子在他们每人的裆部赏了一脚。尤其是王姓公子,差点被踢回鬼门关去。 窦唯也是中招者之一。 他们听说王姓公子有了那个女子的消息,立刻一个个都闪现出獠牙出来。 窦唯说道:“这次一定不能轻饶了那个臭丫头,本公子要让他尝尝本公子的厉害!” 第513章 王超 王姓公子眼睛里满是淫邪的味道。 王姓公子名字叫王超,父亲是卢龙有名的豪族王积善。王积善是卢龙城有名的马商,一度垄断了整个卢龙城的马匹生意。而且因为和姬樾家族有姻亲关系,在卢龙城的商人中独树一帜。 而且令人琢磨不透的是在姬樾叛乱之前,王积善却有先见之明似的将家族所有的骨干秘密撤出了卢龙城,并且成为歼灭姬樾叛乱的有力帮助。 为了表忠心,王超父子亲自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姬樾的族女。 并且成为太子平一系的铁杆心腹,太子的心腹秦越离开时还对王积善大加褒奖。 窦唯悄悄的看着王超,问道:“王兄,你说的近在眼前是何意啊?”他鬼鬼祟祟的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莫非在这一品楼中。” 王超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窦唯的话,而是神秘的说道:“等会再说,你们先用些饭菜,待会让你们看看好戏便是。” 众人一听王超并没说的意思,都有些微微失望。不过,王超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嚣张跋扈的王公子若是一个不开心,他们这些马前卒,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秦开在那边一边吃着菜,过了一会儿,姜复居然和范阎两个人一起走上了酒楼。 两人刚走过楼梯口,秦开向两人微微的摇摇头。两人都已经会意,走过来,笑道:“没想到秦公子来的这么早。” 秦开站起来说道:“还好,还好。请坐!” 两人忙说:“不敢,不敢!” 姜复一袭白衣坐下来,在整个二楼颇有吸引力,不过他身边的秦开却穿着淡灰色的衣服,容貌更在其上。 至于范阎则肥嘟嘟的身体,很有喜感。 秦开问范阎道:“谈妥了?” 范阎笑道:“一切都在公子运筹之中。” 秦开叹息一声,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子凰太特殊了,说实话,我现在不敢让她不高兴。” 目前多放势力在燕国角逐,没有人愿意在即将到来的大变局中落后。哪怕是楚国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楚国太子派使者表面上是为了子凰公主而来,实际上却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燕国大变局中分一杯羹。齐国有意干预燕国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问题是三晋刚刚兵败俢鱼,秦国也是惨胜,暂时失去对燕国政局的干预能力。那在目前对于燕国有影响力的大国便只有齐国和楚国。 秦开又加了一句,“再说了,楚国想乱中取栗,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姜复和范阎点点头。 不过姜复刚要说话的时候,秦开却说道:“嘘!” 因为就在刚才王超猛地砸了一下桌子,然后将桌子上的碗碟狠狠地摔在地上。大骂道:“谁做的菜,这么难吃?”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以至于整个二楼的食客都停下手中的筷子,纷纷看向这边。 秦开三人因为靠的稍远,所以秦开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们看看好戏吧!” 因为这边的动静,在楼下待客的苏岩立刻带人赶了上来,看见是“大名鼎鼎”的王公子在发脾气,走上前来,笑道:“王公子,这是怎么的了,奴家这边小本生意,可经不起王公子这样的闹腾啊!” “哼,苏大家,这可不是我故意找茬,你这做的鱼这么难吃,我今日好不容易约几位公子出来游玩,你这给我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打我脸吗?” 苏岩笑道:“怎么会?这鱼可是我们一品楼的招牌菜啊。不过,无论如何,既然是我们一品楼的问题,扫了几位公子的雅兴,也是我们的不对,这样吧,今天的菜,就算在我苏岩身上,我让下人这就重新为诸位公子做一席,如何?”苏岩人长的美,说话又很妥帖,其他几位公子被苏岩这么一说,早就骨头都酥了半截,那还好意思在追究苏岩的不是。 不过王超可不这么想,若是平时或许苏岩的美貌对他还有几分吸引力,但今日他的所有兴趣都在那个美貌女子身上,苏岩的美丽也无法勾起他丝毫的兴趣了。 王超斜着身子,倨傲的说道:“不行,你把做菜的大厨给我叫出来,我要见他。” 苏岩看着他的神态,眉头微微蹙起,她是北谍司极为重要的人物,一品楼也是北谍司重要的情报收集之地。对于王超此人,他们也不陌生。毕竟这个二世祖在卢龙城做恶多年,若不是太子的庇护,卢龙城破之时,他们就已经被抄家了。 苏岩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是眼眸深处却已经闪现出怒意来。 “王公子,这不好吧,后厨之人,难上大雅之堂,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王超冷笑一声,说道:“为难你又如何,本公子今日还就为难你了。” 窦唯看着场面有些僵,低声对王超说道:“王兄,据说一品楼很有背景,要不我们今日算了吧!” 那知王超却瞪大了眼睛狠狠地恨了王超一眼,然后说道:“你站一边去,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背景。本公子可是太子殿下的人,我就不信了,在这里能有人比太子殿下的背景还要深?” 王超霸气的一句话,却让窦唯心生惧意。窦氏也是马商,不过规模并不大,属于王氏的下属,可今天王超的一句话却让窦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稍稍移开了脚步,往远站了站。 其他人则依然后知后觉的在那里起哄。 苏岩笑道:“当然没有,不过王公子,要不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她也不是故意的。” 王超伸出手在苏岩的脸上摸了一下,然后说道:“行啊,那就让她出来,先给本公子道歉再说!” 苏岩收起笑容,说道:“此话当真,只要她出来道歉,你就会在不追究!” 王超笑道:“当然!” 苏岩朝身后的一个大汉说道:“去,叫芸儿出来,给诸位公子赔礼道歉!” 那大汉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遵命。 第514章 漂亮小厨娘 苏岩有着成熟妇人的妩媚,不过此时在王超咄咄逼人之下,也有些花容失色。 苏岩冷冷的说道:“王公子,你应该知道,有些事不要太过分,奴家虽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但也有主事之人!” 别人也还罢了,窦唯听了苏岩的话,没来由的心里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气。 他不由得想到家族里流传的一句话,一品楼恐怕是卢龙令的私产。 众人正说话间,那个大汉带着一个妙龄女子上了楼阁,不过和其他女子不同的是,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衫,脸上也没有什么妆容,头上裹着一个头巾,将头发深深的埋藏起来。 女子脸上朴实无华,但是眉眼间流露出的那种天然灵气却让在场所有的人看直了眼睛,他们没想到自己餐桌上这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美食会出自这个灵气美人之手。 她看上去有些胆怯,不过因为苏岩在旁边,心里安心不少。 王超在那个美貌厨娘走上来时眼睛都看直了,整个人就像一个木桩子一样定在哪里,他的那些跟班也都纷纷瞪大了眼睛,为眼前的美丽所惊诧。 苏岩笑道:“王公子,诸位客官桌上的菜肴便是出自我们一品楼顶级大厨苏芸姑娘之手,这次让王公子吃的不开心,王公子大人有大量,就看在我们苏芸年龄尚小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吧。” 王超抬起头,盯着苏岩和苏芸,说道:“那就要看苏芸姑娘的诚意了。” 那知王超话音刚落,苏芸已经说道:“苏岩姐姐,我不会给这个纨绔子弟道歉的。” 苏芸眉头一皱,不过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王超却淫邪一笑,摊开手,对苏岩说道:“苏大家,你看看,这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 苏岩看向苏芸,问道:“芸儿,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们两人有过节?” 苏芸却气呼呼的说道:“苏姐姐,你不知道,他就是个坏人。”说完,便将王超一行人怎么在大街上调戏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苏芸越听越是愤怒,她知道王超嚣张跋扈,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的嚣张跋扈。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群中一个人说道:“苏大家,这小姑娘说的是真的,王家公子干这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有一次在大街上遇上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便将她强抢回去,还把妇人的丈夫打了个半死。那夫人不堪凌辱,跳井而亡。” “是啊是啊,这位兄台说的是,我也曾见过的。在孤竹邑,谁不知道王公子抢人妻子的嗜好!” 众人一阵哄笑。 王超颇不以为意,他也没有追究那个说他往事的人,而是淡淡的说道:“小姑娘,你可知道你让本公子找的好辛苦啊,本公子到现在身上还疼得慌!”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他身边的那几个狐朋狗党便将苏岩和苏芸等人围了起来。 他的小厮和仆从听见动静也都赶上了楼阁,将众人围在中心。 一品楼的护卫十数人也都围过来,将苏岩和苏芸护在中心。 苏岩脸上的笑意全无,她冷哼一声,说道:“王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王超脸上的肉抖了抖,然后横扫楼阁中食客一眼,说道:“诸位这是要在这里看热闹,既然如此,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超一句话,整个二楼立刻骚动起来,那些食客们纷纷开始逃跑。只用了片刻的时间,除了秦开那一桌人,所有人便逃匿一空。 王超扫了秦开那边的桌子一眼,然后示意自己的死党方唤将秦开等人收拾了。 他自己则看向苏岩,说道:“苏大家,我也不难为你,这个丫头我王超看上了,要带回去做暖床丫头,她的出身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不过是北城的小户,你也没有必要护着她!” 苏芸虽然受了惊吓,脸上有着淡淡的惊慌之色,眼角处也有微微的湿痕,不过看上去异常的倔强。 苏芸在一旁说道:“苏姐姐,你不用管我了,你能出手救我兄长我已经感激不尽了,犯不着为了我得罪权势熏天的王家人。” 苏岩反而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王超哈哈笑道:“就你那个病鬼兄长,我已经派人去抓他了,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他了。” “你!”苏芸大怒,她怒视着王超,“你要是敢动我哥哥一根汗毛,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说话间已经向王超扑去,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可是王超却轻描淡写的躲开了苏芸,让苏芸跌倒在地上。 苏岩身后的大汉,低声道:“大家,我们要不要动手。”他的声音极小,只有苏岩能听懂。 苏岩摇摇头,然后说道:“不,暂时不要插手。” 大汉心中虽然有怒气,但苏岩既然传下命令,他也不得不遵守。 苏芸因为扑的太急,跌倒在地上。 她试着爬起来,可是刚抬起头,就看见王超俯下身子,看着她,说道:“小美人,你是逃不出本公子的手掌心的。逃的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从你遇上本公子的那时候起,就已经决定了。” 苏岩走上前来,将苏芸扶住,说道:“王公子,你说过的,只要芸儿出来给你道歉你就既往不咎的,公子也是我燕国的豪门,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王超被苏岩的这话一刺激,更加笑得肆无忌惮起来,说道:“本公子说话,何曾不作数,又何曾做过数。我说作数便作数,我说不作数便不作数,都决于我。苏大家真想救这个小丫头也行,陪我去东园去一趟,你们将我伺候好了,我自然就放了她!” 苏岩何时受过这等侮辱,他身后的那些假扮小厮仆从的北谍司精锐更是怒火中烧,尤其那个大汉,怒道:王超,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们苏大家这样说话!” 他刚站出来就要教训王超,苏岩却寒气逼人的说道:“退下!” 短短两个字,却全没有一品楼掌柜的半分柔情蜜意,更多的是一种杀手般的冷戾。 第515章 入我穀中 苏岩的脸色一变,她淡淡的问旁边的大汉,“苏青,客人们都走了吗?” 那个叫苏青的虬髯大汉说道:“回苏大家,客人已经全部离店。” 苏岩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王超,说道:“王公子,你也知道,小店能够在这卢龙客来客往,生意兴隆,亏得诸位公子的支持。只不过大家也明白,奴家一个弱女子能在这儿开店,自然是有些来历的。” 王超冷酷一笑,说道:“怎么想威胁我?”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只听那边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声音的来源却是来自于秦开那边的桌子。秦开淡淡的站起来,身边躺着两个仆从扭成虾米状,惨叫连连。 王超转过身,看着秦开说道:“你是何人,竟敢打伤我的人!” 秦开站起来,姜复和范阎也都站起来,跟在秦开身后,秦开慢慢走过来,笑眯眯的看着王超,并没有说话。 一旁笑呼呼的范阎却说道:“你又是何人啊,你难道不知道苏大家是秦大夫府里的人吗?” 王超微微一愣,不过他很快掩饰下去,冷笑一声说道:“秦大夫,秦大夫又如何?” 不过当范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那些富家公子却禁不住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秦开在这些富家纨绔子弟的眼睛里,那是杀神一般的存在。毕竟秦开在北境翻山倒海这么长时间,抄家灭族的不少,所以名声在外。 当范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那些跟随在王超身后的小喽啰听到秦开的名字的时候,都忍不住心生惧意。 范阎笑道:“哦,对了,我忘记了,王公子是卢龙豪门王氏的世子,又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应该是不把秦大夫放在眼里的。” 王超被范阎噎了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苏岩作为北谍司精锐,但是她并未见过秦开的真人。所以秦开虽然站在这儿,他也并不认识。 不过他却认识范阎,知道范阎是秦府的重要人物,既然他出面,苏岩也就不在说话,自觉的退居次席。 范阎笑道:“王公子,你就不用管我们是谁了,今天我们公子说了,这个姑娘你不能动。”范阎平时和善惯了,所以他说话有些轻描淡写,也没有多少威严。 王超见范阎不肯透露身份,下意识的认为他们并不敢透露,是怕招来自己报复。 于是底气更足了,他狂笑道:“哦?在卢龙城就没有没有我动不了的姑娘。我倒要看看,我怎么就动不了她!”说着,便对身后的小厮说道:“来呀,将这个小娘们给我带回府去。” 秦开走过来,一把将苏芸拉在自己身后,然后说道:“王超,我有话问你。” 王超一愣,因为他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年轻,但气场不太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豪格已经走到了旁边,他拿过来一把椅子,放在秦开身后。 苏岩好奇的看了一眼秦开,然后她非常细心的发现了豪格身上的配刀,心里一凛,立刻便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年恐怕就算秦府的三公子,如今的卢龙城守秦开了。 神情上自然也就恭敬了不少。 她身后的那些武士看见苏岩有些细微的变化,也都小心起来。 倒是一旁的苏芸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的抬起头,偷偷的瞧了一眼秦开,看着他瘦削英武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超皱紧了眉头,盯着秦开,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秦开却将脸上的笑容收起来,换上一副冷峻的神情,此时的他少了几分腼腆,多了几分成熟的干练。 “今天你还就得听我的,豪格,将他们围了!”秦开简单的一句话,忽然从楼下整齐的涌进来一大批护卫,一看便是百战精锐。 正是秦开的亲卫营! 苏岩苏青等人一看这阵势,此时便立刻知道了秦开的身份,忙都跪下行礼。 苏芸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岩忙在旁边拉了拉苏芸的衣襟,然后低声说道:“苏芸,快向主公行礼!” 苏芸不明就里,但是也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公子不是一般人,也就顺势跪下。 王超一看这些大汉的动作,再看看周围那些如狼似虎,身穿鲜明盔甲的护卫,立刻意识到自己恐怕惹错人了。 豪格向前一步,说道:“卢龙城城守,秦大夫到!” 就这一句话,窦唯等人便轰的一声全部跪倒在地。只有王超发呆似的现在秦开面前。 秦开端起桌子上的一杯酒,然后轻轻抿了一口,说道:“王公子,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让你听我的。” 王超心里虽然惧怕,但自小长于妇人之手,又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性子,再加上他有太子殿下的护佑,那里还将秦开放在眼里。 他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你就是秦大夫啊,以前只听你的名字了,还真没见过你。怎么,你想做什么?” 秦开看着他桀骜不驯的样子,并没有生气,反而说道:“你猜我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强抢民女,该当何罪?” 王超仿佛是听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抬起头,肆无忌惮的盯着秦开,说道:“本公子看上的女人,一向便这样。当年姬樾做大夫的时候就这样,我现在还这样,你管的着吗?” 范阎在一旁都快被这个家伙逗笑了,他说道:“小子,我看你是仗着你老子的势习惯了吧,现在可不是叛逆姬樾在的时候。” 王超冷笑一声,说道:“那又如何?我现在是太子殿下的属下,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秦大夫虽然是一城之主,可你也得听太子殿下的吧!” 他有恃无恐的盯着秦开,尽管这话多少有点虚,但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也没办法在退出去了。 姜复冷笑道:“你们王家多年来私自给东胡部落走私铁器和武器,而且横行乡里,到现在还不知悔改,真是罪该万死!” 王超说道:“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他斜着身子,做出一副并不惧怕的样子,只是秦开却看都没看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杀!” 让整个楼层都变得冷戾起来! 第516章 杀人手段 王超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斜着头,看着秦开,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名虎视眈眈的亲卫就已经过来,将王超按倒在地。 “你想干什么?”王超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口里嚷嚷大骂,他总以为,秦开不会真的动手。毕竟他身份特殊,他不认为秦开会做这种事。 秦开则冷冷一笑,说道:“我刚刚告诉你了,我会杀了你!” 王超抬起头,看了一眼秦开,这次他是真的有些怕了,他能从眼前这个公子的眼睛里看到不一样的东西。那种东西叫果决,他虽然是一个纨绔子弟,但对危险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王家的嫡亲世子,是太子殿下的人,你没资格杀我!” 秦开却淡淡的说道:“你错了,在这儿,没有我不能杀的人。” 王超看见秦开决绝的态度,然后终于态度软化下来,他忙挣扎着跪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说道:“秦大夫,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对秦大夫无礼,请秦大夫看在家父的份上,饶了小人吧。” 秦开则眯着眼,没有说话。 王超看了秦开一眼,又看了秦开身后苏芸那个女子一眼,继续磕头说道:“小人该死,不知道苏姑娘是大人的人,请主公饶我一条小命吧!” 秦开仍旧没有说话,此时的他就像一个雕塑一般。这时候,豪格走上前来,低声在秦开身边耳语了一番,秦开这才淡淡的转过头来,看着王超,说道:“本大夫听说你在卢龙城中,号称一霸,没有你不敢抢的姑娘,也没有你不敢杀的人,这还罢了,可你不仅在城内嚣张跋扈,而且暗中勾结敌人,我便不能容你。” 他进而抬起头,看着那几个吓得畏畏缩缩纨绔子弟一眼,说道:“还有你们,助纣为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张正义!” 那些人一听,他们也逃不过处罚,纷纷跪下求饶。整个二楼都乱糟糟的。 秦开微微点点头。 豪格示意,他大声喊道:“王氏子王超,强抢民女,勾结外敌,又以下犯上,斩!” “邓氏子邓嬴,助纣为虐,勾结外敌,以下犯上,斩!” “黄氏子黄越,助纣为虐,勾结外敌,以下犯上,斩!” …… 豪格将这里面的人名一一念了出来,众人都觉的从头凉到脚。 许多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身后的亲卫营按倒在地,拔出刀,斩杀当场。 这里面,唯独没有杀窦唯。 苏芸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看见那些贵公子片刻时间便血溅当场,顿时吓得躲在苏岩身后瑟瑟发抖,不过因为好奇心的驱动,还是偷偷的看了秦开一眼。 秦开淡然的坐在那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王超倒在血泊中,秦开看都没看一眼。 秦开对豪格说道:“传我命令,让这几家的家主来一品楼来见我!” 豪泰低声说道:“喏!” 等豪格离开之后,秦开对那边已经瘫软在地的窦唯说道:“你叫窦唯?” 窦唯听到秦开的声音,仿佛听到了那地狱深处的呼喊。忙爬起来,爬到秦开脚下,说道:“是是是,小人是叫窦唯。”他不住的磕头,不住的求饶。 秦开淡淡的说道:“按你的罪过,你和他们的下场是一样的,可是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窦唯忙摇摇头,整个人颤抖的厉害,虽然跪着,但是整个人都抖成了骰子。 “小人谢大夫不杀之恩!还请大人明示。”窦唯颤抖着说道。 秦开看着他,问道:“你以前曾在大夫府上任职,协助掌管过刑狱?” 窦唯和这些纨绔子弟不同的一点是,他在官场任过职位,而且窦氏在这些家族里面也算不上大族。而且常年受到以王氏为首的大族欺压。 “回大夫,小人是曾经在司狱任过职。” 秦开说道:“那就好,我我听闻司狱的人说了,你的官声还不错,在百姓那里的口碑也不差。不然,今天这些倒下的人里面,必然有你。” “大夫,小人虽然也做过些坏事,可出卖家国之事万万不敢啊!” 秦开说道:“王氏家族掌控卢龙城大半的马匹生意,又和东胡人来往甚密,走私铁器兵甲,无恶不作。我需要将这颗钉子拔掉,而现在我觉得你倒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窦唯听了秦开的话,心下一动,知道自己这事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毕竟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自己活着,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让人怀疑的事。 王积善作为王氏一族的家主,爱子被杀,岂能罢休。而王积善在卢龙城中还是颇有实力的。 不过,既然秦开给了他一条路,他也没什么犹豫的,像他们这些人,总要依附别人而生存。就目前的情势看,依附秦开,要比依附王氏正确的多。 王氏再厉害,也只是一介商贾。 就算他背后有太子又如何? 秦开也是秦氏一族的幼子,又有军功在身,强龙都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是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秦开。 “承蒙大夫不弃,留小人一命,今后小人这条命就是主公的,只要主公一声令下,小人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开有些赞赏的看着窦唯,说道:“很好。看来,本大夫没有看错你。从今天起,你就来司狱重新任职吧,而且你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王氏私通外敌案。” “卑职谢主公信重。”窦唯死里逃生,没想到还能受到秦开的重用,一颗心到现在扑通扑通的难以镇定下来。 秦开说道:“秦勋,你带五十名亲卫营精锐,协助窦大人督办此案。”秦勋也是新晋成长起来的秦氏族人,在战场上勇猛无畏,受到秦开的提拔。 秦勋说道:“喏!” “你此刻就动身吧,一会儿各家家主都要在我这儿会聚,这是你突击审查他们的好机会。你要明白,我不怕他们反,但我要他们违反国法的证据,明白吗?” 窦唯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明白。 第517章 秦府要添厨娘了 等窦唯离开之后,姜复才说道:“主公,王氏家族可是卢龙城最豪富的家族,窦唯这小子当时在司狱衙门的时候就是有名的酷吏,看来王氏家族是要折在窦唯这小子身上了。” 范阎也忍不住笑,说道:“是啊,是啊!他今天被主公的威势所摄,定会不遗余力的去抄王族的家,也怪王超这家伙所交非人了。” 秦开摇摇头,说道:“你们说的对,但也不全对。窦家被王氏欺压够久了,这是他们翻身的机会。窦唯也好,他的父亲也好,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秦开说完话,把目光看向苏岩,然后说道:“你是小妹的下属?” 苏岩忙回道:“回主公,属下是北谍司校尉苏岩,奉命驻扎一品楼。” 秦开点点头,他看着苏岩,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成熟的美丽女子,她的身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怪不得小妹将这么重要的职位托付给他,他明白其中眼前这个女人绝不像她的长相那般温柔。 秦开点点头,说道:“辛苦了!” 苏岩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到秦开如星一样的眸子,忙低下头去,说道:“属下不敢。” 秦开没有再说,而是俯视着苏芸,问道:“你是一品楼的大厨,怎么会被王超这等纨绔子弟盯上。” 苏芸听到秦开的问话,这才小心的抬起头,不过看到秦开淡然的脸庞之后,又想起他刚才的杀伐果决出来,心中惧怕,低着头说道:“回大人,小女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盯上的,奴家只记得又一次买菜的时候,碰上过他一回,当时他想在大街上欺辱于我,被我踢中要害,奴家才逃离了她的魔掌。”不过说到要害的时候,她洁白无垠的脸蛋上却生出几丝淡淡的红晕。 秦开看向苏岩,说道:“苏芸姑娘应该不是北谍司的人吧。” 苏岩忙说道:“回主公,苏芸姑娘暂时还不是北谍司成员。” 苏芸其实是城北的一个孤女,自幼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碰到一个老乞丐,将她扶养长大,也亏的苏芸生性活泼,在北城一带深受街坊邻居的喜爱,时常在一家北城的小酒楼帮厨。因而练就了一番好厨艺,她没有名字,街坊都叫她小豆子。 因为平时穿的破烂,她又极小心的在脸上抹着脏东西,所以虽然生活艰苦,但还是平安的长大。到如今也十六岁了。 苏岩在卢龙城潜伏的时候,有一次被敌人打伤,是小豆子救了苏岩。至此之后,苏岩便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并且给她起名叫苏芸,以妹相待。 秦开望着苏芸,说道:“你明知道王超势大,还敢反抗他,胆子也是够大的。”秦开来到燕国之后,见到的很多女子性格其实都比较内敛,眼前的这个苏芸倒是有些不同。 苏芸偷偷的看了秦开一眼,然后说道:“我只是生气当时我太心软,没要了她的命。”说话间已经有些泫然欲泣。 秦开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这副样子,沉默片刻,说道:“为什么突然这样说?难道你们之间还有别的故事?” 秦开的话音刚落,苏芸的脸色就变得暗淡起来。只是她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一旁的苏岩便抢白道:“主公,芸儿妹妹的养父,便是被权贵所杀。” 秦开也沉默起来,不由得想起了草原上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因为缺乏父亲的庇佑,所以经常被部落中的权贵子弟嘲笑、欺辱,而眼前的这个姑娘,似乎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经历。不由得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触来。 人总是这样,当他人和自己有相同的遭遇时,心也会慢慢走近。 他抬起头,盯着稚气未脱的苏芸,问道:“杀害你养父的凶手,是王氏家族的人?” 因为苏岩提起自己养父的事情,苏芸正陷入悲伤之中。听到秦开的问话,悲从中来。眼角不自觉的流下泪来。她摇摇头,说道:“不是王氏的人,而是原孤竹城世子姬颖下的手。” 说着她跪下来,有些更咽的说道:“我听苏岩姐姐说了,大人已经将姬氏家族的人绳之以法了,小女子曾经发过誓,只要能为我养父报仇,小女子就是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的恩情。” 秦开站起身来,说道:“我诛杀姬氏之人,是因为他们反叛朝廷,与私情无关。再说了,若你养父真是姬颖所害,哪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姬颖并没有死。” 苏芸惊问道:“什么,姬颖没有死?不是说所有的姬氏男丁都被押往蓟都了吗?” 秦开摇摇头,说道:“是押往蓟都了,可是这里面并不包含姬颖,姬颖当时带着千余残军逃出了包围圈,他现在逃到东胡去了。” 秦开很有耐心的解释,也不知是不想她报答自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苏芸泪眼婆娑的看着秦开,又看了一眼苏岩,苏岩说道:“苏芸妹妹,我不告诉你,也是怕你伤心。” 秦开看着她有些失魂落魄,终究是不忍心,于是开口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迟早有一天,会为你报仇,会为那些惨死在姬颖刀下的那些百姓报仇。” “真的?”苏芸忙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的泪水,一把抓住秦开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不过她的这个动作,却让秦开身后的豪格等人吓了一跳,纷纷拔出刀剑,护在秦开身边。就是苏岩也眸子一深,下意识的便要去保护秦开,而向苏芸攻击。 秦开淡淡的说道:“都收起来。” 苏芸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动作差点惹了大祸。差点被秦开的护卫当杀手了,于是微微有些发愣。 秦开问苏岩道:“小妹知不知道她的身世?” 苏岩忙吓了一跳,低头说道:“回主公,她并不是北谍司成员,所以小姐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秦开点点头,说道:“从今天起她就是秦府的厨娘了,她的菜做的不错,正好府上缺一个厨娘,我看就她了,明日,你便带她去秦府,将我的话转告小妹。” 苏岩大喜,忙说道:“是!” 第518章 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苏芸没想到秦开会让她去秦府做厨娘,她呆在当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秦开却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秦开知道,王氏家族的人要来了,既然已经刀剑出鞘,就必然有血雨腥风。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便无路可走。 等众人离开,秦开看着范阎和姜复,说道:“这一次,王氏必须倒,我需要一个团结稳定的卢龙城,一个全新的卢龙城。”秦开要将卢龙城变成自己坚固的基地,一个崭新的地方。所以秦开必须将那些旧势力清除掉。 姬氏之外,王氏首当其冲! 秦开微微眯着眼,然后看向姜复,说道:“新城进度如何了?” 姜复点点头,然后说道:“已经准备就绪,初期的民夫已经到位,朝廷发配过来的流刑犯也在源源不断的补充进去。” 秦开笑道:“好,筑城之事,就交给你和李希烈父亲了,我希望能用两年的时间,重新修筑一座比现在更大,更坚固,更险峻的城池。” 姜复忙说道:“卑职必不辱命!” 就在这时候,卫兵进来禀告,王氏族长王积善求见。 秦开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年近五旬左右的老者冷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十名仆从。而且随王积善进来,还有好几个富商,都是听从王积善命令的富商。 王积善慢慢的走进来,向秦开行礼,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平静的出奇。 可他身后的那些富商们看见自己的儿子死于非命,一个个都忍不住奔了过去。抱着自己的儿子痛哭。 王积善脸色微怒,不过他掩饰的很好。他看向秦开,说道:“秦大夫,我想知道我儿犯了什么罪,居然能让秦大夫亲自动手。” 秦开没有说话,其他人也没有说话。 王积善见秦开不说话,继续说道:“秦开,我知道你是秦家幼子,也是公子职的表弟和得力助手,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是太子殿下的人,你这么做,太无礼了!” 有太子平撑腰,王积善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了,秦开能杀了他儿子,便是摆明了要和他撕破脸,他也就没有必要在做那些惺惺作态了。 秦开这才睁开眼,看着王积善,淡淡的说道:“太子的人,什么意思,我倒是听不懂你的话的意思了。我们整个燕国都是王上的人,怎么你就成了太子的人了。” 王积善微微一愣,他指着秦开说道:“秦开,你什么意思?” 秦开忽然站起来,冷声说道:“我没什么意思,我乃是大燕国的下大夫,王上亲封的卢龙令,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这般说话!” 秦开本就浴血沙场,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势。王积善虽然一直和权贵打交道,但毕竟也只是一介商贾,那里见过这等阵势。 所以当秦开发怒的时候,他的心都微微一颤。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知道,自己在做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只能寄希望于太子殿下了! “秦大夫,在下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可是你明明知道我的女儿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你还敢这样做,你是真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了。” 秦开却冷哼一声,说道:“事吗?王积善,你暗中私通匈奴东胡,走私铁器,放纵家族子弟,欺压百姓,强抢民女,难道是太子殿下的人就可以置国法于不顾吗?是谁给你的权力,又是谁给你的胆量。” 秦开向前一步,指着王积善说道。王积善还不想输了阵势,可是那些跟随他的其他富商看见秦开动怒,就连那最后一点悲伤都不见了。 一个个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王积善铁青的脸庞变了数变。最后他说道:“秦开,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秦开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个不义法!” 王积善突然大喝一声,说道:“来人啊,给我围了!”王积善的声音很大,大到整个楼层都能听见。只听的外面整齐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却是王积善的私自豢养的家兵武士。 王积善说道:“秦开,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已经带了三百家兵将这里团团围住,就算你是卢龙令,今日也休想逃掉。” “放肆!”姜复喝骂道:“王积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造反?” 王积善却像疯了一半般,怒吼道:“秦开才是造反,这里有太子殿下的密令,秦开勾结外敌,出卖我燕国,凡是燕国男儿,理应群起而攻之!你们作为我燕国的官吏,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这样横行不法吗?” 到了这种关头,王积善比谁都清楚,只有鱼死网破才能救他的命。这种时候,他只能赌一把。他不想把诺大的家业就这样交出去,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当年依附姬氏是这样,后来依附太子殿下也是这样。当然前两次他都赌对了。 不过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让他感到惊讶的事情太多了。很多的事,他不得不考虑周全。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想到秦开会突然向他发难,而且一上来就杀掉他的爱子。 “秦开,你杀了我儿,我与你的仇不共戴天!” 秦开仿佛没有看到那些凶狠的家兵武士,他身旁只有十几名亲卫,可从始至终,那些亲卫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开淡淡的说道:“你错了,杀死你儿子的不是我,是你!你是他的父亲,你应该教育你的儿子,让他走上正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违反国法,出卖国家,尽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从你们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预示了你们的结局。” 王积善斜着脸,看着跪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些富商,大喝道:“你们还跪着干什么,你们以为,在这里跪下,这小子就会放过你们吗?别傻了,此时不杀了他,我们都无法活着出去,我已经派出信使,将卢龙城的消息快马传到太子那里,现在只有我们站在一起,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第519章 拔掉这颗钉子 王积善眼里如同藏着魔咒一般,他已经无路可退,所以他选择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秦开摇摇头,说道“王积善,你错了,本大夫从没有想要对你怎么样,如果你只是安心待在卢龙的话!”秦开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没有对王积善为首的家族动过杀心,如果他们并没有做那些出格的事的话。 秦开入主卢龙城之后,对诸家大族主要是以安抚为主,无论是完全支持自己的家族,还是秘密投靠另外势力的家族,秦开基本上都没有采取过激的手段。 可是就在前段时间,王氏却让秦开再也忍不了了。因为秦开入主卢龙城之后,三令五申,制订了极为严格的南北通商章程,尤其对战略物资,更是控制极严。 可就是在这么重的管控之下,以王氏为首的几大家族,依然冒天下之大不韪,继续走私战略物资。 这一点,无疑破了秦开的底线。 因而,他才召集众人,设了今天这样一个局,为的便是将这股势力连根拔除。 秦开冷冷一笑,说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积善,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如果你不是贪心不足,如果你不是贪得无厌,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结局!” 王积善到了这一刻,那里还有忏悔之意,他抬起头,盯着秦开,说道:“秦开,只要你投降,我便可以免你一死。这周围都是我的人,就算你有数万大军,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秦开却冷冷的瞥了王积善一眼,说道:“王积善,你应该熟悉秦家子弟,百多年来,只有战死的秦氏人,没有苟且的秦氏子。你以为我会成为第一个苟且偷生之人吗?” 秦开气势太足,让那些大户家主都不禁微微后退,虽然眼前的形势看上去王积善占据主动,但是想起秦开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只有极少数站在了王积善的身边,剩下的忍着丧子之痛都表现出了对秦开的支持。 因为对他们而言,家族的兴衰远远要比一个不孝子的命要重要的多。正如他们所说,有时候选择比实力更重要,他们已经站错过一次队,决不能站错第二次! 王积善看着那些老面孔,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门既然选择站在我对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秦开没有说话,倒是站在秦开身边的一个胡姓族长说道:“王兄,我看还是你束手就擒吧,秦大夫乃王上所封,是卢龙之主,你这样形同谋逆,还是早些缴械投降的好。免得身死族灭!” “胡岩,你个叛徒,你以为今日你现在那个私生子身边,你就会无恙吗?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想坐收渔翁之利,我看你是打错算盘了!” 胡岩说道:“王积善,你放肆,平时我们忍着你,让着你,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岂能和你同流合污!” “不错,不错!” “胡掌柜说的好!” 那些站到秦开身边的大族首领都纷纷出声。 从始至终秦开都冷眼看着楼上的情形,并没有表现出自己过多的态度。 王积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同秦开一道下地狱吧!” “给我杀!除了秦开,所有人都要死!”王积善怒气渐盛,最终决定出手。 那些王氏家兵武士大汉一声,便要出手,却听见一品楼外响起沉重的号角声。紧接着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向一品楼逼近。 随之而来的是呼喊声和刀剑相交声。 “有埋伏!”王积善惊恐万分,他看了秦开一眼。却看见秦开眸子如计谋得逞的狐狸,也正定定的看着他。 秦开说道:“杀!” 那些王氏家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密密麻麻的羽箭便朝他们直射过来。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战斗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秦事先埋伏在这儿的兵马,将王氏家兵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尽数歼灭。就连那些跟随王积善的大族首领也有几人死在乱箭之下。 而王积善则成了秦开的俘虏。 豪格将一柄明亮的刀架在王积善的脖子上。 王积善看着自己豢养的那些亲信家兵一个个跌倒在自己身边,他知道,大势已去,已经无可挽回。 等到他身边的家兵被诛灭殆尽,秦开这才站起身来,他此次如此残酷的对待王氏家兵,有他自己的考虑。一来这些人都是王积善父子的亲信,留着徒生后患。二来,也是有杀鸡儆猴之意。 秦开看着王积善说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却步步紧逼。” 王积善死到临头,也不愧是王氏家族的首领,在这最后关头,倒是比他身边那几个家族首领要有骨气的多。 王积善抬头看着秦开,说道:“我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不能杀我,我要见太子殿下。” 秦开说道:“太子殿下,恐怕没有时间关心你的事啊,你也见不到太子殿下了。” “你!你想要先斩后奏?” “那又如何?我是卢龙令,卢龙城的生死存亡,我一人而决,王权特许,又有何不可?” 王积善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嘴里喃喃道:“终究还是错了,没想到我王氏世代荣宠,居然会因为我一个决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愧对祖宗,愧对王氏先祖啊!”说着居然声泪俱下。 就在这时候,呼韩耶满身血迹的走进来,向秦开说道:“安答,所有叛兵已经全部诛杀!” 秦开淡淡的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窦唯和秦勋也急匆匆的走了上来,拜见秦开,然后说道:“启禀主公,下官已经将诸大家全部控制,并且拿到了他们通敌的证据。” 秦开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好,那王积善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事情你来做吧。” 窦唯将头埋的更低,说话也更恭敬起来。 “是,主公!” 秦开没有在看王积善,他知道,卢龙城最后的钉子已经被清除掉了。 秦开抬头对姜复和范阎,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卢龙新城!” 第520章 变法!变法! 卢龙新城距离旧城并不远,众人骑马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到。数万民夫和工匠河畔忙碌着,秋天到来,意味着冬天已经不远。他们必须在今年的第一场雪带来之前,将卢龙城的奠基工程做完,不然,一场大雪之后,所有的所有的作为都会成为徒劳。 秦开骑马驰到距离卢龙新城不远的一处高岗上,高岗上整齐的摆放着采自碣石山的大石块。 上百个民夫还在那里拢着大锤,打磨那些石块。秦开身后跟着姜复和范阎自己呼韩耶三人。豪格则领着亲卫远远的站着,将周围辟出一块空旷地带,不让陌生人靠近。 风有些凉,山岗上稀稀落落的栽种着几棵柏树,虽然秋风萧瑟,但依然发着青绿的颜色。 秦开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走到一棵柏树下面,柏树下胡乱的放着几块大石头,秦开挑选了一块坐下,然后抬头说道:“你们也坐!” 众人忙都走过来,然后围着秦开,一起坐在了石头上。 秦开对豪格说道:“你去叫李希烈和他父亲过来。” 豪格道一声诺,忙转声去了。 秦开对众人说道:“年内将所有的地基煮好,然后用两年的时间先筑好内城,到明年,将各部官衙先搬过来。” 姜复是筑城事宜的主要负责人。对这个问题,他有最大的发言权。 “嗯,属下明白。从目前的进度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尤其是当各处的流刑犯陆续抵达之后,人手上便不那么紧张。筑城的速度也会慢慢上去。” 这些人是秦开厚着脸皮向子凰公主要来的,燕国北境本来地广人稀,未来开发的难度不小,尤其是经历了先后两次大战之后,伤亡惨重,对人口的需求更大。 “嗯,对那些流刑犯,不要过于严苛,只要他们守规矩,在日常的生活上要多照顾。未来他们刑满释放之后,回乡对我们也是一个极好的宣传。若能吸引其他地区的人口北来,或者其他诸侯的人口北来,那对我们卢龙来说可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姜复忙点点头,说道:“是,下来我就将主公的意思传达各处,让他们都知道主公的宽宏大量。” 范阎在一旁看到秦开为人口的事情烦恼,便说道:“主公,其实人口的增长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两个。” “哦?怎么说?”秦开好奇的盯着范阎,想听听他对此事的见解。范阎走南闯北,经历的事情多,看到的事情也多。所以对他的意见还是充满期待的。 他认为,在诸国都留下痕迹的范阎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范阎说道:“诸国之中,论人口增长的办法,我个人觉得,有两个国家可以作为借鉴。” 秦开并不熟悉诸国历史,他所知道的一些东西都是秦无衣平时给他讲的,有时候眼界虽然宽,但是也都是涉及皮毛而已。 “哪两个国家?” 姜复也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棍子,以棍画地,说道:“南方的越国和西边的秦国。这两个国家的人口增长之道,颇值得我们去学习。” 秦开说道:“秦国我倒是去过,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国力大增,士民只知耕战,百姓乐业,士兵乐死,称雄天下。不过,我倒没有深入研究过他们的人口策略。” 范阎笑道:“其实主公那时候忙于公务,因而没有注意到。商鞅在秦法中革除落后的戎狄风俗,禁止父子、兄弟同室居住,推行小家庭制度。如果儿子到了立户年龄而不分居的,加倍征收户税。通过这种方法,奖励生育,秦国的人口也得以稳定的增长。” 秦开默默的听着,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商鞅此人,真是千古第一奇人啊,能让秦国这样一个弱国,在短短数年时间脱胎换骨,确实不是一般人。” 范阎说道:“不错,而且更为可贵的一点是,商鞅虽死,然秦法未丧。秦国诸王仍旧以商鞅之法行天下,治黎民。到现在,成为让诸国侧目的强国,很值得我们效法。” 范阎已经完全投奔燕国,朋友易得,知己难寻。他虽然是陶朱堂派到燕国主持事物的,但并不妨碍秦开重用他。而这种局面也是陶朱堂乐于见到的。 一旁的呼韩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范兄,你这话会不会太过于夸大了。” 范阎并没有责怪呼韩耶的短视,而是说道:“呼韩耶校尉,其实这话我还是压着说的,我们陶朱堂有一位百年以来第一天才曾说过,若是秦法一直延续下去,不出百年,天下诸国都会被秦国所吞并。” 这么大的口气,就连秦开也觉得此人的气势过于恢宏了。 不过众人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纠缠太久,秦开笑了笑,岔开话题。现在讨论谁吞并天下,还有些为时尚早。秦国会不会统一天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若是燕国继续因循守旧,没有变化,迟早会被其他诸侯国所吞并。 “越国又怎么说?”秦开问。 范阎说道:“越国差点亡国,但是在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后,他返回越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通过对成亲生子之事大加奖励的法子,十年之间,骤成强国。又用了十年时间,将霸主吴国攻灭,这等韧性,岂能不学而习之。” 秦开点点头,说道:“说的好,未来的北境卢龙的未来,说不得便在两个字上。” 众人好奇的看着秦开,说道:“什么字?” 秦开说道:“变法!” 秦开指着地上的小石头,他在众人面前摆了七八个石子,石子大小不一,代表不同的诸侯国。秦开说道:“你们看看,不仅北境卢龙,若能助公子职取得天下,本大夫上的第一封奏折,便是变法。” 法不变不新,国不变不强。 变法会成为未来卢龙乃至燕国的主流。 众人都点了点头,他们三人都是秦开核心圈子里的核心人物。对于秦开的精神,应该领会的是最深刻的。所以当秦开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们都有些意料之外,却又都在情理之中! 第521章 敢于说不的底气 秦开对于燕国的未来有很清晰的认识,也对天下的走势有自己的见解。 秦开主政卢龙之后,各项改革已经全部铺开,虽然目前自己仅仅掌管十一座城邑,但是已经有了让他大施拳脚的机会。 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会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众人见秦开眼神中闪出一种莫名的坚定神色,他们也都心有所感。尤其是范阎和姜复,他们二人,见识也多,见过的人也多,但秦开还是第一个让他们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的人。 姜复激动的说道:“主公,卑职等虽然才能浅薄,但也愿意为了主公心中所愿,竭尽心力,呕心沥血。” “是,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范阎也打了一个哑迷。 秦开看着两人真诚的眼神,笑道:“好了,你们的心意我记下了。”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匆匆骑马而来,驰到近处,下马向秦开禀报,说道:“主公,陶朱堂范二公子求见!” 秦开微微一愣,他转过脸来,看了范阎一眼,见他脸上神情有异,便说道:“不见!” 亲卫也一顿,不知道要怎么回这句话。姜复在一旁看了秦开一眼,说道:“你去告诉范二公子,就说主公有要事,脱不开身,让他改日再来拜访吧。”范二公子是代表陶朱堂的,不能不讲礼数,若是缺了礼数,双方的合作可能就会有了嫌隙。 所以,姜复觉得,拒绝的话应该讲的委婉点。 不过,那亲卫刚要点头,秦开却在一旁冷声道:“不,一个字别改,你就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姜复那你抬起头,说道:“主公,这可使不得。”说话间他瞄了一眼范阎,见他只是低着头,便继续说道:“主公,范二公子这次北来,必然是有大事要和主公商议,主公若是不见,恐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秦开看着姜复,然后又看向范阎,说道:“范胖子,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开叫他范胖子,明显有调笑的意味在里头,当然这么随意的称呼,也能反映出秦开对范阎的态度是极为亲密的。 范阎苦笑一声,然后说道:“主公,非我不说,乃是我不能说。说了,不孝;不说,不忠啊!” 姜复疑惑的看着范阎,忽然心里某处动了一下,此时慢慢咀嚼范阎这句话的意思,慢慢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三人跟打哑迷似的,一旁的呼韩耶便不干了。他说道:“什么不忠不孝,你倒是说一句我们能听懂得。真不喜欢你们这些人文绉绉的样子。” 呼韩耶虽然在一旁抱怨,不过,他也安静下来。 “卑职是当事人,应该回避才是!”范阎又说了一句。 可是秦开却说道:“回避,有什么可回避的。你虽然是陶朱堂的人,但也是我的人,既然你不敢开口,那我就替你说。范二公子此次北返,应该是有别的目的在里头。” 秦开站起来,清凉的风吹打在他的脸庞上,玉润般的皮肤俊雅无比。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带了家族的轻视,要跟我谈条件吧!” 秦开此话一出,就连一旁的范阎都吃了一惊,忙问道:“主公,你……你……你都知道了?” 秦开淡淡的说道:“陶朱堂那几个老家伙打什么算盘,我能不知道?不过就是贪欲做祟,想借着齐国有可能干预燕国内政这趟东风,威胁本大夫罢了。” “主……主公!” “你不用多说,我明白你的难处。所以我不会向你问你们陶朱堂的决定。” 范阎点点头,说道:“卑职多谢主公。” 秦开对亲卫道:“你再去告诉他,以后有关陶朱堂利益之事,让他向范阎请示即可。” 那亲兵大惊,猛地抬起头,范阎也猛然抬头,一起看向秦开。 “主公!”范阎只说了这两个字,就被秦开生生给打断了。 秦开说道:“把我的原话带过去吧!” 那亲兵不敢耽搁,忙许诺一声,然后退下。只剩下范阎惊呆般的看着秦开。 “主公,这万万使不得!” 秦开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是你的贵人。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你同样是我的贵人。和陶朱堂分利这件事,你全权处理。陶朱堂的那群老家伙我看是昏了头了,就这么短视的眼光,能有什么前途。”秦开也忍不住怒骂。 秦开最讨厌的便是临阵变节之徒,在他看来,陶朱堂乘火打劫的行为和那些叛徒没什么两样。 范阎犹豫良久,说道:“主公,其实陶朱堂内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长老们的意见的,我的主子便不支持,我来之前,刚和二公子吵过一架,就是为这件事。” 秦开倒有些好奇,不禁问道:“你说的主子就是你说过的那个神秘人吧!” 范阎点点头,说道:“请主公恕罪,主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她有过交代,不能透露她的身份,所以……” 秦开笑道:“无妨,我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我想听听他说的原话。” “主子说齐国一旦攻燕,若是一战灭国也就罢了,若是灭不了,无疑会给自己树立一个最强大的对手,到时候,最终要栽在燕国手上。所以主子的意思是不遗余力的支持主公,支持主公背后的人。” 秦开笑道:“眼光倒是不差。” 范阎说道:“关于二公子的这件事,还希望主公收回成命。” 秦开笑道:“怎么,你怕了?还是说,怕自己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范阎说道:“当然不是,卑职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卑职,有些不妥。” “妥不妥不是你说了算,我说你去办你就去办。我也不怕你生出事端,甚至不怕你暗中给范家让步。不过,你要记住,任何事情都有底线。以前我还觉得范二公子是个人才,不过如今看他行事,远不及你。不过是空生一副好看的皮囊罢了。你可以告诉他,利益我现在可以给他,可若是我不死,燕国不亡,他们休想在我身上或者在燕国得到一丁点东西。” 秦开的眸子通红,他转眼看了一眼远处红彤彤的天际,远处传来士兵的操练声,此起彼伏,这便是他敢于说不的底气! 第522章 真正的大匠 任何时候,手握强权和重兵的话,自然便能掌握足够的话语权。 弱肉强食,历来如此。小到个人,大到国家,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东西。 秦开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眸子里流露出几分难以明说的东西出来。 “卑职只是怕辜负主公一番心血。主公有所不知,陶朱堂经过百年发展,早已经盘根错节,有些事就连我主子天人之才都无能为力,在下不过中人之才,就更加难以驾驭了。” 姜复则在一旁笑道:“主公,今日我还是第一次见范掌柜这般谦逊,看来他口中的那个主子不是普通人啊!” 呼韩耶也在一旁点头。 他们几人,相识已久,关系自是亲密,说话也没有那么陌生。 那知范阎却说道:“不敢,不敢,我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 秦开说道:“姜子说的对,我都有些好奇你所说的主子是什么人了,有机会倒要会一会他。” 范阎笑道:“主公天纵奇才,若能和主子相遇,必然会惺惺相惜的。”范阎甚至在想,若是主公能与自家主子有别的缘分那就更美满了。 不过说完这句话,范阎却跪在地上,说道:“主公所命,在下一定竭心尽力去完成。至于范二公子所提之事,卑职也一定以卢龙之利益为先,不会给他们任何投机取巧的机会。”他的脸庞上闪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姿态,就是姜复也暗暗点头。 如果之前范阎对秦开或许还没办法死心塌地的话,那此刻可以了。秦开的无条件信任,以及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力,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范阎在陶朱堂并不是什么核心人物,从他的话里,他所谓的那个主子都不是核心掌权者,所以平时在陶朱堂必然是颇受欺压的。可是秦开现在却给了他极好的地位,这个地位,最起码整个陶朱堂无人能及,这样一雪前耻的机会,以范阎那种斤斤计较的商人性格,岂会放过。 秦开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卢龙的发展还需要你,尤其是商贸这一块,没有人比你更有经验了,我要将卢龙变成燕国北境的物资集散地,便需要你为我出谋划策,亲力亲为。” “卑职一定肝脑涂地!”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用这般。”亲卫离开一会又返回了这里,他向秦开行礼,说道:“主公,范二公子已经离开了。不过他让属下转告主公,燕国主事之人,主公还排不上号!”亲卫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战战兢兢,毕竟这是极具挑衅的话。 可他不敢抬头,唯恐秦开震怒之下降罪于他。 过了一会儿,秦开却笑着对范阎说道:“看来范二公子生气了。” 范阎却回道:“无妨,主公,属下明天就去见他,保证让他乖乖的将那些无礼的要求都收回去。” 秦开笑道:“好,那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剩下的事情你就全权处置吧。” 远处两个人影拉长了影子,朝秦开这边走过来。 一见秦开,便跪在地上行礼。 “卑职李希烈参见主公。” “布衣李亮度参见主公。” 秦开注视着眼前这个老头,老人发须皆白,但是看上去并不显老态,反而精神抖擞,健朗的紧。 秦开忙俯身将他扶起来,一面问道:“李希烈,这就是你父亲吧。” 李希烈忙说道:“是的,主公,家父如今赋闲在家!” 秦开看着李亮度,说道:“李工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啊。我让李希烈请你过来,想必来意李工应该明白吧。” 李亮度的眼睛很小,似乎眯成了一条缝,不过秦开能感觉到那双狭窄的缝隙下暗藏的精光。 李亮度没有立即回答秦开的话,而是转身从他背上背着的一个背篓里拿出一张羊皮,然后呈上来,对秦开说道:“秦大夫,这是老头儿我熬了三个通宵所绘,希望能帮上秦大夫!” 秦开倒是没想到李亮度这个老头居然会这般干脆,不由得对他又高看了几分。不愧是通晓世情之人,就这一手,便能让很多人难以望其项背。 秦开打开那张残破的羊皮,上面画着一副简略的城池设计图样,虽然笔画简单,但是细看便见功底。尤其是将卢龙周边的地形都摸得透透的,这更让他感觉到格外的惊讶。 秦开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然后盯着李亮度,说道:“不错,不错,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李亮度说道:“主公谬赞了。” 秦开又看了一会儿,打心眼里对这个老头有些赞叹,李亮度设计的卢龙城,不仅将这里的地形利用的极为合理,而且还专门设计了一个水运码头,这样一来,卢龙城就不仅仅是陆上的交通要道,而且兼顾水运通道,对于将来卢龙城成为北境的商贸要地极为有利。 除此之外,在李亮度设计中,很好的利用了碣石山的西侧山岭,如果一旦建成,卢龙也不出意外的会是一座坚固的雄城大邑。对于秦开而言,这是最具有吸引力的存在。 秦开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羊皮上城池的东北角。在卢龙新城左近,是这一带最大的山脉——碣石山。碣石山是这一带险峻的代名词,他自西北向东南绵延而去,也属于是燕山的一个支脉,一直延伸到大海的边上。 可以说是这一带最为险要的地方,就连西边的令支邑也有所不如。这也是为什么总体上,卢龙邑要比令支邑富庶的原因。因为卢龙这边的地形实在是太得天独厚了。 碣石山在东北方向,成为卢龙城天然的地理屏障,再加上两条大河在这里交汇,既增加了险塞,而且大河冲击之下,整个下游地区地势平坦,是一望无际的低地平原,灌溉也方便,所以非常适宜耕种。 秦开说道:“我还准备在碣石山上建造烽隧,用来做卢龙城的外援,李工觉得如何?” 李亮度微微一愣,良久才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秦大夫才是真正的大匠啊!” 第523章 流星雨 李亮度颇为惊疑秦开在军事工程方面的见解,尤其是他所说的烽隧,是北部边地在不断对抗游牧民族南侵时总结出来的好法子。 并且在不断的改进和演化中完善,是北部边境最为盛行的防御手段,大大提高了防御的力度,也加快了反应的时间。 “主公莫非去过赵国边境?”李亮度狐疑的问道。 秦开看着李亮度,然后笑道:“看来李工也去过赵国啊!”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禁大笑起来。周天子所封的诸侯国中,在赵国时代,以秦、赵、燕三国所受到的北方游牧民族的侵袭最为严重。游牧骑兵和中原军队不同,他们全民皆兵,来去如风,一生都生活在马背上。一匹马,就足以让他们一辈子丰衣足食。 面对往来剽掠的游牧骑兵,北方三国,也是经过百多年的战斗经验,才慢慢积累起来的。 秦开盯着那张羊皮地图,说道:“对待北方的游牧民族,日常的预警和防御非常重要,尤其是预警。敌军多数是骑兵,速度快,若预警不及时,则我军的反应必然迟钝,战场之上也就被动了。而烽隧和驿站能很好的给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李亮度点点头,说道:“卑职老休之后,曾经周游北境诸国,在诸国之中,以赵国边军最为强大,各项防御措施也做的最为精密,因而主公若是想整顿边防,重新打造卢龙的北境地位,当学赵国以自强。” 秦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头转向范阎和姜复,说道:“我得李工,又添一个臂膀啊!” 李亮度忙说道:“卑职不敢!” 秦开忽然脸色一板,说道:“李亮度听令!” 李亮度忙俯身说道:“草民听令!” 秦开将一枚铜印拿出来,递到他手上,然后说道:“从今天开始,大夫府新设营造司,你便来做营造司的司工。” “这?”李亮度微微一愣,刚要说话,秦开却打断他的话,然后说道:“接令吧!” 李亮度看到秦开的样子,没来由的心里生出一种豪迈之感。 “草民接令!”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随后秦开带众将去看了看正在施工的新城,指点了一番之后,便返回了府中。 他伸了伸懒腰,说实话还真有些疲累。蒲公英和关雎忙迎上来,帮秦开解去身后的斗篷,蒲公英说道:“公子,怎么弄了一声的汗,先洗漱吧,奴婢已经烧好热水了。” 秦开看着蒲公英,自从她侍寝之后,脸色变得越来越明艳动人,顾盼间已经风情毕露。她本就是难得的美人坯子,再加上有着大月氏人的血统,皮肤奇白,个头也高,纤细的腰肢扭动间便让人血脉喷张。 饶是秦开也被她的气质所折服。 不由得坏笑道:“好,你陪我洗!” 关雎对两人的打情骂俏已经司空见惯了,虽然秦开的话有些流氓,不过她的耳根子红了一点之外,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关雎低声在一旁说道:“公子,几个时辰前,府里来了一位小厨娘,说是公子安排的,奴婢们不知就里,不敢安排,就让她现在厨房呆着了。” 秦开有些疑惑说道:“无衣妹妹不在吗?我不是让她安排吗?” 关雎压低声音说道:“三小姐今日接到大公子的信,赶回令支去了。” “是吗?可知是什么事?” 关雎摇摇头,然后说道:“三小姐没说,不过三小姐看完信之后倒是没什么不同,甚至眉眼间还带着笑。” 就在关雎正说话时,秦无衣的贴身侍婢依兰却过来拜见。 秦开让她进来。 依兰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衫子,一双大眼睛明亮不已,而且因为她的个子娇小可人,现在身材高挑的蒲公英旁边,别有一番风味。 依兰看着秦开正在换衣服,不由得脸上升起两朵红霞,低声道:“三公子,小姐让我在府中等候公子,向公子报喜!” “报喜?”秦开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秦府现在能有什么喜事,他怎么不知道。 不由得问道:“什么喜事?” 依兰低声道:“大夫来信说,长夫人怀了身孕,让小姐回府照顾,还说三公子若是有时间,也回去一趟呢。”依兰说话和关雎等人不同,总是带着一股子吴侬软语的味道,语音婉转,和北境之人口音不同。 秦开一听,是秦朗又要添丁了,大喜道:“此话当真,大嫂真怀了身孕?” 依兰点点头,抿着唇说道:“是的。” 秦开喜道:“好好好,看来我又要添一个小侄子了。” 依兰也点点头,说道:“是的!” 只是依兰刚惊呼出声,忽然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雷声大作,电闪雷鸣。 秦开抬起头,望着窗外滚滚的乌云,忽然仿佛被什么打中了一样,整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一下子没有了声响。 依兰和关雎三人也顺着秦开所看的方向看过去,忽然让他们看见了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景象,因为他们发现,在傍晚的天空上,他们看见,居然下起了雨,而且是不一样的雨,而是流星雨! 蒲公英呆呆地说道:“真是壮观啊!” 关雎则什么都没说,眼皮确是不自觉的轻轻一跳。而一旁的依兰见识最广,只有她的脸色变得异常的凝重起来。 古书记载,“流星出,圣人现,天下变!”难道这是天下有异变的先兆。 依兰自幼跟随秦无衣一起在秦府藏书楼读书,涉猎之广,见解之深,在整个秦府,恐怕仅次于秦无衣。所以当她喃喃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蒲公英和关雎都不由自主的看向秦开,只不过虎背熊腰的秦开却是像丢了魂一样的站在那里。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这样。 依兰却在一旁问道:“公子,你在听吗,公子!”依兰最早发现秦开的异样,不过他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眼前会发生这样的仓促悲剧。 秦开只是直挺挺的站着,就好像他一个人一个世界,而其他人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第524章 异象 依兰的声音并没有唤醒如同着魔一般的秦开! 轰的一声巨响,透过窗户,外面的天色开始变得阴暗起来,而且肉眼可见的流星雨似乎越下越大,秦开抬起头,眼睛上翻着,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众人惊呼一声,忙抢过来,乱成一团! …… 十天后,卢龙城连着下了十天的大雨,自从十天前天象巨变,电闪雷鸣之后,卢龙城便淅淅沥沥的连着下了十多天的雨。 而且在卢龙城东北的碣石山上,掉下一块陨石,这是卢龙从来没有过的一件大事。 所以整个卢龙城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他们也都好奇,卢龙城降下来的异象到底是好是坏。 而且就在最近两天,卢龙城里疯传,一向刚健的秦府三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卢龙令秦开病了。 病的很离奇。 病的很古怪。 在卢龙城的中心,有一座豪华无二的酒楼,名字叫一品楼。正是十几天前秦开诛杀王氏等家族的地方,如今十几天过去,往事早已经被时间吹散。 一品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盛景。 人来人往,众生相在这里显露无疑。 在一楼大厅里,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各色客商,其中有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清俊的小公子,不过这个小公子有些奇怪,她的脸上遮着一张面具,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周围有几个虎视眈眈的护卫,一看并不是等闲之辈,而离他最近的是一个长相很儒雅的小厮。 少年公子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大桌子美食,不过公子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食欲,在这个盘子里挑一挑,在另一个盘子里挑一挑,有些百无聊奈的意思。 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四个公子模样的人,他们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应该是卢龙城中的富家公子。 自从以王氏为首的几大豪族被诛灭之后,卢龙城中已经没几个大豪族了,其他的充其量只能称做富商。 其中一名公子边吃着菜,便说道:“你们听到什么风声没有,听说秦大夫病了,而且病的很奇怪?” 听到秦大夫三个字,在另一边吃饭的少年公子不由得眉头微皱,耳朵也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他对这个名字格外的敏感。 另外几人忙惊问道:“什么意思,莫非仁兄听到了什么,又或者是知道些什么?” 那名公子摆出一副颇为自傲的样子,这些富家公子,脾性倒是出奇的相似。 他故作高深的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我也是听我二姨夫家的表哥的舅舅说的,秦大夫突然晕倒在府上,连着昏迷了十多天,到今天还没有醒过来。” “啊,真的假的,我没看见大夫府有什么异样啊?”一人说道。 另一人也说道:“是啊,我看秦大夫府也安静的出奇。” 第一个公子抬起头,笑道:“你们懂什么,这么大的事若是弄得人尽皆知,那还了得。” 众人都颇以为然的点点头。 又一名公子说道:“那秦大夫到底得了什么病啊,莫非和碣石山天降陨石有关系。” “谁知道呢?听说啊,全城的医师都已经集中在大夫府待命了,反正不是什么小问题。” “你说会不会是王超那小子的鬼魂作祟啊!” 众人正说着,忽然旁边站出来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公子,他嘴角上翘,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说道:“诸位仁兄说的可都是真的,秦大夫真的生病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为首的公子笑道:“当然是真的,本公子可是有绝对可靠的消息来源的。” 少年公子笑眯眯的说道:“是吗?那可真是难为你那个二姨夫家的表哥的舅舅了。” 众人听出了少年公子口中的调侃味道,都不由得掩嘴笑了起来。 那公子被他这么一嘲笑,顿时大怒,只不过他刚准备要发货的时候,那少年公子却脸色微变,淡淡的说道:“来人,将他们的舌头给我割了。本公主最讨厌男人多嘴多舌了!” 公主? 众人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几名大汉就扑过来,一下子将众公子按倒在地,然后瞬间便将几个人的舌头割掉。 整个一品楼的人都惊呆了。 而且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两个字——公主。 整个燕国,现在能称得上公主的,也只有子凰公主一个人了,再看看他头戴面具,更加暴露了他的身份。 这就是燕国鼎鼎大名的丑姬子凰公主! 子凰公主从蓟都暗中返回之后,她并没有派使者打探卢龙城的事,所以对秦开生病这件事还真不知道,此时在一品楼一听,才知道原来秦开居然病了。 子凰公主慢慢的走到柜台前,望着美貌的苏岩,说道:“他说的可属实?” 苏岩忙跪下来,整个酒楼的人都跪了下来,子凰公主的名头在燕国可不是什么善名,而是充满着血腥的凶名。 尤其那几个被割了舌头的公子哥,虽然疼得满地打滚,但却强忍住不敢出一点声音,唯恐子凰公主一句话,丢的不是舌头而是脑袋。 “公主殿下,主公确实生病了。”苏岩慢慢的说道,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也充满了担忧之情。 “谋姬呢?可在卢龙?” 谋姬便是秦无衣,子凰公主想秦开出了这么大的事,秦无衣不可能不在卢龙。 苏岩说道:“小姐一直在主公身边。” 子凰公主听完之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离开。 一时间一品楼里落针可闻,静的可怕! 子凰公主从一品楼出来,便对身后的侍卫说道:“李据,你立刻返回蓟都,将蓟都名医全部给我带到卢龙城来。” 那名叫李据的侍卫面色沉重,低声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子凰公主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迈不开步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身旁的侍女,忙将她扶住,低声道:“公主殿下,你不用担心,秦大夫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子凰公主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然后点了点头。 第525章 怪病 大夫府,内室! 夜。 外面夜色昏暗,秋天的季节分外清凉,可是在卢龙城的中心地带,大夫府上,所有人却将心都提在嗓子眼上。 尤其在秦开的卧房外面,武士们直挺挺的站着,而且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重不已。 丫鬟们焦急的在门里门外进进出出,感觉乱糟糟的一片,又有几分暗中的井然。 秦府最倚重的蔡医师已经七十岁高龄,他也是医家在燕国北境最著名的人物。而且他自从花甲之后,就再不给人看病,而是隐居燕国北境的无终山,开馆授徒,开一代风气之先,实在是医家在燕国的顶梁人物。 不过此时的他却没有那种传说中的仙风道骨,反而多了几分狼狈。 童颜鹤发的他坐在床榻旁边,一只手捋着自己的胡须,另一只手轻轻的按在秦开的手腕上。 秦开静静的躺着,他陷入昏迷已经十多天了,一直这样躺在床榻上,除了秦无衣等人喂他喝上几口水,强灌些流食之外,基本上便一直这样躺在床上。 在床榻的另一边,秦家家主秦朗,以及秦无衣都坐在那里。尤其是秦无衣,一张苍白的小脸满是憔悴,秦开昏迷的第二天,她就马不停蹄的赶到无终山,软磨硬泡的将蔡医师请下山,然后不顾颠簸之苦,赶往卢龙城。 随后便是衣不解带的在秦开房里守护。 一直到今日。 毫无疑问,除了秦开的两个贴身丫鬟和护卫长豪格之外,秦无衣便是最劳累之人。 她伸出自己的皓腕,然后支在额头上假寐,不小心砰的一声手倒在桌子上。 秦朗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妹妹,心里有些不忍,说道:“小妹,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回去歇一会儿吧。你都守了这么多天了,身体哪受得了。” 秦无衣的眼睛里充满了红丝,这么多天,她确实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而且为了便于照顾秦开,她自己在秦开的屋子里支了一张小床,晚上依兰和春雁以及秦开的两个侍女便陪着她一起照看秦开。 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而且几乎每次都从梦中惊醒。 秦无衣的唇有些干裂,她看了一眼秦朗。秦朗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然来的晚一些,但是也很是用心,所以也顶着一对黑眼圈,便说道:“我没事,大哥。倒是你,你去歇着吧,三哥哥这个样子,很多事情还的靠你拿主意,你不能这样熬着。” 呼韩耶等众将也都在屋子里,看到此情此景,心里都有些微微的颤动。 尤其是达曼,他和秦开自幼一起长大,知道秦开童年时的遭遇,知道他孤独的成长之路。所以在看到秦朗和秦无衣以及这么多人关心秦开,重视秦开的时候,他的心里才是真正开心。 他在心底里低声的呐喊,“安答,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秦朗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比这艰难的时候我都经历过,你不一样,你身子本来就弱,若是这样熬下去,没等三弟醒来,你先身体垮了,那怎么行?” 秦朗拿出长兄的威严,想要让秦无衣去休息,那知秦无衣只是撇撇嘴,说道:“我不,我要在这儿等三哥哥醒过来。” 说着便起身,只是起的太猛,差点摔倒在地。 一旁的依兰忙将秦无衣一把抓住,秦无衣站直身子,微微站立片刻,然后走到床榻前,问蔡医师道:“蔡叔,三哥哥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蔡医师的额头上有着豆大的汗粒,从头上落下来,他说道:“老夫也纳闷啊,三公子脉象平和,呼吸均匀,并无其他症状。怎么会昏迷这么久?” 秦无衣急道:“蔡叔是说三哥哥还是醒不过来吗?” 蔡医师摇摇头,说道:“那也不尽然,为了让三公子苏醒,我已经给他喝了三顿我亲自熬的醒神散,这可是老夫穷极一生才实验出方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过差错。按道理来说,三公子应该今天醒过来才是,可是……” 就连蔡医师也说不下去了,秦开面色红润,看上去倒是精神依旧,只是眼睛紧闭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 “蔡叔,如果三哥哥一直这样昏迷下去会怎么样?”秦无衣已经坚强了好几天,但是今天的她似乎格外的脆弱。原本蔡叔说,他的醒神散超过三副药,便没有治不好的病症。 可三副药已经早早下肚,但是秦开自然是这样一副样子,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蔡医师叹息一声,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说道:“小姐要不还是再请请蓟都的名医吧,老夫就怕耽搁了三公子的病症。” 秦无衣急道:“这些我都已经去做了,不仅蓟都,我甚至明明派人去中原诸国招徕名医,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怕……”她怕什么,还真说不出口,或者说她不想说出口。 蔡医师知道她的心思,便叹息一声说道:“若是过了今晚还醒不过来,恐怕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救三公子的命了。” “谁?”秦无衣和秦朗一齐问出口。 蔡医师说道:“医家圣祖,百家之尊,我医家的家主或许能治。” “他在哪儿?”呼韩耶等人忙问道。 达曼更是说道:“是啊,我去请,或者我去绑也要将他绑回来。” 蔡医师却训斥道:“胡言乱语,你们怎么能对医尊如此不敬,他老人家乃是医学北斗,天下医术第一人,不能亵渎。” 呼韩耶和达曼看到这老头似乎生气了,也不敢再说。呼韩耶忙说道:“请医师恕罪,我二人无知,嘴里胡言乱语,还请医师原谅。” 蔡医师看着两人稚嫩的脸庞,说道:“你们放心吧,老夫在这里自当全力营救三公子,不会袖手旁观的。” 一旁的秦无衣眼神中却闪出一丝亮光,因为她知道,无论什么处境,秦开都会挺过去。那么多事,那么多艰难困苦都走过来了,眼前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她的脑海里却现出当年令支邑大街上那个手拿糖人的小女孩来。 如果她在,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秦无衣默默的想。 第526章 梦境 秦开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来到了一个从未见到过的地方,在这里见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风景,人物。他们着装奇异,贪图更是和时人不同。 而且更让秦开惊讶的是他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不错,是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在梦境里,秦开用尽全力的奔跑,跨过人山人海,跨过长江大河,最后来到了大山之巅。 秦开气喘吁吁的站在山顶之上,一轮朝阳初升,火红的光线从远处照耀过来,有些刺眼。 “你是谁?”秦开好奇的问。 另一个自己站在他的对面,表情和自己一模一样,他惊诧道:“你又是谁?” 秦开微微皱眉,然后说道:“我是秦开,也是燕蛮儿!”秦开有些不悦,对于面前长着和自己相貌相同的这个人,他并没有好感。 “告诉我你是谁?”秦开望着对面那个人,然后说道。 “我就是你啊!” 那个人面带笑容,没有任何的停滞,立刻就回答了秦开的问题。 秦开摇摇头,说道:“你不是我,你怎么会是我?”秦开在东胡的时候也信仰天神,但是他的信仰并不是盲从,对于有些事,他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 那个人却淡淡一笑,说道:“我就是你,只不过我是未来的你,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你。将来也不会见过的你。” 秦开说道:“胡说八道!” 那个人淡淡一笑,他转过身,秦开望着他的背影,那么高大,但又那么单薄瘦弱,在他的身上,秦开看到了一个矛盾体。 时而激烈如火,时而沉静如水,又时而孤独莫名。 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那个人笑着说道:“春秋战国的乱世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修罗场而已,能最终活到最后的便是王者。你说说该怎么做?” 秦开其实已经不想听他胡说八道,不过此时说到这里秦开还是陌然一惊,惊叹于他对目前局势的一针见血。 秦开不想和他说话,但是就当他要转身的时候,那个人却冷冰冰的说道:“去放手一搏吧,百姓不需要纷争,不需要分裂,他们需要统一,需要不再有你来我往的战争,他们需要安宁平静的生活。” 秦开说道:“什么意思?” 那个人却说道:“我脑中所想所知皆为将来你手中的利器,只愿你善待身边之人,在我们那里,没有什么比相互尊重更美好的事情了。” 秦开听着他这些摸不着头脑的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秦开猛地转过身,想要仔细的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可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那个人站立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 秦开大急,他奔过去,大喊道:“喂,你在哪里,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倒是出来啊。” 只是天地间茫茫一片,却没有任何身影,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秦开一个人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秦开迈开步子,走到山顶旁,望着远处的天空。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秦开仰首大喊起来。 “啊······” 秦开一声大喊,猛地从梦中惊醒,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猛地在床榻上坐起来。 秦开一下子坐起来,他感觉呼吸有些急促,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几口气之后,他转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坐在非常熟悉的屋子里。 屋子陈设简单低调,没有华贵的摆设,也没有雍容的帐蔓,但是房间里的许多地方都是秦无衣亲自布置的,所以秦开觉得无比的熟悉。 秦开转身看了一眼周围,在床边上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屋子里烛火通明,秦无衣静静的坐在床榻边上,然后将头埋在自己的胳膊的位置,睡得正是香甜。远处的桌子上,四名侍女也正在睡觉,看他们的样子,都疲乏的紧。 秦开看着秦无衣有些憔悴的脸庞,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哀叹一声,将大脑中那个遥远自己的心绪挥散,然后揭开被子,轻轻的走下床。 他感觉自己的浑身都有些僵硬,尤其是自己的双腿,估计是卧病在床的时间太久,导致腿有些发麻。 秦开不顾自己穿着单薄的绸缎内衣,他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俯身将秦无衣抱了起来。 她似乎比以前要轻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照顾自己,看她的模样估计自己昏迷的时间里,她都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秦开心里微动,有些微微的不忍。 他双臂抱紧了她,然后将她慢慢的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替她盖好被子,她绝美的容颜上有着病态的苍白,一张小脸上满是疲惫的神情。 秦开伸出手,将她紧皱的眉头慢慢的抚平,然后轻轻一笑。 无论有没有那个神奇的梦境,他的信念从来就没有动摇过,他的执着也从未放弃过。 秦开拉起秦无衣的手,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两个人,本来就不用说什么,再多的语言都会显得有些苍白。 秦开看了秦无衣一会儿之后,然后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自己的背上,悄悄地出了房门。 只不过门刚一打开,门外的那些侍卫们便都惊呆了。侍卫长豪格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他刚要说话,秦开却竖起手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所有人便挺直了胸膛。 秦开无恙,卢龙城的天便不会榻。亲卫营都是跟随秦开生死多年的百战老卒,对于秦开的依赖远超想象。 秦开示意豪格过来,然后走到了院子里。 垂柳已经干枯,秋风吹过,将变黄的柳条吹在空中,多少有几分衰败干枯的景象。 秦开低声道:“我怎么了?” 豪格大惊,他没想到秦开居然会对之前的事情失去记忆,忙低声说道:“回主公,主公已经昏迷十几天了。” 秦开皱眉,他现在的记忆,一个在自己昏迷前的哪一刻,另一个则是自己在昏迷后,脑中所见到的那个人。 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的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惊讶的新奇的想法! 第527章 谋算在先 秦开抬起头,凉风习习,晚秋的北境有些凉。 天空灰蒙蒙一片,秦开淡淡的说道:“还有呢?这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秦开对这十几天的记忆没有一点印象,只能通过豪格来看看了。 豪格说道:“回主公,在主公昏迷期间,除了秦大夫和三小姐从令支邑赶回来之外,就在今天傍晚子凰公主殿下也来到了府上。” 秦开一愣,秦朗来到卢龙他不好奇,秦无衣一直在他也知道,可是他实在没想到子凰公主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那公主殿下去哪里了?”秦开问。 豪格低声说道:“公主殿下看主公没醒过来,便出城去了,具体去哪儿,卑职也不知道。” 秦开点点头,说道:“看来公主殿下是处理好蓟都那边的事情了。好了,你现在去召集诸将,我有事要问。” 豪格并没有立刻就动,而是低声说道:“主公,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现在就处理事情,是不是太急了。” 秦开挥挥手,说道:“我没事,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你去让他们都在议事厅等我。” 豪格见秦开计议已定,便不敢再说,忙说道:“卑职这就去办!” 秦开等他离开,然后披衣坐下,沉思了一会儿。他没想别的,他是在思考子凰公主此时来北境的原因。 他明白,可能燕国即将面临的局势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此时子凰公主来北境的时机值得揣测。 他喊来一个侍卫,说道:“你去客房请我长兄过来。” 侍卫忙说道:“是!” 秦开走到议事厅,然后一个人站在厅里,护卫们也都在这边。 不一会儿。便看见秦朗穿戴整齐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秦朗边走边紧张的喊道:“三弟,三弟,你在哪儿,你怎么样了?” 秦开看见秦朗脸上焦急的神色,心中感动,说道:“大哥,我在这儿呢。” 秦朗走到秦开身边,看着秦开,然后说道:“看上去好多了,感觉怎么样?” 秦开说道:“好多了,我都听豪格说了,这段时间辛苦大哥了。” 秦朗摇摇头,看着秦开,骂道:“你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是我的兄弟,亲兄弟,你这样我能袖手旁观吗?” 秦开说道:“大哥,还是要多谢你。” 秦朗笑道:“你啊,你就别顾着谢我了,要想真谢就去些小妹吧。你都不知道,当时知道你突然昏迷的消息,三妹被吓得有多厉害。并且直接就上了无终山,就连我都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将蔡老爷子请下山来的。” 秦开听秦朗这么说,没有说话,秦无衣为他做的是,不用想都能知道她做了什么。 秦朗继续说道:“还有这几天,一直衣不解带的在你屋里照顾你,长这么大,这丫头一直都冷冰冰的,什么时候有过这股子热情劲啊!” 秦开说道:“小弟知道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让小妹休息了。她也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秦朗这才点点头,他自幼就对秦无衣疼爱有加,对这个妹妹宠爱不已,所以也就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好了,就不说这个了。我一直好奇,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朗疑惑的问。 秦开摇摇头,说道:“说实话,大哥,我也忘掉了,我从醒来之后想了好久,都没有想起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当时我眼前一黑,便昏睡过去了,至于当时为什么会那样,我也不知道。” 秦开对当时所发生的事情,确实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秦朗狐疑的想了一会儿,说道:“说来也奇怪,就连蔡老爷子都看不出你生的什么病。” 秦开说道:“好了,大哥,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感觉我已经全好了。” 秦朗点点头,说道:“你啊,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我看啊,这次的事情,与你操劳过度也有关系。” 秦开忙说道:“大哥说的是。小弟知错了。” 秦朗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说道:“现在感觉如何了?身体各方面还好吗?” 秦开说道:“还好,感觉还不错,就是没有什么力气。” 秦朗脸色沉重的说道:“对了,三弟,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就在今天下午子凰公主忽然出现在了府中,而且看她情形,似乎是专门冲着你来的。我看蓟都的情况估计有变。” 秦开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哥哥,说道:“大哥,你也看出来了?” 秦朗也奇怪的转过头来,说道:“怎么,莫非你和我想得一样?” 秦开点点头,然后说道:“是的,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才有此问。”两人正说话间,众将都吵吵嚷嚷的赶了进来。 姜复以及范阎走在前面,呼韩耶、达曼以及秦毅等人跟在身后,不过他们看到秦开无恙都一个个安下心来。 众人一起行礼,秦开忙说道:“都起来吧,我突发病情,让大家担心了。” 众人忙都说道:“只要主公无恙便是我等的福气。” 秦开盯着众人,然后说道:“大家先坐吧,我之所以将众将召集过来,是想议一议目前的局势。你们也都畅所欲言。” 赵一先说道:“主公,卑职这段时间已经派射雕司的精锐前往燕齐边境,尤其是济北之地,不过从目前传回来的消息来看,燕齐边境很是平静,似乎并没有战争爆发的痕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秦朗也说道:“我也派斥候秘密刺探过,确实齐国的济北军并没有调动的迹象。” 秦开抬起头,看着众人,说道:“济阳君应该还在蓟都,他不在,自然无人能调动济北军,再说了,齐国若要攻我燕国,也不一定要直接从济北方向出击只要他们度过黄河,燕国平坦的督亢之地便一马平川,他们的兵锋很快就能直抵蓟都城下,所以,此时越是平静,我们便越不能放松警惕。” 秦朗也说道:“三弟说的对。越是平静,便越是暴风雨。这一仗,恐怕不可避免了!” 第528章 子凰公主的问题 燕国和齐国之间的龌龊,已经有数百年的积怨,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除的。而且,对于齐国来说,若能灭掉燕国,绝对是齐国建立霸业的绝对性胜利,所以雄才大略的齐王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燕国这块肥肉落在子之这样一个大夫之族的手里。 秦开点点头,对于秦朗的论调,秦开也很支持,毕竟能看到燕国和齐国之间微妙关系的人不多。 秦开说道:“大哥,我已经将卢龙军的一半兵马屯守在海阳城,并且加强训练,一旦齐国入侵,我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南下勤王。” 秦朗笑道:“三第,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不过,有件事我却想要和你说明,据我派出的军探报告,大伯已经秘密派了好几拨使者前往齐国,不知道他们在秘密谋划些什么。” 秦开听到秦朗提起大伯也就是秦坚的名字,微微一愣,秦坚目前是横亘在秦氏兄弟中间的第一大势力,光军队就达到上万人,而且拥有十余座城池,若真的齐国压境,恐怕你我兄弟还,没有出兵,大伯就在我们身后先插我们一刀。 秦开说道:“大哥的意思是?” “从目前的情形看,冬季恐怕并不是齐国北上的首选,最起码可能要过了这个年关,莫不如我们提前布局,恐怕齐国入侵我边境之日,就是大伯偷袭我们之时啊。” 秦朗自从继任上大夫之位后,行事作风,已经内敛成熟很多,许多地方有几分秦尚的影子。不自觉的身上的气质也愈发的像极了秦尚。 众人都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秦尚还在这儿,并不曾离他们远去。 “大哥说的是,我虽然对大伯也有警惕,但说真的有时候还真的很容易忽略这件事情,因为自从大伯事件之后,大伯的表现实在是太低调了。” 秦开心里明白,秦坚也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从他掌权以来的治政便可以看出来,此人看待事情眼光极高,而且深远。 就在众人正说话间,忽然外面的护卫大声喊道:“公主殿下到!” 秦开忙看向秦朗,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的向秦开这边看过来。 秦开没办法,只能转过身来,然后和秦朗一起向门口走去,准备迎接。 开怒意。走在她身后的,除了她的侍女护卫之外,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和一个小童。 秦开等人忙行礼道:“卑职等参见公主殿下!” 子凰公主静静地看了秦开一眼,然后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就那样盯着秦开,眸子幽深,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没事了?”过了一会儿,子凰公主的声音悠悠的从嘴里吐出来,听她的语气有些紧张但又有些微微的安心。 秦开忙苦笑一声道:“多谢公主殿下挂念,卑职的身体没什么大爱碍的。” 子凰公主犹自不信,而是对身后的老人说道:“王叔,你替秦大夫看看,看他的身体到底恢复的如何了。” 子凰公主身后的王医师忙不迭的点头,王医师是子凰公主家中的信医,从自己记事起,王医师便一直就在自己家,帮家里人诊病。此次知道秦开可能没办法苏醒,她这才八百里加急将王医师连夜请过来。 秦开忙推辞道:“公主殿下,让公主殿下挂心了,卑职已经无事了。” 子凰公主却不理会秦开的话,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秦开,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道:“王叔,就拜托你了。” 王医师忙不迭的摇了摇头,说道:“公主殿下这句话言重了。有什么事公主殿下只需要交代一声就好。” 王医师走过来,向秦开看了一眼,然后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低声说道:“主公,可有恶心干呕的症状。” 秦开对于医师是非常尊重的,因为他的身边,医师官帮他躲过了许多不该犯的错误。 秦开昂声说道:“不瞒医师大人,确实有。” 王医师看了看秦开,然后沉思良久。 停顿了片刻说道:“真没想到主公居然能这样自己醒过来,这样的病例就是我在当场,也不敢断言无恙啊。” 秦开说道:“那先生看看,我现在如何了?” 王医师一边把着秦开的脉,一边说道:“主公脉相平稳,身体应当无碍。”然后他又转过头,看向子凰公主,说道:“公主殿下,秦大夫身体应该已经痊愈,只需要在休息一段时间,便可以恢复往日的荣光。” 子凰公主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然后对秦开说道:“秦开,本公主有话要跟你说,你先让诸将回去歇息吧。” 秦开微微皱眉,不够子凰公主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推辞,只能看向众人说道:“诸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事情明日再议。” 众人看着场中的情形,想来子凰公主要和秦开待一会,忙都起身告辞。 就是秦开的长兄秦朗,也识趣的退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秦开和子凰公主两个人了。 子凰公主呆呆地站在秦开面前,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声音依然很淡,不过听在耳中却多了几分关爱。 秦开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话,于是抬起头,看着她的的眸子说道:“公主殿下,卑职无事,公主殿下不用太过担心。” 子凰公主走上前来,抬头,说道:“秦开,你记住了,你是我丑姬的未婚夫婿,我现在命令你,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死。” 子凰公主的脸色出奇的平静,也出奇的镇定,但是她说的这句话,却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与众不同起来。 就连秦开也一时没明白她说这句话有什么意思。 子凰公主却问道:“秦开,若是齐国人出兵燕国,你会做什么选择?” 她盯着秦开,想从秦开这儿看到他的反应。 秦开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颇为不解的说道:“齐国出兵燕国,什么时候的事?” 子凰公主却冷笑连连,说道:“秦大夫装的很像啊!” 第529章 总有一些事,需要去做 子凰公主的话直白而简单,她就是那样一个人,虽然有时候不能按常理去揣测,但是她确实是一个简单到骨子里的人。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这一点和秦无衣很像。 只不过两人截然不同的性格,让他们看上去有些差别。 秦开看着子凰公主,低头沉思良久说道:“公主殿下能这么说,那就是说明王上对于齐国的北进也没有办法了。” 子凰公主却淡淡的一笑,她的这一笑,过于魅惑,也过于鬼魅,甚至让秦开微微一愣。 他有些不明白,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在这个女子脸上看不出半分紧张和惊慌。毕竟这是事关子氏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但看她的意思,似乎并没有多少担心的意思。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子凰公主淡淡的瞥了一眼秦开,然后问道。 秦开也想实话实说,说道:“我只是好奇,这么大的事,公主殿下似乎并不担心。” “我需要担心吗?”子凰公主惊诧的问。 秦开说道:“公主殿下难道不需要担心吗?若齐国真的攻打燕国,公主殿下所在的子氏家族首当其冲,那可是亡国灭家的危险,难道公主殿下看不到这些?” “亡国灭家?”子凰公主轻哼一声,脸上生出淡淡的红晕,然后说道:“亡国灭家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母亲已逝,我的家早就没有了。” 秦开的眉头皱起来,不由得多看了眼前这个女子几眼,到底是童年时代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心灵上变成这样的创伤。 “那公主殿下为何有此一问。”若真是不关心子氏家族的存亡,她也没必要去问秦开的选择,毕竟即将到来的对决,明面上是太子和子之之间的对决,可暗中打的却是齐国和燕国的战争。 而且齐国的强大,让燕国几乎没有一丝胜利的机会。 几乎全天下都认为燕齐之战,结果一目了然。 子凰公主却笑了笑,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秦开能感觉到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冷漠。 “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别说子氏,就是燕国,强盛也好,亡国也罢,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我不是谋姬,我没有那么多背负的东西。” 秦开点点头,对于子凰公主所说的话,他相信。因为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有这样魄力做出这样的事。 “公主殿下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不如平静的隔岸观火,又何必生这番好奇之心,平添烦恼。” 子凰公主却摇摇头,说道:“若是以前,我是会这样做,不过在遇到你之后,我却不想这样做了。” 秦开问道:“这是为何?” 子凰公主淡淡一笑,说道:“因为我想看看你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会怎么做。太子平时害死你父亲的间接凶手,也是你表兄的大敌,我想看看,在面对这样纷杂的时局,你会做那些事?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秦开看着子凰公主,他不知道子凰公主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清楚子凰公主说这些话有什么内在的含义。他只知道,能和子凰公主说这番话确实不容易。因为子凰公主是一个完全将自己孤立起来的人,没有人能走进她的世界,哪怕是她的亲人们。 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些惨案了。 “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以前的我也没有家国观念,没有那些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从很多人身上我发现,人活着,总有一些事情需要从心底深处去敬畏,总有一些事情,需要我们遵从自己的内心去抗争。齐国若是北侵,别的不说,提一旅孤军,血战沙场,让齐国人知道燕国不亡的决心还是有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齐国如虎狼,这么做恐怕只有献身虎口的份。” “那又如何?虎口尚可拔牙,他若为猛虎,我便为猎人,谁生谁死,尚未可知。”秦开的表情淡然,但是言语却坚定无比。 “你真骄傲!”子凰公主淡淡的说道。 秦开则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忽然莞尔一笑,都忍不住将表情放松下来。 “我可以告诉你,我来这里,既不是躲避济阳君,也不是来质问你的选择。我只是想看看,你会做什么选择?” 秦开听到子凰公主的话,更加确定,恐怕齐国的大军快要离燕国不远了。 他也没什么可惧怕的,抬起头,盯着子凰公主,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公主殿下若是不弃,便在这卢龙城中住下,若齐国人敢来,我们定然让他们知道,燕国人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这种既有燕国人的沉稳,又有东胡人的豪放感觉,让子凰公主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子凰公主点点头,说道:“你还是做好准备吧,齐国的大军快了。”子凰公主转过身,然后低声说了一句。便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转头问道:“对了,我前面住的院子还在吧?” 秦开微微一愣,忙说道:“自然还在。” 子凰公主点点头,说道:“看到你无恙,我也就放心了。为了给你找王医师,我都快累散架了,我要去休息了。” 说着便转身离去。 秦开站在当地,细细的咀嚼子凰公主的话,他总觉得她的话里有话。 他来回在房间里踱步,想了一会儿,便将赵一喊进来。问道:“公子那边传消息了没有?” 赵一摇摇头,说道:“回主公,公子那边尚未有信使回来。” 秦开点点头,说道:“这样啊,看来韩国和赵国那边有动静啊。” 说罢,秦开便出来,然后径直去了客房,那里是秦朗住的房间。 秦开走进去,秦朗还没有睡,看到秦开进来,问道:“三弟,你怎么来了?” 秦开说道:“大哥,今天子凰公主给我说了一些事,我觉得可能有些不对劲,所以赶过来,想和你商量商量。” 第530章 秦开的决断 夜深沉,寂静的夜晚除了院子里的几声蝉鸣,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但是秦开的话却让秦朗也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 秦开便将刚才和子凰公主的谈话和秦朗说了,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是不对劲啊,子凰公主是燕王子之最宠爱的外孙女,她能接触到的秘密一定也是顶级的。她能这么说,说明蓟都内肯定有人已经在行动了,而齐国那边必然也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太子平蛰伏已久,尤其是在子之发难之时都能忍住脾性,可见他也是在等机会。我就怕,这一次他会毕其功于一役啊。”秦开见过太子平几次,对于这个太子评价还是颇高的。毕竟能这么多年,成为让燕王哙都忌惮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那你想干什么?”秦朗问道。 秦开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然后说道:“太子平为人隐忍,但心性残忍好杀,我就怕他会先下手为强。” “什么意思?”秦朗皱紧了眉头,然后看着秦开。对于秦开的惊天之语,他还真有点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担心他会向韩国派出刺客,刺杀在韩国为质的表哥。”秦开说除了自己的疑虑。 虽然公子职身边的护卫也算精锐,自己也将自己的得力干将豪泰和五十名狼骑派了过去。但是,毕竟在韩国,有些事并不方便。再加上,质子权力低微,若是太子平稍稍用些手段,买通韩国的官吏,公子职的安全便是一个大问题。 “你是说太子平有可能先发制人,除去公子职?” 秦开点点头,说道:“不错,在目前的情形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要小心再小心。” 秦朗也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打着自己的额头,说道:“不满三弟,你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小妹已经给我说过这个问题了,我这两日也在犹豫,到底该怎么办。你也知道,北境的安危也是问题,我走不开身,但是派别人去又起不了作用。” 秦开倒没想到秦无衣已经事先想到这个问题了,不由得对秦无衣更加赞赏,说道:“没想到阿衣居然已经想到了,那她是什么意见?” 秦朗说道:“小妹能有什么意见,你昏迷不醒,她自然离不开身,她便给我推荐了她的侍女带着死士前往韩国,暗中护佑表哥。” “你同意了?”秦开忙问道。 “没有。这么大的事,只派一个侍女去是不合适的,我正在挑选合适的人选。” 秦朗知道这件事干重大,甚至可以说是目前的第一要务,若是公子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们做这么多事情还有什么用。 “大哥,我有一个想法,希望能得到大哥的支持。”秦开看见秦朗为难的样子,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什么?” “我想没有人比我去韩国更合适了。” “你?”秦朗惊讶莫名,忙问道。 “是,我!”秦开的语气更加坚定,因为从目前的局势看,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这次去的人,职位不能太低,太低容易引起公子职的猜疑。但是,职位也不能过高,过高了,又会引起太子一派人的注意。 毕竟,目前北境的一举一动都被太子盯得死死的,再加上,秦开又刚刚除掉了太子平留下的钉子王氏家族,更加会让太子对北境更加关注。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来,我去了韩国,能安公子职的心,提振我方的士气。二来,我刚刚生病昏迷,到现在除了内府的侍卫,以及众将之外,没有人知道我已经醒过来了。那便可以利用这个事情,让我悄悄南下,也不会引起太子平的关注,如此,便能一举两得。”秦开知道,只有自己去韩国,公子职才会更加安心,也只有自己去韩国,才能更好地保护公子职。 “可是,你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别说我不同意,就是小妹醒了,恐怕也不会同意你这么蛮干。” 秦开淡淡一笑,说道:“大哥,我的身体没问题的。你也知道,我从小在草原上长大,又在战场上多年,那一次不是浑身是伤,这点病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再说了,小妹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会不同意我去的。” “为什么?”秦朗问道。 秦开说道:“因为小妹也知道,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此时去韩国了。” “你···你就犟吧,反正不行,我不能同意。要不这样,你在安心养伤,只要你醒了,我将令支邑交给你我也放心,我亲自带人去。”秦朗看着秦开有些苍白的脸,他并不愿意秦开去冒险。 秦开摇摇头,说道:“大哥,你是北境之主,怎么可以轻易离开。太子一方也好,燕王子之一放也好,那么多双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你去不还不如不去呢。”秦开说着,走到秦朗身边,然后继续说道:“再说了,嫂子又有了身孕,这个时候,你就更不能离开了。” “可是?” 秦朗还是觉得秦开的身体不能冒险。 秦开却说道:“大哥,你就别可是了。我离开之后,你可以打着看我的幌子,继续呆在卢龙城,主掌北境军务,最好是将嫂子也接过来,更能安蓟都那两位的心。而我扮做商队,悄悄南下,去韩国,在齐国发难之前,确保表哥能够平安抵达燕国。这趟差事,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秦朗抬起头盯着秦开,他也明白,秦开所说的确实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但是让他什么都不做,待在卢龙城,而让刚刚苏醒的秦开去做这件危险的事情,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不过看到秦开的表情,他知道,秦开决定的事情便没有更改的可能,便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这边没有问题。只是,这件事,你还是要和小妹商量商量,毕竟她的脾气你也知道,别看她平时冷冰冰的不说话,发起怒来,我反正怕着呢?” 第531章 秘密去韩国 看到秦朗无辜的表情,秦开也忍不住笑出来,秦无衣平时确实冷冰冰的,但是发起怒来,别说是秦朗了,就连自己也怕。 “这件事明天我就去说,只能你能答应,阿衣那边我去说服她。我过来之前,已经严令众将将我醒过来的消息不许外传,一切如常。” 秦朗盯着秦开,然后笑道:“你做事果断,和我们的父亲还真有几分相像,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子凰公主能这么远来告诉你那么多事,这件事恐怕不好瞒着她,再说了,也瞒不住她。” 秦开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觉得心乱如麻,说道:“可是,子凰公主毕竟是公主殿下,这件事情要是给她说了,会不会很快的传回蓟都去?” 秦朗摇摇头,说道:“无论会不会传回蓟都,这件事你都绕不过子凰公主。三弟,这件事,你还是要听我的,虽然我和子凰公主关系一般,但是这个女子我了解,若是惹恼了她,她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燕王子之都只敢哄着的人,你要是真不把她当回事,那可是有大麻烦的。” 秦朗虽然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个女子,但是关于这个女子的传说却也是耳濡目染,尤其是自己的小妹还和这个女子斗智斗勇过多次,更是印象深刻。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她的危险,不在于是智谋多么过人。 更可怕的一点是,这个女子做事不会拘泥于规矩,不会受世间礼法的约束。 这就是最可怕的一点。 她能够用计谋让自己的亲生父亲疯疯癫癫,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秦开说道:“大哥的意思是我还要说服子凰公主。” 秦朗点点头,然后说道:“不错,其实这件事情子凰公主知道也无妨,就算她传回蓟都,更没有什么。毕竟燕王子之也乐于见到太子平和公子职的内斗,这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让子凰公主知道这件事比瞒着她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秦开说道:“可是,我是对这个女子真有点捉摸不透,她做事实在过于随心所欲了。” 秦朗笑道:“傻弟弟,这个你就不懂了。女孩子的心思,哥哥可是过来人。像子凰公主这样的人,你可以哄着她,但不能迁就她;你可以惯着她,但不能纵容她;你也可以冷着她,但不能无视她。其实她有现在的性格,也是从小家庭环境的影响,她其实从内心深处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只要你用心对待······” 秦朗还要说,秦开却打断秦朗的话,然后说道:“大哥,你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还真想让我娶她?” 秦朗奇异的看着秦开,说道:“有何不可,虽然子之逆天悖伦,逼迫王上行禅让之事,但是与公主殿下有什么关系,子之能这样做,已经是暗中准备了多年,非一朝一夕能行之事。当年父亲年轻的时候,子之就曾经拉拢过父亲,还差一点让父亲娶了子凰公主的母亲。天道轮回,也没什么不好。” 秦开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密事,便说道:“大哥,你应该明白,燕王子之将子凰公主许给我的目的,不过是分化公子职和我们的关系,也能挑起太子平和我们的矛盾,他可不是真想将外孙女嫁给我们秦家的。” 秦朗摇摇头,对于秦开的观点,他并不认同。然后说道:“三弟,这件事恐怕我不能同意,燕王子之或许并不想真心嫁外孙女给你,但是子凰公主却不一定真的不嫁。子凰公主在天下名声极差,对待别人也从不和颜悦色,但是,你却能让她有不一样的态度,仅凭这一点,你便不能自我武断的认为这件婚事只是说说罢了。” “大哥,这件事情就不要论了。以我们母亲的地位,是无法改变的,我正是因为无法改变,所以当时在大殿之上,才没有拒绝。” 秦开并不觉得这件事是多么光彩的一件事,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在违背自己的心意的情况下,被迫答应别人做事。 对于秦开的人生历程,这也是一件让他倍感屈辱的事情。 大仇未报,害死自己父母的人还逍遥法外,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南下,让更多的孩子变成孤儿。 可自己却什么都不做不了。 甚至决定不了自己的婚事。 秦开望着秦朗,忽然脸色变得沉重的说道:“大哥,父亲和母亲的大仇未报,我还不敢考虑这些事情。” 秦朗看着秦开的样子,叹息一声,说道:“三弟,我是长兄,俗话道;‘长兄如父’,父亲的大仇,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报的,你也不要将这件事一直压在心上。” 秦开没有说话,然后说道:“我明白。” 秦朗说道:“你明白就好,父亲的初衷,肯定不是让你沉浸在仇恨中,有些事,我们需要铭记,但是不能让它影响我们的生活。该向前看的,还是要向前看,你懂我的意思吗?” 秦开转过头,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许多事情,不说并不代表着就不存在。他们兄弟二人,感情也算甚笃,但也很少谈论这方面的问题。不过秦朗对秦开确实是真心对待的,所以有时候,看着他被那些仇恨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也想替他分担一些。 秦开抬起头,看着秦朗,说道:“大哥放心吧,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知道的。现在不是我们伤心的时候,也不是我们报私仇的时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有耐心。” 秦朗看着秦开,点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我只要你记着,秦氏一族的仇,不是一个人的仇,所有的秦氏子弟都有责任,总有一天,我们秦氏子弟会用自己手中的剑,去捍卫我们秦氏的荣誉!” 秦开点点头。 秦朗说道:“好了,三弟。你也早些休息去吧,今晚我就会安排,若是小妹那边没有意见,那就按你说的做。表哥那边的安全,我也担心的很啦。” 第532章 告别 秦开来到自己的房间,依兰和春雁以及关雎等人都在外室站着,秦开已经醒来,他们便不能在睡。 秦开跨进门,盯着四女,低声说道:“你们睡吧,阿衣醒了没有?” 蒲公英低声说道:“公子,小姐一直睡着呢。” 秦开点点头,说道:“我进去看看。” 四女都行了一礼,没有在说话。 秦开走进内室,这间内室原本是姬樾的卧房,不过里面的家具摆设早就被秦无衣重新换掉了。布置的更加简单,也更加简约。 秦开轻步走过去,他坐在秦无衣身边。秦无衣睡在秦开的榻上,呼吸平稳,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 秦开叹息一声,这个丫头,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一定累坏了吧。 他心中暗暗的想。 他看见秦无衣的眉头轻轻的皱起,秦开下意识的伸出手,然后轻抚在秦无衣的眉间,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的手腕随意的落在被子外面,洁白的皓腕又细又白,手腕上带着一根银白色的手链。 秦开摇摇头,将她的手拿起来放进了被子里,只是或许是秦开的动作太大,秦无衣终究还是惊醒了。 秦无衣的眼睛睁开,那如星的眸子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犹如那浩瀚的星空,能够吞噬她所能看到的一切。 “三哥哥,你醒了!” 秦无衣的瞳孔微缩,慢慢的聚焦起来,待看见眼前的那张脸是自己心心念念渴望无恙的那张脸后,那里还顾得上礼节。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抓住秦开的肩膀,然后一下子就扑在了秦开的怀里。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又害怕眼前的这些不那么的真实,会随时的失去。 虽然听不到她的哭声,但是秦开知道,怀里的这个女子此时情绪激动。 秦开伸出手拍了拍她瘦弱的背,柔声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秦无衣听到秦开的话,有些羞涩,又仿佛意识到什么,忙从秦开怀里弹起来。 她迅速的将眼角渗出的眼泪擦干,然后说道:“三哥哥,你身体觉得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开看着她急切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我好多了,现在啊,就是有些身体还有些乏力,其他的没有什么症状了。” 秦无衣盯着自己的额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冷艳若霜,她说道:“前几日,我已经秘密在府中调查过,并没有可疑人物在三哥哥的饮食中投毒,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三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秦开叹息一声,说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那样。”秦开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将他梦中所经历的事情说给秦无衣。他看到秦无衣有些瘦削的脸庞,他不想让她在为自己担心了。 秦无衣没有再问,而是抬头看着秦开,声音悠悠的说道:“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她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秦开点点头,他盯着秦无衣的眼睛,心里滋生出一股浓浓的暖意,说道:“好,我答应你。” 只要你说的,我就会答应。 秦开心里默默地想着。 他转过身,在桌子上倒了一杯热水,然后端过来,递给秦无衣,说道:“既然你醒了,那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秦无衣端过水杯,抿了一小口,说道:“什么事?” 秦开说道:“前一阵子子凰公主从蓟都赶过来了,她告诉我一些事情。我怕太子平有可能会对表哥动手。”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你想去韩国?” 秦开惊讶的抬起头,他还没说呢,没想到秦无衣居然就已经猜出来了。不由得说道:“嗯,没有人比我去更合适了。正好我现在昏迷晕倒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北境,就连蓟都的人也知道了,正好可以掩人耳目,我秘密带人南下,一旦有变,也能反应过来。” 秦无衣抬起头,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愁绪,问道:“我不想让你去。” 这还是秦无衣第一次表现出这种坚定地反对声音。 一直以来,凡是秦开做出的决定,她都没有异议的去支持。 但是这一次,她却想说不。 因为这一次让她有些担惊受怕了。 她以前都从未想过秦开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哪怕是那次草原上的大战,她都没害怕过。 但是这十几天秦开昏迷不醒的日子,让秦无衣真正感受到了危险。 这十几天的煎熬,比她以往十几年的人生还要深刻。 “我必须去,而且要早点动身。”秦开盯着秦无衣,然后说道。 秦无衣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气氛开始变得冷起来。 秦开忽然伸出手,将秦无衣的手握在手心,然后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你,一定会保重身体,对你的诺言,我不会失信的。” 秦无衣忽然说道:“你走的时候将子凰公主也带着吧。” 秦开没想到秦无衣忽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虽然有些不理解,但是听到她同意自己去,心里还是大喜过望。忙说道:“这又是为何?” 秦无衣却说道:“子凰公主最喜欢周游列国,你若将这件事情告诉她,她不仅不会传出去,而且会主动跟着三哥哥去的。当然,子凰公主若去,三哥哥的安全也就多了一份保障。”秦无衣和丑姬子凰公主斗了多次,对对方的脾气性格早已经了然于胸。所以,子凰公主的选择也就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大哥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我也在想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子凰公主同意,若她能对这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上她也不是不可以。” 秦无衣说道:“那就让大哥将嫂子和小团子接到卢龙来吧,等三哥哥到来之时,恐怕就已经齐国兵临城下之日了。”秦无衣淡淡的说道。 秦开望着她,感受着她冰冷的温度,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表哥安全护送回来。” 那知,秦无衣却淡淡的说道:“不,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或许这是秦无衣最大胆的一句话了吧。 第533章 华阳君 有人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在这个世上,恐怕最了解丑姬子凰公主的人,便只有唯一能称得上她对手的谋姬秦无衣了。 当秦开将自己的想法摊开告诉子凰公主的时候,果不如秦无衣所料,子凰公主的要求只有一个。 带她一起去! 秦开虽然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子凰公主。 暗中准备了两日,秦开带着精心挑选的一百亲卫营精锐,以及子凰公主的几十名随从,扮做商旅,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秋风萧瑟,山河冷冽。 秦开取道赵国,过魏,经过一个多月的艰难跋涉,终于在第一场大雪之际,抵达韩国。 三晋之中,韩国所得土地最为富饶,但是国土面积相对赵魏而言,也最为狭窄,兵力最弱。但是韩国兵器之利,甲于天下。 一路走来,秦开对韩国的风土人情也多加了解。 此次秦开南下,秦无衣专门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女依兰跟随,依兰精通绘图之法,一路上将所路过的韩国关塞险要尽数绘制成图。 子凰公主则应该是最开心的一位,她颇为意外的收敛了性子,一路之上玩的尽兴,倒也没有生出事端。 秦开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并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一辆普通的马车之上。 跟随秦开南下的将领以秦毅为首,赵一、豪格为副。 秦开掀开帘子问道:“前面是何处?”进入黄河流域的中原腹地,人口密集,城镇村庄渐多,比起燕国北境的荒凉,这才是真正的文明开化之地。 秦毅在马车外低声道:“回主公,前面就到华阳城了,再有一日的路程,我们便能抵达韩国国都新郑。” 秦开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今日就到华阳城歇息吧,明日我们再赶路。” 秦毅诺了一声,然后便去传令。 华阳位于韩国都城新郑以北,是韩国拱卫新郑的重镇,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县。户口殷实,市场繁盛,城墙坚固。 刚说完,便听见沉重的马蹄声有些刺耳,紧接着便是雄壮的武士大声喝骂,让众人让开一条道。 秦开示意众人停下,靠在路边,将主道让出来。 秦开也下了马车,他穿着一件普通的商人装束,头系冠带,看上去俊雅的紧。 路上的一些行人也都让开道,驻足观望。 “华阳君又外出采风了!” “是啊,久闻华阳君是韩国最风流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 路边的行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秦开这才知道,那数百护卫严防死守的公子居然是韩国的华阳君。 华阳君坐着一辆车,留着长须,大概已经不惑的年级了。但因为保养的好,完全感受不到老态。 赵一在一旁低声说道:“华阳君是当今韩王的亲弟弟,在韩国地位超然,韩王将离新郑最近、最富庶的华阳城赐予他作为封地,就是诸公子也都不敢怠慢。” 秦开笑了笑,说道:“是吗?看这排场确实不一般。” “你们知道什么?华阳君明日要过四十岁的生日,王上特许这次在华阳做寿,全华阳城乃至新郑的豪贵都会去华阳君府上贺寿。”秦开身旁的一个中年人哂笑一声,向秦开说道。 秦开转过身,看向这个中年男人,然后说道:“在下燕国商人,于韩国之事不甚了解,此次来韩国经商,便是想多赚些金银。兄台若是不嫌在下聒噪,给在下讲讲韩国的世情如何?” 那中年男人也算豪爽,盯着秦开看了几眼,笑道:“看你的年级尚未加冠吧,不过便有走天下的魄力,也应该是家族中的佼佼者了。” “不敢,不敢。”秦开谦逊的说道。 “说说也无妨,华阳君在韩国,那可是手眼通天一般的存在啊,他不掌兵权,也不治政,但是却是韩国最信任的宗亲。就是韩国太子见了华阳君都得行大礼。” “有这么位高权重?”秦开发问道。 “那当然,华阳君门下食客数千人,皆是奇人异士,全韩国的人都以能入华阳君门下为荣啊。” 秦开笑道:“看这排场也能略知一二,兄台刚才说,华阳君要在华阳城办四十寿宴,那这路上的大队车马都是去祝寿的了。” “可不是吗?华阳君办寿宴,谁敢不去,谁有能不去?还不都是眼巴巴挤破了头要去看上一看,若真得华阳君青眼,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后半辈子在韩国便可以横着走了。我说小兄弟,你要想在韩国做生意,若是不找一棵大树靠着,恐怕这辈子发财无望喽。” “兄台说的极是。”秦开说话间从身上拿出两块金饼子递过去,递给那中年男人,然后说道:“只不过在下来自遥远的燕国,对于韩国的人也不甚熟悉,若是兄台有门道,还希望兄台能够引荐一二。让我等也能沾沾喜气啊。” 那中年男人想来是时常遇上这种事,将金饼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很足。对于秦开的大方很是满意。说道:“没看出来小兄弟很会做人啊,怪不得年级轻轻就能够在家族中担当重任。既然你这般慷慨,我也不能显得小气了。不瞒小兄弟,在下也是在新郑城中经商的商人,平时和华阳君的管家也有些交情,你这次算是找对人了。” 中年男人脸上坑坑洼洼的,看上去便是那种谄媚之辈,秦开知道他的话里,自夸的成分大于事实。不过,市井之中能见真性情,市井之中也能得真消息。从这些人嘴里,或许还真能够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于是便说道:“那就有劳兄台了,不知兄台贵姓啊?” 那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说道:“在下姓韩。” 秦开说道:“没想到兄台还是国姓,失礼失礼。” 韩姓商人被秦开一夸奖,更加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远处一座豪华的马车里,子凰公主正在假寐,她的侍女举着帘子看着远处秦开和一个中年男人寒暄,她抽着鼻子,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说道:“公主殿下,秦三公子又在忽悠人了。” 第534章 子凰公主出手 韩姓商人的脸上堆着笑,望着秦开,说道:“不瞒你说,你要是想在韩国做生意,还真得将华阳君府里的人巴结好了,别的不说,在韩国绝对你可以横着走。” 秦开点点头,笑道:“韩兄说的是啊!” 子凰公主在马车里支着头问侍女道:“那家伙又和别人聊上了?” 侍女掩嘴轻笑,说道:“是啊,婢子看见三公子和一个韩国商人相谈甚欢。” 子凰公主带的铜面具,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能够感觉到她眼里的笑意。 侍女低声问道:“公主殿下,婢子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来韩国。” 子凰公主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为什么不能来,韩国风景宜人,而且有全天下最好看的风景在这里,本公主为什么不能来。” 侍女低声说道:“可是齐国大军已经蠢蠢欲动,燕国危如累卵,王上还是希望公主殿下能助他一臂之力的。” 子凰公主半天没有说话,反而半眯着眼,然后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子凰公主的脸色淡淡的,就好像这一切真的和她没有一丁点关系一样。 侍女看到子凰公主这样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下来了。 子凰公主这次却主动地开始说话,她盯着侍女,说道:“你们是不是都在想本公主冷血无情啊。” 侍女被子凰公主冷冽的眼神盯着,整个人都不由得冷若寒霜。说道:“婢子不敢。” 子凰公主却抬起头,说道:“就连我怕都这么认为的,你们又何必撒谎。我本是不祥之人,如果没有我,我的母亲也不会死。像我这样的受了诅咒的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让天下人原谅。” 丑姬之名,不在于她是燕国的公主,而是她冷血无情的性格。以及那超乎常人的杀伐果断。 子凰公主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手帕上绣着一只燕子,子凰公主盯着看了良久,才说道:“檀儿,你知道吗?当年母亲就是用这个救的我,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天母亲的眼神,她把一切都给了我,可唯独没有将生命留给自己。” 那个名字叫檀儿的侍女低着头,她不由得紧紧地将子凰公主的手抓了起来,尽管她知道这是违背礼节的存在,但是她依然紧紧的握住了子凰公主的手。 子凰公主的手就像是从冰窖中拿出来一样,每当她回想起自己的母亲的时候,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檀儿是子凰公主最贴身的侍女之一,所以对这这种情况也就见怪不怪了。 “所以我恨,我恨我父亲,恨我外公,恨子氏家族,恨全天下所有的人。我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要让全天下人都为母亲的死承担责任。” 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侍女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将手抓的更紧了。 檀儿说道:“可是公主殿下,如果王上没了,子氏家族也就没有了,子氏家族没有了,公主殿下又怎么办?”子凰公主再超然,地位再高,也是因为她是子氏家族的女子,方才有这么高的地位。若真是子氏败亡,那子凰公主的未来又何去何从。 子凰公主冷哼一声说道:“大不了一死而已!” 檀儿却心中一凛,说道:“公主殿下,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别说奴婢们不会让公主这样,就是秦三公子也不会答应的。” “秦三公子?”子凰公主叫了一声秦开,然后哂笑道。 “你们该不会都觉得本公主秦三公子动心了吧。”子凰公主有些好笑,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子凰公主便发誓,这一生一世不会再爱任何人。 秦开也不会例外。 檀儿却摇摇头,说道:“公主殿下,奴婢有一句话,斗胆想说。” “什么话?你说吧。” 檀儿稍稍停顿片刻,然后抬起头,说道:“奴婢发现,公主殿下待秦三公子不同。这么多年来,公主殿下从未在一个男子面前有那种表现,对于秦三公子还是第一次。” 子凰公主一愣,不过她现在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便说道:“算了,不要说这个了。你不是说我不关心燕国吗?那边有没有信过来。” 檀儿见子凰公主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她也不敢造次,忙说道:“蓟都传来消息,太子妃秘密约见了济阳君!” 那知子凰公主却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都说齐国无礼法,王室尤其秽乱,看来是真的。” 檀儿大惊,忙说道:“公主殿下,这不可能吧,他们可是兄妹啊!” 子凰公主瞥了她一眼,笑道:“兄妹又如何?历史上这样的丑闻还少吗?不过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太子妃和秦二公子走的很近。” 檀儿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们的密探多次看到太子妃夜间秘密召见秦二公子。” 子凰公主更加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就对了,秦二公子在蓟都也算是风流人物,深得燕国女子喜爱。太子妃花一般的人物,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檀儿的唇瓣都惊的忍不住颤动一下,说道:“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这里面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子凰公主点点头,说道:“是啊,太子也好,将军市被也罢,恐怕都被那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了。而更可怕的是那个秦二公子,恐怕他才是幕后真正的主谋。” 檀儿惊讶的看着子凰公主,说道:“什么?秦二公子是主谋?” “不错,齐王虽然英明,但是没有掌握燕国的实力之前,他也不可能铤而走险。一定是燕国国内有人已经对他死心塌地,所以他才能最后下定决心。” 檀儿忙说道:“难道不应该是太子妃吗?” 子凰公主却说道:“太子妃?你也太高看她了!”说罢,便继续低头,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支笔,然后随意的画了画,说道:“这封信,你尽快传回蓟都。” 第535章 公子职的担忧 子凰公主的神情凝重,檀儿忙答应称是。 “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帮子氏家族吗?这便算我为子氏家族所做的最后一件事,若是外公能按着我说的做,那我子氏家族自保有余。若他贪恋权位,恋栈不去,恐怕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子凰公主淡淡的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也能隐隐感觉到她话里的波动。 毕竟血浓于水的亲情,岂能说断就断的了的。 就在这时候,秦开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公子,我们已经到馆驿了。”两人已经有约定,互称公子来掩人耳目。 子凰公主微微一愣,掀开帘子,说道:“好。” 接着便下了马车,秦开看着子凰公主的样子,心里微微出了一口长气,总算这丫头路上还老实,并没有惹出事端。不然有他头疼的时候。 馆驿坐落在华阳县南城,这里并不繁华,反而有些冷僻。可是就是这么偏远的地方,今天却挤满了行人。 很多人都是在这里打尖住店的。 子凰公主低声问道:“华阳城有什么喜事,这么多人赶到了这里。” 秦开说道:“听说华阳君今年要在华阳县大摆寿宴,这些商旅打扮的人都是韩国权贵的随从,专门过来向华阳君祝寿的。” 秦开话音刚落。子凰公主却点点头,问道:“就是那个在韩国颇有贤名的华阳君?” 秦开没想到子凰公主居然听过华阳君,反而还反问道:“华阳君不是说生病了吗?莫非痊愈了。” 秦开说道:“没有啊,我听一个韩姓商人,华阳君身体正康健呢。” 子凰公主笑道:“康健了正好,本公主正好闲着无聊,就陪你一起去祝寿吧。”秦开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去拜寿恐怕于礼不合。” 子凰公主听了秦开的话,只是轻轻地冷笑一声,并没有说话。 秦开跟在子凰公主身后,一起走进了馆驿。馆驿内很是拥挤,满屋子都是青年才俊,有商人,有远道而来的年轻人。 他们并没有在大厅里过多的滞留,而是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秦开走到子凰公主的房间,说道:“公主殿下,有一件事我要告诉殿下。” 子凰公主说道:“怎么了,何事?” 秦开说道:“我准备明天也去拜寿,不过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子凰公主却直接拒绝,说道:“这么好玩的事情,我怎么能错过?” ······ 韩国,新郑。 韩国的都城是韩国最大的城市,几十万人口分布在城池中,更加凸显新郑作为韩国政治中心的气派。 在距离王宫不远的一条巷道上,分布着几幢有些破旧的房屋,这里是安置各国到韩国来的质子的。 这些质子因为诸国之间的复杂多变的国策而提心吊胆。住处也很简陋。 在靠南的一所小宅子,燕国的质子公子职便在屋子里读书。 南宫烨和豪泰站在楼上,作为公子职的伴读,一起读书。 这时候,一名密探恍恍惚惚的跑上楼来,说道:“公子殿下,你让卑职查询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公子职说道:“你说,怎么回事?” “华阳君确实准备在华阳城中举办自己的寿宴。”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华阳君这一招高啊。” 南宫烨在一旁,说道:“主公,为什么要这么说?华阳君身担相国大印,封地又在华阳,以往都是在蓟都过寿,为什么这次他要远离政治中心。” 公子职说道:“里面有里面的好处,外面有外面的好处。你看着吧,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的。” 豪泰在一旁说道:“对了,公子殿下,我们在齐国边境的密探来报,齐国人已经暗中集结兵马,估计今年这个年都过不完,齐国便要发难了。” 公子职猛地坐起来,经过几个月的质子生涯,他的脾气比起以前更加丰满。问道:“什么,这么快?是不是蓟都内出了什么事?” 豪泰摇摇头,说道:“回殿下,蓟都那边倒是没有什么消息。只是若齐国人乘着黄河冰冻的时机侵略,我们该怎么办?” 公子职看了豪泰一眼,然后说道:“北境呢?北境有没有消息过来。” 豪泰忙说道:“没有,主公那边到现在也没有书信过来。” 公子职说道:“若真是齐国兵马行动在即,恐怕不日我的两个表弟中的其中一人就会南下,你这几日多留意北境的消息。” 豪泰听说自己主公有可能会到,惊问道:“公子殿下,你的意思是主公有可能会来韩国。”南宫烨已经彻底投进了公子职的怀抱,如今是护卫公子职卫队的队长。而豪泰则不以为然,他最后仍只是以公子殿下称呼公子职,以示区别。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这几日还要加强府中的的防御,表弟在还罢了,表弟不在,你们肩上的担子就会很重。再说了,太子哥哥是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他现在有了齐国的国力做后盾,怎么可能会放过我这个碍手碍脚的弟弟。” 南宫烨也好,豪泰也好,都被公子职的话惊呆了。 “莫非太子会真的下此毒手?”南宫烨兀自有些不相信,惊问道。 豪泰却说道:“公子殿下,要不要给北境送一封信,问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若真的太子殿下动了杀机,恐怕在这弱小的韩国,很难拒绝太子殿下条件的诱惑。” “是啊,公子殿下,我们左右不过百人的卫队,若太子勾结韩国人,那可怎么办?”南宫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多问了几句。 公子职却说道:“不用了,他若真想杀本公子,就让他来杀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受到刺客的袭击了,说起来,还真有些怀念啊。” 南宫烨说道:“殿下说的哪里话,太子也实在欺人太甚。怎么说公子殿下也是他的亲弟弟,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第536章 表弟来了 公子职冷静起来,他看了一眼南宫烨,说道:“生在王家有不得已的苦衷,说实话,这件事我不会怪罪太子殿下。我有时候在想,若换位思考,或许我会做出和太子殿下一样的事情。” 这与人品无关,而是被权力腐蚀了心志。 “公子,那我们是不是秘密准备,若齐国真的攻燕,我们要不要秘密返回燕国。”南宫烨已经成为公子职在韩国最为倚重的将领,他也有感于公子职的知遇之恩,想竭尽全力帮助公子职登位。 公子职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当然要准备,齐国人入境,太子一定会助纣为虐,此时不回燕国,何时返回燕国。” 南宫烨点点头。 公子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对了,昨日我听韩国太子仓说华阳君要大摆宴席,庆祝寿诞,有没有查清楚华阳君要在何处摆寿宴?” 南宫烨忙说道:“已经问清楚了,华阳君这次寿宴会在华阳城操办,韩国的勋贵们以及各国的使者都会齐聚华阳城。韩王这些天染疾不朝,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由华阳君一人而决。” 公子点点头,说道:“华阳君在韩国地位尊崇,无人能出其右,看来我们得尽快去一趟华阳城了。” 南宫烨点头称是,公子职说的不错,他们能不能离开韩国,还真的不是他们自己能说了算的。 正说话间,忽然有卫兵来报,说是秦开的亲卫营校尉豪格来了。 豪泰一听是自己的弟弟来了,都吃了一惊。就连公子职也一时没有明白,于是公子职让豪格进来。 豪格身上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衣服,打扮成小厮模样,进门之后,先行过礼,说道:“卑职参见公子殿下!” 公子职忙将他扶起来,然后说道:“我记得你是豪泰的兄弟,也是我表弟帐中的勇士?” 豪格看了豪泰一眼,然后转过身,说道:“殿下说的不错,卑职正是。” “你在此时来韩国,可是我那表弟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让你带过来,我表弟身体怎么样?” 豪格说道:“回殿下,前段日子,大夫突然生病,昏迷了几天,不过这段时间已经痊愈了。” 公子职惊讶的说道:“生病?生什么病?为何没有派使者过来?”公子职虽然和秦开在一起相交的日子也不长,但是秦开自幼长于草原之上,又有着很好地练武习惯,身体比一般人要好得多。他倒是没想到,秦开会生病。 而且听豪格的言外之意,秦开这次生病,病的还不轻。 豪格说道:“卑职也不知道大夫得了什么病,不过现在已经无恙了。” “那就好,那就好!”公子职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说道:“对了,你带回来我表弟的什么消息?” 豪格忙说道:“卑职这次来是要告诉公子殿下,大夫现在已经到达韩国华阳城,大夫说,公子殿下肯定要去华阳城为华阳君祝寿,他就不过来了,待公子抵达华阳城之后,再拜见公子!” 公子职忙俯身过来,激动的一把抓住豪格的胳膊,说道:“你说什么,我表弟已经到了华阳了?” 豪格点点头,说道:“是的,就在今天早晨到的华阳,大夫一安顿下来,便令卑职马不停蹄便赶了过来。” 公子职自然能猜出秦开此时来到韩国的目的,苦笑一声,说道:“看来太子哥哥真要对我痛下杀手啊!” 豪格说道:“公子殿下,大夫让我告诉殿下,太子殿下的人不敢对殿下动手的。” 公子职微微眯了眯眼,问道:“这是为何?” 豪格说道:“大夫不是一个人南下的,随行的还有大夫的未婚妻子子凰公主,暗卫极多,太子平投鼠忌器,不敢真对殿下怎么样的。” 公子职没有立刻说话,有些事,他只能和秦开说,却不能和秦开的下属说。 公子职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明白表弟的意思了,豪泰!” 公子职身后的豪泰站出来,沉声道:“卑职在。” “你立刻秘密准备,明日早晨,我们便出发去华阳。” 豪泰点头答应。 “诺!” 公子职接着又说道:“南宫烨,你陪我去一趟太子府。” 南宫烨微微眯着眼,精光四射,说道:“诺。” 待太子和南宫烨离开,豪格豪泰两兄弟相见,分外亲热。 “二弟,主公没什么事吧,你刚刚说的还真吓了我一跳。”豪泰是秦开最早的亲卫营校尉,对秦开死心塌地。 豪格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说道:“哥哥,你就别担心了,主公已经完全好了。除了身子还有些虚弱之外,其他的都好了。” 豪泰训斥道:“我临走之际,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一定要照顾好主公,你怎么搞得,怎么能让主公陷入危险中呢。”豪泰穿着戎甲,一发怒就是豪格也吓了一跳。 他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就在主公身边,我也不知道,主公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的。” 豪泰看了自己弟弟的脸色,知道他并没有失职之处,便也不想再为难他,说道:“等回去再收拾你,主公可有别的交代。” 豪泰跟随秦开多年,知道秦开的习惯,他越是平静,恐怕事态就越严重。 豪格见自己的兄长不再责怪自己,暗中长松了口气,说道:“是的,主公另有锦囊一个,让我交给兄长。”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豪泰。 豪泰忙双手接过锦囊,恭敬的说道:“谢主公!”说罢,便将锦囊接过去,“二弟,你先歇一会儿。” 说罢,便自己盘算账目。 而豪泰仔细阅读了秦开递过来的锦囊,多看了两遍之后,方才将锦囊中的书信放在屋里的火盆上,烧的一干二净。 豪泰说道:“主公所说都在信中,若是大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现在是听命于大哥的。” 豪泰忙将自己的弟弟拉起来,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兄弟二人,还用的着说这些?” 第537章 令公子职心动的人 太子府位于北大街,和韩国王宫的宫殿离得很近。公子职的马车沿着街道静静的驶入巷子的时候,道路两旁雄壮威武的士兵上前拦住了公子职的马车。 公子职没有露面,只是将手中的一块金牌深处窗外,武士见状,便立刻放了行。 一行人来到太子宫。 韩国太子仓是一个年近三十岁的青年人,唇间留着短疵。公子职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舞剑。一个美丽的少妇站在一旁,担心的端着茶,在在远处眺望。 太子仓好武,天下皆知! 太子仓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剑,仍旧舞的很是认真。公子职站在侧近,待他舞完,然后鼓着掌,笑道:“太子殿下好剑术啊!” 太子仓这才一个收势,将剑拿起来,身旁的侍卫们赶过来,收起兵器,然后恭敬的退开。 美丽的少妇轻步走过来,给太子仓递上手巾,说道:“夫君,先喝杯茶吧!”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子仓的太子妃。 公子职也不敢怠慢,忙向两人行礼。 太子点点头,说道:“你就别多礼了,你我二人,在意这些虚礼作甚。” 公子职忙说道:“多谢太子殿下,不过太子乃是韩国储君,未来的韩王。在下行礼也是分所应当。” 太子仓则哈哈大笑起来。 走过来拍了拍公子职的肩膀,说道:“你啊,本太子就欣赏你身上这股子倔劲。在韩国,质子虽多,但是能入本太子眼的也没有几个。你今天来我这里可是为了何事啊?” 公子职入韩之后,很快便结识了韩国太子仓,并且和韩国太子仓惺惺相惜,颇得韩国太子仓的喜爱。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是地位卑微的质子,但是因为太子仓的缘故,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刁难。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校场旁边的石凳子旁坐下。 太子妃盈盈一笑,下去准备饭食去了、。 院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还有远处站岗的侍卫。 “不满太子殿下,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太子,关于华阳君寿诞之事,太子是怎么想的。” 华阳君虽然是韩王的弟弟,但是年龄比太子也就大了十多岁而已。 平时太子仓待华阳君也持礼甚恭。 太子笑道:“怎么想起问这个,父王已经在大殿之上说了,此次寿宴由华阳君自己决定。昨日华阳君的使者已经来告诉过本太子,此次寿宴要在华阳城举办,明日本太子也得亲赴华阳。” 公子职说道:“原来如此,若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太子仓奇怪的看了公子职一眼,然后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子职忙说道:“不瞒太子殿下,我也有意前往华阳城,一来吗,是为华阳君祝寿;二来,今日我得到燕国来的密信,臣的表弟秦开已经抵达华阳城。臣离家乡日久,别亲人时长,所以有意见见他们。只是臣是质子之身,非有王命,不得离京,所以臣过来便是希望太子殿下能行个方便,有太子殿下监督,王上想来是不会为难小臣的。” 燕国在诸国之中,存在感本来就不高。燕国诸公子并没有惊才艳艳之辈,在天下就更没有什么名望了。所以公子职在韩国,倒也默默无闻的很。 除了留下个好美色,贪酒杯的虚名,倒也没什么名声。 太子仓笑道:“你大老远的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太子仓忍不住大笑,公子职这个人,他有时候觉得很有头脑,但有时候又觉得太过于小心翼翼了。不过想想他多年来的处境,倒也能明白他的苦衷。 “若能得太子殿下答允,臣感激不尽。”公子职抬头又看了一眼太子仓,然后说道。 太子将他扶起来,说道:“这多大点事啊,你也不必如此。明日就跟着我的车驾一同前往华阳城吧。父王那边,本太子自会交代。” 公子职听太子仓这么说,大为高兴,忙欣喜道:“诺。臣谢过太子殿下。” 太子看着公子职,忽然笑道:“对了,明日宜阳公主也会随我去华阳城,你也知道,宜阳公主对你的印象不错,本太子倒是很好奇,你心里什么想法?” 公子职摇摇头,说道:“殿下,宜阳公主乃是王上的掌上明珠,将来自然是要嫁入一国王室为妃的,我不过一个落魄王子,实在不堪如眼啊。”公子职想到宜阳公主那双明亮而又多情的眼眸,心里不禁一动。 说实话,他对宜阳公主也动了心,但是就自己目前的处境,就算有爱慕之意,恐怕也只能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了。 太子仓瞥了一眼公子职然后说道:“不是本太子说你,你什么都好,唯独这一点,本太子最是讨厌。宜阳公主是本太子的妹妹,本太子还不了解她吗?她三番五次的寻你打猎,便是对你动了心,你这推三阻四,看着让本太子生气。” 公子职尴尬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说道:“臣是怕?” “算了,算了,你别的还好,就这一点,太迟钝了。可别怪本太子没有提醒你,齐国公子地对我妹妹也很是上心啊,虽然我妹妹并不喜欢,但是你也知道,生在王室之家,便没有了个人选择。你若还是这种逃避的性子,别说是宜阳了,就是本太子,也会失望的。” 齐国公子地为质在韩,和公子职一样都是质子。但是齐国是大国,同样也是强国。韩国不敢得罪,齐国的公子在韩国甚至比在齐国还要横行三分,而且公子地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在韩国积累了不少的名声。 比起公子职的默默无闻,齐国公子地那是实实在在的名人了。 “对了,你刚才说你表弟到了韩国?哪个表弟?” 燕国公子职一共有三个表弟,都是北境秦家的儿子。长子秦朗曾经在韩赵游览,太子仓倒是见过一面,十足十的纨绔。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之外,基本上没什么才华。二子秦越倒是惊才艳艳,加之相貌出众,在诸国都有些名声。至于三子秦开,都传说是老大夫秦尚在草原上与胡人女子所生,是一个血统都不纯正的私生子。所以当公子职说起他表弟的时候,太子仓也很好奇。 来的到底是秦家三兄弟中的哪一个? 第538章 太子仓的心思 太子仓在韩国地位稳固,没有公子的实力能对他构成威胁,所以平日里生活也算滋润。 公子职说道:“不瞒太子殿下,来的是我的三表弟。” “老三?”太子仓惊讶的问道。 公子职和太子仓的关系紧密之后,也算是推心置腹,两人无论从私交上还是国事上都有许多共同话题。 而且出于韩国利益的考虑,太子仓也需要公子职这个朋友。而且若是能让公子职登上燕国的王位,那么公子职在韩国的经历会或多或少影响他的国策。 无论如何,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都有帮助公子职登上王位的理由。 而且公子职时常也在太子仓身边提起过秦开,不由得让太子仓对这个名字多了几分好奇。 “是啊,太子殿下也知道,我的三个表弟,二弟是属于太子平一派的,只有大表弟和三表弟是我的左膀右臂,也不怕太子殿下笑话,他们是我在燕国唯一的依靠了。”公子职有些动情的说道。 太子仓叹息一声,说道:“公子啊,你也别妄自菲薄,这世间之事,有时候还真说不准。你放心,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 公子职笑道:“那我可就当做是太子殿下给我的承诺了。” 公子职和太子仓互相看着对方,然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太子殿下,你刚刚说齐国公子地也要去华阳城?” “是啊,昨天他已经来过宫里了,明天和我们一同出发。”太子仓沉声说道。 公子职看到太子仓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心里暗想,齐国公子地在韩国嚣张跋扈,别说太子仓,就是韩国最有权势的华阳君他也不放在眼里。太子能高兴才怪。 便说道:“莫非真如太子所说,公子地是冲着宜阳公主去的。”公子职抬起头望着太子仓,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他和宜阳公主是一见钟情,虽然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两人互相有意,却心知肚明。 只是,公子职眼前却有一个无法忽视的对手,齐国公子地。齐国兵强马壮,就是韩国也不敢得罪,韩王对于齐国公子地的重视程度也要远远的大于公子职。 太子仓忽然有些暗沉着脸色,说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告诉你实话吧,父王对公子地非常器重,对你也有心思。不过你们能不能娶宜阳,目前还是未知数。” 公子职皱着眉头,说道:“什么意思?” 太子仓说道:“宜阳妹妹是我们韩国有名的美人,除了你们二人,秦楚两国也都有意。不过父王曾经说过,宜阳终究是要做王后的人,落魄公子的话他是不会同意的。”太子仓说的明明白白,要想娶宜阳公主为妻,其中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要成为该国未来的王。 公子职又怎么会不明白。 可是公子地虽然不是齐国太子,但是在齐国势力极大,尤其是母家,在齐国位高权重,在太子之位的争夺中也占据着主动。 相反,自己不过是燕国最不起眼的一个公子罢了,又拿什么去争。 太子仓瞥了一眼公子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刚才说的话还算数,你若有心争一争燕国的王位,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太子仓看了公子职一眼,对于这个盟友,还是需要拉拢一下的,毕竟他没有太大的靠山,若真能帮他拿到燕国的王位,那他对自己岂不是要感恩戴德。这可比公子地那个嚣张跋扈的齐国公子要划算多了。 这也是他向燕国公子职抛出橄榄枝的原因。 “好,我记下了。” 太子仓说道:“好了,你就别在我这儿耗着了,回去准备准备吧,明日正午我们准时出发。” 公子职点点头,然后告辞离开。 等公子职离开,太子仓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端起眼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时候,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红衣美妇,正是太子妃。 她坐下来,靠在太子仓的腿上,红唇烈焰,犹如一朵开的正旺的牡丹花蕾,鲜艳夺目。 “夫君,妾身有些不明白,不过一个落魄公子罢了,你为何要花这么多的心思在他身上。他无权无势的,给他一百年也当不上燕王。” 太子仓伸出一只手,落在太子妃的胸上,一边揉捏,一边笑了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无权无势怕什么?他若有权有势本太子还真不用花这么多心思。可是你想想,公子地倒是权大势大,可她能将孤放在眼里?就算我再怎么交好公子地,将来一旦为王,对孤也没有什么恩情的。至于公子职则不同。他现在寄人篱下,时刻都有为难,所以这个时候,谁要是能帮拉他一把,他便会像一只狗一样跟上来,而且还不会忘了你的恩惠。所以啊,我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太子仓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两眼精光四射,完全不像刚才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格。 “这就是势!”太子仓补充了一句。 太子妃则一边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抚摸,一边格格笑道:“夫君,你可真坏。” 太子仓冷笑一声,说道:“不坏不行啊,我韩国是小国,在这个乱世中艰难求存,没点智慧怎么能行?仅凭一腔人血是成不了事的。” 太子露出爱慕的眼神,说道:“夫君,妾身还有一事不明,就算夫君对公子职有偏爱之心,助推之意,但是也用不着将宜阳用做筹码吧。我看宜阳那妮子是有些动心了。” 太子仓微微一愣,猛地转过脸来,问道:“什么?动心了?”太子仓倒是没想到会这样,虽然他时不时会敲敲边鼓,让公子职对宜阳生出“非分之想”。可是他可从没想过要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公子职,嫁到遥远的燕国去。 这并不符合他的利益,也不符合韩国的利益。 “她亲口对你说的!”太子仓厉声问道。 第539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太子妃摇摇头,说道:“不是,不过宜阳那性子,我岂能不了解。正好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级,公子别的不说,风流俊俏,才华也算说的过去,很难不讨姑娘喜欢的。” 太子仓冷哼一声,说道:“绝对不行,你要给我将宜阳盯紧了,这丫头虽说性子恬淡,也温柔可人。但是还是有一股子犟脾气,千万不能让他和公子职之间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太子仓还真有些担心,诸国之中燕赵之风刚健开放,男女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受礼教管束相对宽松,因此私定终身者比比皆是。 这种王室的丑行可决不能出现在韩国。 “这个臣妾明白的。可是臣妾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殿下并不属意公子职,又何必处处将宜阳的事说于他听。” 太子仓忍不住笑得更为舒展,他的手顺上来,揉捏着太子妃的脸蛋,然后说道:“人啊,是不能贪心的,若是贪心太过,便会成为他的软肋。对于我而言,就算宜阳最终也躲不过嫁去齐国的命运,那我也得暗中给公子地找点事,不然,他还真以为我韩国是好欺负的。有人争,我这个兄长才能凸显出价值来,不是吗?”太子仓颇为自傲的笑了起来。 太子妃笑道:“夫君,你身上的睿智真是吸引臣妾,让臣妾欲罢不能呢。” “是吗?那就让本殿下再让你乐此不疲一番吧!” 说罢,便转过身,抱起太子妃,朝后面走去。 公子职从东宫出来,刚转过巷口,就被一个侍女和几名侍卫拦住去路。 公子职揭开帘子,看着侍女的脸庞,正是宜阳公主的贴身侍婢。 侍女站在路中间,淡淡的说道:“公子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公子职朝后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随着侍女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所在。这是宜阳公主府。 韩王亲赐的公主府邸。 侍女领着公子职一路走进来,最后走到了一座园子里。园子亭台楼阁俱全,走廊或东或西,蜿蜒曲折。 在走廊的尽头,一座亭子下面。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蓝色的长裙,裙摆委地,身材娇小。 正是宜阳公主。 侍女低声说道:“公主殿下已经等公子良久了,公子,请吧!” 公子职没有说话,而是踏着稳重的步子,朝宜阳公主走去。走到她身后,一声“宜阳”。便看见那个瘦削的肩膀,耸然一惊。 宜阳公主转过脸来,一张充满着担忧、害怕、激动、安心的复杂的美丽脸庞便浮现在公子职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然后紧紧相拥。 这一刻,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丝响动。 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仿佛他们所拥抱的便是整个世界。 公子职从来没有此刻这般的安心,将心爱的女子抱在怀里,仿佛比他当上燕王还要高兴。 “宜阳,我来了!”公子职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从来都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况,他以前也从未品尝爱情的滋味。 虽然他身边并不缺少女子,但是像今天这样患得患失,日思夜想,夜不能寐的情形,还从未见过。 “职哥哥,你终于来了。”宜阳公主将自己莲藕般的胳膊紧紧地环在公子职的脖子上,然后说道。 微风吹过,吹起园子里湖水的清波,鱼儿都聚拢过来,仿佛连他们也都好奇的望着两人。 过了良久,两人才分开,然后守礼的坐了下来。 “我听父王说,你们燕国或许会有内乱,这两日我一直担心你,害怕你出点什么事。”宜阳公主低声说道。 “我没事的。”公子职说道。不过韩王能这么说,说明他们很清楚燕国目前的局势,看来韩国对燕国的情报也很重视啊。 “还说没事,我甚至听太子哥哥跟父王说,你的兄长有可能会刺杀于你,怎么能说没事?” 公子职微微一顿,说道:“什么?你确定这话是太子殿下说的。” 宜阳公主重重的点头,然后说道:“是啊,我听太子哥哥亲口说的。” 公子职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说道:“看来我兄长派的刺客已经抵达韩国了,而且他们一入境就已经被太子殿下的人给盯上了。” 宜阳公主急的想哭,她紧紧地抓住公子职的胳膊,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啊,父王都已经给太子哥哥下令了,让太子哥哥不能插手,顺其自然,没了太子哥哥的保护,你的安全怎么办啊?”宜阳公主都快要急死了,心里更是着急。 她没有无双的智谋,也没有多大的权势,甚至她都不能给他分担多少忧愁,有时候一想到这些,她的心便忍不住发疼。 公子职站起身来,走到一根大柱子旁边,伸手扶住柱子,说道:“宜阳,这些年我大哥杀我的心何曾灭了,可是这么多年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嘛,不是谁先出手就一定会是谁赢的。” 宜阳心疼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她伸出手,轻抚在公子职的脸庞上,说道:“我这就去求父王!” “没用的。”公子职一把拉住转身的宜阳公主,然后说道:“站在韩王的角度,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为了我一个不受待见的公子去交恶一国太子的道理,更何况那个太子身后还有齐国这样的庞然大物。” “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公子职听了宜阳公主的深情表白,他的心也变得温暖起来。 他忽然笑道:“对了,有一个人曾经比我的遭遇还要苦上三分,但是他却从没有放弃,也从没有放下笑着活下去的希望。对我而言,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上天给我的考验罢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倒的,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我大哥想杀我,可我还不想死呢!” 宜阳公主深情的望着公子职,说道:“职哥哥!”眼角却已经渗出泪来。 第540章 公子之间的战争 生在王室家族,有王室家族的无奈。生在普通之家,有普通之家的烦恼。 宜阳公主心疼的看着公子职,从她和他相遇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心底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有着太多的说不出口。 而她所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陪在他身边,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没事,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是一直想见我的三表弟和小妹吗?这次小妹虽然未到,但是三表弟却已经抵达华阳城,到时候,还真能见一见。” “是吗?就是你赞不绝口的那个在东胡长大的表弟?”在宜阳公主和公子职相恋的日子里,他们谈论了很多事,除了特别机密的事情之外,公子职一般都不会隐瞒宜阳公主。 “嗯,是啊,你不是好奇东胡人是怎么生活的吗?他可是自幼在东胡长大的。” 宜阳公主摇摇头,说道:“其实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职哥哥,我并不是对东胡人的生活感兴趣,我只是想看看职哥哥口中那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是什么样子。” 公子职淡淡一笑,将她揽在怀里,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是吗?你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第二天,浩浩荡荡的车队开始在新郑城中集结,以太子为首,许多韩国的大臣都跟随在太子仓的车队之后,前往华阳城。 艳阳高照,虽然没有夏天的烈日,但是暖意依旧让很多人觉得难以忍受,闷热的天气就像一床厚厚的被子,将整个韩国都笼罩起来。 太子仓的车辇走在最前面,宜阳公主的车紧跟在后。 诸国质子的车也都跟在后面,公子职的车辇走在最后。 公子职的车走在所有公子的最后,南宫烨一身红色甲衣覆身,英武不凡。 不过诸国公子的卫队,和齐国公子地的卫队相比,则都显得过于寒酸了。 齐国公子地并没有坐马车,相反他骑在一匹枣红色的良驹背上,并且怀中还拥着一个美人,旁若无人的挑逗调情。 没有敢说什么,也没有人能说什么,毕竟他是强大齐国的公子,是齐国诸子之中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也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齐王的人。 齐国公子地哈哈笑道:“太子殿下,听说秦国大军已经打到了岸门,韩国军队可是节节败退啊。” 太子仓坐在马车里,铁青着脸。 秦国自从五国攻秦失败之后,作为报复,先后向三晋的赵、魏、韩发动大规模进攻。 五国攻秦之战,三晋之兵损失八万有余,那里有实力去和锐不可当的秦军面对面抗击。再说了,五国攻秦之败,兵力损失严重尚在其次,更要命的是这一仗,将三晋的士气完全的打掉。 秦军的虎狼之师也正式成为东方诸国谈之色变的精锐。 齐国公子地见太子仓,没有说话,便说道:“我曾经不止一次跟太子殿下说过,这天下诸国,唯一能阻秦国兵锋者,非我齐国莫属,良药苦口,太子殿下就是不听啊。” 公子仓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说道:“国家之策,自有君王决之,孤虽是太子,也无权决定。” 公子地冷笑一声,说道:“那我就等太子殿下的好消息了,希望韩春将军能够在岸门阻挡秦军兵锋。” 这话说得极为轻佻,完全不将韩国放在眼里。 也难怪,诸国之中,韩国虽然实力远胜于燕、宋等国,但是和齐、秦两个庞然大物比起来,还是过于稚嫩了。 说罢,不等太子仓说话,齐国公子地便调转马头,朝车队后面的公子职走来。 公子职正在马车里假寐,忽然齐国公子地的声音从车外传过来,笑道:“公子职,没想到我们能在韩国再次相遇啊!” 公子职整个人神经都紧绷起来,齐国公子地势最近才来到韩国为质,说是为质,可能说镀金还差不多。 而且公子职和公子地并不是初次相见,他们以前就见过。 公子职揭开帘子,看着公子地怀抱美人,潇洒的在马背上喝酒,说道:“公子地还是这喜欢美人的性子。” 公子地哈哈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生苦短,若不及时行乐,岂不悔之晚矣。”公子地在韩国是著名美男子,又是风流倜傥的佳公子,红颜知己自然不在少数。 公子职淡淡的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子能有如此胸怀,自是风流人物,吾不及也。” 公子地却脸色一变,他忽然将怀中美人一把从马上推下去,不顾美人的惊慌尖叫,便将她推倒在地上。更可怕的是,落点正好在公子职的马车轮子旁边。 公子职大惊,忙说道:“小心!” 驾车的侍卫急忙吁的一声,用力将马缰绳紧紧地拉住,这才堪堪躲过美人的身体,不然恐怕又是一个横尸当场。 公子职怒道:“公子地,你这是做什么?” 公子地则淡淡的笑道:“我没做什么呀,我能做什么?” 公子职忙下车,下令将那女子扶起来,女子应该是公子地的侍女,此刻她面带惊慌,低着头,不敢看公子地的脸色。 “她怎么说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公子地怎的如此残暴。” 公子职压下心中的愤怒,慢悠悠的说道。 公子地则好笑的看着公子职,就像是看一个傻子一样,说道:“公子职,你莫忘了,我的妹夫你们燕国的太子平手段可比我残忍多了,也没见你有多么的不服气啊。这些奴才,命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拿走,便什么时候拿走。莫非公子职还要从中阻我不成!” “我并没有阻拦你的意思,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齐王知道公子地竟是这般的残暴不仁,恐怕也会很失望吧。”公子职并不想退让。所以据理力争。 公子职比谁都清楚,虽然燕国在齐国面前是一个弱小的国家,但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彰显自己的不屈来,不然,恐怕天下人都会嘲笑燕国的无能。 第541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哈哈,笑话,公子职这是拿我父王来压我了,你以为你这点小把戏,本公子会忌讳吗?”公子地轻蔑的看着公子职,居高临下的挑衅。 公子职淡淡的说道:“公子地专门来我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来和我吵架吧。”公子职的声音并不大,但是透露出的决心却很明显,那就是作为一个弱国公子,自己并不惧怕强齐的威压。 公子地冷笑道:“孤听说你和宜阳公主走的很近?” 公子职淡淡的说道:“这恐怕和公子地没有什么关系吧。” 公子地却狰狞着脸,说道:“是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宜阳公主是我看上的女人,以后会成为齐王妃,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公子地赤裸裸的威胁。 公子职微微一愣,他还没有说话,公主地便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齐国公子地的这一次在众人面前的警告,让韩国稍有些头脸的人物都看在眼里,众人也都向公子职投来同情的目光。毕竟虽说都是公子,但是公子与公子不同。 就在众人以为公子职可能会咽不下这口气的时候,公子职却淡淡一笑说道:“谁胜谁败,也未可知。”说罢,居然并没有向公子地发难。 韩国大臣中有的摇头,感叹公子职的胆小怕事。也有的人暗暗点头,为他的忍辱负重颇为意外。 太子仓在马车里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问道:“公子地去找公子职了?” 马车旁的侍卫忙说道:“是的。” “哈哈,看来好戏终于开始了。”太子仓看了对面的太子妃一眼,太子妃也随着太子仓前往华阳城,她好看的眉眼有些狐媚的妖冶,说道:“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宜阳打一架啊?”好像她极为希望两人打一架似的。 太子仓说道:“谁知道呢?不过孤倒是挺想看看那场景的。”说着,他的脸上露出肆意的微笑来。 车队走了大概一天的时间,到傍晚时分终于抵达华阳城。华阳君也早已经在华阳城城门口等待迎接太子仓。 秦开就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然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看到了公子职的车驾。 华阳君站在城门口,对太子仓寒暄了两句,所有的跟随太子仓而来的大臣都向华阳君行礼,整个护城河边上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华阳君淡淡的扫了一眼众大臣,然后示意他们站起来。 说道:“殿下,行宫已经准备就绪,太子殿下请。” 太子仓也不客气,说道:“王叔请。” 其他众人都跟在身后,然后按照安排,大多数住进了馆驿。 是夜。 秦开便立刻和公子职汇合了。 公子职一边抓着秦开的胳膊,一边说道:“听豪格说你大病了一场,你应该在北境好好休养的,急匆匆赶过来干嘛。” 秦开笑道:“我没事,不过是劳累过度罢了。表哥,你也别担心,现在局势千变万化,我和大哥以及三妹商量了一下,实在放心不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秘密南下,保护表哥的安全。” 公子职紧紧地盯着秦开,良久之后,开口说道:“秦朗可还好,三妹我也许就未见了。” 秦开说道:“大哥一切都好,而且还有一件喜事,大哥又要添丁了。” “真的?”公子职大喜过望,他一边揉着手掌,一边说道:“好,好,好。人丁兴旺是上天的眷佑,看来我又要给自己的侄子准备礼物了。”他们之间不仅是君臣,也是兄弟。所以几句家常,便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对了,小妹怎么没来?”公子职对于秦无衣没有来还是有几分惊讶的,毕竟以前这些事都是秦无衣做的。这次没看见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秦开说道:“本来三妹是想来的,只不过,那边也离不开人,我便让她在那边待着。毕竟我是秘密来这里的,三妹在的话,才能更好的掩人耳目。”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嗯,你做的很对。其实我也不想小妹过来,毕竟太危险了,以前她一直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因为这个我没少和母妃吵架。”公子职说到这里,并不介意说出自己和燕王妃的矛盾。 秦开听着公子职的话,心里暗暗感慨,看来以前秦无衣确实没少做危险的事。 “所以啊,以后危险的事我来做,三妹毕竟是女子,肩上不应该担这么重的担子。”秦开向公子职说道。 公子职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以前确实让小妹付出太多了。” 秦开说道:“公子殿下,今天我还要让你见一个人。” “哦?谁呀?”公子职微微一愣,他不明白秦开会带来什么人。 秦开向身边的依兰说道:“去请公主殿下过来。” “公主殿下?”公子职惊问道。 依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便领着子凰公主来到了大厅里。 公子职自然是认识子凰公主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没行什么礼,只是淡淡的各自问候了一句。 子凰公主看着公子职,淡淡的说道:“公子殿下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来这儿游山玩水的,对你们谋划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公子职自然知道丑姬的名声,甚至对她甚为忌惮。 不过秦开忙说道:“表哥,我们有什么事也不用瞒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对我有恩,她是不会害燕国的。” 公子职没有说话,子凰公主却说道:“公子殿下,你也不必用这种敌视的目光看我,我们子氏和你姬氏的恩怨于我无关,我外公能登上燕国之位,也是燕王自己禅让的,所以公子没必要这般仇视我。” 公子职则冷笑一声说道:“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公主殿下虽然并没有参与窃国之举,但再怎么说,你也是子氏之人,你以为,子氏所犯的罪孽,你就能洗刷的清吗?”公子职勃然大怒,怒斥子凰公主。 秦开忙向公子职使眼色,希望他不要说这些事。可是公子职那里肯听。 第542章 丑姬的谋略 公子职常年受太子平的压迫,身处诡谲的政治风云斗争中,一直低调行事,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对于子氏,他却是一点也掩饰不住恨意。 他是一个正统的姬氏血脉,所以对礼的理解也更加深刻,维护也更为彻底。 没想到子凰公主却正眼也不看公子职,冷笑道:“公子,窃国这帽子扣的太大了吧。禅让之制乃古之贤王所行之举,燕王能行这样的制度,也是效法先王之制,你这话可是责怪你父王的决定。” 公子职则冷眼看着子凰公主摇摇头,说道:“父王乃是被乱臣贼子所威逼胁迫,不得已而为。” 子凰公主更加轻蔑的看着公子职,说道:“你这么说就更加没有道理了。燕国先主召公,德才照耀,百多年来,姬氏之王,为社稷而死者不可胜数。你父王面对此景,本该以身殉国以捍卫姬氏之荣誉,可是我并没有看到这样的燕王。再说了,太子也好,公子也罢,还不是卑躬屈膝,以求活路。在本公主看来,你们又有什么不同。”子凰公主的话说的极为犀利,饶是公子职口才艳艳,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秦开看着两人丝毫没有互相妥协的意思,忙上前一步,说道:“表哥,子凰公主虽是子氏族人,但是并未助纣为虐,甚至因为公主的缘故,让许多惨剧得意消弭无踪。” 见公子职不说话,秦开又朝子凰公主说道:“公主也别见怪,我表哥就是这脾气,一腔热血,说话有时候也不会深思熟虑,公主殿下就别计较了。” 子凰公主却一把推开秦开,然后说道:“要你在这儿做烂好人,本公主真该让我父王将姬氏一族斩尽杀绝!”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怒意。 “好大的口气啊!子之虽然掌握了燕国的大权,但是要想将我王族连根拔起,还是痴人说梦。别的不说,太子哥哥,便不会容你等这般放肆。燕国百姓也不会容你们这般谋逆。” “哈哈,我没听错吧,这个时候你和太子倒是兄弟情深了。可是哪又如何?就算内战,死的燕国百姓,坏的燕国社稷,你以为区区一个太子平就能将子氏几十年的布局谋划破掉,你也太天真了。” 两人兀自互不相让,完全将秦开当成了空气。 秦开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声道:“都别说了!” 他很少发怒,尤其是在两个地位都比他高的人面前发火,不禁让所有人一愣。唯有远处的侍女依兰则眼睛里弥漫着笑意。 子凰公主愕然的转过头来,盯着秦开,看了半天,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公子职也是意外,因为从他认识秦开,到秦开回归秦族,秦开似乎脾气一向都很温和,在公子职的意识里,秦开更像是一个儒将。 可是秦开此时所显露出的豪气和怒气,却完全将两人的气场压过。 仿佛他才是那个最有发言权的人。 “两位殿下,我想你们还没有搞清楚,无论我们内部怎么斗,只要出了燕国,我们便没有斗的理由。表哥也好,公主也罢,在这里,都代表燕国。你们两人这般做,只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秦开怒气冲冲的说道。 目前情势这般危机,太子平已经准备孤注一掷,欲图借助齐国之力夺回王位。而齐王则想借太子平的名义吞并燕国。各方势力角逐,大战一触即发。 公子职的安全,子凰公主的地位,都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彻底颠覆。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还有精神在这里内斗。 秦开的质问,让两人都沉默下来。 子凰公主也罕见的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不过她脸上带着青铜面具,看不清喜怒。 “表哥,我估计就在南下之际,太子殿下的使者应该也已经到了韩国,不知韩国对表哥是什么态度。”秦开转移话题,然后问道。 公子职听秦开问起这件事,想了片刻,说道:“目前还未发现太子平使者的踪迹,昨天我去了一趟太子仓的宫里,似乎太子仓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正常的动静出来。” 秦开摇摇头,说道:“那就太不正常了,看来韩王也在权衡啊!” “什么意思?”公子职问道。 “按照出发的时间,太子平的使者应该是在我之前的,虽然我快马加鞭,但是仍旧落后。可到现在,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这本身便是最奇怪的事情。若是太子平厚赂韩王,杀死表哥,也应该开始行动了。或者韩王采取中立,不管公子和太子平之间的争斗,坐山观虎斗,也该动起来了。又或者韩王并不支持太子平,想扶持公子,那也应该明里暗里,有所展露才对。可是看目前,韩国对此事的态度,太模糊了。”秦开分析的极为透彻,也很有道理。 公子职沉默良久,还没有说话。 子凰公主却冷笑一声,说道:“迂腐!” 众人听见子凰公主的冷笑,忙转过头来,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子凰公主。 秦开身后的赵一、秦毅等人甚至暗怒,毕竟她这样说秦开,太过于无礼了。 秦开看向子凰公主说道:“公主的意思是?” 子凰公主却说道:“若我是韩王,我现在也不会给你们任何态度,再说了,没有态度便是最好的态度。韩王非庸碌之主,你以为太子平的一点贿赂和许愿,就能令他背上杀死别国质子的骂名;又或者公子职才华横溢到让韩王冒险推举支持公子职而拒绝太子平的示好。你们也太天真了。” 秦开眉毛微微一动,然后说道:“对呀,子凰公主说的极是,而且目前在外的燕国公子也不是只有表哥一人。所以决定未来要做什么的人,既不是燕国的公子,也不是他韩王。” 子凰公主对于秦开的急智很是赞赏,她微微点点头,说道:“不错,三晋受秦国威胁,齐楚联盟横亘南北,诸国唯有结盟方有自保之力,也唯有结盟方有图天下之势。” 第543章 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诸国结盟,或连横,或合纵。 朝令夕改,朝三暮四,最是平常。 今天是最亲密的朋友,明天有可能就是刀兵相见的敌人。今天是歃血为盟的盟友,明天便可能是你死我活的死敌。 “那韩王到底在等什么?”公子职还是有些没明白。 秦开看了子凰公主一眼,然后慢悠悠的说道:“在等强大的背景。” 公子职微微眯着眼,忽然眼前一亮,说道:“表弟的意思是说,他们在等诸公子背后的势力。” 秦开点点头,说道:“不错,在这个时候,除了齐国之外,哪位公子能得到强大的外部力量和内部力量的支持,哪位公子便拥有了向太子平挑战的资格。韩王便是在等那个支持燕国公子的强者出现。” “我明白了,我还纳闷,为何我提起随行到华阳城的建议的时候,太子仓那么快就答应了。原来,他们也在选择。” “不错,韩国国力弱,在秦魏赵楚之间艰难求存,他们的每一个选择都变得小心翼翼。因为他们走错一步,付出的代价都是难以估量的。”秦开示意赵一拿出一张地图,秦毅和赵一将地图铺在地上。 秦开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韩国的岸门和曲沃说道:“秦国大军已经击败魏国军队,夺取了魏国要塞曲沃。然后又挥师东进,进攻韩国,正在和韩国军队相持于岸门。韩王的心里也焦虑的很啊。” 秦开将射雕司分南北之后,也加强了南射雕司的建设,由于秦无衣的协助,南射雕司发展的速度很快,人员也好,消息渠道也好,建构完整,颇有后来居上之意。 子凰公主对于秦开的话相当赞同。 公子职也说道:“不错,我曾经看见太子仓秘密派使者前往岸门大营,想来对这一战也是很重视的。” 秦开却笑道:“五国联军尚且不敢与秦国一战,一触即溃。魏武卒也非当年悍行河西的劲旅,区区一个弱小的韩国,终究逃不过一败的结局。韩国之败,不过是时间的迟早罢了。” 子凰公主冷笑一声,说道:“本公主乏了,没有兴趣听你们说这些与我无关的破事。”说罢,不顾公子职清冷的脸色,然后转身而去。 公子职终究没有发作,秦开一把拉住公子职的袖子,等子凰公主离开,公子职立刻便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将我们的秘密全部告诉了子氏最核心的人。” 秦开说道:“表哥,对于子凰公主,你不能用常理去判断。三妹曾经说过,她没少给你们下绊子,可那是以前,现在的子凰公主值得我们去信任。” 公子职说道:“信任?你的意思是她会背叛子氏家族,来我帮我们了。” 秦开说道:“当然不是,子凰公主并不会背叛子氏家族,也不会帮我们。” “那你说的信任是什么意思?” 秦开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不过他却很自信能明白子凰公主的心理,于是说道:“怎么说呢,子凰龚准这个人,我们不能用常理去揣测。她不会对其他人有同情之心,敬爱之意,哪怕是生养她的父亲,还是给了她锦衣玉食和豪贵生活的外公。在这个世上,唯一能让她心软的人已经走了。所以子氏的强大和灭亡,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谁做燕国的王,对她来说,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公子职还是有些不明白秦开的意思,不过他却听明白了另外的东西,那就是子凰公主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也不会刻意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这让他心底一松,毕竟只有真正见识过她可怕的人才明白她的破坏力。 很不幸,公子职就是见过她破坏力的人之一。 “我可以答应你和她不起冲突,可是要让我对她和颜悦色,我还真做不到。”公子职说道。 子氏一族对于姬氏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这场禅让的闹剧几乎让姬氏成了全天下的笑话。就算公子职胸襟开阔,他也难以容忍子凰这个子氏家族的怪胎出现在自己面前。 秦开点点头,说道:“我明白表哥的意思,不过就这些天,表哥稍稍忍耐些,等局势明朗,表哥也就不用为难了。” 公子职冷哼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不过看他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些,也就算是默认了。 秦开说道:“后天是华阳君的寿诞之日,殿下一切还得小心啊,在那场盛大的宴会上,或许什么都会发生。”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我明白的。” 秦开说道:“好了,现在不说这些了,只要表哥平安,一切便都有可能。不管怎么说,在整个燕国的诸公子中,表哥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让太子平感受到威胁的人。” 公子职说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就看这些中原诸侯的态度了,尤其是大国的态度。” 秦开说道:“其实范围还可以更加缩小一点。” 公子职猛然惊醒,说道:“你是说赵国?” 秦开点点头,说道:“不错,在诸大国中,真正能影响我们燕国局势的除了邻居齐国,便是邻居赵国了。况且这两个还都是一等一的强国。至于秦楚,楚国距离太远,影响不大;秦国正在和韩魏拉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真正决定表哥未来的是赵王。” 公子职沉默着,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半天之后说道:“可我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里。”他的眼睛明亮如星眸,眼睛深处射出一道寒光。他本就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悟到的唯一的真理便是无论身处怎么样的险境,都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表哥的意思是?” “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和赵王搭上线。” 秦开被公子职的话惊呆了,说道:“表哥是说我们主动和赵王联系,而不是被动的等待赵王的消息。” “不错,被动的等待不如主动地出击,若是真能得到赵王的支持,就是韩王也会改变他的心意。” 第544章 赵公子成 秦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低头沉思片刻,说道:“表哥说的极是。我们被动的将命运交在别人手里,确实不是什么善策。” 秦开也不是那种等着机会上门的人。 “不知表哥,赵国在韩国可有质子?” “有的。”公子职眼前一亮,他盯着秦开,说道:“不仅有,而且赵国的质子和别国不同,在韩国为质的王子不是赵王的儿子,而是赵王的叔父公子成。” 秦开说道:“我并未听过此人,此人为人如何?” “我也不太了解,和诸国公子相比,公子成已经是不惑之年,成熟稳健,而且非常低调。就是韩王,对公子成也是尊敬有加。” “可以想见,毕竟身后有庞大的赵国为基,韩王不尊敬也不行啊。” 秦开立刻意识到赵国公子成或许可以成为那个改变公子职命运的人。 公子职说道:“表弟是想说我们应该接近公子成。” 秦开点点头,说道:“若是能和他搭上关系,自然是好的。” 公子职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是啊,公子成在赵国也很有影响力,赵武灵王对他也恭敬有加。” 秦开说道:“那这次华阳之宴公子成会不会来?” 公子职说道:“当然,韩王并未限制公子成的自由,他是诸公子中第一个抵达华阳城的。” 秦开说道:“看来华阳君和公子成关系也不一般啊。” “那可不是嘛,公子成在韩国的时候可是华阳君的子女的老师。”秦开哑然失笑,对这个赵国公子成更是多了几分疑惑。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大脑中似乎隐隐约约有公子成的影子。这并不是听别人说的,也不是来自于书本。而是好像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脑海中一样。 与生俱来就有的。 在他的那个朦胧隐约的记忆中,公子成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反对者,是一个顽固的守旧派。但同时,在赵国诸公子中,是仅次于赵武灵王的天才。 英武果断,善蛰伏,能像一条毒蛇一样伺机一击致命。 在日后的赵国朝局中影响巨大,甚至改变了赵国的历史。 “表弟?” “表弟?” 公子职看到秦开在哪里发愣,问了两句,将秦开从回忆中惊醒。 “出什么事情了?” 秦开自然不好将真相说给公子职,只是说道:“我在想怎么样才能和公子成搭上线。” “好了,表弟,你就暂时别想这个了。现在是见不上的,公子成这几日一直在华阳君的府上,要见到他只能在寿宴上了。” 公子职说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互道别来之情后,便去休息去了。 他们人不少,所以在馆驿这边,专门辟出一间小院子。 秦开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依兰正在为秦开铺床,还有两个小丫鬟则正在准备热水。 秦开看着屋子里忙碌的三人,说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依兰刚将床铺好,额头上看上去还有细细的汗粒,说道:“临走时小姐特意交代过了,蒲公英和关雎姐姐来不了,我们就要照顾三公子的日常起居。” 秦开说道:“那需要这么麻烦,我让豪格他们做就是了。” 依兰站起来,站在一边,她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肌白如雪,挽着少女发髻,看上去灵动不已。 “那可不行,小姐特别交代了,三公子大病初愈,一定要吃好休息好,奴婢们就是小姐专门派过来照顾三公子的。” “可是······”秦开虽然心安理得的使唤蒲公英,那是因为他对蒲公英的感情早已经突破了主仆,再怎么说,依兰也是秦无衣的贴身侍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为难的。 依兰走过来,顺势便抓着秦开的袖子,说道:“水已经烧好了,三公子就让奴婢伺候着洗浴吧。” 秦开终究还是没有将依兰推出去,再加上他也确实有些乏了,便让他们伺候着洗了个澡。他坐在水桶里,闭目养神,身上是盘虬若枝的肌肉,当然也满布着伤口和疤痕。 依兰没有说话,她一边替秦开洗浴,一边心里暗想,若是让小姐看到三公子身上的伤痕,还不得心疼死。不过只想了一下,自己便又想到,自己这么说也不对,小姐已经是三公子的妹妹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秦开眯着眼睛,躺在水桶里,问道:“依兰姑娘,有件事我想问你,我听说父亲在世时曾经给三妹妹订过一个娃娃亲,你可知道此事?” 依兰眼神一动,说道:“三公子从哪里听到的这件事情啊,奴婢好像也听过,不过现在这件事情除了主母和燕王之外,没有人知道实情了。” 秦开说道:“你可知对方是什么人?” 依兰摇摇头,说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好像不是老大夫订的亲,是燕王指的婚,当时老大夫曾经拒绝过,但是燕王并没有同意。” “是这样啊,我也是听府里的老人说的。按说如果燕王指婚的话,那应该是指给某位王子了。” 依兰点点头,说道:“应该是,不过这个奴婢确实真的不知道。” “那三妹妹知道这件事情吗?” 依兰摇摇头,说道:“小姐并不知晓,老大夫有严令,任何人不得将这件事情告诉小姐,所以就是我们也不敢提起来。” 秦开说道:“会不会是表哥?”秦开想着,按道理来说,公子职应该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了,毕竟公子职要想和太子平分庭抗礼,秦氏便是公子职最大的助力。而连接秦氏和公子职之间亲密关系的,没有什么比姻亲关系更好了。 “不是。”依兰果断的否决,说道:“听说当时会面的人只有老大夫和夫人以及燕王及燕王妃四人,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老大夫回来之后,气的破口大骂,然后便匆匆离开了蓟都。” 秦开哦了一声,然后说道:“看来还真是个迷了。” 依兰低声说道:“不过三公子放心,小姐那性子,这辈子只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当年老大夫就说了,小姐的婚事,谁也不能强迫,哪怕是王上亲自下旨,他也不会同意。” 第545章 羞涩的依兰 “也就是说当年的密议父亲并没有完全完全同意了?”秦开大喜过望,忙问道。 依兰说道:“是的,老大夫当年也是这么说的。三公子你都不知道老大夫有多疼小姐,那可真是从小就打手心里捧着,而且给小姐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二公子对老大夫怨气那么重,和小姐也有很大的关系。” 秦开说道:“是吗?我一直以为二哥和家中不睦,主要是因为大哥的缘故,毕竟大哥是长子嘛,又是世子,所以二哥心中不平,莫非还有别的原因。”秦开倒是很想和依兰谈谈秦府的事。他虽然已经回到秦府很长时间了,但是对于秦府的事情知道的仍旧很有限。 秦无衣有时候在的时候会给他说一些,但是秦无衣太忙,再加上秦无衣自己有些东西也不知道。毕竟她清冷的性子不会去太过关注这些家长里短。 依兰笑道:“三公子,你这可是冤枉大公子了。其实大公子和二公子以前关系很好的,尤其是碣石山大战之前,两人兄弟情深,出行都是一起的。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二公子突然就对大公子仇恨起来,两人也就渐行渐远了。二公子性子深,不似大公子那般豪迈,小姐平时也多和大公子走得近,二公子心里不舒服,就更加痛恨大公子了。所以才出现这样的情况。” “原来如此啊,那父亲都不管管的嘛?” 依兰摇摇头,说道:“老大夫曾经调解过,甚至还进过祖庙,不过几次调解下来,成果都不显著,老大夫便再不管此事了。” 秦开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曲折。说实话,他每次见到秦越,他都觉得秦越和子凰公主的性格很相像,两人的经历也好,性子也罢,有很多的共同之处。 “那你可知道三妹为何不喜欢二哥?”秦开一直想不明白,秦无衣在面对秦越和秦朗的时候确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这种态度,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喜好那么简单的。 他能感觉到,秦无衣在面对秦越的时候,虽然礼节上从未欠缺,但是仍旧有着浓浓的疏离感的。 依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 秦开听到她说不知,也不强问,转过话题,说道:“对了,依兰,你绘图的技艺是谁教给你的。” “是小姐。”依兰说道。 秦开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说道:“这傻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是天才啊,什么都地会。” 依兰听出秦开话中的疼惜之意,说道:“小姐从小就很勤奋的,她不喜欢和人交流,也不喜欢热闹。她每天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府里的藏书楼,到现在都没有改变,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去藏书楼里读书。” 秦开笑道:“怪不得养成这种冷冰冰的性格呢,一点也不像这个年龄的女子。我倒想她宁愿像子凰公主或者珞璎公主那样恣意的活着。她这样,可真是太累了。” 依兰抿着唇轻笑,心里却暗道:“小姐眼光真不错,也算小姐没白疼三公子。” “可是小姐喜欢这样的生活啊。” 秦开摇摇头,他没有说话。没有人会真正喜欢这种日子,或许多年以来,秦无衣已经形成了这种生活习惯。又或许,童年的某件事在她心里留下了心结,所以她才更喜欢以这种冰冷的面容来面对这个世界。 秦开猛地一下子从水桶里站起来,溅起了水花,而且不小心溅到了依兰的脸上和脖子上。依兰和其他两个侍女看到秦开忽然站起来,在看着他那有些耀眼的身体,吓得惊呼一声,又是害怕,又是羞涩。 尤其是依兰,离得最近,所以当秦开站起来的时候,秦开整个人都暴露在依兰眼前。 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良久之后,这才想起自己是未出阁的姑娘,虽说只是婢女,但是这还是第一次看男子的身体,不由得整张脸都变得通红起来,而且一股股热辣辣的暖意瞬间便遍及全身。 秦开并没有看到依兰的样子,只是说道:“该死,差点忘了一件事。” 说罢,直接从桶里跨出来,然后站在地上,说道:“快,给我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秦开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依兰被秦开的声音惊醒,也顾不上羞涩,忙站起身来,替他擦拭,然后更衣。 依兰穿着的白色衣裙因为溅水的缘故,紧紧地贴在肌肤上,露出她呕吐幼稚的身材,虽然年龄不大,但是极佳的身材还是让她犹如一个尤物一般。 她站在秦开的身边,听着秦开的呼吸声,不知为什么,她的呼吸竟然也跟着秦开的呼吸节奏,并且渐渐的失去了平稳。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替秦开穿衣服的手变得有些哆嗦。 秦开并没有感觉到依兰的变化,他问道:“赵一?” 赵一在门外守候,听到秦开的声音,在外面说道:“卑职在,你去准备一下,随我出去一趟,不用带旁人,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赵一在门外诺了一声。 依兰也在这个时候,帮秦开穿好了衣服,说道:“三公子,你这会出去就带一个护卫,太不安全了。” 秦开低着头,说道:“没事,华阳城中虽然凶险,但是毕竟是韩国之地,况且现在又是华阳君的寿诞之期,那些人不会这么不长眼的。就算他们最后要动手,也会等到华阳君的寿诞结束。” 依兰咬着唇,脸上的红晕却更加深了。 秦开披上衣服,然后走出了房间。赵一已经准备好了,正在门口等待。 秦开出来之后,乘着暮色,天色虽然已经晚了,但还不是黑夜。秦开也并没有坐马车,而是和赵一扮做普通商贾的打扮,在街市上行走。 此时的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除了远处打更的声音便是巡逻的士兵,华阳城是韩国著名的大城,主街上甚至用石板全部覆盖。吹着有些温润的秋风,秦开说道:“韩国的天气可真暖和啊。” 第546章 韩国的贵人 街道两旁高房林立,整齐的布局让城市多了几分庄严。 秦开按着范阎给他的路线图,来到了南城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这里是华阳城豪族聚居区,从巷子两旁鳞次栉比的楼阁便可以看出,这里不同凡响。 秦开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望着稀稀点点的星空,夜静无声,只听见巷子里此起彼伏的狗吠声。 秦开和赵一来到了一个巷子深处一个并不起眼的府门前,府门用大红色的朱漆漆着,门前摆放着两个威武的石狮子。 在右边的石狮子旁边,一棵两人合抱大小枣树拔地而起,虽然叶子已经枯黄,树枝也少了生气,但是粗壮的树干依然向世人昭示着这棵树有着无比辉煌的过往。 秦开走到枣树下,抬起头,望着枣树说道:“曾几时郁郁葱葱,到头来尽是萧索。”赵一并不能听懂秦开话里的意思,不过听秦开的话里,有几分悲凉之意,低声说道:“主公,这便是韩国的百年世家,也曾是王族,世代为韩国司空的韩笑府。” 秦开点点头,说道:“是啊,一路走来,前面的府邸气象新颖,极尽豪富之能事。不过走的越深,才发现,越是有积淀的豪贵之家,越是隐藏在平凡之中。” 赵一也觉得秦开说的有道理。 秦开说道:“去敲门吧。” 赵一点点头,走到司空府门前,巨大的铜环敲击出有规律的响声。仅仅过了一会儿,便听见府门内传来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门咿呀的开了一条细缝,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老管家探出头来,看见秦开带着斗笠,站在远处,而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心中不悦,说道:“你们找谁啊?” 赵一刚要说话,秦开却已经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敢问这可是司空的府邸?” 那老管家听了秦开的话,微微一愣,然后说道:“此处正是韩国司寇大人的府邸,你们是?” 秦开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说道:“在下是范阎的朋友,特意来拜见司空大人,这是拜帖!” 老管家将信将疑的将帛书收在手里,然后望了秦开一眼,眼前的这个公子看上去虽然年轻,但是气质与凡人不同,而且从一开始到现在,说话不卑不亢,既没有平日里见到的年轻公子的嚣张跋扈之气,也看不到卑躬屈膝的奴颜。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个公子多了几分赞赏,他跟随韩笑一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情况没经历过,但是能给他这种感觉的人可真不多。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帛书,然后说道:“公子稍待。”说话间,语气也微微有些变化。 秦开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便不再有任何反应,而是转过身,望着门边的那棵枣树发呆。 老管家低垂的眉眼微微一动,又重新关上房门,然后过了一会儿,便能从大门的缝隙中看到火红的亮光向这边走来。脚步声也有些杂乱无章。 大门打开,一个五旬老者身着官袍,身旁数十护卫护持灯笼,或手执兵器利刃,护卫在他身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俊俏公子。 “你就是范阎信中所说的那个人?”看他的装扮,应该是韩国的大司寇韩笑无疑了。韩笑个头不高,但是长得极为壮实,而且皮肤黝黑,长须在脸上被风一吹,吹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大人想必就是韩国大司寇了吧,早就听说大司寇是韩国一流人物,今日一见,晚辈才感觉大人哪是一流人物,就是古之贤臣比干、伊尹也不过如此啊。” 韩笑被秦开的一句话逗得大笑起来,他抬起头,长满褶皱的眼窝上划出几道如山般的皱纹,说道:“范阎可没说过,秦三公子这么会说话?” 秦开则笑道:“司寇大人言重了,大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平易近人。”这话刚说完,韩笑便再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请吧。”韩笑说了一声。 秦开知道韩笑敌意已去,又有礼节的向他身后的两个俊雅公子点点头,这才说道:“谢大人。” 众人来到了韩笑的客厅,分主宾就座。 韩笑才问道:“三公子,本官听说三公子自从东胡回到燕国后,将燕国的北境搞了个鸡犬不宁啊,可有此事?” 秦开说道:“司寇大人消息灵通,不过,这个说法嘛,晚辈还是要纠正一下的。燕国北境是乱了一阵子,但是却不是我挑起的,而是背叛燕国的姬樾父子所为,在下只不过顺天应人,助奉阳君一臂之力,铲除叛逆罢了。” 韩笑摇摇头,说道:“本官曾经三次出使燕国,并且和你的父亲见过其中两次,我们把酒言欢,舒尽平生之志。也算是酒中密友了。他可没告诉过我,他还有这么一个聪明睿智,而且城府至深的儿子。” 秦开说道:“看来司寇大人是一定要将我认为是坏人了?” 韩笑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坏人,但我一定知道,你不是庸人。以前我还纳闷,雄踞燕国北境孤竹邑数百年的姬氏,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分崩离析,从此淹没在历史的遗迹中,可今日见了你,就不觉得奇怪了。秦兄生了一个好儿子啊!”韩笑指着秦开说道。 秦开摇摇头,忙露出恭敬的神色,说道:“晚辈不敢。” 韩笑指着旁边一个皮肤白净的年轻公子,说道:“这是小儿韩忠。” 秦开忙迎上去,说道:“韩兄,在下有礼了。” 韩忠也行了个礼,说道:“秦兄,我年长你几岁,就以兄自居了。” 秦开见他也是个直爽人,心中也喜欢,说道:“当然,我听大哥曾经说过,韩兄可没少和他一起逛这华阳城中的歌舞坊呢。” “哈哈哈!”说到这些事情上,韩忠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没想到秦朗兄还记得那些荒唐事,不提了,不提了。都是年少轻狂所至,现在想起来,可是没意思的很啦!” 第547章 争是不争,不争而争 “岂敢,岂敢,大哥还让我带话给韩兄,有朝一日,他会在濡水河畔,静候韩兄的打大驾,他想和韩兄在月夜之下,濡水之上,楼船之中,不醉不归。” “思之令人神往啊!”韩忠发呆一样的站着,嘴里低声说道。倒像是一下子沉浸在那种唯美的环境中。 倒是年轻公子旁边的另一个公子,美丽的眼睛里闪过几丝疑惑,轻轻的拉了拉韩忠的袖子。 秦开瞥眼看了一眼他,见韩笑并没有介绍的意思,自己也不过问。想必是韩笑府上的客人也说不定。 众人重新坐下,笙歌艳艳,众人一边喝着酒,一边互道心中情绪。 “司寇大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这次我连夜来大人府上,目的有三。其一,便是来和司寇大人叙旧,当年父亲战死沙场之前,还说过,他的朋友之中,韩司寇当得起真朋友这一评价。所以,我来这里,也是替我父亲前来看望司寇大人。”说着他伸手从赵一手中接过一个普通的盒子,双手捧着,递上前去,说道:“这便是我们兄弟二人给司寇大人的礼物,还希望司寇大人,不要嫌弃礼物卑劣。” 韩忠看了韩笑一眼,亲自走过来,双手接过去,然后交给韩笑。韩笑将盒子放在眼前的案几上,然后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盒子里装的居然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这可是稀罕东西啊。 就是寻遍韩国,就是你在韩王的王宫里,也找不到这么大的夜明珠,何况还有两颗。这笔价值千金还要贵重上几分。 “夜明珠?” 秦开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两科珠子都是来自于极南之地的越族,就这两颗珠子,没有百年的孕育,是不可能出现在世上的。如今两颗齐出,说明司寇大人在韩国的地位将会日趋强大,这也算是圣物了。” 韩忠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另一个年轻公子身上,看了一眼之后,见他没有什么表示,自己也更趋沉默了。 韩笑却说道:“你拿这么贵重的礼物来,不会真是来叙旧的吧。” 秦开笑道:“当然是,不过其二嘛,也是为了感激司寇大人的救命之恩。” 秦开话音刚落,韩忠和另一名公子却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韩忠,忙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韩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父亲在世时,说这句话我还当仁不让。自你父亲战死沙场,我们都很少产生过交集。你何出此言?” 秦开说道:“若没有司寇大人的通关文牒和支持,就是给范阎十个脑袋,也买不回来那么多兵器。” 韩笑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啊。我们老的老,死的死,残的残,再不会有当年风光了。若你父亲在,那几车箭镞兵器算什么。” 秦开说道:“司寇大人此言差矣,父亲虽然战死沙场,但我作为父亲的幼子,有责任将这段友谊延续下来。” 韩笑摇摇头,说道:“你也知道,秦军攻我甚急,所以前线也缺乏兵士,缺乏军粮,缺乏武器,不然本官还是很乐意和秦家人打交道的。”韩笑的这句话倒是实话,从秦尚的时候开始,韩国精锐的兵器便暗中运往燕国北境,随之而来的还有源源不断的技术,以及冶铁、锻铁的技巧。上次姬樾勾结东胡入寇,秦氏利刃缺乏,幸亏有范阎从韩国运来那么多的羽箭,帮了我们的大忙。不然,谁胜谁败还真的不一定呢。 秦开说道:“大人就别记挂这个了,雪中送炭也不过如此。” 韩笑点点头,说道:“我倒想听听你的第三个目的。” 秦开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其三便是虽然父亲已逝,但是我和大哥还是想告诉司寇大人,只要司寇大人愿意,我秦族依然愿意和大人交秦晋之好,如何?” 韩笑没有立即点头称是,而是看了一会儿秦开,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仍旧愿意和你合作。” 秦开说道:“理由很简单,韩族需要我秦族,韩国也需要我燕国。想必司寇大人也明白燕国目前的局势,燕王子之、太子平,以及太子平背后的庞然大物齐国,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数十万百姓将流离失所,难道这些还都不足以让大人另眼相看吗?” 韩笑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是公子职在燕国根基甚浅,除了你们北境的秦族,和蓟都的王妃之外,便再没有更兼强大的支持者。我想知道,你拿什么跟太子平争,拿什么跟燕王子之争,又拿什么跟强大齐国争。”韩笑的话,让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变得冷静起来。秦开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摇摇头,说道:“我原以为,韩司寇乃是韩国一等一的精明人物,现在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什么意思?”秦开的态度让韩笑有些不悦,毕竟前番刚夸奖了一番,现在便急着否定,岂不是更加印证了秦开嘴里的话更多地是谎言。 “燕王子之行禅让之事,明眼人都知道燕王是受了子之的胁迫,你以为子之将金印收回去,就能将所有燕国官员的心收在一起了。别忘了,还有数十万枕戈待旦的军队,我燕军虽然未经历过大战,未遭遇过强敌。但是从建国伊始,便从没有一天离开过战争,所以燕国百姓是不会同意子之为王的。” 韩笑仍旧没有说话。 秦开继续说道:“至于太子平就更别说了,虽然他手握太子宫私军和将军市被的军队,但是在蓟都城内,他并不占任何优势。奉阳君也好,姬去病也好,他们才是蓟都城真正的掌兵人。太子平居蓟都而舍封地于外,实乃是愚蠢至极的昏招。” “那齐国人呢?”韩笑问。 秦开抬起头,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民虽安,忘战必危。齐国虽然强大无匹,但齐国军队军纪涣散,你想想他们若在我燕国烧杀抢掠,我燕国儿郎和燕国百姓必会让齐国人都明白,燕国的血是热的!” 第548章 试探 秦开的话很明确,就算齐国逞一时之强,强占燕国,但是燕国数百万百姓也不会同意的。 燕国虽小,但民心不散。民心未散,则国必存焉。 韩笑看着秦开说道:“说实话,你倒是真有几分你父亲的影子。当年秦尚也是这般,虽然年轻,但是那股子戾气却极有张力,让人过目难忘。” 秦开抬起头,说道:“韩司寇,我也不卖关子了。我今日来拜访大人,无非就一个目的。我是公子的表弟,也是他的坚定支持者,我今天来便是希望能得到司寇大人的支持。” 韩笑说道:“你不会真以为公子职有机会吧?” 秦开说道:“为什么没有机会,公子职虽然受燕王冷落,但也不是完全置之不顾,燕王宠爱燕王妃,便是最好的支持。尽管现在燕王避居安乐宫,但是民心尚在,所以未免没有一搏之力。” 韩笑摇摇头,说道:“我看你们是痴人说梦啊,太子平内有将军市被的支持,外有齐国大军相助,试问,放眼燕国,又有哪一位公子能够有这样的实力。” 秦开看着韩笑,然后说道:“这么说似乎也是,那看来是我痴人说梦了,好了,我也就不打扰司寇大人的清梦了。这次无论如何还是要感激司寇大人的特别关照,不管能不能获得大人的支持,我希望我们之间都能保持一种良好的沟通关系,尤其是商贸关系。” 韩笑说道:“这是自然。” 秦开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告辞。 从司寇府里出来,秦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赵一看见秦开脸色不好,以为没有获得韩笑的支持,所以他比较生气。不过看着他边走,便露出的释然的脸色,便问道:“主公,是不是没有成功?” 秦开看了赵一一眼,说道:“你不懂,有些话他已经听进去了,他拒绝我,是因为还在试探我。” “主公是说韩司寇想要帮助公子职?” 秦开摇摇头,说道:“不是帮助,是各取所需。他有这需求,我也有这需要,双方公平买卖罢了。” 赵一说道:“若是能得到韩国的帮助,我们的胜算可就又大了。” 秦开更加不屑一顾,说道:“别,把希望千万别寄托在韩国身上,以韩国的国力,和他所面对的压力,是最容易发生背叛的。所以,他们的话听听就好,有好处接着就好,别的,无关紧要。” 秦开对韩国有着清醒的认识,从秦无衣给他所讲的韩国在连横合纵之间左右摇摆的情况便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所以秦开对韩国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这也是韩国所面临的现实压力无奈做出的选择。 但是身边有一个随时能从背后捅你一刀的盟友,怎么想都有些怪异。 “主公,那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不然呢?”秦开抬起头,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说道:“走吧,韩国的天也要变一变了,我让你派人去岸门打探军情,如何了?” 赵一说道:“人已经派出去了。不过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秦开说道:“等着吧,想必又是一场震惊天下的惨败!” 赵一皱着眉头,说道:“秦军真有那么厉害?” 秦开眼眸深处仿佛闪过那一个个黑色的身影,然后说道:“是很厉害,不过不会是嘴厉害的,给我十年时间,我会让燕军成为天下第一强军!”秦开的眼光有些闪烁,又有着极大的自信。 ······ 秦开离开之后,韩笑坐下来,继续饮了几杯酒。 韩忠看着自己的父亲一直在喝酒,说道:“父亲,我还是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你不是说秦开是故人之子吗?为何会直接拒绝掉呢。” 韩笑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我不拒绝怎么办,难道他一说我就要答应。” 韩忠说道:“儿觉得公子职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待人接物也算谦逊。倒是这个叫秦开的少年,戾气极重。” 韩笑摇摇头,对于儿子的话并不是很满意。便向韩忠旁边的另一个公子问道:“女儿,你倒是说说,眼前的这个少年如何?” 那女子竟然是男扮女装的雏儿。 而且还是韩笑的幼女韩雪媛。 韩雪媛抬起头,说道:“女儿想问问父亲,若我们帮助太子平杀死公子职,能得到什么好处。” 韩司寇说道:“也没什么好处,不过就是许诺重金美女罢了。” 韩雪媛又问道:“于韩国有什么好处?” 韩笑说道:“基本上没有任何好处,因为太子平有齐国为障,是不会把我小小的韩国放在眼里的。而且,若太子平为王,作为齐王的女婿,燕国的国策也会完全倒向齐国。” 韩雪媛美丽的容颜上生出一丝笑意,说道:“所以啊,于韩国无利,于父亲有小利。若是父亲支持太子平杀死公子职,父亲认为王上会怎么想。” 韩笑听了自己女儿的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说道:“女儿说的极是啊,我倒是将这个忽略了,差点酿成大错!” 韩忠听了之后,惊问道:“父亲,难道你真的对公子职动过杀心?” 韩笑眸子幽深,说道:“有何不可,一个落魄公子而已。虽说我和秦尚见过几面,但真要说关系有多好,也未必。所以我动杀心也无可厚非。” “那为何父亲在朝会那天并没有提出来呢?”韩忠问道。 韩笑说道:“因为,我发现王上并没有杀死公子职的意思,甚至我还知道了一个秘密。” 韩忠一听这事里面还有秘密,不由得更加疑惑。 韩笑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听王上身边的近侍说,赵王已经派了数次使者,告诉韩王必须要保证公子职的安全。” 韩忠长吸一口气,说道:“什么?赵国也插手了,而且还是支持公子职?” 韩笑这次没有立即回答儿子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韩雪媛。 韩雪媛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开口说道:“赵国总不能也去支持公子平吧,那时候赵国往哪里摆,齐国又往哪里摆?” 第549章 寿宴前的风波 韩雪媛的话很明白,在太子平已经完全倒向齐国的情况下,赵国再去和太子平搞好关系,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于太子平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 但是对公子职而言意义就大不一样。公子职在燕国国内,除了秦氏基本上没有什么势力,所以一个强国的出现就更容易引发他的好感。若是真能逆天而行,夺取燕国的王位,那这个帮助他登上王位的强国无疑便会成为未来燕国的盟友,而且是牢不可破的盟友。 韩雪媛看向自己的父亲,说道:“这一次,父亲做的很对。公子职是一个可以接近支持的人。” 韩笑点点头,说道:“是啊,所以,秦家这小子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只是在试探他。” 不等他说完,韩雪媛却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他也在试探父亲!” 韩笑尴尬的笑了出来,说道:“是啊,是我轻敌了,我没想到秦家那小子那般睿智。以前听范阎提过,我还以为不过是范阎夸大之词,今日一见,不仅没有夸大,还说的保守了。” 韩忠说道:“父亲,可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多厉害。” 韩雪媛一边笑,一边说道:“大哥,你很快就会看到的。他不远千里从燕国跑到韩国,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说话间,韩雪媛似乎又想起来秦开刚进门的那一瞥。 因为秦开进门的时候的第一眼是落在她身上的,她心里暗想,难道他发现我是女子? 华阳君的寿宴让整座华阳城都变得热闹起来,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在边境上,韩军还在和秦国军队血战。人们总是喜欢沉浸在欢乐中,甚至时间一长,就连苦痛都很容易被遗忘。 整座华阳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几乎全城的人都为这个盛宴准备着,一个王族能得到这样的对待,放眼诸国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在华阳城最核心的位置便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华阳君府,如果细心去看,会发现,这就是一个小一圈的韩王宫,因为它的占地面积实在太大了,而且建筑精美,楼台歌榭,都是从韩国各地召集来的能工巧匠修筑而成,是韩国仅次于新郑城的华美建筑。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走进华阳君府,向华阳君拜寿。 秦开和南宫烨陪着公子职一起走进了华阳君府。 诸子按照事先已经安排好的坐下来。赵公子成、魏公子政、齐公子地、燕公子职都依次而坐。 诸公子和最位高权重的几位大臣坐在大厅。而其他人则早已经被安置在院中。 众人以来我往,觥筹交错,一片祥和。 秦开站在公子职身后,充当护卫,而且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跟随秦开一起来的还有子凰公主,子凰公主依然带着请铜面具。 进门时被侍卫拦住,子凰公主以相貌丑陋为由搪塞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齐国公子地突然发难,说道:“华阳君,今日是华阳君寿辰,我听说燕国公子剑术一流,是北疆赫赫有名的剑法大家。不如我们就让燕公子舞剑一次,为华阳君祝寿,如何?” “好!”众人轰然而应。 “好啊,我们正好也能看看燕公子的风采!” 许多人都拍手叫好。 太子仓坐在最上首,没有说话。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向公子职,公子职并没有抬头,而是将一杯热酒端起来,独自豪饮。 齐国公子地见燕国公子职没有回应,心中恼怒,说道:“或许是公子不想为华阳君祝寿也说不定。” 众人听完之后,轰然而笑。 秦开眼睛闪烁了两下,他心中计议已定。 公子职看上去也非常生气,马上就欲出口反驳,结果被秦开悄悄地压住肩膀,示意他不要说话。这个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有威慑力。 秦开走上前去,说道:“卑职也听说齐国公子琴技一流,不如就在这里弹奏一曲,向华阳君祝寿吧。” 齐国公子地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起来,说道:“你是何人,胆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齐国公子地自幼含着金钥匙出身,从小受到了严格的保护和疼爱,那里受过这种奚落,不由得心中更是大怒,若这里不是华阳君的府邸,他早就眼前的这个少年剁成肉酱了。 秦开走上前去,站在众人之前,朗声说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燕国下大夫、卢龙令,秦开是也。” 齐国公子地冷笑一声,说道:“一个小小的下大夫就敢和本公子如此说话,简直反了天了。来人,给我将此人拉出去,杀了!” 齐公子地话音刚落,他身后几名威风凛凛的侍卫便准备冲上来。 这个时候,公子职终于开口了,他说道:“公子地,这里可不是你的齐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齐国公子说道:“是吗?我今天就想看燕公子职舞剑,你能怎么着。” 公子职没有说话,而是向后退了一步。 秦开却说道:“齐国公子,主辱臣死。今日有我秦开在宴会一刻,你就休想得逞。” 齐国公子地看看左右,听了秦开的话,然后更是狂笑不止。说真的,这话说得比他还狂。 他心中的不悦也更加深厚了。 从始至终,韩国太子仓都没有说话。倒是赵国公子成不由得往这边多看了两眼。 坐在主位上华阳君也抿唇不严。 秦开走上前去,说道:“华阳君,今日寿诞,我便替我们公子表演一段刀术,也让让大家高兴高兴。就当是送给华阳君的一份赠礼了。” 齐国公子地冷哼道:“一个区区下大夫而已,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又有什么资格为华阳君祝寿,还不快退下。”齐国公子地本来就想让燕国公子职当众出丑,如今好不容易等了这样一个机会,他怎么会舍得放过。不由得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给本公子滚出去!” 秦开却转过身,看着齐国公子地,说道:“公子殿下,我看你是醉了吧!” 第550章 匹夫之怒 秦开抬起头,鹰眼如刀,目光凛然的盯着齐国公子地。 无论是在东胡,还是回到燕国。无论是自幼母亲的教诲,还是父亲屈指可数的提点,他接受的都是不卑不亢! 齐国国力强盛是不假,公子地嚣张跋扈也不假。可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是堂堂燕国北境百年豪族秦氏的幼子,又是先燕王的侄子,即使比不上齐国公子的地位尊贵,但也用不着卑躬屈膝,忍耐顺从。 “你说什么!”齐国公子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幼养尊处优惯了,哪有人敢对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就是他父王都未曾苛责于他。 公子地气的浑身一抖,然后指着秦开骂道:“你放肆,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秦开冷笑一声,说道:“我这般和你说话又如何,十年前济北之战,我父阵杀齐国越境之军两万,将校十余人。也没见齐国人这么生气。” 十年前,齐国侵扰燕国边境,尤其在济北地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正在京都述职的秦尚的便领一军,南下济北,并没有在黄河附近鏖战,而是迂回敌后,在齐国军队刚刚度过黄河的时候,突然出击,打败了齐军。这件事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不知道的。 所以当秦开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心下感叹,眼前这个少年不一般啊,看着年幼瘦弱,没想到居然性子这般的刚硬。 华阳君淡淡的看了一眼秦开,对这个年轻公子多了几分好奇。 赵公子成则瞥了一眼秦开,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没有说话。 “你……”齐国公子地觉得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堵在他的胸口,他怒目而视,说道:“你太放肆了,你知不知道,本公子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对我这样无礼。” 秦开冷笑一声,说道:“是吗?那是你没有遇上我燕国人,似你这般嚣张跋扈的纨绔公子,本公子可没少教训。” “反了,反了。真的是反了!”齐国公子大喊道,只是他刚要叫人,却听见外面传令兵正在大喝,“秦国使者到!” 声音从府门前一路传了进来,一名韩国校尉连爬带滚的冲了进来,刚走到中心位置,便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护卫还没来的及上前。 秦开离得最近,忙俯身将那名小校扶起来,看他脸色苍白,再加上浑身有血迹,知道受伤不轻,忙掐他的人中,等他睁开眼睛,秦开才将他放开。 小校爬起来,跪在地上,声音有些沙哑,说道:“太子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岸门失守了!” 什么!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就在秦国攻魏的时候,韩国为了防止秦国在攻取魏国曲沃后,南下攻打韩国。因此,韩国很早就在岸门屯驻军队,以备秦国的南下。 只是,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韩国的岸门守军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秦国的铁骑已经兵临城下。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韩国的拼死抵抗,确实将秦国的兵锋有所阻挡。不过,也没有阻挡多长时间。 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秦国强大的兵力,在岸门惨败下来。 华阳君还没有说话,太子苍也点点头,说道:“秦国的使者呢!” 太子仓向外看了一眼,这时候秦国的使者身着盔甲,个头高挑,大踏步走进来。 走到中庭的时候,他淡淡的行礼,说道:“秦国使臣乌获拜见太子殿下!” 众人看着他庞大的体型,再加上他蛮横无理的样子,都更加不明白,秦国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苍脸色铁青,他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稍稍沉默片刻,才说道:“你们击溃我军的主力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到现在,太子苍才真正意识到秦国的强大,虽说世人都传秦国的武士名满天下。但是,他们还真没想过,敌军的强大会强大到这种地步。 “起来吧!”华阳君微微的摇了摇头,然后向太子苍示意。 太子苍立刻便明白了华阳君的暗示,说道:“起来吧。” 乌获随即起身,他环扫一圈,朗声笑了起来。“太子殿下,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岸门韩军已经败退,基本上丧失了作战能力。我奉主帅之命,前来韩国,主帅有令,要韩国割让边境八坐城池。为我们大帅贺寿!” “乌获!”太子苍叫出声,然后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乌获摇摇头,抬起头盯着太子苍,说道:“太子殿下,我劝殿下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这时候,众人的眼睛都聚焦在这里。 那名小校终究还跌倒下去,他伤的本来就不轻,再加上旅途上的奔跑,终究还是没救过来。 秦开在一旁叹息一声,然后说道:“倘若人人都这个样子,别说秦国,就是放眼天下,又有那支军队能抵挡” 太子苍却从始至终只是微微的点点头,然后将护卫喊进来。将士兵抬了出去。 “厚葬!”太子苍沉声道。 四名侍卫忙低头回应,说道:“是!”待将那名士兵抬出去,太子苍才又将眼光看向乌获,说道:“你们秦国到底想做什么?” 乌获摇摇头,说道:“这个还真不知道。太子殿下问我一个外国使者,恐怕不是什么善策吧。” 太子苍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齐国公子地说道:“贵使叫什么名字!” 乌获说道:“在下乌获。” “什么,你就是乌获?”越多越多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大吃一惊。这个名字在天下实在是太有名了,乌获是秦国太子的伴读,也是诸国之中难得的大力士。 “是啊,真没想到乌获居然生成这个样子。” 乌获听到人们絮絮叨叨的声音,颇为不满,便说道:“本使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那便是想看看,你们韩国有没有大力士。” 太子苍皱紧了眉头。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你什么意思?”太子苍质问道。 乌获摇摇头,说道:“本使者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找寻韩国的大力士,然后和他一决雌雄!” 第 551章 当嚣张遇上嚣张 乌获在秦国极受重用,一手举鼎之力冠绝西秦,是秦国有名的大力士。再加上他身材高大健硕,脸上又横生着几丝细毛,长相怪异,所以当他放出这句狂傲之语的时候,整个大厅里的人都惊呆了。 秦开则暗自摇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历史上留下大名声的力士,上次秦国之行,还真没有见到乌获。 大厅里的几位公子,面对秦国派来的这个莽夫,也都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当时诸国之中,唯一能与秦国争雄的也就只有家大业大的齐国了。 齐国公子地本来和秦开相争的一口气还没消,此时再一次遇上一个狂人,心里哪能舒坦。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这般目中无人的乱叫。” 公子地一句话出口,大厅里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宁静,几乎所有人的脸都齐刷刷的朝这边看来。 自从秦国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崛起西境,接连大败东方诸国。尤其是三晋魏赵韩三个国家更是首当其冲,常年受到秦国的欺辱。到现在战场之上,基本上没怎么赢过。 所以当齐国公子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尤其是韩国太子仓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韩国是小国、弱国,自然不敢对秦国表示丝毫的不满。 但是齐国却不是! 齐国是大国,是强国! 是能够让秦国都忌惮三分的大国。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事情最大标准。 不过饶是公子地这般豪横,乌获却全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昂首说道:“公子,莫非你要和在下比试气力!”乌获眼中满是轻蔑之意,对于他来说,这次东来,王上交给他的任务只有一个。 那就是用他的力气,给东方诸国的这些年轻公子们好好上一课,谁才是真正的大力者。 岸门数十万韩国守军,面对强大的秦国大军,在顷刻间瓦解,败军覆将,这便是他的底气。 他就是要一个人而威天下,让所有人的人都患上“恐秦症”。 闻秦而色变,这才是他的目的。 齐国公子地忽然冷笑一声说道:“田宴,你去,教训教训这个西秦的蛮人。”东方诸国从一开始对于秦国其实是非常傲慢和无礼的,尤其是整个春秋时期,一直到秦国商鞅变法之前,这种观点都没有得到多大的改变。在他们看来,秦国地处边鄙,并没有深沐王化,只不过是和周边那些蛮夷一样罢了。 虽然商鞅变法之后,强秦的强势已经让许多人开始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想法,但和三晋不同,齐秦之间因为地缘上的阻隔,并没有多少交流,也没有发生过太大规模的战争,所以齐国人对于秦国的观念大多还停留在史书上。 田宴一身戎甲,样貌俊美,站在齐国公子地的身后,一看便是公子地的护卫中执牛耳之人。他腰间系着一柄短剑,从头至尾,一双眼睛都没动过。 秦开下意识的将目光盯到田宴身上。 他心下暗想,据秦无衣曾经说过,田宴的父亲田不易是齐国著名的大力士,在齐国统领禁卫,声名在外。 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是公子地的贴身护卫。看来齐王对于公子地的偏爱确实名不虚传。 公子地号称性格最像齐王之人,在齐国的王位的争夺战已经开始领跑,秦开暗暗摇头,虽然明知现在和他为敌并不明智,但是有些事不能因为对自己有利就破坏自己的原则。 秦开暗暗向公子职说道:“田宴家族深得齐王宠幸,看来,公子地应该是得到齐王的传位的暗示了。” 公子职也点点头,公子职的位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虽然刚才他为公子地所迫,但是此时矛盾转移之下,他这个弱国的落魄公子早已经被人下意识的遗忘了。 “是啊,可是我们和他之间也只能这样了。若是想让我放下燕国的荣耀去结交一个百年的世仇,本公子就是战死在这里,也耻于为之。” 秦开看着公子职坚定地眼神,听着他坚定地语气,说道:“表哥说的对,若国被欺于外而无动于衷,那这样的人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看看吧,这样的好戏很难得呢。”公子职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开,这是一个能读懂他内心的男人,公子职暗想:自己和秦朗以及秦越接触更深,但这两兄弟都没有秦开能更懂他的心理。 这种感觉让他兴奋,但有时候又隐隐让他觉得害怕。 因为他的母妃将那些血淋淋的阴暗撕开在他面前,就算他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生在王侯之家,他以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 终究什么都不能改变。 他不希望出现一个能懂的他心的人! 秦开自然不知道公子职内心其实已经经历了一场大争斗,他的眼睛紧盯在场内,就在目光移到左侧的时候,他的眼睛定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上。 韩国的大司寇韩笑。 韩笑正襟危坐着,坐的极端正。 脸上还是闪烁着那样一种慈祥的目光。 只不过秦开的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韩笑身后的一个清俊小公子身上。韩笑的长子韩忠并没有随韩笑赴宴,反而他带了一个陌生的公子来到了华阳君的府上。 秦开之所以对这个少年公子印象深刻,是因为在韩笑的府上,他的目光就一直盯着自己。而且秦开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 虽然秦开也想不明白,说不清楚这种东西是什么,但这种浓浓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对那个少年公子多看几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厅上乌获和田宴两人已经站在了中心。 乌获抽了抽鼻子,他的胳膊极粗,如同一颗长了数十年的老树,盘虬若枝,粗壮的身体更是如一座小山似的,看上去便有几分骇人。 反观田宴,则小的多了。 众人哀叹,如此悬殊的对比,恐怕都不用比,便已经知道结果了。 第552章不小心又出名了 第552章不小心又出名了 金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无论是对韩国来说,还是对于华阳君来说,此时此刻,面对两个剑拔弩张的对手,华阳君心底深处多少是乐见其成的。 齐国公子地的言行,多少能反应出齐国对于秦国的态度。 而面对强大的秦国,小小的韩国并不能,也不愿独自去抵挡。 韩国太子苍冷冷的看了一眼大厅中的局势,眼看一场争斗在所难免,韩国兵败战场,而此时此刻的他,并不想输。 战争不仅仅发生在战场上,战场后的博弈同样惊心动魄。 几乎所有人都摆出一副看戏的样子。 大厅里的气愤霎时间没有了大寿宴饮的欢乐。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斗争无法避免的时候,乌获的目光忽然穿过人群,看到了站在人群中最不起眼之地的秦开。 秦开穿着普通,毫无贵族的雍容华贵之气,但是乌获还是一眼就认出秦开来。 当年秦开假扮客商,在秦国打探父亲消息,和当时还是公子的秦武王有过交集,作为秦武王贴身护卫的乌获自然对秦开印象深刻。 他面露惊异之色,不由得一时将田宴都忘记了。 所以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剑拔弩张之际,作为争斗的一方居然直接无视田宴的存在,从田宴身边径直走过去,走到公子职旁边,然后对着公子职身后的秦开,抱拳行礼,说道:“没想到居然会在韩国遇见公子,咸阳一别,王上对公子甚是挂念啊。 乌获虽是粗人,但是在秦王身边久了,所以说话间居然也多了几分文雅之气。 这倒是和刚开始的嚣张跋扈略微有些不同。 不过他的这一举动,倒是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在碌碌众人之中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牛人,能让嚣张跋扈的秦国使者都改变脸色。 真奇人也! 公子职也是微微一愣,不过他知道秦开出身传奇,人生更是曲折,对于这些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秦开看着乌获认出他来,知道此刻也避不过去,只能开口道:“多谢王上惦念,没想到匆匆一别,再见已是秦国之王。你居然也成了秦国的使者。” 乌获听了秦开的话,不由得满身豪气,笑道:“是啊,是啊,王上可是经常对公子念念不忘啊。对了,王上临出发前有王旨? 若能见着公子,则必须请公子前往秦国? 王上要为公子尽地主之谊。” 秦开不由得想到当年尚是公子的秦武王嬴荡? 以及那个心思更为深沉的嬴稷。 秦开笑道:“乌获使者既然这么说,在下自当不敢拒绝。不过如金在下已经为燕国镇守北鄙? 一切出行需报王上得知,没有以前做行商那般自由了。”秦开说的倒也是实情? 对于秦国的那一趟远行? 秦开自己还是颇为满意的? 对于认识的那几个人更是印象深刻。 乌获惊讶道:“燕兄弟居然是燕国人?莫非你是燕国前来我秦国的密探?”乌获大惊,当时燕蛮儿得王上的亲信嬴愈引荐,和公子荡相识,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公子荡对燕蛮儿也颇为赏识? 引以为客。在公子荡的府上盘桓了一个月有余。 当时秦开名叫燕蛮儿? 是草原部族东胡来的行商。没想到短短数年,燕蛮儿居然已经成了燕国人。 他又惊又怒。 心想,看来这厮确实是燕国的密探了。 大厅上的其他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盯着两人。 公子地冷笑一声? 火上浇油似的说道:“哈哈哈,使者有所不知啊? 他可不是无名之辈,他乃是燕国贵族秦氏的幼子,上大夫秦尚的后人啊!”说罢,更是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 适才秦开对他无礼,乌获对他也谈不上尊重。若能挑动这两个人斗将起来,对于齐国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秦开点点头,说道:“齐国公子说的不错,本公子确实是燕国北境秦氏的幼子。” 乌获满脸通红,一看便是处在暴怒的边缘,这时候,原本站在乌获身后的一个护卫快步上前,在乌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乌获脸上的神色才稍稍和缓了些。 他示意护卫退后,然后抬起头盯着秦开,说道:“秦公子,没想到你的身世还有曲折,我也是莽撞了。不过话我已经带到,还请到时候来我秦国,王上对公子可是翘首以待呢。” 秦开笑道:“自然。” 乌获哈哈大笑起来,他转过身,看着田宴,说道:“本使金日累了,也不跟你计较了。你滚开吧!” 乌获这话说的极为霸道,也不管田宴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冷笑道:“你太狂了。” 他人虽然瘦小,但是速度极快。话音刚落,便向乌获直扑过来。 乌获看着田宴,只是冷哼一声,全然没有将他当回事。 另一边,秦开低声对公子职说道:“当年我还在东胡时,外公打听到在义渠和秦国有父亲的消息,便让我前往秦国查探,因此在秦都咸阳结识了公子荡。不过那时候他尚不知名。” 公子职笑道:“没想到表弟和秦国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如金公子荡已经成为秦国之主,非他日可比啊。” 秦开摇摇头,说道:“公子荡为人磊落,喜欢角力,此次攻韩,恐怕不撕下一块肥肉,誓不罢休啊。” 公子职低声说道:“无妨,且看戏。” 秦开点点头。 他抬起头,看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心里哀叹,自己这是不小心又出名了? 韩国受到秦国的攻击越厉害,韩国对于燕国的关系就愈发需要谨慎处理。地处四战之地,韩国没有选择。 韩国司空韩笑向秦开这边看了一样,本来细密的皱纹褶皱的更加厉害,他的眼睛微微一动,看了一眼太子苍,太子苍的眼光正好从这边收回去,暗暗点了点头。 对于燕国的内斗,是该做出韩国得决定了。 韩笑在心里说道。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韩国的路,如履薄冰。 有很多东西,错不得,若是走错一步,不仅仅韩氏家族,就是整个韩国都得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的眼光再一次落到公子职和秦开这边,看着一坐一站的两人,心里的决定愈发清晰起来。 第553章 终究离不开交易 剑拔弩张的局势终究演变成国家荣誉的争斗。 可是,乌获凶名在外,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田宴虽然是公子地身边的精锐剑客,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乌获碗口一般的拳头打在田宴的胸口,田宴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直飞出去,手中的短剑也扔了出去,直直的向太子苍的方向飞去。 众人惊呼不已。 “当!” “砰!” 一声清脆,一声沉闷,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毕竟刚才的事情太过凶险。 田宴重重的撞在一个大圆柱子上,怒目圆睁,口吐鲜血,面容扭曲,但是无论如何,却又站不起来。 齐国公子地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一样,仍旧静静的坐在那里,冷眼旁观什么都没说。 而太子仓这边则乱成一团,他身后四名死士齐刷刷的窜出来,挡在太子仓身前,唯恐再起波澜。 站在四名死士之前的是秦开! 又是秦开! 齐国公子地微微眯着眼睛,然后瞥了一眼秦开,嘴角上扬,冷笑一声。 原来刚才情势危急,眼见田宴脱手的剑朝太子仓飞去,秦开本就站着,眼见情况不妙,于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终于在剑落地之前,将飞剑拦截。 秦开斜着身子,有些若有所思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剑,他抬起头,若有深意的看了田宴一眼,然后没有再理会。回过头,对着太子仓说道:“太子殿下,受惊了!” 太子仓确实吓了一跳。 就算太子仓自己是剑术大家,但是面对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攻击,就算能逃的性命,恐怕受伤在所难免。 他微微镇定,然后说道:“你们退下!” 四名死士微微点头,躬身退入幕后。 太子仓站起来,走到秦开的身前,他先看了一眼远处的公子职,然后说道:“多亏壮士出手!” 秦开忙行礼道:“这是在下应该做的,太子殿下无恙就好。” 太子仓点点头,然后对众人说道:“诸位,金日是王叔的生辰,本太子以为就不要再动刀兵了,美人善舞,雅乐涤心,金日大家何不抛却俗世烦恼? 醉生于酒池肉林。” 乌获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一眼被他几乎打废的田宴? 抱拳说道:“太子殿下? 本使明日还要前往新郑面见韩王,就不在此叨扰了!” 说罢? 也不管太子仓怎么回答,径直转过身去? 大摇大摆的离开。似乎全然不把在场的诸位公子放在眼里。 这便是强国的底气。 先是五国攻秦之战? 败北而还。后秦国击破韩国于岸门? 诸侯失色。 东方诸国面对已经显露虎狼之像的秦国,似乎愈发的无力起来。 乌获离开,似乎将整个宴会上的乌云也带走了。宴会上在一次显露出一派其乐融融,安静祥和的画面。 觥筹交错? 莺歌燕舞。琴瑟和鸣? 乐在其中。 仿佛刚才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发生过,又好像,韩国的失败早已被世人忘却了。 秦开回到公子职身边,他抬起头? 望着场上的众人,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数万人战死沙场? 数万人妻离子散。 可是在遥远的大后方,却全然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生死。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只不过是隐藏在身后的所谓“政治家”们互相谈判扯皮的筹码而已。 可悲,可叹! 怪不得韩国在战国七雄中只能静陪末座,窝窝囊囊的度过数百年光阴,除了点缀强秦的功劳簿,似乎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值得称道的事迹。 一个不尊重军人的诸侯,又怎么能强大;一个没有荣誉感的诸侯,又怎么能凝聚人心。 一场宴会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华阳君早已经在府上备好了卧房,酒宴散后,众人鱼贯而出,各自回房歇息。 公子职走在最后,他和秦开刚要离开时,华阳君却说道:“公子殿下,且慢!” 大厅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韩国太子仓和赵国公子成都是其中之一。 公子职看着三人,说道:“华阳君,可还是有什么事?” 华阳君走下台阶,然后漫步走到公子职身边,他看了一眼站在公子职身后的秦开,然后点点头,说道:“公子,你不是想知道我韩国的态度吗?难道这态度还不够明确。” 公子职看着逐渐走近的太子仓和公子成,然后心有所思,她几乎差点惊得叫出声来,不过最后还是强行压住。 “华阳君的意思是?”公子职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颤。 华阳君并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边的赵国公子成。 公子成笑道:“公子殿下,想必你也知道,就在秦大夫抵达韩国之前,燕国太子的死士已经在韩国枕戈待旦了。” 公子职看着老成持重的公子成说这石破天惊之语,知道他肯定还有后话,不由得说道:“我估计王兄会派人杀我,可我不知道他们为何到现在还不动手。” 公子成点点头,看向了韩国的华阳君。 华阳君也笑了起来,说道:“因为这是韩国!” 三人相视一笑,然后整个大厅里都浮现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太子仓笑的尤其飒然。 公子职看着三人,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和华阳君,公子庇佑!” 太子仓则挥挥手,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本太子想知道,若是本太子支持你为燕国之王,我韩国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话说得颇为直接,这也是与他的地位息息相关的。他现在是主动的一方,掌握整个事件的主动权,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小心试探。尽快亮出自己的底牌才是他应该做的。 公子职微微一愣,然后抬头,盯着太子仓,说道:“太子殿下想要什么?” 公子职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本就是一场交易,就看谁能给的筹码丰厚,谁能给的好处具有吸引力。 太子仓也不例外! 第554章 事必有妖 公子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韩国太子仓,他有自己的坚持,更有自己的底线。燕国男儿是把荣誉和国家利益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他在心底里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太子仓狮子大开口,那他宁愿不去争这个燕王之位,也不会让韩国人顺心如意。 只不过等了良久,韩国太子仓似乎也斟酌了一番,话说的极慢。最后说出一句。 “若是我韩国拥立公子为燕国之主,本太子希望韩国能在未来的燕国国策中占据优先地位。” 这番话,太子仓也是思考良久的。燕国在诸国的地位本就不高,存在感也不强,因此指望燕国能在中原混战中给韩国多大的支持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一个二等强国也多少能解韩国的燃眉之急。 太子仓和华阳君的目光都落在公子职身上,公子职低头思忖片刻,然后抬头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乎!若这次能逃出生天,忝为燕王,本公子自当记得韩国的恩情。假以时日,若有报恩的机会,在不伤及燕国国家利益的情况下,本公子自然会竭力报答韩国的恩情。” 公子职这个回答或许不够原滑,但他是一个重信守诺之人,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他得把话说在前头。 大厅里忽然变得雅雀无声起来。华阳君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太子仓也陷入沉默。 秦开看了众人一眼。 心里微微赞赏,自己这个表哥,在这种危机时刻,仍然不忘燕国的利益,倒是让人钦佩的紧。 他抬起头,说道:“太子殿下,华阳君,我家公子之言已是极限。若我们口若悬河,许韩国以重利,恐怕韩国就要说我等狂悖了。诸国纷争,面对西边强秦的东出利刃,韩国首当其冲,别的不说,我燕国也颇有鱼盐之利,枣马之产,倒是可以为韩国解几分困乏的。” 公子职听了秦开的话,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也是本公子的意思。” 华阳君和太子仓互相看了一眼,对于这个合纵连横肆虐,朝秦暮楚的时代,任何的口头之利都是不足为信的。 倒是公子职这种不太令人心动的朴实之语,反倒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两人最后将目光看向赵国公子成,然后说道:“公子啊,不是我韩国不出头,只是我韩国国力弱小,有些事不敢强硬出头啊。这么说吧,只要赵王支持你回国为王,我韩国自当紧随赵王之后,为公子助力。” 太子仓面露难色,然后颇为为难的说道。 “这?”公子职心中不悦,说了这么多,最后来这么一句,这不等于没说吗? 再说了,我若得到赵国的支持,还要你韩国干嘛! 公子职心中有气。 秦开默默地给公子职使了个眼色,然后摇了摇头。 太子仓或许也觉得自己这些话过于无用了,忙又补了一句。说道:“不过公子放心,无论赵王答应与否,公子在韩国的安全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的威胁。” 说了这么多,其实这是最能安定人心的一句话了。 公子职说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公子成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 商议完毕,公子职起身告辞。 秦开紧跟其后,离开了大厅。 两人出来,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卧房歇息。 两人穿过曲折的走廊,今晚月色很好,星星稀稀落落的点缀着天空,院子里种着几棵杨柳,虽然没有春天那般嫩绿,但是一股清新的味道依然扑鼻而来。 两人站在宽阔的院子里,摒退侍女,秦开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方才对公子职说道:“表哥,今日之事,恐怕不是一个好兆头。” 公子职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是啊,我也感觉到了。韩国人的表现太急躁了,再者,秦军刚刚击败韩国,可是韩国却对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恐慌,其中三昧,倒真让人捉摸不透。” 秦开点点头,刚要说话,南宫烨忽然急匆匆走过来,他和秦开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对公子职说道:“主公,韩国太子殿下派人送来这个。” 南宫烨手中拿的是一个锦囊,公子接过去,然后看了秦开一眼,小心的将锦囊打开,其中倒没说什么,只是写了一句。 “明日正午赵公子成将归赵。” 公子职冷笑一声,“韩国打的好算盘。” 他将锦囊递给秦开,秦开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拿出火折子,将锦囊点燃,化为灰烬。 南宫烨准备告辞,公子职说道:“你也留下吧,无妨。” 南宫烨已经正式从秦氏家族脱离,另立门户,成为公子职在韩国最为倚重的护卫,若公子职登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也谨小慎微,努力迎取公子职的信任。 公子职说道:“韩国这是在告诉本公子,要快快去赵国求援啊,他们这么急,莫非真的出了事。” 燕国距离韩国何止千里,情报递送极为缓慢,再加上,负责打造中原情报网的南谍司又掌握在秦越手中。秦开虽然在射雕司下,分设南北司,但南司情况复杂,又是初立,情报网络尚不完善,所以递送情报的速度也不如人意。 “还真不好说,蓟都也好,三妹也罢,大哥那里也没有消息传来。就怕是路上遇上什么变故。” 秦开也有些担忧。 “无论如何,没有赵国的支持,恐怕我也不了燕国。表弟,这一趟,恐怕又得辛苦你了。” 公子职是质子,非王命,不得离开韩国半步。所以奔走之事只能依靠秦开去做了。 秦开点点头,说道:“表哥放心,明日我便启程,跟随公子成去赵国。只不过子凰公子尚在馆舍,我还需要安顿。” 公子职点点头,他忽然一把抓住秦开的手,说道:“开弟,为兄今日说一句体己话,为兄这条命可就要系在开弟身上了。若不能在进步一步,为兄的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在这里,为兄拜托了!” 说罢,居然要向秦开跪下去。 第555章 燕人风骨,虽死犹存 秦开忙伸手一把将公子职搀扶住,低声说道:“表哥何出此言?且不说你我乃是手足兄弟,就是为了父亲遗言,我也自当尽心尽力。” 秦尚是公子职的最大的支持者,这在整个燕国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然公子职凭什么跟太子平斗,凭什么跟子之斗。 没有朝廷重臣的支持,没有强大军队的支撑,仅仅凭一个王子的身份是难以在夺权之争中脱颖而出的。 在王室,最不稀缺的就是身份。 若没有秦尚的保护,仅仅靠一个王妃母亲,恐怕公子职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 在这儿纷争的年代,手中有剑才是硬道理。 秦开沉声说道:“如今燕国危急,公子此时一定要肩负起复兴燕国之大任,你是父亲最信重的弟子,他对你的评价极高,臣弟也希望公子能够事事以燕国大局为重,将这个责任扛在肩上。” 公子职被秦开说的心潮澎湃,他又何尝不是那么想的。当年秦尚对他的教导还历历在目,可是如今秦尚已经不在了。他失去了一个最疼爱他,最信重他的亲人。 “姨夫的教导,职儿一刻不敢或忘!” 秦开点点头,说道:“那臣弟这就告辞,明日臣弟就不来请安了,有了太子仓的许诺,兄长在韩国的日子应该会好些。不过南宫校尉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寄人篱下,只有依靠自己最安全。” 虽然韩国太子仓对公子的安全做了保证,但是,完全将自己的安危交给他人,本身就不是一件多么明智的做法。 南宫烨点点头,说道:“秦大夫放心,卑职会注意的。” 秦开盯着公子职,然后说道:“兄长,保重!” “保重!”公子职也沉声回应。 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在这里,随时都会失去生命,每一次离别,都是一次未知的冒险。 看着秦开离去的背影,公子职心底深处,对这个少年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他在心底深处呐喊:这个少年真是像极了姨夫,像极了北境那个叱咤风云的老头! 公子职眸子一动,说道:“蓟都可有信来?” 南宫烨说道:“公孙大人那边已经传来密信,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南宫烨经过这几年的历练,确实变化不小,城府也比以前更加深奥。心思更是比以前复杂的多了。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本公子能不能返燕,就看表弟这趟赵国之行了。若得不到赵国的支持,就是本公子回到燕国,又有何用?”公子职明白,他和太子平的处境其实很相似,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在燕国立足的。这也是太子平为何要暗中勾结齐国的原因。 只是有一件事情太子平做错了。 那就是他拿着燕国的生死和百姓去赌自己的王位,这便是最蠢的一步臭棋。 “公子殿下,若是秦大夫没法说动赵王,那该怎么办?” 公子职忽然抬起头,看向北方,说道:“你不懂,这小子可以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那你记得,要将我的头颅送回燕国。我是召公的子孙,是天子的近脉,就是死也只能死在燕国。” 南宫烨浑身一震,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燕国能以弱小的国力,在北境历经曲折而不倒了。 燕国不是没有出过昏君,不是没有出过叛臣,更不是没有外患内忧,但一次次都在极惊险处度过危机,化险为夷。 其中的原因一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此时看着这个势单力薄的公子,和他决绝的话,南宫烨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老大夫秦尚的话。 燕人风骨,虽死犹存。 这是一个骄傲的国度,这是一个不屈的国度。 或许这个国家真的只需要一个人,一个机会,一场变革,假以时日,它便能让天下人都侧目以待。 “喏!”风声鹤唳,将南宫烨的回答湮没。 秦开回到馆驿,馆驿之中,依兰正在等候。见秦开回来,忙迎上去。 秦开问道:“小妹那里可有信来?” 依兰摇摇头,他们和燕国失去联系已经半个多月了。现在基本上成了睁眼瞎,燕国目前情况如何,他们完全不知道。 中原的事,确实和北境不同。 秦开感受到了其中的困难。 依兰说道:“不过公子,据我们在韩国的线报传来的消息,这几天,韩国的探子曾经有大批的调动迹象,不知是为何?” “嗯?”秦开沉吟一番,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道:“可知他们出城的方向?”秦国击败韩军于岸门,主将犀首不知所终,按说有暗探调动也是平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现在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得小心分析。 依兰的脸靠在秦开的胸膛上为他更衣,脸有些热辣辣的发烫,不过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依兰也不敢多想。 “朝东边去了。” “不可断言,命人盯紧了,就怕是齐国方向有变。” 秦开的声音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若真是齐国方向有变,那恐怕就是燕国的内乱已经开始了。 他们离开燕国已经两个多月了,到现在收不到燕国境内的一点消息,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太子平和燕王子之或许已经撕破脸皮,封锁了燕国的边境,内乱已经开始了。 只是在得到证实之前,一切都是猜测。 秦开并不愿意猜测,这是乱军心的做法。 “对了,公子,子凰公主已经发了几次脾气了。” 秦开被留在了大厅,女扮男装的子凰公主只能先行回来,秦开在华阳君的府上耽搁的时间太久,自然引起子凰公主的不满。 秦开没有说什么,而是说道:“嗯,我这就去看看。你吩咐下去,所有人早些歇息,明日我们还要赶路。” 依兰乖巧的答应了一声,并没有多问。她虽然好奇明天去哪里,但是做婢女的最好的本分就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秦毅、赵一以及豪格都去准备了,秦开方才走到子凰公主的门口,低声敲门。 只是刚敲了一下,就听见屋子里传来杯盘俱碎的声音。恍惚间还能听见重重的摔击声。 秦开苦笑一声,然后也不顾子凰公主正在发怒,推门走了进去。 第556章 血浓于水 子凰公主脸敷面具,看不清喜怒,衣服也没有换,还是一件淡青色的袍服,不过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更加精神。 天气已经愈发的冷冽了,就算是处在中原地区的韩国,也已经有些寒风凛骨。秦开手上拿着一件貂皮披风,走进来,说道:“公主殿下,还在生气?” 子凰公主冷哼一声,说道:“秦大夫设的好谋!”她口出讥讽之语,完全不给秦开留任何颜面。今日在华阳君的府上,看到了诸国公子,她便愈发觉得情势可能不受控制。 她回来之后,深思良久,有些自怨自艾,这次真不应该随秦开前来韩国。虽然自己对子氏家族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对子之那个老头更是恨意深邃,但是一想到那老头会死去,却也是不愿意的。 她忽然想起来,她离开蓟都之前,子之曾经在深夜召见她,并要求她跟随秦开离开燕国。 或许外公对于目前的危机早已经了然于胸。 秦开被她质问一句,没有说什么,他们两个本来就立场不同,做的事自然都是对方厌恶的。 他也不解释。 只是说道:“天冷了,这是我托人从魏国带过来的,珍贵无比,冬天穿上,足以抵寒气侵扰。”说着将貂皮披风递过去。 子凰没有抬头,只是转过头去,说道:“你出去吧,本公主累了。” 没来由的,听到子凰公主这么一句怨气极重的话,秦开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而且是一个从小失去了至亲的小女孩。 他忽然有些心痛,若不是大争之世,若不是纷争之时,他们之间,本有可能成为极好的朋友的。 “现在我们得不到燕国的任何消息,不出意料,估计燕国内乱已经开始了。身处大争之世,你我皆身不由己。有些事明知对你不起,但我仍需要去做。”秦开目光灼灼的盯着子凰公主,他的表情似乎从没有这么认真过。 自从恢复秦氏幼子的身份,除了秦无衣,他已经很少和别人说心里话了。因为现在她的脑海里,有许多模糊但又清晰的影子。 子凰公主没有说话。 秦开向子凰公主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公主早些歇息。” 说罢转身而出。 等秦开转身离开之后,子凰公主才慢慢转过头来,看向秦开站立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檀儿走近,将那件貂皮披风披在子凰公主的身上,手上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粥汤。 “公主,喝点暖暖身子吧!” 子凰公主没有接过去,说道:“准备一下,我们立刻返回燕国。” 檀儿不敢多问,忙低头允诺一声。 夜幕降临,子凰公主的车队已经准备就绪。檀儿走进来,说道:“公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子凰公主点点头,然后穿着那件秦开赠送的貂皮披风,轻步走了出去,刚要上马车时,她抬头向馆驿看了一眼,天空开始飘雪,雪花如同花瓣从夜空中落下,子凰公主伸出手,将那片雪花花瓣接在自己白皙的手心,低声呢喃:“娘亲,女儿终究还是不忍心啊。” 终究是血浓于水,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望着车队的火把由近极远,慢慢的蜿蜒成一条火龙,在馆驿二楼的窗户前,秦开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远去的车队,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依兰侍立在旁边,低声说道:“公子,就让子凰公主这样走了吗?”依兰是秦无衣的贴身侍婢之一,和子凰公主没少打交道,她知道,子凰公主能在这一刻回到燕国,说明燕国必然有大事发生。 秦开望着那些已经不调清晰的星星点点,说道:“不然怎么办?难道要拦住她,她终究是个凡人,虽然嘴里说不在乎,可当子氏真的有危难的时候,她还是不忍置身事外。” 秦开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和这个女孩心意相通,似乎有时候自己能懂她所有的悲伤与无奈。 这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公子的意思是子凰公主此次回去凶多吉少?” 秦开眼睛莫名的闪烁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唇亡齿寒,你我都身在局中,谁又能保证一定会活着回去?” 依兰听了秦开的话,不由得一双妙目在秦开身上多停留了一些时刻,她有些好奇,这还是依兰第一次发现秦开露出这么悲观的表情,和之前的秦开完全不同。 “公子,那小姐怎么办?”依兰听到秦开的话,吓了一跳,忙又担心起远在燕国的秦无衣来。 秦开说道:“临出发前我已经和小妹谈过,而且也飞鸽传书大哥,想来大哥是不会让小妹受到伤害的。” 对于秦无衣的处境,秦开也担心的紧,不过他现在远在韩国,又要踏上使赵的旅途,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也只能望燕兴叹。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和漫天飞舞的雪花,秦开说道:“燕国的乱世开始了!” 第二日一早,秦开也收拾行囊,带着秦毅、赵一,豪格及一百秦卫踏上了去赵国的路途,赵国公子成的车队已经出发,秦开直追了三十里,才在华阳城外的驿站追上公子成。 之所以拉开距离,便是不想太引人注目。 公子成正在马车里面假寐,秦开骑着马直驰到近处,公子成的护卫以为秦开是刺客,忙大喝一声,护卫兵马已经结成战阵,警惕的盯着秦开。 “你是何人?” 喊话的是赵国校尉。 秦开骑在马上,大声说道:“烦请校尉前去通报,燕国下大夫、卢龙令秦开拜会公子殿下。” 秦开穿着一件淡色的袍子,身后的披风在寒风的抚动下发出刷刷的声响,天与云与山,上下一白,已经全是雪的天下。 校尉冷声道:“秦大夫稍等!” 说罢,便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那校尉匆匆赶过来,向秦开说道:“秦大夫,我家公子说了,天寒路滑,有什么事到了邯郸再说,就不招待秦大夫了。” 秦开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般,笑道:“嗯,多谢校尉了。不过刚才公子也说了,天寒路滑,我们便一道去邯郸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校尉知道公子成并没有和秦开见面的意思,对这个燕国的下大夫也没有了太好的观感,说道:“随你们,不过你们最好安分点。” 第557章 黄河密议 今年的大雪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众人大约走了半个月,终于抵达黄河浮桥。一路上大雪飞扬,寒冷异常。黄河都已经开始冰封,车队缓慢的走在浮桥上。 秦开并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之中,公子成的马车就在前面,他们的车队也停了下来。 秦毅在窗外低声说道:“主公,赵公子成的车队停下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开揭开帘子,马车很宽敞,马车上坐着秦开和依兰。 秦开看了依兰一眼,然后忍不住笑道:“我们并行了半个多月,赵国公子都一切如常,没想到会在黄河浮桥上出现变故,倒让人有些好奇。” 依兰抿着唇,低声道:“公子的意思是他想要见公子?” 秦开摇摇头,他将目光洒在远处的黄河上。冬天的黄河没有春夏的喧嚣和繁杂,也没有平日里的和蔼和慈祥。冷风在宽阔的河道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奔腾呼啸,将黄河削成了冷峻的模样。 黄河犹如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默默地、静静的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 马车里虽然生着燃的很旺的火,但是在帘子揭开的瞬间,还是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秦开笑了笑,说道:“不知道,我也猜不到这位赵公子成想要做什么,不过我估计他应该是时候和我见面了。” 依兰将煮好的热酒递过来,秦开喝了一盅,然后说道:“走,我们也下车看看,到了黄河,不领略一番它的风采,那可是遗憾的很呐!” 说罢,便率先下了马车,依兰也跟在身后,替秦开披上厚厚的斗篷。秦开站在浮桥边上,刚要说话,那名熟悉的赵国校尉带着两名卫兵朝秦开走来。 “秦大夫,我家公子有请!” 秦开转过脸,看了依兰一眼,依兰忍住眼里的笑意,向秦开给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秦开对校尉说道:“好,校尉请带路。” “不敢!”校尉见秦开这么客气,也不敢大意,忙说道。 赵一带着几名卫士跟了过去。 秦开过去的时候,公子成站在浮桥边上,正一个人眺望。 公子成正值壮年,在赵国地位尊崇,在中原诸侯中也是大有名的存在。不过在这次华阳君寿宴之前,秦开对他并不了解。 公子成个子不高,甚至有些肥胖,不过脸却是瘦削无比。 “你一定好奇,为何一路之上我会对你不理不睬吧?”公子成听到秦开的脚步声走近,低声说道。 秦开示意众人停下,他一个人走了过去。听到公子成的问话,然后说道:“好奇是好奇,不过我并不心急,因为我知道公子殿下一定会告诉在下的。” 公子成转过脸来,这是两人真正近距离会面。 公子成笑道:“秦家幼子的名声本公子可是如雷贯耳啊,也难怪王上会选择公子职,有你这等俊才相助,未来燕国的命运还未可知!”公子成忍不住溢美之词,脱口而出。 赵国对于燕国的政策基本上已经敲定,就在子之掌握燕国的大权的伊始,赵武灵王就已经将目光转向燕国诸公子,作为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赵武灵王以其敏锐的眼光看出来,未来收拾燕国大局者,就在诸公子中。 而他相中的正是在燕国名声不显,实力不张的公子职。 赵国国内虽有反对之声,但是在赵武灵王的铁血干预下,基本上让反对声销声匿迹。 而在考察公子职的过程中,燕国北境贵族秦氏便进入赵国的眼中,并对秦氏做了详细的调查。 “公子殿下过奖了,在下不过一个俗人而已,哪能得公子如此赞誉。” 公子成摇摇头,说道:“说实话,在未见你之前,对于王兄的选择,本公子也是颇多怀疑。不过,这趟韩国之行,先是见到了公子职,本公子便知道,王兄的选择没有错。后来又见到了你,本公子更加赞赏王兄的睿智。” 秦开没有笑,相反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凝重,说道:“公子殿下,按理说,你应该一直做出一副对我们不理不睬的样子才对,这样才符合谈判的规则。可是公子殿下一上来便是如此捧高我们,这到让在下有些虚实难辨了。”秦开心里清楚,公子成的老道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明白公子成这是将了自己一军。 确实老辣! 秦开抬起头望着这个五官并不出彩的中年人,心里也暗暗的想,不愧是能够主导日后赵国政治格局的人,就这么片刻的谈话,便能感受到他的可怕。 “不,你其实比我心里更清楚结果。” 公子成的声音有些发沉。 “三晋之中,韩国最弱,魏国最强。我赵国能在夹缝中求存,若不能自强,也无非是往日晋国的宿命。尤其是在秦国称雄西垂,齐国问霸东疆之后,赵国的危机感也愈发的强烈。而且我赵国行事,不会看韩国脸色,这一路上我不踩你,便是要让韩国人知道他们想借着我赵国渔翁得利,那是休想!” 秦开叹息一声,赞叹一声,“不愧是赵国贤相,公子殿下这般心思,确实让人敬佩的紧。” 秦开明白,黄河这边已经是赵国的势力范围,韩国的密探再想像以前那般跟踪刺探已是不可能。 所以公子成才在这黄河之上,约他见面。 “我今日约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公子职的志向究竟有多大?” 秦开斜过脸,然后说道:“殿下这话问我家公子岂不是更好?” “不,公子职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当然,自我保护也极严,在他那里我得不到的什么东西的。” “那公子怎么能肯定我一定会知道公子的志向,就算知道,又怎么能确信我一定会告诉殿下。” 秦开和这样的对手相遇,还真是要费一番心思。他也渐渐明白,武力的强大终究只是皮毛,谋略出众才真正让人头疼。 “你会的,因为你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赵国。你自己也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得到赵国的帮助。” 他的眼神犹如一道精光直射过来,秦开心里微微一震,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怪不得!” 第558章 关于谋姬的争执 秦开暗暗咂舌,对于公子成的老谋深算,以及这种令人胆寒的淡定,秦开愈发需要小心翼翼。 “怪不得此人日后会在赵国掀起那般滔天巨浪,今日一见确实让人觉得心悸!”秦开在心里暗暗的想。 “公子殿下,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们确实很需要赵国的帮助,在下临走时,表兄曾经有言,无论什么条件,只要赵国不要太过分,我们就可以答应。” 秦开见事已至此,有些事、有些话藏着掖着远不如直接开门见山来的痛快。 燕赵之地,多悲歌慷慨之士,算计来算计去实在不是他们的风格。 “好,够直接。”公子成大叫一声好,然后说道:“那本公子也就开门见山了,此次你跟我去赵国,有两件事只要答应了王兄,王兄一定会不遗余力协助公子职登上燕国王位。” “公子请明言!” 一股寒风贴着河面吹过来,吹得浮桥上旌旗烈烈作响,就连公子成的头发也被吹了起来。 公子成说道:“第一件事,我王兄早就听闻公子职殿下素有贤名,颇为看重,有意将鄙国晋阳公主许于公子职殿下为妃,不知秦大夫觉得此事如何?” 秦开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赵武灵王居然有将自己女儿嫁给公子职的打算,不过若真是能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增进两国关系的极好办法。 参照太子平的情况,他又何尝不是因为齐国公主的联姻而成为燕国国内首屈一指的庞大势力。要知道,仅仅靠燕国太子这个身份,是远远不够的。 秦开假装思考半分,然后说道:“这件事在下职位低微,恐怕做不得主,需要修书一封,送往表兄那里。不过,依在下看来,赵王能将晋阳公主嫁于我表兄,实在是有利于两国的喜事,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公子成看着秦开的脸,想仔细在这张有些稚嫩的脸上看出些东西出来,但终究什么都没看到。 不由得暗暗赞叹,说道:“这小子确实不俗。” 秦开自然知道公子成打量他的原因,他这话的意思很简单,事关燕国公子的终身大事,不是自己一个下属能决定的。当然,虽然自己没有决定权,但是意见还是可以提的。 “好,如此甚好!”公子成收回目光,然后说道。 秦开点点头,说道:“请问公子殿下,赵王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公子成眯了眯眼,迟疑片刻,然后说道:“第二个条件吗,相对来说要容易一些,听说公子职有一个表妹,在燕国号称‘谋姬’,我王有意欲为我赵国公子序向燕国提亲。” 那知公子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整,秦开却勃然大怒,说道:“万万不能!” “这?”公子成讶异的看着秦开,他到不曾想到秦开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心底里暗暗冷笑。 “这是为何?秦大夫何故如此断言?” 秦开目光如电,这还是秦开第一次听到有人打秦无衣的主意,对于他来说,就算对方是无意也好,蓄谋已久也罢,都绝对不可以。 秦开说道:“公子殿下,请恕在下无礼。不过这件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公子成也稍稍振作神色,整个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秦开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气质完全变了,莫名的一股威压向周围笼罩开来。 “秦大夫,我想你搞错了,就如你刚才所言,这件事恐怕还没有你来决定的权力。你要知道,这是王上的决定,能给出意见的也只有公子职一个人,甚至公子职也没有资格。”堂堂强大赵国的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拒绝的。 公子成久居高位,再加上赵国人骨子里的倨傲感,让眼前这个中年人显得愈发的威势凛凛,不可一世。可就是面对这样的对手,秦开却没有一丝恐惧,他勇敢的抬起头,双目紧紧地盯着公子成,然后说道:“公子殿下错了,或许别人我没有说不的权力,可是这个人,在下就是有说不的资格。” “哦?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资格?” 公子成的牙缝里挤出一个句话,仿佛让整个河道都更加的寒风刺骨起来。 那知秦开却并没有避开公子成的目光,而是迎上他的目光。缓慢的说道:“公子殿下有所不知,谋姬那是在下的妹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来由的将妹妹这个词说的轻了些,然后继续说道:“家父战死沙场时曾经有过遗言,要在下好生照顾小妹,所以无论什么情况在下也不会容许小妹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的。” 公子成仿佛是刚才才知道这件事一般,在他眼里仿佛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秦开,冷笑道:“你要知道,你们想要得到的是燕国的王位,为了这个目标,莫说一个女子,就是我赵国要你燕国大半国土,我想都不为过吧。” 秦开听了公子成的话,立刻血气上涌,冷哼一声,针锋相对,反唇相讥,说道:“公子殿下,我们燕国人还没有那么视权力如命,别人我不知道会不会这样,若是公子殿下以为,在下会为了赵国的支持,而牺牲掉小妹的幸福,那公子就大错特错了。我秦氏镇守燕国北境数百年,靠的可不是牺牲掉自己家的女人。” 秦开觉得公子成似乎是有意激怒自己的,不过对于他而言,无论是什么原因,亦或是别的什么企图,秦开都不会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公子成立刻沉默下来,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眼里似乎除了对方的脸,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可是,你应该明白,这件事你没有决定权。只要是公子职答应了,就算是谋姬的长兄也不能阻止,更何况是你。” 秦开则冷笑一声,回道:“公子殿下可以试试看,莫说公子殿下不会答应,就算公子殿下答应了,我不答应,便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小妹嫁人。” “你这是叛逆之辞!你这是忤逆礼法之行!”公子成低吼一声。 秦开则笑道:“忘了告诉公子殿下,在下本就自幼长于草原之上,对于这些所谓的礼法并不喜欢。”不喜欢,便不用遵守。秦开是燕国人不假,但他的身体里还流着另外一种血液。 第559章 我的人我做主 双方剑拔弩张到这种地步,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不过,公子成心里还是暗暗赞赏秦开,这个少年如今不过十八九岁年级,但为人处世却自有章法,和他见过的其他燕国人并不相同。 这一方面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也让他有一种不受控制的失落感。 他在赵国位高权重,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一甩袖子,然后怒气冲冲的返回了马车。 秦开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心里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返回了自己的车队。依兰已经垫着脚在马车旁等候,她一边跺着脚,小脸冻的通红,虽然手中抱着一个暖炉,但是在河面上冷冽的寒风面前,依然没有多少作用。 秦开走了过来,秦毅看着秦开脸色不太好,也不敢问。 秦开走了过来,赵国公子成的车队已经开始出发。秦开这次倒是没有急跟随,他走过来,盯着依兰的脸,说道:“怎么不在车里等着,河面上这么冷,着凉了怎么办?” 依兰小脸红彤彤的,以前跟着秦无衣的时候就到处跑,对于黄河上的寒风也是见怪不怪。她娇弹可破的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低声说道:“赵国护卫有暗自调动的迹象,奴婢不放心。” 秦开转过身,看着已经开始缓慢行进的赵国车队,沉声说道:“这是公子成故意做给我们看的。”说罢,又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然后又猝骂一句,“赵国倒是好算计。” 依兰看着秦开脸色不虞,急道:“公子,莫非赵国提了过分的请求?” 秦开看着依兰,说实话,他突然有些想念远在北境的秦无衣了。自己不在她身边,她身子还有些虚弱,每日里还要谋划那么多的事情,不由得心里的愧疚也多了几分。 “他们想将晋阳公主嫁于公子殿下。” 依兰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在诸国之间,联姻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无非是想借着联姻拉近两国关系而已。 可当秦开将赵国第二个条件说出来的时候,就是淡然如依兰也不禁将手中的暖炉都掉在了地上。 “公子,你是说赵王想为公子序求娶小姐。” 秦开看着依兰的表情有些错愕,知道这其中可能还有其他的曲折。说道:“怎么,公子序是什么人,莫非和小妹认识。” 依兰点点头,说道:“奴婢陪小姐去赵国之时曾经见过公子序。” “原来如此!”秦开心中了然,怪不得赵王都能知道秦无衣的存在。要知道,燕国三姬之中,秦无衣的名声是最低的。想来必是公子序在赵王面前说了什么,不然也不会勾起赵国对一个北境大夫家女子的兴趣。 因为按常理来看,就算选择三姬之首的“妖姬”珞璎公主,也比选择“谋姬”秦无衣要更符合赵国的利益。 “公子,你是···你是怎么答复公子成的?”依兰整颗心都收紧了,她紧张的望着秦开。要知道,如果真拿公子职目前面临的处境来说,牺牲一个秦无衣绝对是能做的出来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又有什么说不的资格。 能保护小姐的老大夫已经逝世,若公子职真的答应赵国的要求,放眼整个燕国,谁又能出来阻挡,谁又会出来阻挡。 小姐再特别,再聪明,再惊为天人,也终究只是一个女子而已! 秦开冷哼一声,说道:“我已经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什么?”不仅仅依兰,就是秦毅等人也都惊愕不已,不过惊讶过后,却更多地是释然。因为站在这些秦府老人的角度,他们是绝不会支持小姐远嫁赵国的。 “公子,你···直接拒绝了?”依兰能听见自己声音在颤抖。 秦开盯着依兰的眼睛,说道:“当然,小妹的人生没有人能决定,除了她自己。” 秦毅在一旁面带难色,说道:“公子,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公子职殿下知道此事,恐怕会生事端。”按照世人的思维,公子职才是能在这件事中做决定的人。 秦开冷声道:“无妨,我的人我做主。就算公子职怪罪下来,我也是这句话。” 依兰听到秦开这句我的人我做主,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依兰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真不愧是小姐中意之人,看他脸庞,居然也愈发的俊美舒心起来。 唉,若是没有那该死的身世,该多好! 秦开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也出发吧。赵王还在等我呢。” 秦开其实已经知道赵国的心思,他们这一次是一定会协助公子职的,只不过,他们需要在这场博弈中掌握主动,获得最大的收益。 所以,那两个条件,不过是赵国人对自己的试探而已。 由于天气的原因,路途遥远,众人又在路上艰难前行了半个月才抵达赵国都城邯郸城。 邯郸是赵国境内最大的城池,人口达到百万,既是一座河北重镇,也是赵国著名的产量区,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城坚墙固,颇有雄城气势。 秦开等人抵达邯郸之后,被安排在馆驿之中。 而公子成自从黄河浮桥之后,再也没有召见秦开。 入夜。 公子成连夜入王宫,面见赵武灵王。 赵武灵王则召见众臣肥义前来一起商议。 “王弟,公子职的使臣可安排好了?” 公子成点点头,说道:“是的,王兄。臣弟已经将他们安置在东馆。” “说说情况吧,你应该已经试探过了,他们是不是欢天喜地的应了。”赵武灵王一代雄主,对于他而言,远大的政治抱负才是人生的第一要义。 他觉得公子职既然有志于天下,当然懂得取舍。 那知公子成却说道:“回王兄,第一个条件燕国使者没有反对,可是为公子序求娶燕国秦氏女之事,他拒绝了。” 什么! 赵武灵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过脸,看向自己的心腹大臣肥义,然后说道:“寡人没有听错吧?” 这个被称为赵国有史以来最雄才伟略的君王,听了公子成的话,第一次觉得世上还有这样的傻瓜。 他倒是想见一见了! 第560章 被叫做王的男人 肥义点点头,说道:“回王上,公子殿下确实是这样说的。”肥义也好奇,公子职的使者是何人,居然敢当面拒绝公子成的条件,或者说直接拒绝赵武灵王的条件。 他走上前来,问道:“此人倒是有几分风骨,他是何人?”肥义说话极慢,不过威势却重,就是公子成也不敢怠慢。 赵武灵王也反应过来,他不禁大笑起来,一边狂笑不止,一边坐在王座上,王座旁边蹲着一只猛兽老虎。 赵武灵王斜躺下来,然后盯着公子成,说道:“不,你先不要说。你下去安排一下,寡人倒要见见这个狂儿。” 燕赵多狂儿,可是能比他赵武灵王还狂的,他还没有见过。 这一次,他要亲自见一见。 肥义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然后退在一旁,既然赵武灵王有这个心思,他也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能直接拒绝这么丰厚的条件。 肥义是白狄族后人,在赵国并没有根深蒂固的关系,但却是号称赵武灵王时代的第一谋臣,治国良相,在赵国地位超然。 三天后的朝会之上,秦开被赵武灵王正式召见。 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秦开踏上了赵王宫的台阶。赵国尚红,整个王宫的旗帜也都以红色为主,台阶两侧站立着虎背熊腰的武士,他们持戟扙戈,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感受到这是一支精锐雄师。 “宣燕国公子职特使秦开觐见!” 秦开站在殿外的台阶之上,直到殿内想起一声内侍拉长声音的呼叫,秦开才解下腰间佩刀,脱掉靴子,然后整理了衣冠,长长的深吸一口气。 时人以佩剑为礼,秦开独配弯刀。 那柄刀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不仅仅是一柄刀,更是他父母对他的期望。 “秦大人,请!”小宦官低声说道。 秦开点点头,然后迈步走进了大殿。 赵王宫大殿之上,左右分立文武大臣,在左右两侧大殿的柱子旁,三步一岗,站立着精锐的禁军武士。 秦开抬起头,然后放缓脚步,一步一步的缓慢的走入了大殿。 当然他的到来,也吸引了一众赵国大臣的目光,许多人已经开始在低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开走到王台之下,向赵王行礼。 “臣燕国公子特使下大夫秦开拜见赵王!” 赵王并没有立刻让秦开站起来,反而从王座上站起来,然后顺着台阶走下来。 秦开甚至能听到赵王脚踏台阶的响动声。 “你抬起头让寡人看看!”赵王略带粗厚的嗓音在秦开耳畔响起。微微一凛,然后慢慢的直起身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子极高的大汉,虽然穿着宽大的王服,但是赵王略带古铜色的皮肤还是让秦开眼前一亮。赵王的鼻子尖翘,瞳孔深邃,一双散发着精光的眸子正盯着秦开脸看。 乍一看,他更像一个统兵多年的将军。 因为秦开在赵王的左脸一直到脖颈间发现了一条刺眼的伤痕。不知道为什么,当秦开看到赵武灵王的脸时,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画面。在那些画面里,赵武灵王坐着战车,冲在军阵的最前沿,开疆拓土,扬威域外。 “你就是拒绝了寡人提议的使者!” 秦开忙说道:“是!” 赵王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来人,给寡人拖出去斩了!” 赵王看似轻易地一句话,却让整个大殿之上顿时变得雅雀无声,更让赵国的文武大臣纷纷错愕。 对于秦开的身份也好奇起来。 要知道,两国之间,才派来使。 公子职的特使,这个称谓太过特殊。 殿中冲过来四位武士,将秦开一把拉住,便要托出殿去。 那知从始至终,被覆的秦开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对于这些帝王心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了解。 直到秦开已经被押解到大殿门口时,赵王忽然说道:“你为何不辩解?” 秦开抬起头,望着这个被称为王的男人,笑道:“王上有所不知,臣听说大凡明君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更要者,须有自我醒悟之力。臣在燕国时,就听闻王上久有大志,选贤举能,善纳建言,故而天下俊才,尽思奔赵以显才学,尽为王上之臣以报君恩。可臣如今远道而来,殊为不信王上会不分青红皂白,将臣斩杀于王殿之上。” 赵王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他挥挥手,押解秦开的四位武士将秦开放开。 “说下去。”赵王声音低沉,然后指着秦开说道。 秦开向赵王行了一礼,继续说道:“况且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臣虽不是国使,但也是燕国北境秦氏之子,公子殿下的伴读,王上若连容一个外使说话的雅量都没有,谈何争霸天下,谈何逐鹿中原?” 赵王看着秦开,说道:“好一张尖牙利嘴,你要知道,天下能说话的人如过江之卿,你怎么肯定你就一定能说动寡人?”赵王并不想徒废唇舌,前面公子成和秦开已经互相交过底了,所以他并不关心这些琐事。相反,他更关心这个小子那里来的胆量敢否决自己的话。 秦开则说道:“臣并不需要说服王上,臣来赵国,虽是为公子殿下求援而来,但也是为赵王霸业而来。” “哦?有点意思。寡人倒是想听听你如何为了寡人霸业?” 秦开眸子一动,然后说道:“那臣就妄言了。王上自继位以来,赵国日强,然而赵国先王赵肃侯争霸中原,与诸国结怨,战乱频仍,虽然取得强赵称号。但事实上,国力的损耗以及实际的得益远没有达到平衡。反而招致他国共同的针对,因此赵国所面临的问题也不少。” “秦大夫对我赵国历史倒是知之甚详啊。看来平时没少花心思在我赵国”站在左侧最前面的肥义说道。 肥义身后的公子成解释道:“这是我赵国国相肥义大人。” 秦开向肥义微微行礼,然后说道:“相国大人不知,家父在世时曾经说过,纵观天下诸雄,有朝一日能领霸诸侯者,非秦即赵。所以小子不才,便对赵国的国事多花了点心思。” 秦开的话立刻在赵国朝堂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第561章 唇枪舌剑 秦开这话自然多少有夸大的成分,不过这也是秦开内心的想法。赵国自从赵肃侯时代开始,大国之相已经开始显现。 虽然交恶中原众诸侯的情况让赵国成为众矢之的,但是不可否认,连番的战争也让赵国成为首屈一指的强国,成为仅次于秦齐的两极之外的第三极。 秦开的一番话虽然不能显示出燕国对赵国的兴趣,但是精明的赵武灵王又何尝听不出来。赵国已经开始受到其他国家的关注,这在有志于隐藏发展实力的赵王来说,无疑是一记重拳。 因为赵武灵王从即位之初就立下国策,暂时不参与中原乱战,安安心心低调谋发展。偶有参与,也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而已。毕竟战国边境上卧着一头睥睨天下的雄狮——秦国。 肥义点点头,说道:“原来是燕国名将秦尚的后人,家学渊源,无怪如此。” 秦开淡淡的说道:“多谢相国大人夸赞。” 肥义笑道:“既是老朋友的后人,你倒是说说,我赵国有哪些问题?” 赵王斜坐在王座上,他一只手放在王座旁边的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的头上,上下摸索。那支猛虎也颇为恭顺,偶尔张开血盆一般的大口,打个哈欠,对于赵武灵王的抚摸,竟是非常享受。 有肥义在,赵武灵王便不需要亲自去问。 秦开沉声说道:“赵国的病出在地理位置上,三晋分家,韩魏皆分的中原沃土,唯独赵国偏居北境。西有虎狼之秦,北有娄烦、匈奴之害,东有中山之阻,南更有贪婪之魏。赵国的处境,和我燕国何其相似,甚至比我燕国更加残酷。” 肥义赞赏的点点头,就连赵王也眼神柔和,没有了之前的冷厉。 公子成则站在右侧,若有所思。 对于赵国的国势,其实在赵国国内也有很多人认识的非常清楚,但这些人中并不包含公子成。 尤其是对赵国以后的发展方向上,公子成更是和赵武灵王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 而且公子成还代表了一大批赵氏宗亲的观点。 “可是,就算我赵国真面对此种危境,与尔燕国又何干?”公子成忍不住接了一句。对于他来说,就算赵国比较危险,但其他诸国若想吞并赵国,也实属不能。三晋之中,魏国衰落之后,唯一能挡强秦兵锋的便只有赵国了。 因为赵国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只有铁血沙场,方才有出路。燕赵多死士,无外乎此。 秦开笑道:“公子殿下,若赵国有我燕国为盟,则赵国北部边境则多一强援而少一劲敌。世人皆知,我燕国之患,首在齐国,次在中山,再次则在北境。对赵国并不构成威胁。若赵国能助我公子登位,我家公子又岂能不知恩图报,以助赵国乎?”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秦开没有说出来,赵国还有一个必须要援助燕国的理由。那便是拆散燕韩之间的联盟。燕韩联盟是燕王哙时期就已经定下的国策,不然也不会派公子职质韩。子之夺取燕国王位,也还是继承了燕王哙的国策。毕竟当时主持推进这场结盟的就是相国子之,他没有理由反对。 有了韩国盟约,一方面可以牵制赵国,另一方面则可以源源不断以低价获得韩国的铁矿以及兵器,对于韩燕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如今若赵武灵王协助公子职登位,虽然,明面上,三国结盟。但是出于赵、韩之间相邻的地理位置和权利争夺,韩赵免不了明争暗斗。实际上燕国在两国之中,也需取舍。 到时候强大的赵国便顺理成章的被摆在了首要地位。 韩燕联盟的价值便几乎没有。 秦开不相信赵武灵王会放过这个既能削弱韩国,又能增强自身的机会。 公子成冷哼一声,没有在说话。赵国扶持公子职登位,这是已经决定了的。可是至于怎么扶却还要看公子职的态度。 因为有些条件还得谈。 肥义脸上布满了笑意,向赵王说道:“王上,臣当年曾经出使燕国的时候,在蓟都见过上大夫秦尚,和秦大夫曾经彻夜长谈,对于秦大夫钦佩的紧。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长了,秦大夫的幼子都能在朝堂上纵横捭阖了。” 赵武灵王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这个智囊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提起秦氏家族,更不可能对于一个年不满二十尚未加冠的少年这般赞誉。要知道秦开所言,燕赵两国的精英之士,都能看在眼里。 肥义的笑也笑得很有时机,很有内涵。 赵武灵王已经明白肥义的意思了。 联盟燕国是一回事,联盟燕国国内的贵族也需提上日程。而燕国北境豪门秦氏无疑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秦尚虽然战死沙场,但是遗下三子,皆是一代翘楚,堪称新一辈的名将。大殿之上,这个小小的幼子都有这般见识和胆气,实在让人惊叹。 “相国的意思是?”赵武灵王眯着眼,看了一眼肥义,故意问道。 肥义点点头,说道:“燕国诸公子中,老臣以为唯有公子姬职能担当燕国大任,所以老臣以为大王应该顺应天道,顺应民心,扶住公子姬职登燕国王位。” 秦开低头行礼,不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毕竟在赵国朝堂上听到这句话,和黄河浮桥上听公子成这句话分量可是不一样的。 公子成是赵国宗室的代表,而肥义是赵国百官之首。 公子成则在一边冷笑道:“肥义大人有所不知啊,本公子返回赵国的路上,已经和秦大夫有了接触,并且提了两个条件,可是秦大夫却拒绝了。依本公子看,我们哪还是做好的本分事,对于燕国之事,少插手微妙。否则协助不成,反而让别人生厌。” 秦开眼角一动,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唱双簧了。 “我已经禀报王上,不然王上为何生这么大的怒气。”公子成继续添油加醋。 秦开则笑道:“公子殿下言重了。”说罢,从怀里拿出一张帛书,然后说道:“这是鄙国公子殿下的亲笔书信,对于王上的第一个条件,公子极为高兴,请王上御览!” 第562章 补偿 赵王身边的仕宦将秦开手中的帛书接过去,然后呈给赵王,赵王翻开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说话。 众大臣也都在等候,朝堂上顿时变得有些安静下来。 赵王的脸色看上去和缓不少,不过赵王本就是英武不凡,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也没有人能真正忖度出他内心的想法。 秦开则恭敬的站在一旁,然后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王抬起头,说道:“公子职倒是俊才之士,寡人能有这个女婿,也是晋阳的福气。”他看向众位大臣。 这个时候,众人才都长吸一口气,然后向赵王祝贺起来。 “臣等贺赵王喜!” “臣等恭贺王上!” 大殿之上紧绷的气氛慢慢的和缓起来。 秦开心里暗叹,看来表哥终究是答应了这场亲事,他临走时,已经从豪泰那里得知了公子职和韩国宜阳公主的事,没想到终究是有情人难成眷属了。 “秦开,寡人想听听你为何不答应公子序和令妹的婚事?”赵王心里比之之前怒气已经减去许多。毕竟,如果公子职再拒绝他,那他赵王的面子往哪里搁。 秦开上前一步,他稍作沉思,便开口说道:“启禀王上,卑职向公子殿下坦诚过,舍妹年幼,又加之家父当年溺爱,自小在家散漫惯了,德薄才弱,断难侍奉君子。公子序乃是赵国有名之才子,更是齐国稷下学宫扬名天下之俊秀,焉能于婚事上怡笑天下。实在是舍妹配不上公子啊!” “说的好,说的好。”秦开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极柔和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秦开忙抬头看时,但见一个身着淡色衣衫的公子哥从左边大臣中走了出来。面如冠玉,大约有而立之岁。留着短疵,眼睛看上去犹如一汪幽深的潭水。 “这位是?” 公子序笑道:“在下公子序。” 秦开忙说道:“久仰久仰!” ————— 公子序笑道:“言重了,本公子自从和秦姑娘在稷下一别,也有经年,不知可无恙否?” “劳烦公子殿下挂念,舍妹除了沉默寡言,身子虚弱些,倒也无事。”秦开淡淡的说了一句。自从回到燕国,秦开在秦无衣的监督之下,读了些六国的诗书和历史,也着意学了一番六国士子说话的方式,虽然秦开有时候也觉得太过矫揉造作,但为了更好地融入这里,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学诸国的礼仪。 “什么?”公子序大惊,忙问道:“身子虚弱?上次在稷下学宫时都无妨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开看着这个公子,看他对小妹的关心倒也不是假的,不过不管如何,他都要将这件婚事推掉。 秦开说道:“哦,公子有所不知,前番东胡寇边,深入我燕国境内,在下领军与之作战,舍妹也曾跟随,北境苦寒,不小心有些着凉,留下了病根。”秦开知道,各国对公子妇的选拔极其严格,尤其是身体有疾者基本上都是一票否决。 果不其然,当秦开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秦开偷偷瞥了一眼王座上的赵王,赵王脸上露出了几许不喜。 公子序忙问道:“可严重?” 秦开摇摇头,说道:“也不甚严重,就是一日三餐,多喝些汤药。” “什么?这还不严重?”公子序大惊,他对秦无衣也是关怀备至,当年在稷下学宫时,秦无衣年龄尚小,但仍旧让学宫诸才子神魂颠倒者不可胜数,他当时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还没等秦开回答,赵王便说道:“序儿,不得无礼。这是朝堂,不是谈儿女私情的地方。” “可是?”公子序还要再说,公子成忙在一旁说道:“序儿,王上的话你没听到吗?” 公子序一惊,忙说道:“是,王叔。”于是不敢再问。 赵王也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不再提公子序和秦无衣的婚事。秦开的某些话,无论是事实也罢,还是有意为之也罢,他忽然觉得,让自己这个侄儿娶燕国北疆豪贵之女其实并不是多好的一个招儿。 赵王眸子幽深,说道:“既然第二个条件公子职和秦大夫无法满足,寡人倒想知道秦大夫准备用什么东西来补偿我赵国所承担的风险。” 赵武灵王不是一般受中原礼教熏陶的君主,相反,他的许多举措相当的务实。因为常年在战场上的他的知道,只有务实才能强国,只有务实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秦开说道:“能否借燕赵形势舆图一观。” 赵王点点头,他朝身边的仕宦说道:“去取一张舆图来。” 不一时,两个宦官便已经拿出一张用羊皮制成的巨大的舆图,不过,舆图上更多的显示的是赵国东境,以及中山国,北地林胡、楼烦的情况。 秦开说道:“王上,在下以为,赵国目前最大的危机,不在中原,而在两个地方。” “哦?愿闻其详。”赵王淡淡一笑,问道。 秦开走到舆图前,说道:“王上请看,赵国之境,占据太行山之利,山险民富,民乐于战斗,我观赵国四边之形势,最紧要者,不在强秦,不在中原,而在腹掖之中山,悬顶之诸胡。” 这时候一个赵国老臣站出来,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话,请问秦大夫,你那里来的自信敢如此说。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国力日益强盛,屡次东出,就连三晋之首的魏国都已经丢了河西之地,河东之地也颇受威胁。我赵国也三番败于秦国之手,尔一个小小的下大夫居然说秦国非我赵国所虑之敌,岂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秦开摇摇头,笑道:“不然。强秦虽然屡次东出,但是首要攻击之地并不在赵,而在魏韩。这不仅是取决于国力之强弱,也取决于地理形势。韩国居于中原最富庶的三川之地,虽然国富,然无险可守。魏国与秦世仇,河西之地已失,吴起当年所立功业尽付东流,也让魏国的防御压力前所未有的提高。赵国则不然,赵国虽然多次败于秦军之手,但是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大战,而且赵国南有黄河之险,西有上党之固,长城坚固,就是强大的秦国一时之间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秦开对于诸国形势,早已经烂熟于心。 一方面得益于他和秦无衣以及子凰公主等人的交流,另一方面,则是脑海里的那个从未向人言说的秘密。 第563章 赵国客卿 “那秦大夫的意思是?”赵国大臣并不买秦开的帐,对于眼前这个颇有些狂傲的年轻人也多有轻视之意。要知道,赵国人对于燕国的最大印象也不过是这个诸侯国家空有漫长到记不清的历史而已。 至于其他,存在感实在太弱。 秦开说道:“中山,鲜虞之国也。魏国灭中山,乐羊为将,不过数十载,便败魏复国。虽说魏国是受了中原争霸的拖累,树敌太多,难以顾及周全。但是,中山能以残破之国,数载而再为强国,可见其韧性,不容小觑。况且,中山之境,掌握太行险道,逼近赵都邯郸,从中山发兵,不过三五日便可兵临邯郸城下,如此祸患,岂能坐视。” 那赵国大臣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肥义和赵武灵王则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各自点点头。对于秦开的分析,他们是深以为然的。 秦开继续道:“至于北部诸胡,杂处于赵国北境,剽掠无度,深以为患。况且时常南下威胁旧都晋阳,且其居于北,在地形上有高屋建瓴,俯视晋阳之势,故而不得不防。” 赵国朝堂上的大臣们都纷纷议论起来,唯有肥义静静的站着,什么话都没说。 公子序则冷一声道:“就算秦大夫说的没错,可这是赵国事,与燕国何干? 公子序已经明白,今日大殿上站着的这个声称是秦无衣兄长的家伙,对他和秦无衣的事百般推诿,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所以下意识的在心里将秦开当做了敌人。 秦开笑道:“燕国和赵国,山河表里,唇齿相依,焉能没有关系。若我燕国为赵之盟国,则北可助赵国降服诸胡,北拓胡地。南可与赵国形成掎角,对中山形成合围之势,助赵灭中山。公子应该清楚,中山王自从复国之后,一向和齐国走的近,要想灭掉中山,恐怕仅仅依靠赵国的力量难以成事啊。” 公子序默然,他低下头,也开始思考秦开的建议。 肥义看着朝堂上乱哄哄的一片,待秦开说完话之后,忍不住带头鼓起掌来。 “啪” “啪” “啪” 声音显得孤独而明亮。 “不愧是秦尚之子,眼光之犀利,思虑之周祥,令人钦佩。”肥义开口说道。 秦开继续说道:“多谢相国大人夸奖,在下离开燕国时,公子殿下有过交代,若此次能得赵国出兵相助,返燕为王。则我赵国之盐枣之利,及北境马匹皆可以优先供应赵国,以为赵王逐鹿天下之助。不知王上,可满意否?” “此话当真?”赵武灵王猛地站起来,他的这个动作太过激烈,就连他身边的那只大虎都吓了一跳,跟着赵武灵王一起站起来。 秦开这才发现这只虎实在是过于巨大了。 老虎目光凶狠的盯着秦开,然后张开大口,咆哮一声,散发出幽幽的血腥气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秦开沉声回答。 赵武灵王笑道:“好,既然如此,寡人也非言不由衷之人,寡人便在众卿面前答应你,若燕国有变,我赵国必鼎立助公子职回国复位。” 秦开心中大喜,若真能得赵国相助,则大事就成功了一半。 —————— 赵王说道:“秦卿睿智明断,实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良才,本王封你为赵国客卿,入我赵国,无须关防,有入王宫直奏之权。爱卿长途跋涉而来,可以歇息两天了。” 秦开一愣,对于赵王的恩遇微微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这没有他拒绝的份。在如今燕赵联盟即将落实之际,不能出现任何的变局。 当时的士人在各国皆有官职,本是常态,所以秦开接受起来也没有什么心里压力。 忙说道:“卑职谢王上大恩!” 谢过恩之后,秦开便离开了王宫。 赵武灵王也挥退了众大臣,只留下肥义、李兑和公子成以及公子序。 公子序率先说道:“王上,为何要对燕国一个小小的大夫这般宠爱,不仅在朝堂之上直接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且封予他客卿之职,观他年岁,尚未及冠,会不会过了。” 赵武灵王则满脸的笑意,他没有说话,而是端起眼前的酒,猛地喝了一口。 他示意肥义来说。 肥义低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小子年岁虽然不大,但是在燕国北境可是有名的很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简,然后递给公子序。 公子序满脸的疑惑,他接过竹简,然后仔细的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公子序才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肥义,说道:“这?这?这?” “真有如此传奇?”公子序低声问道。 肥义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一边说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在燕国的暗探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得到这些信息,你不要看这小子目前只是个小小的下大夫,以他的才智以及和公子职的密切关系,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王上前番答应他的请求,协助公子职,乃是公事,是赵国和公子职之间的关系。而王上重赏他本人,则是私谊。我赵国还有用的着他的地方,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总没有错的。” 公子序有些不愿意,他哀叹一声,说道:“可是,就算如此,让臣娶了秦家小姐,岂不是更好,关系岂不是更进一步。” 肥义瞥了一眼公子序,心里暗道,公子序也算是赵国年轻一代的翘楚,可是今日详观之,也不过中人之姿。要知道,秦氏在燕国是实力强大的豪门贵族,他们儿女的姻亲不会完全掌控在他们手里,一定程度上,燕王才是真正的掌舵人。 现在赵国要支持公子职继位,秦氏又是公子职的最大助力。在这个时候,若是秦氏和赵国走的太近,那公子职会怎么想,他怎么可能容忍秦氏和外国有如此紧密的联系呢。 所以,从始至终,赵王提第二个条件的目的只是为了试探公子职,同时也是为了试探秦开。 这个局,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唯独公子序猜不透。 只是众人那里知道,再聪明的人,一旦被情字所困,那所有的聪明才智也都会消失不见的。 第564章 肥玥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肥义笑了笑,说道:“公子殿下,微臣记得你在稷下学宫求学时曾和秦家小姐有同窗之谊,依你看,秦家小姐脾性如何?” 公子序仰起头,然后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和他也走的不近,不过她性子冷淡倒是真的。每日求学甚为刻苦,也不和人交流,整天待在藏书楼中。” “其智如何?”肥义似乎对秦家的三小姐很感兴趣。 公子序微一沉吟,说道:“不知,不过稷下学宫的邹衍先生曾经说过,若无意外,此子当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肥义笑了起来,说道:“公子啊,恕老臣多嘴,我和秦尚打过交道,此人智谋无双,能文能武,堪称燕国顶尖的人物。他的子女,岂是善茬!如果微臣猜的不错的话,估计她应该是故意以女子之貌示殿下吧?” 公子序被肥义一说,陷入沉思,良久才说道:“相国大人这么一说,确实有这么一点意思。当时他女扮男装,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听见她的侍读泄露了她的身份。” “相国大人,那你的意思是?”公子序试探的问道。 肥义没有理会公子序,而是向赵王说道:“王上,我认为和燕国的盟约,不仅仅需要和公子职搞好关系,我们还需要下一步暗棋。” 公子成也上前一步,接口道:“相国的意思是暗中交好秦氏?” 赵武灵王微微眯着眼,看着台下的三个人,说道:“这小子的脾气确实也对我的胃口,而且不瞒你们说,他今天所分析的赵国处境,居然和寡人思考良久的策略不谋而合。” 肥义笑道:“那是王上慧眼如炬!” 赵武灵王也忍不住笑道:“你啊,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秦师东出,连败韩魏,我赵国所面临的的危机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在这个诸侯并起的时代,若再无法富国强兵,必然沦为他国鱼肉。这件事你们都得上心。” 肥义点点头,对于赵王的担忧,他是深有同感。 公子序这才明白,当时秦无衣故意让他知晓女子身份,想来是为将来谋划做了前期铺垫。直到这时,公子序方有些胆战心惊。 这个女子,确实不简单。 ······ 等肥义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是赵国的国相,总揽赵国军政大权,几乎每天都会忙到深夜。 不过今天刚回府的时候,管家已经在门口焦急的等候。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肥义刚从车上下来,管家迎上去,焦急的说道。 肥义脸上的肥肉微微一抖,斥道:“何事?如此心急火燎的?” 管家低头说道:“肥通从燕国回来了。” 肥义听见这个消息,心底一惊,忙说道:“快,让他来书房见我。” 肥义回到府上,更衣之后,便快步去了书房。不一会儿,管家急匆匆的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厮走了进来。 肥通一进来,便跪在地上,然后说道:“主子,燕国乱了!” “什么?”肥义微微一愣,然后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他放眼望去,但见肥通身上居然有好几处伤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身上的伤是什么回事? 肥通叹一口气,说道:“燕国大乱,燕军封锁了四周边境,百姓商旅只准进不准出,卑职是好不容易才从重重包围中冲出来的。” “可上药了?”肥义问道。 “多谢主子关心,管家已经安排了医师给卑职看过了,只是一点皮肉伤。” 肥义嗯了一声,然后开口问道:“你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肥通便仔细的将燕国近日里发生的祸乱说给了肥义。 十天前,燕国发生了内乱,燕国太子平联合将军市被秘密调遣军队,发动了兵变,猛攻燕王宫。 和燕王子之的军队战于王宫之外,半月有余。 同时,燕王子之传令燕国边境诸军,封锁燕国与诸侯之边境,不许诸侯军民过境。 肥义一个人在书房来回踱步,肥通已经被他打发下去了。书房中灯火通明,肥义整个人都陷入极为不安的焦躁之中。 他为赵相两年,今天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事情有些难以决断。虽然协助公子职的大政方针已经定下来了。但是这件事情的难度在于赵国如何准确的抓住出兵的时间,以及要怎么出兵,才能让其他诸侯不太反感。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难呐!”肥义慨叹一声。 只是他刚说完,就听见书房后面传来一声“啪”的声音,肥义大惊,脸色一边,寒声道:“谁?” 说话间,整个人已经戒备起来。 只是下一刻,他整个人紧绷的神情就放松下来。 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最宠爱的幼女——肥玥。 肥玥俏皮的走出来,看着暴怒的父亲,伸了伸舌头,急忙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在肥义的怀里,说道:“爹爹,你回来了呀。可想死女儿了。” 肥义被她用胳膊缠在脖子上,一把拉下来,说道:“去去去,别跟我腻歪,你在我书房做什么?” 肥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女儿这不是无聊嘛,所以就跑到书房看看有什么女儿能看的书。” 肥义冷哼一声,对于自己这个女儿,他实在没有办法。因为她的性格太过古怪,就连她这个做父亲的有时候都无法完全掌控。 “爹爹,既然你回来了,那女儿就不打扰了,爹爹你早些休息啊。”说着,拍了拍她父亲肥肥的肚子,准备溜出书房。 可是刚走了两步,肥义便冷声道:“站住!” 肥玥刚迈出两步的脚硬生生的的退了回来。 肥义说道:“既然你来了,也省的我叫人喊你了,想必肥通的话你也听见了,你给说说,这件事我应该怎么做?”肥义却是格外的郑重。 肥玥转过身来,然后跳着走到父亲身边,笑道:“爹爹,我也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肥义冷哼一声,说道:“你啊,我能不知道你。只要你好好替为父分析一下,这次我就替你保密,把这件事情不告诉你母亲。” 肥义坐下来,话音刚落,肥玥一下子又扑过来,从背后抱住肥义,在肥义耳边撒娇道:“我就知道,爹爹是最疼女儿的。” 第565章 赵国有佳人 肥义对于这个女儿,也是无奈的紧,老来得女,前面生了两个又全都是儿子,所以,肥义几乎是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儿。 再加上肥氏又是鲜虞人的后裔,虽然肥氏归赵已经数百年之久,但是他们骨子里崇尚自由的性格仍然还在。 因此,肥义对待子女少了几分礼教的约束,多了几分胡人的自由。 “爹爹,这可是你说的昂,不许反悔!” 肥玥眼睛眯成了月牙形。 肥义叹了一口长气,说道:“玥儿啊,肥氏归赵也已经数百年至久了,从一个鲜虞人的小部落,变成赵国数一数二的豪门,这一路走来,凝聚的都是我们历代先祖的心血。自从我成为王上的伴读以来,到现在成为赵国的国相,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故而不敢大意。此次燕国内乱爆发,是王上提升赵国影响力的重要契机,这个时机不好把握啊!” 肥义的脸上充满了愁绪,一代良相如他,也有愁如千结的时候。 肥玥从肥义背后下来,然后坐在肥义的对面,替自己的父亲斟了一杯酒,然后说道:“爹爹,你是身在局中,当局者迷。” 肥义摇摇头,对于自己这个鬼精灵的女儿,他有时候是又宠爱又无奈。这丫头自小聪慧过人,尤其记忆力惊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因此肥义在府中处理国家大事的时候,总是将她带在身边,让她替自己整理奏议,每次肥玥都能将臣下所奏处理的条理分明。不过也有让他头疼的时候,就是这丫头虽是生的女儿身,但是全没有一个女儿家的性子,凡是女子做的,比如女工,针绣全部不做,凡不是女子做的,他则偏偏要做。读书,骑马样样精通,就连她的两个兄长都整日被她耍的团团转。 “这是何意?”肥义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低声问道。 肥玥笑道:“爹爹,燕国之事,早就超出了燕国的范围,他国干预本就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是时间的迟早而已。”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王上所虑也正在此。” 肥玥将酒递给肥义,然后说道:“爹爹,女儿斗胆问一句,王上是不是已经答应帮助身在韩国为质的公子职参与燕国王位之争?” 关注公众号:书粉基地,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肥义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的女儿,一下子变了脸色,怒道:“你这个丫头,你老实告诉爹爹,你是不是偷偷翻阅了我放在书房的奏议。” 肥玥忙转过头去,低声嘟囔,“怎么能是偷看,不是爹爹叫我帮你整理奏议的嘛,我看着好奇,就看了一眼。” 肥义气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骂道:“那能一样吗?平时给你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朝议,可你这次偷看的是绝密,就是整个赵国也没有多少人能接触到。”肥义说的这倒是实话,在今天朝议之前,赵国对公子职支持的决策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除了赵王信重的那几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肥义倒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早就知道了。 不过,也不好苛责于她。 “那你倒是说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肥义重新坐下来,然后盯着自己的女儿。 肥玥笑道:“如果是,那现在就是赵国极好的机会。想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燕国之乱,不仅仅是子之和太子平之间的权力之争,更重要的是齐国这个幕后推手。” 肥义说道:“这不是秘密,齐国插手燕国政事是必然的一件事。” “不?爹爹,你想的太简单了。”肥玥神秘一笑,反驳自己的父亲。 肥义一惊,他看着自己有些微微得意的女儿,然后又想了片刻,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说?”他整个人一下子端坐起来,盯着自己女儿的眼睛。心底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自己果然是当局者迷啊,他小看了齐国的野心。 “可有根据?”肥义看着女儿,他的脸色其实已经出卖了他。他明白自己的女儿看到了他们所有人都没看到的东西。 肥玥摇摇头,说道:“爹爹,你今天也太啰嗦了。齐国支持太子平,并不是想助他登上王位。现在的齐国犹如一头饿疯了的猛虎,而燕国则是一头受了伤的麋鹿,爹爹试想,这样的美味放在嘴边,齐国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伤口痊愈而不吃掉它呢。” “可是,燕国不是小国,且不说燕国的贵族和军队不会束手就擒,就是其他诸侯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齐国鲸吞燕国的土地,让齐国一家独大。” 肥玥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这个时刻,五国联军新败于秦,势力大为削弱。韩魏又被秦国逼的喘不过气来。楚国在南,眼睛都盯在宋国这块肥肉上,岂有闲暇他顾,爹爹觉得,哪个诸侯又能在短时间内组织一直能击败齐国的军队。再者,燕国内乱,以太子平为首的旧贵族和以子之为首的新晋派争斗不息,没个几个月,分不清谁强谁弱。可是真的到分出来的那一天,燕国那还有抵挡枕戈待旦已久的强齐的能力。” “怪我,怪我,你说的对,你说的很对。我错估了齐国的野心啊。”肥义这才如梦方醒。 其实肥义和赵王估计的时候,最多只是将齐国看做要扶持一个亲齐的太子平,再从燕国夺取一些土地罢了。可万万没想到齐国会有吞并燕国的野心。 可恰恰是这一个错误的估计,就有可能导致整个计划糜烂。 肥义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比起刚才的愁绪,此时的肥义意气奋发,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真恨玥儿不是男儿身啊!”说罢,转头就走。 肥玥看着自己的父亲,忙问道:“爹爹,这么晚你去哪儿啊!” 肥义挥挥手,然后说道:“我去王宫见王上,你去告诉你母亲,让她先休息,不用等我了。” 肥玥看着父亲的背影,这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侍女黛琦端着一碗热喷喷的羹汤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小姐,老爷又走了,你都等了老爷半天的时间了。” 肥玥脸露笑意,说道:“这半天是值得的,该说的我已经给父亲说了,他也听进去了。对了,你那会说来我赵国出使的使者是燕国北境秦氏的人,他的底细查清楚了吗?” 黛琦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简,递了过去,肥玥将竹简打开,慢慢的浏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脸上露出一种兴奋之情,说道:“原来是谋姬的哥哥啊,本小姐对他更感兴趣了。” 世人皆知燕国三姬名动一时,殊不知,在肥义的府里,还有一位世所罕见的女子正仰首而望,眼睛里充满了异样的情绪。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只看见一个巧笑嫣然的影子愈发的美丽妖艳了。 第566章 梅林 距离上一次收到秦无衣的来信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射雕司也好,北谍司也好,情报系统的瘫痪让秦开暗感事态的严重。 在上一封信中,秦无衣就说燕国国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燕王子之和太子平之间的关系也愈发脆弱,双方大有撕破脸皮的的冲动。 秦开一方面给秦无衣去信,让她尽快返回卢龙,另一方面,也让他兄长秦朗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你说小妹会听我的话吗?”秦开叹息一声,他穿着便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远处天边被大雪笼罩群山。 天气严寒,虽然年关已过,但是雪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依兰乖巧的站在秦开的身后,脸上却是露出几许淡淡的愁意来,说道:“公子,若燕国真的生乱,小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蓟都的。” “这是为何?”秦开惊愕。他有时候能感受到秦无衣得心里在想什么,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但有时候又觉得那个女子实在过于神秘。 总会有一两个选择让他都说不出为什么。 “因为蓟都城内有珞璎公主,有王妃。”依兰脸上平静如水,她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虽生长在北国,却多了几分南国女子的温婉之气。 秦开摇摇头,说道:“按照胡人的思维,这不是一个好选择。”北地胡人,更看重实实在在的利益,也更屈从于现实。他们打仗的时候,若感觉到自己占了优势,就会像草原上的猎狗一样紧紧地咬住敌人不放,生生会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但是当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他们又会极聪明的展现自己的弱小,要么逃遁,要么识时务的投降。 秦开自幼生长在胡地,虽然没有传统的胡人那般变化,但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所以当他第一次在草原上见到那个燕国的军谍坚强不屈,悲歌战死的时候,他首先觉得很惊讶,慢慢的才是敬佩之情。 “可是小姐从来不会选择好的选择。”依兰说了一句让人感觉到很拗口的话。 秦开笑道:“你们主仆倒是很像。” 秦开向前走了一步,把自己的手伸出窗外,展开右手,手上落了几片鹅绒绒的大雪瓣,碰上秦开有些发热的手掌,瞬间化为清澈的水滴。 秦开握紧了拳头,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可能得尽快赶回燕国了。”秦开莫名的有些心慌,尤其是想到秦无衣可能一个人守在蓟都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看文基地】领取! 自己在蓟都的实力本就比较微弱,因此,她的安全,根本没办法保证。 这时候,赵一在门外禀报,说赵国相国府有人来求见。 秦开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斗篷的中年武士走了进来。 秦开并不认识这个人。 但这个人却似乎对秦开很熟悉。 “秦大夫,卑职的主子有一封信让我呈给大夫。”他高高的将信封举起,跪在地上。 秦开点点头。 赵一便将信接过去,然后递到秦开手里。 秦开将帛书打开,快速的浏览一会儿,然后猛地抬头,盯着中年武士说道:“你家主子在何处?” 中年武士说道:“在邯郸城南的梅园相候。” “好,待我换一件衣裳。” 中年武士恭敬的退了出去。 秦开说道:“更衣。” 依兰一边替秦开换衣服,一边说道:“公子,相国府的人可真是奇怪,公子连着递了好几次名帖,他们都不理不睬。为何今日却眼巴巴的派人亲自来请。”依兰心中有气,毕竟秦开甚至亲自登门拜访,但都被相国府的管家以身体有恙,不便相见为由推脱。 秦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说道:“没事,去了就知道肥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秦开虽然也有些微微的不悦,但是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有些东西也不得不屈就。 形势比人强。 依兰咬着唇,将秦开的衣服系好。 秦开看着她的小脑袋在自己的眼前晃悠,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香味。说道:“你陪我去吧,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梅花吗?正好梅园的梅林可是赵国最美妙的景色” 依兰大惊,搭在秦开身上的手一抖,险些跌倒在地。 “奴婢···可以同去吗?”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开伸出自己的大掌,然后碰在她的后脑上,将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固定住,说道:“当然可以。有风景可赏,岂能无佳人相伴。” 说着便拉起她的手,走出门去。 依兰被秦开一夸,整张脸变成了桃红色,甚至开始蔓延到脖子上去了。 梅园! 在邯郸城南,有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园子,园子里种满了梅树,恐怕不下千株,每到冬天,这里的梅林便是整个邯郸最吸引人的所在。 扑鼻的花香,虽然没有夏天百花竟放时的浓郁,但是淡淡的梅花依然能让梅园周围的人感受到冬天的美好。 秦开带着数十名护卫走在园外悠长的巷道上,白墙青瓦,墙角还有梅花数朵,调皮的爬过墙头,仿佛累坏了的孩子,朝着往来园中的游客嬉笑。 整座梅园已经被铁甲卫士团团围住。 秦开走到门口,一名尉官朝秦开行礼。直接说道:“秦大夫,相国大人已经在院内等候,请!暗律秦大夫可带护卫两人入园。” 秦开点点头,说道:“多谢。”说罢,带着依兰和赵一跟着尉官一起走进了梅园。 大门进去,朝着右侧,是形态各异的假山石头,一条弯弯曲曲的走廊绕过假山直通后园。更加令人惊奇的是,在走廊的三分之一处,居然有一条潺潺的小溪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清脆的悦耳。 秦开穿过走廊,连续过了三道门,然后尉官将他带进了一座高约五层的楼阁之中。 楼阁门口只有两个丫鬟守着。 其中一个长相俊美的侍女低声道:“秦大夫请跟婢子来。” 尉官到门口向秦开行了一礼,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秦开点点头,说道:“有劳了。” 秦开拾阶而上,一路并没有停顿,直到第五层。 第五层并不是普通的房屋,反而是一个比较开阔的阳台。上面似乎用琉璃一样的材质作为屋顶,能清楚的看见外面的天地。 秦开刚登上高台,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就是谋姬的兄长?”微微带着惊讶,不过很快便是释然。 第567章 我想要嫁给你 秦开实在没有想到,对面站着的居然是一个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脚上穿着小皮靴子,她个子不高,显得有些娇小。脸上覆着半面纱巾,虽然看不清楚模样,但看她举手投足间,都是一个极有气质的的女子。 不管怎么说,秦开都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太过无礼了。中原诸国,都礼数周到,尤其是贵族女子,更是受礼教的约束尤为严格。 秦开微微皱眉。 他向四周看了一圈,说道:“我原本以为是相国大人有请,看来相国大人是国事缠身,无暇顾及我这个燕国小吏了。” 那少女轻抿着唇,她轻步走到秦开身边。秦开身后站着一袭绿衣的依兰和面色冷峻的赵一。 她走到秦开面前,仰头而望,秦开比她高了整整半个头。她的一双眼睛犹如一只狡猾的狐狸,明亮中透着几分狡黠。 “小女子常听闻燕国北境出了一个英雄少年,让胡人丧胆,令百年豪门姬樾一族,一夜之间满门尽殁。此少年行为不羁,不拘礼法,每次出行都有一绝色小婢陪同,如今看来,那些流传于邯郸城街头巷尾的故事都是真的。” 肥玥眨了眨眼睛,灵动的眸子犹如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魔力,想将所有人的心都吸引过去。 秦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此次来邯郸,在邯郸街头只看过一次,事情庞杂,还没有时间去欣赏北国第一雄城的威武,更别提那些令人神迷传说故事了。 “姑娘是?”秦开虽然感到这个女子的身份来历不简单,但是毕竟不知详情,所以不敢大意。 肥玥盯着秦开看了一会儿,然后看着秦开,忽然嫣然而笑,说道:“嗯,也没白费本姑娘整日化妆成小乞丐混在那些下人堆里,看来野史闲说也不尽是胡诌。” 秦开看她顾左右而言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说道:“姑娘,请问相国大人在何处?” 秦开自觉礼节还是颇为周到的。 那知那姑娘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秦大夫,常言道‘知好色而慕少艾’,为何有绝佳美人在你面前,你不多关心,却关心一个老头子,莫非在公子眼里,妾这相貌不值一提?” 秦开被她的话惊道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 这可说的是赵国的国相肥义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秦开被她的话一惊,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连燕王子之都不放在眼里的女子。 何其相似! 秦开感叹。 只不过,接下来肥玥的动作更让秦开觉得难以理解。 肥玥径自揭下了面上的纱巾,露出一张足以惊艳天下的绝美容貌来。 秦开不是没有见过绝世美人,秦无衣,匈奴大阏氏兰氏,珞璎公主,甚至是东胡的和硕公主,依兰都是一等一的绝世美人。可当秦开第一眼看见眼前这个女子的真容时,还是被她的容貌惊呆了。 这是一个看一眼就让人心生嫉妒的女子,更是一个看一眼就能让人生出保护欲的女子。 娇小的身材,和这张造物主偏爱的脸蛋构成了这天下最美的风景之一。 秦开有些目瞪口呆。 就连秦开身边的依兰都忍不住暗赞一声。 这姑娘容貌,在她所见的人里绝对能排进前三甲,虽不如秦无衣清冷,但多了几分热切。 肥玥看着秦开的表情,笑道:“看来秦氏子弟多好色,这句话也没错。” 秦开尴尬的抬起头,将目光从肥玥的眼前挪开,看着房顶,有意识的将目光盯向那漫天飞舞的雪花。 肥玥咯咯笑道:“对了,我问你,我听爹爹说你拒绝了谋姬和公子成的婚事,可是真的。” 秦开点点头,然后说道:“是真的。” 肥玥露出几许疑惑地表情,走到秦开身边问道:“为何?谋姬享誉燕国,公子成也是赵国翘楚,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一个做兄长的本应支持才对,为何却要反对。”她此时说话就像一个无知纯真的少女,一颦一笑间都露出小女儿情态。 秦开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不由得暗暗戒备起来。 他咳嗽一声,再一次站直身子,说道:“姑娘既然称呼相国大人为爹爹,想必定然是相国大人的爱女了。” “是啊,妾叫肥玥。”她没有否认。 “你还没有回答我!” 秦开知道躲不过去,说道:“肥玥小姐,这是臣的家事,似乎没有向小姐解释的必要吧。” 肥玥笑道:“是吗?可是公子成欲娶燕国谋姬,在整个赵国都不是秘密。又有赵王为媒,早已经超出两个家族的范围,而是两国之事了。” 秦开竟被她辩驳的哑口无言。 “你就不能告诉我实情?”她看着秦开脸色不太好看,忽然换了一种语气。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投资好文】,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秦开直视着她,说道:“肥玥小姐,这么说吧,假如说,相国大人逼着你嫁给不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做?” 肥玥笑颜如花,如同窗外盛开的红梅。 “妾自然是不愿意的。” “那就是了,我又岂会让她陷入这种境地,燕国还没有到要靠出卖小妹的幸福来苟求他国相助的地步。” “可是,你又不是谋姬,又怎会知她心中所想?” 肥玥咄咄逼人,言辞不留一点破绽。 秦开盯着她的眸子,沉着声音说道:“我虽不是她,可却和她心意相通,我不愿意的事情,她也不会愿意。”秦开的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同样的话,他不介意在说一遍,无论是一遍两遍,还是三遍四遍,哪怕是无数遍,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肥玥眨着眼睛,好奇的盯着秦开的脸,笑道:“你说这话的感觉真不像她的兄长,倒像是她的情郎。”肥玥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秦开身边的依兰,口无遮拦的说道。 秦开却一下子整张脸冷下来,他忽然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肥玥,说道:“肥玥小姐,虽然你是相国大人的爱女,但若是再这般无礼,别怪本大夫不客气。”秦开发起怒来,本就古铜色的皮肤显的更加的黝黑,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一变。 肥玥却像没看见秦开勃然的怒气一样,依然我行我素。 接下来她的一句话差点没把秦开噎死。 “我也就是说说嘛,何必当真。再说了,若真是那样,本小姐也不会答应,我已经决定了,我想嫁给你。” 第568章 燕国乱了 “我想嫁给你!” 这句话就像是最古老最悠长的音乐,在秦开的耳畔舞动起来,犹如亘古的钟鸣,让秦开都忍不住去感受那醉人的音符。 唯有依兰在一旁眸子一边,露出几许敌意来。 秦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吐出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口来。 就在气氛愈发的尴尬之时。 却听见一个极有威严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 “胡闹!真是胡言乱语!” 紧接着赵国国相肥义便从外面走进来,他一身官服,气宇轩昂,边走边斥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虽然怪怨,但是脸上却没有一点怪罪的痕迹,倒满是宠溺。 “秦大夫,小女甚是顽劣,所言皆是无心,还望秦大夫海涵!” 秦开见肥义那般说了,自然也无法去怪罪肥玥,只能说道:“相国大人多虑了。” 秦开总不能真去说人家姑娘太孟浪,不顾礼义廉耻吧。 说起来,秦开自己也有点郁闷。似乎自己这一路走来,所遇到的女子,除了蒲公英朴实无华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有些过于妖孽了。 若非在这个时代亲眼所见,他还真不敢相信。毕竟,在记忆深处,在他们这个年龄的女子大多还穿着统一的着装,扎着马尾,接受校园文化的熏陶。 肥义眉头一皱,说道:“不过,说起此事,本相倒记起一件事情来。需要秦大夫解惑。” 见肥义岔开话题,秦开也自然将这事揭过不提。 气氛开始有些回暖,肥玥深深的望了秦开一眼,然后若有深意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浑不知刚才的她说了一句全天下女子都不敢直接说的话。 双方按主宾坐好。 肥玥在一旁亲自侍候。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开面对一进门就满脸堆笑的肥义,就是有心拒绝,也不知该怎么去拒绝。 “相国大人请说。” 秦开淡淡的说道。 肥义沉吟片刻,然后抬起头,盯着秦开说道:“我听人说,秦大夫已经和燕王结了秦晋之好,将来欲娶燕王的外孙女子凰公主为妻,可有此事?” 秦开一时没明白为何肥义要突然提起这件事情,不过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无须反驳。再说了,无论什么原因,他都是在朝堂上亲口答应过的。 “相国大人所言不错,卑职确实和子凰公主殿下已经定下了婚约。”这不是什么秘密,在燕王子之登位之时,就已经昭告天下。 当秦开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后的依兰眸子一暗,而肥玥则眯着眼笑得更为灿烂。秦开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高兴什么。而且更令秦开难以理解的是当肥玥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肥义似乎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秦开,我曾和你父亲有旧,也算是你的长辈了。有一件事,本相觉得应该告诉你。” 肥义喝了一口酒,然后向秦开说道。 秦开点点头,说道:“我虽然没有听父亲说起过往事,但是相国大人既然这么说,在下理应以子侄之礼待之。” “爽快,不愧是北疆之狼的后代,有点你爹爹的意思。” “相国大人,请明言!”秦开行礼说道。 肥义说道:“你应该还不知道燕国发生了什么事吧?”肥义斜瞥了一眼秦开。 秦开听他话里的意思,应该知道燕国的事情,自己也无须瞒他,忙说道:“不瞒相国大人,在下和蓟都断了联系,已经有一个月了。” “唉,和本相猜测的没错。我也是昨日刚得到的消息,” 他叹息一声,忽然拉长了声音,“燕国发生了内乱!” “内乱?”秦开大惊,虽然对这件事情已经有所准备,但当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时间,太早了! 燕国的冬天,很冷。 寒风呼啸,冰天雪地。 没有充足的粮草储备,选择在这个季节发生大规模战争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太子平联合将军市被调动兵马夜袭燕王宫,双方构难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太子平的军队封锁了西部边境,而燕王子之的军队则封锁了南部边境。本相能得到这个消息,也是不易。” 要知道,赵国也是牺牲了许多精锐的斥候谍探才将这个消息送出来。 秦开叹息一声,说道:“终于来了吗?那一天终于来了!”说着眼眸深处生出隐隐的担忧来。可担忧过后,是一种淡然,一种释然。 燕国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若真能借这个机会大破大立,也是最好不过的一件事。 “秦大夫,本相以为你和子凰公主的婚事恐怕不是什么喜事,秦大夫还是早做决断的好。若是在迁延不决,恐怕整个秦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肥义的意思很简单,若双方构难,无论谁赢,秦开所处的位置都很尴尬。 秦开没有回答肥义的话,说道:“既然我燕国已经乱起,那不知赵王何时护送公子殿下返燕?” 肥义摇摇头,说道:“这个嘛,暂时恐怕难以成行。一方面,太子和燕王子之相争,我们没有介入的理由,另一方面,齐国都尚未有所行动,我们赵国又岂能先发?不过秦大夫也用担心,王上已经派李兑将军和乐乘将军前往赵韩边境,准备迎公子职入赵了。” 肥义的这句话是为了安秦开的心。想告诉秦开,公子职的安全不用担心。决定公子职命运的人和事从来都不在这里,而在燕国,在蓟都。 这便是将命运交给别人的代价,处处得看他人眼色。 秦开抱拳道:“无论如何,多谢相国大人如实相告,秦开不会忘记这个大恩。” 肥义点点头,说道:“其实犬女虽然只是中人之姿,但是若真对公子有意,本相倒也乐于成全这桩喜事。”肥义说话更为直接。 秦开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不用了。相国大人,且不说卑职已经身有婚约,就算没有婚约,也难以高攀相国大人。相国大人今日相告之恩,秦开没齿难忘。一恩难报,岂敢还有他望。” 第569章 子凰回来了 肥义笑道:“果然是磊落君子,本相居然也无言劝你。” 秦开说道:“相国大人,恐怕在下不能在赵国继续盘桓了,在下家人在蓟都,此时只能及时赶回燕国,还望赵王和相国大人能坚守约定,若燕国有变,望能护送我燕国公子回燕。” 秦开不敢再逗留。 得到燕国内乱的消息后,他便整颗心都放在了蓟都之上。燕国内乱已经发生了一个多月。 他有些暗骂自己木讷。 当子凰公主不告而别的时候,他就应该能想到蓟都的形势必然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 不然一向视天下人命如草芥的子凰公主又怎么会急匆匆返回燕国。 该死! 那个女人! 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自己没来由的居然会担心她的安危。 秦开没有再看肥玥,而是向肥义告辞。 “相国大人,在下告辞!” 肥义点点头。 他没有再说话,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 到他们这个境界的人,没必要把什么事都说的那么明白。 待秦开离开,肥义这才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女儿,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肥玥却全然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哼了一声,对自己的父亲说道:“爹爹,女儿告诉你心中所爱怎么就成了大逆不道,那要这么说,你和母亲之间的事情,岂不也是大逆不道!” “你···你···” 肥义知道自己的女儿牙尖嘴利的,自己又岂是对手,看见她拾起裙摆准备离开,忙问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不会真的看上这小子了吧。” 肥玥转过身,冷笑一声,说道:“自然是真的。我可是爹爹的女儿呢,岂会言而无信?” “可是?” “爹爹,还是准备好送公子职入赵吧,这一次,燕王子之也好,太子平也罢,估计都难以幸免了。”这是肥玥离开前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 燕国,蓟都城! 蓟都城坐落于治水河畔,几百年来一直作为燕国最大的城池享受着他的尊崇。只是这一次,就连这座古老的城池,也再难幸免。 战火从一开始就在燕国的核心区域爆发。 太子平和将军市被密谋虽然周密,但是由于他们在蓟都缺乏兵权的先天性缺陷,让这场看似胜券在握的夜袭仍然变成了胶着之战。 太子平和将军市被率领心腹兵马三万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冲破司马姬去病坚守的蓟都城防,然后突入蓟都城内,包围了燕王宫。 司马姬去病以两万余兵马退守燕王宫,凭借燕王宫的高墙固城展开防御。 在太子平发动兵变之前,奉阳君已经率领蓟都禁军五万兵马移驻蓟都城外历室大营。 蓟都作为燕国的国都拥有全燕国最强大的兵马动员能力,平时蓟都的防卫,除了驻守王宫的羽林卫和两万城防军之外,在城外还驻防历室大营和广阳大营作为犄角,共计兵马近十万人。 王宫之内,大殿。 燕王子之刚吃完宫女端上来的蜜饯,他坐在王座上,整个燕国的朝廷重臣都在大殿之上,许多人尽管心里提心吊胆,但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唯恐惹燕王生气。 燕王子之慢悠悠的问道:“叛兵攻破几道宫门了?”从他身上丝毫看不到恐惧。 将军子虚说道:“叔父,第一道宫门已经被市被叛贼攻破,不过臣已经及时布置,在第二道宫门上加强了防御,算算时间,兄长驻扎在城外的历室大营兵马应该也来的快了。” 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燕王子之冷笑一声,然后笑道:“众卿,汝等惧乎?” 众人强颜欢笑,只有唯唯诺诺而已。 一位子之颇为信任的宗室大臣,腆着脸笑道:“只要有大王在此,无论什么牛鬼蛇神,终究一堆齑粉而已。我等岂会有惧!” “是啊,是啊!大王就是我们的擎天之柱。” “大王,我等愿意为大王死战!”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也不知这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说的好!寡人喜欢,赏!”燕王子之狂笑起来。 将军子虚说道:“王上,自从太子平发动叛乱以来,安乐宫便宫门紧闭,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先除掉燕王哙这个绊脚石,以防他出来狗急跳墙。” “不用,一个燕王哙掀不起什么风浪。”燕王子之摇摇头,否定了子虚的提议。 “可是燕王哙矗在安乐宫,蓟都的百姓又心怀野望,臣就怕时间久了会被燕王哙利用。” 燕王子之忽然大声道:“燕国诸官吏,三百石以上者,皆寡人所选,寡人所用,寡人所重。寡人有难,他们理应率兵勤王,岂敢持观望之态。寡人目前所虑者,不在市被,更不在太子,也不在燕王,寡人所虑者,唯齐而已。” 他坐起来,忽然双目如炬,说道:“齐国人有什么动静?”在太子平发动叛乱之前,燕王便已经派遣子氏子午和子言两人为将军,率兵两万,驻守燕齐边境重镇徐州,并调动附近诸军,封锁燕齐边境。 只是兵马终究太少,若真是齐国北侵,凭区区两万人马是抵挡不住齐国大军压境的。 子虚笑道:“叔父,子午将军来信,齐国边境一切如常,齐国的兵马也没有调动的迹象。” “济阳君可有书信来?”燕王问道。 子虚说道:“没有,不过子午将军提过,济阳君和他往来密切,若齐国那边有异动,济阳君会及时通知我们的。” “好,寡人可等这个机会许久了,这次既然姬平举兵叛乱,那就别怪心狠了。寡人要屠尽姬氏宗族,让燕国彻彻底底的成为子氏之国。” 众人听罢,都倒抽一口凉气。 屠刀高悬已久,看来终究要落下来了。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忽然大殿之上,传来一声女子的柔媚的声音。 大殿上生着火,暖融融的,但是这个女子的出现,却似乎带来了风霜之色,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从韩国赶回来的子凰公主! 第570章 最后一谋 燕王子之也没想到子凰公主会突然出现在大殿之上,惊讶之余,立刻从王座上站起来。 “子凰?你怎么回来了?”燕王子之死死地盯着子凰公主,然后失声问道。 子凰公主没有回应,她带着金灿灿的面具,边向燕王子之走去,边说道:“你真想屠尽姬氏子孙?” 燕王子之见她不回答,也没有多问。回来了就回来了,原本他能答应子凰跟着那秦家的小子去韩国,也是怕一旦战乱骤起,会出意外。可如今,将军市被的兵马已经完全被吸引在王宫之外,包围圈已经形成,将军市被和太子平的败亡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回来也好! 凭子氏家族百年气运孕育出来的绝世天才在这里,他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不错,我子氏江山为姬氏所夺,先祖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来到这边陲之地燕国,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实现复兴祖先江山的大业。百年积淀,方有今日之所得,寡人岂会放弃。” 子凰公主微微皱了皱眉,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便极少皱眉,因为世间人,世间事,已经不能搅动她的心绪。可今天的她却没来由的心里一动。 御座上的王,已经老了! 机关算尽,天下为棋,但终究还是老了! “燕国之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燕国七百年江山,在普通燕民心中分量颇重,就算你得到燕国全部贵族的支持,也不一定能完全消除姬氏在燕国的影响力。更何况,你只是得到了一少部分投机者的支持而已。” 子虚看着自己这个侄女侃侃而谈,而且和以前一样丝毫将他们不放在眼里,心中大怒,斥道:“子凰,你这可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市被已经被我军拖于王宫之外,只要奉阳君的大军一到,市被再劫难逃。太子平也是掌中之物,叔父复兴大业,指日可待,你身为子氏后人,不思为家族出力,却这般乱我军心,我岂能容你!” 说着便迈开步子,想要冲过来。 他对这个所谓子氏一族的希望之星,早就看不过去了。 只是刚走两步,燕王子之却冷声道:“放肆!退下!” 简单的四个字,却犹如千金重担,压的子虚喘不过气来。 他终究只是一个旁系子孙而已。 “你想说什么?”燕王子之看着自己这个外孙女,然后问道。他环视大殿一周,目光所及,所有的大臣都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寡人有这么多能臣宿吏襄助,称霸天下尚且可望,更何况只是一场小小的叛乱!” 没有人能看清楚子凰公主脸上的的表情,但是众人看着她有些孤单的背影,仍然忍不住揣测,这个号称天下丑姬的女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子凰没有再说话。 她转过身,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在多言了,外公,保重!” 尤其是说到外公这个称呼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她的声音在发颤。 燕王子之也被她的这一声“外公”吓了一跳,这个称呼太过陌生,也是他期盼了好久,可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子凰这么叫过。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子凰公主已经转身快出大殿了,燕王猛然一惊,他看着子凰的背影,忙叫了两声。 可是子凰公主充耳不闻。 燕王子之破天荒的从台阶上下来,甚至是不顾礼仪风度,有些踉跄。 身后的仕宦及宫女忙跟上来。 众大臣看着燕王子之有些失态,心里惊讶之余,忙都低下头,将头埋在地上,唯恐看见燕王子之的失态。 毕竟,国君的失态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子凰,你哪里去?”燕王子之步履有些蹒跚,自从他登上燕国王位后,心情的释放,以及醉心于美色之间,让他的身体很快就垮下来。 燕王子之一直追到了大殿门口。 子凰孤独的身影站在大殿之前的台阶上,衣带飘飘,她在等他。 “你···你刚才叫寡人什么?”子之子女不少,可是唯独疼爱子凰的母亲。 爱屋及乌之下,对于子凰也就格外宠溺。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子凰没有转身,她说道:“这重要吗?” 燕王子之忽然眼角有些湿润,此时的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国君,更像是一个在乎家长里短的老人。 “重要,当然重要。当你母亲像你这般小的时候,最是爱叫父亲。可是从你出生,寡人从未听过你喊过寡人外公。” 不说子凰的母亲还好,一说起子凰的母亲。子凰的声音一下子又恢复成以前那般的冷冽。 “是啊,母亲那般敬仰父亲,可还是成了你谋取权力的牺牲品。害死母亲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子凰公主猛然转过身,然后紧紧地盯着燕王子之,说罢吐出一口血来。 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过因为面具的遮挡,燕王子之并没有看见。 母亲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这种痛,深入骨髓,深入五脏六腑,深入灵魂深处。 燕王子之听了子凰公主的话,似乎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一般。差点栽倒在地,一旁的宦官忙抢前一步,将燕王子之扶住。 “家族面前,儿女之情岂可留心?子氏百年所谋,寡人就是负尽天下人,又岂会半途而废。” 子凰面具之下,听到燕王子之的话,原本早已经死去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如同当年一样的绝望。 她迈出步子,步子很轻,步子很小,似乎每走一步,都能让她娇弱的身体变得摇摇晃晃。 “我今日为了母亲,为子氏献最后一谋。太子平举兵反叛,你平叛之日,便是齐国大举压境之时。要想子氏躲过此劫,可有三法。其一,破安乐宫,挟持燕王哙及燕王诸妃,挟燕王以令燕民,挟后妃以制诸公子;其二,与太子平相持,战战和和,拖延时间,不要给齐国大兵压境的借口,若能坚持一年半载,各国国力恢复,齐国便不敢擅动;其三,遣使北境,结盟东胡,以为奥援,以防不测。若能做到这三点,子氏尚有余生。” 燕王子之看着她慢慢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由得心如刀绞。 他伸出手,想抓住她的影子。可是却看到那个影子越来越模糊。 “还有,燕国一旦大乱,秦开必然要返回燕国。他是我相中的男人,你不能杀他!否则,我会让整个子氏,整个燕国为他陪葬!”最后留在燕王子之耳中的是一句刺耳的威胁。 第571章 秦越要行动了 燕国重镇,昌平! 昌平自从上次东胡入侵之后,成为蓟都外围重要的近防要塞。而且这里集中了忠于太子平的兵马三万,由下大夫秦越统领。 秦越一跃成为太子平帐下仅次于将军市被的第二大实权人物。 夜! 云消雨散! 秦越从床坐起来,他的肩膀上有着两排刺眼的牙印。他双目赤红,盯着身旁一丝不挂的鸩羽,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鸩羽身上只是盖着一层薄薄的青纱,身上豆大的汗粒如同刚刚沐浴过一般,媚眼如丝的看着秦越,笑道:“公子愈发的厉害了。” 秦越眼神一凝,他从床上站起来,披了一件单衣,然后走到窗前,外面雪花如席,但是室内却温暖如春。 “市被还没有攻破燕王宫啊!”他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将军市被虽然在燕国权柄极重,尤其是手握兵权。但那是在燕王哙的时代,子之逼迫燕王哙退位之后,先后提拔了多位亲信为将军,尤其是利用奉阳君子岚和司马姬去病分了将军市被的兵权。市被目前掌握的实力其实相当有限。 “公子,燕王宫乃是蓟都最为险固的所在,就是称作燕国第一要塞也不为过,一时攻不下来也不足为奇。” 鸩羽也披了一件深色的衫子,然后走过来,站在秦越的身边。 “我倒是小看了子之这个老东西,居然提前将兵马调入王宫。看来他是想将我们的主力吸引到蓟都,然后利用蓟都城外的历室大营和广阳大营,里应外合,一口吃掉我们。”秦越心中有气,因为他的南谍司几乎在蓟都布下了天罗地网,没想到却将这么重要的消息漏掉了。 以至于造成今日的被动局面。 “公子,市被已经连续三次遣使,希望公子尽快率兵驰援,我们怎么办?”从发动兵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双方胶着不下。 “不急,昌平城外不是还有子氏率领的兵马监视我们吗?等上一等也是无妨的。”秦越想要的是通过双方的拉锯战,将那些完全忠于将军市被的亲信消耗掉,然后他才能见重于太子平,才能在未来的齐国有更大的话语权。 秦越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雪,低声说道:“再说了,等到雪停了,才是我的铁骑称雄的时候。” 秦越这几年实力也是膨胀的厉害,尤其是投靠将军市被之后,在整个燕国军方的地位直线上升。 笼络了一大批年轻干将,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将昌平城中的三万人马,变成了自己的嫡系。 “对了,我那个三弟还在卢龙养病?”秦越的眼角一抽,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弟弟,他可是睁大了眼睛盯着的,毕竟,这个私生子的实力扩张的比他还要迅猛。 “据我军密探传出来消息是这样,只有三小姐一个人回了蓟都。”鸩羽轻声说道。 “不对啊,三妹就算放不下珞璎公主,也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卢龙,这丫头是什么人我了解,秦开那小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岂会弃之不顾。” 秦越愈发的怀疑。 鸩羽摇摇头,说道:“可是我方密探传来的消息确实是三小姐去了蓟都,如今就在安乐宫中。” 不对,不对。 秦越越想越不对劲,他沉吟片刻,忽然暗骂一声,吼道:“我们都被那个私生子给骗了。” 他一把将身上的薄衫扔在地上,大骂起来。 鸩羽看见秦越铁青的脸色,恍然有悟。 “公子是说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秦越点点头,道:“看来老大和老三暗中勾结,估计已经到了韩国,他们想扶持公子职返燕。” 秦越细细想来,如抽丝剥茧一般将近些收到的北境情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好计谋啊!居然将我骗的团团转。” 秦越摇摇头,眼眸深处散发着危险的光芒,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嫉妒。 鸩羽说道:“公子,那我们是不是把这个消息尽快送回齐国,让齐国知晓。”鸩羽也明白了其中关节,因为他们知道,就算他们扶持公子职登位,仅仅依靠秦氏的力量是不够的。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旦燕国发生内乱,齐国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而秦开、秦朗他们想要让公子职顺利上位,就必须借助他国的力量,否则,无异于以卵击石。 秦越来回在屋子里踱步,良久才道:“不用,这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若真的诸侯军来,必然与齐国两败俱伤。说不定到时候,我们或许还有更大的收获。” 他和齐国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也无须为它思考利弊。 这便是他的为人准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立刻派人给我盯住安乐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忽然叹息一声,说道:“秦宴!你进来!” “在!”门外一个响亮的声音回答。 然后推门而入,秦宴是南谍司副统领,是秦越颇为倚重的心腹。 “你立刻挑选死士两百人,潜往蓟都,埋伏在安乐宫左近,给我盯死安乐宫。若我所猜不错,子之有可能会派兵破安乐宫擒燕王哙,以此来挟持百官,反制太子,无论战局如何,都要保证三小姐的安全。”秦无衣身处乱局中的蓟都,越想越不放心,他不敢冒这个险。虽说现在她站在他的对立面,可是,这个人,他动手杀可以,别人不行。 他不由得又想起秦开这个私生子出来,他心里不甘,凭什么一个流着胡人血统的私生子都可以得到众人的青睐,他一个自小在秦府长大的公子,却处处惹人嫌弃。 鸩羽看到秦越的左手居然有些微微的发抖,眸子一暗。不过很快便将这种情绪隐藏起来。 秦宴离开后,秦越才仿佛卸下一块千斤重担一样,他回过头,说道:“走吧,让我们去会会我们的老朋友,城阳君子敬。”子敬便是率兵马监视昌平邑的将军。 他本来想继续观望,可看如今的局势是无法在隔岸观火了。它得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 战场上的事,还是亲自在场看的更清楚。 第572章 守安乐宫 安乐宫守将是燕王哙最信任的校尉姬悬。自从太子平发动兵变以来,姬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安乐宫的宫门,严禁宫门进出。 安乐宫是燕易王时修建的一所别宫,位于蓟都城西,和王宫中间还隔着一座小山岭,这也让安乐宫成为足以和燕王宫媲美的防御所在。 目前安乐宫最要命的就是守兵太少。 只有守卫两千余人。 不过唯一令姬悬欣慰的是,这两千人都是忠于燕国王室的子弟兵。 安乐宫前已经被大军包围,为首的一人姬悬倒也认识,是子氏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汾阳君子阳。 “姬悬,你好大的胆子,我手中所持乃是王旨,你居然敢抗旨不尊,不怕被诛九族吗?” 姬悬站在安乐宫外宫的高墙之上,瞥了一眼子阳。冷笑道:“本将乃是燕国宫门将军,只听命于大王。子之乱政,乱我燕国,太子殿下起兵诛灭叛乱,尔等已是乱成贼子,安敢在此大放厥词?” 汾阳君子阳大怒,他吼道:“姬悬,你放肆。你居然敢诋毁王上,待我破城,安乐宫鸡犬不留!” “来人,攻城!” “吼!” 子阳身后数万大军开始向安乐宫攻城。以步兵为首,将巨大的攻城撞木围在中心,向安乐宫前进。 安乐宫不是城池,并没有开凿护城河,所以一开始安乐宫的宫门便要面对极大的k压力,直面子阳军队的攻击。 两翼的士兵扛着云梯,甚至还调来了登城车,攀附城墙的士兵像蚂蚁一样一拥而上。 姬悬则面目表情的指挥士兵防御。 一天··· 两天··· 一直到半个月后。 子阳的军队都没有攻破安乐宫的大门。 可是安乐宫的防御也几乎到了极限。 王殿! 燕王哙将后妃和未成年的子女都集中在王殿之内,他的脸有些苍白,这个老人,并非无能之主,可是经历了这么多,要说对他的心志没有影响,那是假的。 “王上,形势危急,我军伤亡过半,第一座宫门恐怕守不住了。”姬悬的声音,让满大殿的宫娥都心慌起来,就是燕王的许多妃子,都吓的抱成了一团。 “姨夫,让姬悬将军退往第二道宫门吧,伤亡太重,第一道宫门防御的面积实在太大,不利于久守。”说话的是秦无衣。 秦无衣穿着一件白色的男子衣衫,若没有她在这里指挥,及早在暗中储备粮草和军械,恐怕偌大的安乐宫连一天都守不住。 “好,好,好。姬悬,一切听无衣的。”燕王子之其实早就没有了雄心壮志,他所恃的也就是多年来浸润权力争夺的平衡之术。可这些东西在战场上毫无用处。 一旁的燕王妃扶着燕王哙,看了一眼秦无衣,忧心忡忡的说道:“无衣,以宫中情形,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这半个月以来,秦无衣也是每日操劳,衣不解带。脸色看上去显得有些苍白,原本水润娇嫩的唇瓣也干裂起来。 “姨母,宫中存粮应该还能支持一个月左右,现在最要命的是羽箭的短缺。”由于羽箭不足,缺乏远程的杀伤力兵器,防守宫门的羽林卫们只能等敌人快爬上宫墙的时候才能与敌军短兵相接。 这就更加重了伤亡! 燕王妃听了秦无衣的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那秦朗的勤王之师何时才能到?”燕王妃问道。如今的局势,秦家的力量是她唯一能够信任,能够依靠的力量了。 秦无衣摇摇头,道:“不知道,北境毕竟路程太远。就算敌人不封锁消息,一来一回也要很长的时间,更何况蓟都已经被完全封锁,外面是什么情况侄女也不清楚。” 燕王叹息一声,说道:“难道真是天要亡寡人,天要亡寡人!”燕王哙看着秦无衣的眉眼,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个一起长大的人。 他看盯着秦无衣道:“若你父亲尚在,决不至于让社稷危亡至此!若燕国因寡人而亡,寡人有何面目去地下见列祖列宗,有何面目面对那些肱骨老臣。” 秦无衣被提起伤心事,眸子一暗,不过只是瞬间便埋藏进内心深处。 “姨夫,你也放宽心,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能撑到大哥领兵到来,胜败之术尚未可知。” “好!”燕王哙拍了拍秦无衣的肩膀,说道:“告诉秦朗,若他能解寡人之围,寡人就将整个燕国北境交给他。”这也算是许诺了。 秦无衣忙说道:“不敢!我秦氏为大王死战是职责所在,岂敢有他望。” 燕王哙摇摇头,说道:“正因如此,寡人才不会让忠于寡人的人寒心啊!” 秦无衣深深的看了一眼燕王哙,他的脸上已经有了老年斑,这段时间担惊受怕,让他的气色看上去更加苍老。 若当年能有这种魄力,又岂会让燕国陷入如今这般危险的境地。 燕王哙说完这句话,不住地咳嗽了两声。 秦无衣说道:“姨夫,您还是保重身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衣儿吧。” 燕王哙咳嗽停下来,对身边近侍道:“去取寡人君王之剑来!” 宦官忙道一声诺。 不一会儿,便捧着一把剑走上前来。 燕王哙握着那把剑,剑柄缠以金丝,剑匣古朴,想必流传日久。 “你执寡人君主之剑,下可杀庶民百姓,上可斩嫔妃大夫,自此刻起,这安乐宫内由你做主。” 秦无衣接过剑,咬着唇,点点头,情势危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秦无衣将那把剑接过去,慢慢的抽出来,一股寒芒立刻从剑匣中露出来。 “那无衣就下第一道命令,除王殿宫女之外,其他各处宫女宦官,立刻集中,随我和姬将军上城御敌!” 众人一片惊呼,尤其那些宫娥太监更是瑟瑟发抖起来。 他们这些人,连重点的活都没干过,更别说上战场拼命了。 燕王的宠妃李氏立时不愿意了,走过来抓住燕王哙的胳膊,撒娇道:“王上,你看她,王上刚给了她君主之剑,她就敢这样对王上,莉莉是妾妃自小长大的姐妹,妾怎么忍心让他去送死!” 莉莉是李妃的贴身侍女。 那知燕王哙还没有说话,秦无衣已经对身旁的姬悬道:“姬将军,见此剑如见大王,大王如今将此剑授予我,我便以此剑发令,立刻命令宫娥宦官集中在王殿之前,发放武器,上城守御,斩敌人首级者,重赏;逃匿后退者,斩!” 她冷冷的盯着李妃,道:“将士在外流血,士兵在外拼命,李妃侍女不能死,难道我们就该死吗?”秦无衣虽是女流,但话一出口却让整个大殿都目瞪口呆。 巾帼英雄,也不过如此吧! 第573章 市被的背叛 市被站在战车之上,头带长冠,双卷尾饰,在颈下系着组缨,身披两层战袍,外面套着铠甲,足登方口翅头鞋,端的威风凛凛。 替他御车的是亲信唐凯,戴着白色圆形软帽,帽上带长冠,单卷尾。脖子上围着方形盆领,内穿战袍,外服铠甲,目光坚定。 市被指挥士兵连续攻破燕王宫的两道宫门。 但是,也就是在第三道宫门前,市被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攻击已经持续了多日,面对固若金汤的王宫,市被却愈发感觉到战场情势的艰难。 太子平来到了王宫前,他站在战车上,穿着华贵的豪服,望着旌旗飘飘的的宫墙,城墙上站着一个颇为熟悉的人——司马姬去病。 太子平身着战甲,他大声道:“姬去病,事已至此,难道你还要助纣为虐不成?” 姬去病满脸不屑,他已经为姬氏付出的够多了,可是得到的却远远及不上他所付出的。 “太子殿下,末将之所以称呼一声殿下,只为当年末将穷困时受过殿下一饭之恩。我姬去病为人,一饭之恩必偿,牙呲之仇必报。在这里,末将想给太子殿下一声忠告,王上已经调集历室大营和广阳大营的兵马,殿下还是早早束手就擒,莫不要到时候无法自存!” 太子平冷笑一声,历室大营是子之的人不假,可是广阳大营的兵马由他的亲信姬如暗中掌控,另外还有秦越的三万大军驻守昌平,作为机动军团,随时待命,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姬去病,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本太子待你不薄,你居然恩将仇报?” 姬去病没有回应太子平的话。太子平对他有恩是不假,可是他永远也不忘了太子平霸占他妹妹的事情,虽然这件事在燕国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姬去病一直将它埋在心底。等待有朝一日,他亲自斩下太子平的头颅,为妹妹报仇。 忽然身边一个小校急匆匆跑过来,面露喜色,在姬去病耳边耳语了一番。 姬去病听完之后,忽然狂笑起来。 他倚着墙垛子,居高临下的笑道:“太子殿下,本将刚刚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你要不要听听?” 太子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会露出那种表情,心里有些疑惑。问道:“什么消息?” 姬去病狂笑道:“刚刚传来的消息,殿下寄予厚望的广阳大营已经被奉阳君击溃,广阳大营主将姬如战死,殿下,你的后路,断了!”姬去病故意将最后一句话咬的特别重,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这个爆炸性的消息,绝对能让太子的军心崩溃掉。 太子平皱了皱眉头,佯装镇定,笑道:“你以为你的这点小把戏,能乱我军心吗?姬如乃是不世出的名将,战功卓著,岂会轻易战死!”太子平内心翻江倒海,但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司马姬去病忽然吼道:“将士们,你们都是我们燕国的好儿郎,今日之燕国,百姓富庶,士民和乐,都是燕王的成就,你们的妻儿都在蓟都,你们的亲人都在蓟都,难道你们真的想跟随太子谋逆叛国吗?啊!” 不得不说,姬去病能称得上燕国名将,还是有几分胆略和才干的,尤其是他这一番话,已经让攻打燕国宫门的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继续道:“如今,广阳大营已经灰飞烟灭,你们已经陷入了合围之中,若是此时能够悬崖勒马,放下兵器,我王仁慈,定然不会怪罪尔等的!” “放肆!”太子平怒喝一声,然后指着姬去病骂道:“姬去病,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子之擅国乱政,尔等沆瀣一气,窃我国柄,人心在我,道义在我,本殿下不会让尔等得逞的!” 他转过身,面对数万精锐,喝道:“先登上宫墙者,本殿下赏黄金百两,职升三级;擒杀姬去病等谋逆者,赏黄金千两,封千户侯;擒叛臣子之者,拜将军,封万户侯。众军,攻城!” “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太子平的一番话,不仅暂时稳定了军心,而且彻底激发出士兵们的血性。 “吼!” “吼!” “吼!” 整齐的方队,开始前进,姬去病皱了皱眉,今日本来还想借着广阳大营覆灭之事扰乱太子平的军心,却没想到反而替太子平做了嫁衣裳,让他激起了士兵的斗志。 姬去病拔出腰间的佩剑,喝道:“弓箭手!御!” 一番激战在所难免。 夜。 攻了一天,终究是姬去病的守御占了上风。 太子平的军队再一次铩羽而归! 大营! 太子平怒气冲冲的朝着将军市被一顿大骂,“本殿下有大军在手,居然连着两个月,无法破城,你倒是说说,为何会如此?” “废物,废物!” 整个大营中回荡着太子平的怒气。 帐中站着的诸将都低下了头。 唯独将军市被淡然的坐着。 此次大战谋划已久,不仅开始之前已经招揽广阳大营归附,而且先期在昌平布局,布置重兵。但是从目前的情形看,结果却不尽人意。 “殿下,稍安勿躁,今日姬去病以广阳大营之事,乱我军心,虽然殿下及时止住了颓势,但是要说不影响士气是不可能的,今日我军士气已泄,实在不宜再攻!” 等太子平发泄完毕,将军市被才慢悠悠的说出一句话。 太子平冷笑道:“你说的好听,若是让贼人得势,你我岂能见存于燕国。这本是一场生死博弈,若再不能破王宫,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将军市被看着太子已经失去了锐气,眸子深处露出几分不屑,昂首说道:“殿下毋忧,明日末将亲自率兵攻城,以振士气。” 太子平看着将军市被亲自请缨,忙走过来,一把抓住市被的手,叹息道:“若真如此,大事必成。将军便是我燕国的无上功臣!” 市被点点头,说道:“殿下早些休息,末将这就召集众将商议明日进兵之事。” 太子点点头。 回到自己的帅帐,将军市被召集自己的亲信将领四人,挑灯夜谈。 “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广阳大营真的覆灭了?” 将军市被又惊又怒。 亲信徐真忙说道:“广阳大营主将姬如确实被奉阳君设计杀死,但是副将姬安邦及时约束部众,退守广阳大营。” 市被手里握着一件环形玉器,良久没有说话。 徐真又加了一句,“光阳大营名存实亡,已经依靠不上了。” 市被眯着眼,沉声说道:“看来本将军也要谋一条退路了,你速去昌平,告诉秦越,让他吃掉子之的军队,增加我们谈判的筹码!” 第574章 子之也有后悔的事 燕国之乱,还在继续! 不久前,下大夫秦越在宴席上击杀城阳君子敬,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并了子敬的部属数万人,然后挥师南下,和奉阳君对峙于蓟都城北。 在此时,蓟都的两股势力居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消息传到蓟都,市被大喜。 而燕王子之则在宫中大发雷霆,连杀了好几名传信的士兵才息了怒气。 当夜,燕王子之派子氏重要的成员将军子虚夜访市被的大营。整个帅帐被市被的亲信围的水泄不通。 营帐之内。 市被和子虚分主宾而坐,而在帐篷里,还坐着第三个人,正是市被的女婿,下大夫秦越。 “市被将军,王上的意思末将也已经传达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子虚已经将来意全部告知了市被,这次燕王子之为了拉拢市被也算是使劲了浑身的解数,不仅答应市被功成之后,封市被为封君,而且会给市被济北之地做封地。 这可是燕国最为肥沃的土地之一啊! 市被一边喝着酒,却全然没有理会子虚的话。 秦越看了一眼市被,笑着说道:“子虚将军,你也知道,齐国已经准备就绪,只待太子殿下一声令下,数十万齐国大军便可以越境北上,蓟都也好,燕王也罢,都会成为瓮中之鳖,形势大好,我们凭什么反叛太子?” 子虚脸色不悦,若不是太子平背后有齐国撑腰,他才不会眼巴巴的来这里冒险。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大夫想过没有。齐,虎狼也,引虎容易,送虎难。齐国久有吞并燕国之心,这次齐国一旦北上,燕国势必难存,你以为太子平能得到什么?难道齐国人会将燕王之位眼巴巴的送给太子平不成?” 秦越冷哼一声,说道:“那又如何?就算齐国并燕,与我等何干!难道他们吞并了燕国就不需要我们了,我可不信。”秦越的眸子里闪过阴柔,他城府极深,平时话也不多,但今日,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活跃。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真要背叛燕国?”子虚微微一愣,对于秦越的话,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秦氏在燕国北境数百年,一直是燕国最为倚重的豪门之一,秦氏为燕国战死沙场者不知凡几,很难相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会出自秦二公子的口中。 “谈不上背叛,真正背叛燕国的,该是子之而已吧。” 子虚冷哼一声,说道:“那将军到底想要什么?”子虚知道,真正的谈判开始了,话说到这份上,不是他们不肯背叛,而是己方开出的价码不够。 秦越笑道:“子虚将军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我们的条件有三个,若是燕王能考虑考虑,或许事情倒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请讲!” 秦越看了一眼市被,市被暗暗点点头。 “其一,我家将军久闻子凰公主大名,欲纳为妾;其二;仅仅将济北之地作为我家将军的封地是不够的,将军生于督亢,对督亢之地情感颇深,希望以督亢之地作为封地,颐养天年;第三,需以我家将军为相国,主持燕国大政。” 秦越吐字清晰,而且每句话都说的极慢,仿佛要将那些字揉碎了放在子虚面前一般。 “将军大人,你们的胃口也太大了吧!”子虚有些气恼。 虽说,前不久秦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子敬得手,但是子敬部不是子之的主力,燕王子之的部属精锐尚在,还远没到屈膝投降的地步。 秦越笑道:“将军也可以将本将的原话回复燕王,燕王会做出最有利于子氏家族的判断的。” ······ “什么!”一声脆响在燕王子之的寝殿传来。 燕王子之怒不可遏,久久不能平静。 市被和秦越的胃口太大了,那可是督亢之地,是燕国最为繁华的所在,也是燕国人口最多,发展潜力最大的地区,他实在没想到,将军市被会拿督亢之地做文章。而且更令燕王子之生气的是市被居然有意得到子凰公主。 “王上,市被的如意算盘打的可是精明的很啊,一方面通过子凰公主的亲事来将公主殿下作为人质。另一方面,索要督亢之地,作为获得市被支持的条件,这是釜底抽薪啊。”子之的重要谋士鹿毛寿在一旁建言。 “不错,王上,末将也认为,市被这个人刻薄寡恩,多谋难断,且不善于听别人意见,不足为恃。”子虚附和道。 燕王子之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寡人听说你临走时,是下大夫秦越送的你。” 子虚说道:“是。” “他可是秦氏的那个秦越?”燕王子之多问了一句。 子虚点点头,“正是,秦氏三子,秦越排第二,秦开排第三。” 燕王子之沉声道:“此人如何?” 子虚没有立即回答,过了片晌,方才说道:“不敢欺瞒王上,臣看不透他。” 燕王子之点点头,“那就是了,这样的人又岂会久居于人下,市被可以放弃了。将这个条件除了第一条,尽数给秦越吧,这个人会给我们惊喜的。” “王上的意思是一言许二家,令其自乱?”鹿毛寿低声说一句。 燕王子之点点头,说道:“子凰既然已经许了秦氏三公子,那便没有再许二家的道理,想来他也明白,不会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的。寡人倒是好奇,若是一向刚愎自用的市被被最亲的人背叛,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 说话间,燕王子之低声笑了起来。 鹿毛寿和子虚忙说道:“大王英明!” 燕王子之道:“你告诉秦越,若是没有太子,齐国便没有北上的理由。寡人知道他与齐国有密约,可寡人和齐王之间,他总要选择一个的。”子虚这才大惊,不明白燕王子之话里的意思。 “大王,这···这是何意啊?莫非秦越是齐王的人?” 燕王子之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眼神有些浑浊,然后说道:“寡人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年生生拆散了秦尚和嫣儿,今日看见秦尚的三个儿子,寡人方才明白当年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短视!” 第575章 没有退路 安乐宫的士气越来越低! 巨大的伤亡和失败的气氛弥漫着整个安乐宫,尽管秦无衣已经将能送上宫墙的宫女太监全部都赶上了宫墙参加守御,但是人数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人手! 子阳的攻击波一波连着一波。 第一道宫门终于失守。 宫卫军损失兵马过半,第二道宫门也危在旦夕,秦无衣已经将暗中隐藏在安乐宫附近的秦府密谍和北谍司密探近百人也充入守城军队中,但是依然捉襟见肘。 安乐宫不是城池,除了宫人侍卫,再无其他人。若是有百姓的城池,秦无衣还能征发一些百姓壮丁守城,但这是王宫。 秦无衣站在宫墙上,春雁和甲十一站在她身边守卫。 宫墙上冷风呼啸,天空似乎有雪花飞舞,虽然不大,但是却让这寒气更加逼人。 甲十一替秦无衣将身上的大氅理了理,低声道:“小姐,大公子刚刚传来信息,东胡山戎王部三万骑寇边,兵锋已经越过燕山。” 秦无衣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她抬起头,那双如星的眸子也更加明亮起来。 “丑姬回来了。”淡淡的一句论断,却让身边的甲十一惊诧不已。 “小姐,丑姬不是和三公子去了韩国吗?” 秦无衣摇摇头,“是啊,所以说她已经回来了。前段时间,我就已经感觉到了,她就隐藏在蓟都的某个角落,一直在盯着我,我能感受到她的气息。”秦无衣看着城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帐散落在宫墙外,也亏的安乐宫借了山势,不然,面对那源源不断的冲击,又怎么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那是不是意味着三公子也要回来了。”甲十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无衣的眸子里瞬间闪现出一道亮光,不过很快就黯淡下去。 她摇摇头,终究将自己的希望埋藏到了心底里。 三哥哥这次最大的任务时保护公子职,他的职责不在这里。 秦无衣没有说话,姬悬脸上被一支羽箭擦面而过,留下了一道疤痕。 “秦小姐,刚刚我看见敌军大营又有异动,看来他们是不破宫门,誓不罢休了。”姬悬对秦尚也颇为敬重,所以在称呼秦无衣的时候直接称呼为小姐。 秦无衣点点头,说道:“我军伤亡如何?” 姬悬叹息一声,说道:“伤亡一千四百余人,能战之兵不足五百,虽有太监宫女千人,但是仅凭他们恐怕是起不了作用的。”那些人让他们抬抬东西尚可,若真要拿起武器和敌人面对面的厮杀,恐怕靠不住。 “秦无衣忽然嫣然笑道:“姬将军,刚才我收到家兄的来信,他正率领救兵往这里赶,只要我们在坚守三天,就能等到援军了。” “什么,三天!”姬悬大惊。“别说三天,以我们现在面临的阵势,就是三个时辰都是难上加难。” 姬悬也有姬悬的苦衷,他们已经连续奋战了这么长时间,许多士兵已经精疲力竭,若不是心中还有一股信念在撑着,早就一哄而散了。 秦无衣眼神古波不惊,她盯着姬悬,道:“姬将军,将军之父当年抗御匈奴而死,死前力战不降,击杀匈奴十夫长数人,百夫长一人,何曾想到退了?”秦无衣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在这种危机时刻,每个人都有贪生怕死之念,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是,有些时候,总有些事是超越生死的,总有些人是不畏死亡的。 “今日,叛贼欲破此宫门,我虽一介女流,尚且守在这紧要处。除非我死,不然不会后退半步。。难道姬将军堂堂男儿,竟连女子都不如吗?” 秦无衣劈头盖脸的一阵怒斥,让姬悬这个浮于世事的老练武将都不由得生出一阵羞愧之感。脸上自觉火辣辣的,不敢抬头盯着秦无衣看。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常身先士卒,为天下先。妾虽女流,但秦氏之誓不敢忘,燕国之气不敢泄。妾身后是大王,除非妾死,不然绝不许他们越雷池一步!”秦无衣冷冷的盯着姬悬,然后她转过身,将燕王剑抽出来,然后拄在宫墙上,就那样俯瞰着那宫墙之下的叛军。 “着甲!”秦无衣低声吼一句,在这个肃杀的气氛中,仿佛她美丽的容颜都染上了铁血的味道,一言一行间都散发出强烈的危机感。 甲十一和春雁帮秦无衣拿过来一套皮甲,铁甲太重,以秦无衣的身板,根本支撑不住。 “小姐一语点醒梦中人,是末将魔怔了,居然生了贪生怕死之念!”姬悬也算坦荡。 秦无衣并没有苛责于他,她死死地盯着城下,寒声道:“敌人开始进攻了!”她的声音很小,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听见这个奇女子的声音。六百精锐壮士和宫女太监都站在秦无衣的身后。 “杀!”姬悬拔出手中佩剑,率先大吼。 “杀!”众人将胸腔里所有的怒火和勇气也都咆哮出来。 刀剑相交,人命如同秋天的麦子,被收割。 一个人倒下,后面一个人马上补上位置。 就连那些太监宫女都手持兵器,在城头血战。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刻,若是无法退敌,所有的人都会死。 屈辱的死! 没有人会同情他们,就像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人命在几个时辰之前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样。 秦无衣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有些不真实,但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的眼角有水,是泪! 她的心口有火,是必死的信念! 如山尸体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到处都是吼声,到处都是都是喊杀声。甲十一和春雁想把秦无衣护在身后,可是秦无衣却低吼一声,“退开!” 她手持帅旗,亲自将一面燕字大旗紧紧地握住,拄在当地,那大旗飘飘,发出呼呼的响声。 忽然一支利箭呼啸而来,破空之声骤起,从秦无衣头顶飞过,将她头顶带的冠冕射落,长发飘飘,黑如暗夜的秀发随风清扬。 可是秦无衣却一动不动,从始至终,她的身影都没有移动分毫。 她站在那里,越来越多的人也站在那里,那座墙,就犹如永远也无法越过的鸿沟,就那样将双方隔成了两个世界。 雪下的愈发的大了! 秦无衣望着那飞雪,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那年雪下父亲带着她堆雪人。他想起了她的燕哥哥,那年,他们一起经历生死,一起在山洞中互相依偎着取暖。 燕哥哥,若有来生,我不想那么迟认识你,我不想成为你的妹妹。 若有来生,定不负相思意! 第576章 秦开,秦开! 危如累卵! 就在秦无衣以为这一次必死的时候,忽然甲十一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小姐,你看!” 甲十一的声音中露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 秦无衣顺着甲十一的手看过去,在茫茫人群中,他看见一面旗,旗上镶着一个大字。 秦! 非秦国之秦,乃秦氏之秦! 大旗下,一袭白袍似雪,那是思念良久的人啊! 秦无衣心中一颤,忙抓住宫墙上的垛子,眼眸深处也浮现出令人无法看透的色彩。 “是三哥哥!”她失声道。 “是三公子!”甲十一坚定的道。 秦开来了,秦开终于来了! 秦开在阵中望着不远处黑烟滚滚的宫墙,他也远远的看见了城墙上那个单薄的影子。 眉头一皱,喊道:“秦毅,你带五十精骑从左至右,给我将敌军阵型冲散!” 秦毅跃马扬鞭,大喊一声,“诺!” 秦开对身后剩余的三十骑道:“尔等随我直扑中军,我要取敌军上将首级!” “诺!” 在万军之中,他们的声浪很快就被湮没,但是没人敢忽视他们的存在,因为时机抓的刚刚好,所以当他们一出现在战场上,打了子阳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子阳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秦开的骑兵距离他已不过是数百步的距离。 子阳站在战车上,望着疯了一般的白袍黑甲的少年,惊呼道:“秦开?” 秦开抬头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相交。 子阳一顿。 子阳大声道:“只生擒,毋放箭!” 秦开冲的太猛,就连子阳的亲卫都被他冲的七零八落,子阳的这个命令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兵种能挡得住骑兵用尽全力的一次冲击。更何况周瑜的一百亲卫还是草原旧部,人马一体,冲击力更强。 秦开手持一杆银白色的长枪,光亮有些刺眼,在漫天的落雪中,犹如一个武杀神。 子阳身旁的副将急道:“将军,为何不能放箭,再被他冲下去,我军的士气就没有了!” 子阳眼睛里闪过一种莫名的光,他摇摇头,道:“你有所不知,他不是别人,他是秦府三公子秦开!” 子阳将最后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副将也听过秦府之名,对于秦府的公子也有过耳闻。可如今在这种情势下,这是战场,太子尚且可杀,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秦府三公子。 “将军,他是冲着你来的!” 子阳点点头,怒道:“这个本将自然知道,我非是惧他,而是···” 他没有说出来,不远处又有两名亲兵被他重重的击落马下。 他咬牙切齿的寒声道:“他是子凰的未婚夫君!” 副将这才明白,子阳所说的非是怕秦开,而是怕与秦开有婚约的子凰公主啊! 想到那个带铜面具的女子,副将也忍不住打个哆嗦。 同情的看了一眼子阳将军,心里暗道:“也真是奇了。身为子氏最天才的人物,对子氏情义寡淡也就罢了,反而对一个北境的私生子情根深种。偏偏整个子氏家族的人,对那个女子还怕的要死,这事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岂不成了笑话!” “给我挡住他,挡住他!”子阳看见秦开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心里也不禁有些发虚。 副将大吼一声,“结阵!” 近千人的亲卫军开始动起来,长矛兵在前,刀盾兵在后,弓箭兵在最后,虽然不能放箭,但是最后的杀招还是要准备的。他们以子阳为核心,围成了一个铁桶大阵。 围阵的步伐虽然很慢,但是场上的局势一下子被遏制住了。 秦开身后有好几名骑兵被挑落下马。 尤其是一枪将一名副将直接挑在空中,万军胆寒! 秦开眼见无法再向前冲击,跃马停下,大声道:“叛贼子阳,敢出来与我一战否?” 他将一名执旗的士兵挑在枪尖,然后冷眼看着子阳,大声约战。 子阳缩了缩脖子,怒道:“你才是叛贼,若非你是子凰心爱之人,今日吾必叫你尝尝乱箭穿心的滋味!” 秦开眸子一动,举起手中长枪,都没有瞄准,便向子阳甩了过去,去若流星,子阳大惊,都没来的及动弹。 那杆长枪便贴着子阳身边,穿过子阳御手的胸膛,将子阳的御手钉在了战车上, 银枪的尾部还发出嗡嗡嗡的颤动。 子阳惊骇的看着远处的秦开,秦开这一手必杀技,也让那些士兵心中胆寒。 秦开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蔑的瞥了子阳一样,抽出腰间的弯刀,又向右方杀去。 右侧又被秦开杀出一条血路。 秦开百人亲卫损伤近半。 子阳没有再战的勇气,这一次生死之间的接触,他也吓得不轻。 忙鸣金收兵。 秦开进入安乐宫。 血染征袍! 他的每一次冲阵,每一次杀人,都有一个目光死死地跟随着,心也全系在他身上,唯恐他出一点意外。 秦开的白袍早已经没有亮眼的白色,反而充满了刺眼的红。 秦开慢慢的走上宫墙,在台阶末端,秦无衣有些微颤的站在那里,两人四目相对。 两人都没有说话。 周围的气氛仿佛凝聚了一般。 秦毅等人停在台阶下,没有跟进,宫墙下传来叛军此起彼伏的退兵声。 秦开看着她,拾阶而上。 他走到她的跟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多日不见,她看上去似乎像大病了一场一般,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而她的脸也看上去更加瘦削了。 山河冷寂,容颜依旧。 只是这张熟悉的绝世容颜却让他心里微微发疼,她本应该在父兄的庇佑下快乐天真的活着,可是······ 可恶的乱世! 这一次秦开没有等秦无衣,他率先走过去,一把将这个令人心疼的女子揽在怀里,然后将她横抱起来,转身,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个人的身上。 秦无衣也没有挣扎,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 没有人会觉得秦开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北地的风气本就开放,他们虽然是兄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是什么非礼之举。 甲十一忽然觉得眸子里有水汽氤氲,她看着那两个背影,心里暗暗道:“夫人,你终于可以放心了!” 第577章 祸起萧墙 情况日益危急! 将军市被攻打王宫数月,死伤已经达到数万人,可依旧无法攻破守卫森严的燕王宫,实力的差距让市被愈发觉得这是一条漫长的不归路。 而压死市被反叛之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太子妃对他的冷漠。 太子坐镇东宫指挥全局,市被因为久攻王宫不下,心情烦躁,夜里偷偷溜到曾和太子妃欢好的那间屋子,想见见太子妃。 结果等了大半夜,却等来一句,“日后应当遵守为臣本分,不得逾越。”的传令。 霎时间让市被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他气愤地返回中军大帐,心中愈发不快。 秦越走进大帐,对市被道:“岳父大人,为何叹息?” 帐中只有秦越和市被两个人,秦越将灯芯挑的暗一些,手中还捧着一块圆形的玉器。 市被好玉,天下皆知。 “这是儿臣门客在楚国所购求之玉,夜间置于屋中,犹如白昼。” 秦越并没有穿盔甲,反而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袍。 天气愈发的冷了。 市被大喜,心中的不快稍稍和缓了些。 他接过玉珏,反手仔细观察,连连赞叹,道:“好玉,好玉。” 市被瞥了一眼秦越,道:“琴儿身子可好?前段时间听奴才说她病了。” 琴儿自然是市被之女,秦越的妻子子氏了。 秦越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机,不过脸上却是如常。低声道:“就是天气骤冷,不小心着了凉,儿臣已经延请燕国最有名的医师,调理几日,就会痊愈。” “嗯”市被鼻子里哼一声。 “琴儿自小身子弱,你又常年在外,你要多担待些。”市被看都没看秦越,眼睛只是盯着手中的玉把玩。 “奉阳君子岚在你手里吃了两次败仗,你此时前来我帐中,大营可安全?”市被转过话题,问秦越道。 秦越道:“奉阳君的援兵已经被我军阻于历室,暂时进不了蓟都城,岳父大人不用担心。” 市被点了点头,他示意秦越走近一些,道:“仗打到这份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太子平已经是强弩之末,只靠齐国我看也不过镜中水月,这两天我都在思虑子之的条件。你觉得呢?” 秦越看了市被一眼,说道:“可是我们若背叛了太子,恐怕于岳父大人声名有损。”毕竟背叛这种事,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之分,市被今日能叛的了太子,未来自然也能判的了别人,日后的路会更难走。 “名声?本将军要是在乎名声,又岂会在太子平身边鞍前马后!实力决定一切,只要我大权在握,天下人都得南面而跪,谁敢胡言乱语!” 市被脸上的横肉抖了一抖。 秦越微微眯着眼,低声说道:“若真如此,儿臣觉得可行。” 市被道:“你遣使去城内,说明我的意思,有些东西,本将军还要再确定确定。” 秦越道:“岳父大人,子虚将军已经在帐外等候多时,就等岳父召见了。” “哦?你何以知道?”市被狐疑的看了秦越一眼。 秦越道:“儿臣在秘密入城的路上遇见了子虚将军,便顺路一起过来了。” “快请!” 市被不疑有他。 三人又密议了一个晚上,当天夜里,市被派亲信大将继续佯装攻击燕王宫。他自己则率领三千精锐返回东宫。 东宫守将姬成看见东宫外黑压压一片,忙关闭宫门。 将消息承报太子平。 太子平正在和太子妃云雨,一时消息送不进去。急的他在外跺脚而无可奈何,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回到宫门口。 市被已经在宫门外等候。 “姬成,本将军有要事面见太子殿下,为何关闭宫门,阻本将于门外。”将军市被脸色铁青,盯着城上的姬成。 姬成担任东宫守卫之职,按说市被面见太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今日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因为据密报,昨夜有王宫里的人曾经去过市被的帅帐。 姬成在城上作个揖,假意陪笑道:“将军喜怒,太子殿下有吩咐,无论多么重要的事情,只能明天禀告,将军大人就不要为难卑职了。” “放屁!”市被的暴脾气那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赶紧给本将开门,天都要塌下来了,你还在这儿跟老子磨磨唧唧!你再不开门,老子斩了你。”市被骂骂咧咧。 姬成冷笑一声,道:“将军大人,卑职虽然职位卑微,但终究是太子殿下的人,将军就算不把卑职放在眼里,也应该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姬成是宗室之后,又是太子亲信之人,平时倨傲无比,哪怕是将军市被,他也不放在眼里。 市被一口老血差点喷在战车上。 他也明白,夜里要进东宫,除非太子许可,恐怕与制不合。 只是······ 谋士涂然站在市被身后,低声道:“莫不如我们强攻?” 秦越摇摇头,道:“东宫强高城固,一旦攻击受挫,于我们不利。”守卫东宫的是郎官大约两千人,都是燕国贵族子弟,非一般普通兵士,牵扯太多。 若是伤亡过甚,恐怕引起燕国贵族的集体抵制。 那么对市被来说,就有些头疼了。 秦越对市被道:“莫不如请将军诈言,齐国兵至,请太子立刻召我等入宫商议。” 市被点点头,道:“有道理。” 说罢,市被大声道:“姬将军,非是本将军对你无礼。实在是本将军刚刚得到消息,齐国兵马已经越过燕齐边境,直扑蓟都而来,若再迟疑,恐生变故。” 姬成看了一眼市被身后的兵士,皱眉道:“将军不是第一次来商议军情,这次何故带这么多的兵马?” 市被道:“王宫破城在即,路途之中,子之逆贼同党丛生,本将军岂能轻视。”市被心里急躁,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 姬成对身边副将说道:“你先守在这里,没有本将军的命令,就算是燕王来了,也不得开门。我立刻前往东宫,将这里的情况禀报太子。” 副将点点头,他是姬成的亲信,将他留在这里,姬成也放心。 姬成转而向市被道:“将军,非常时刻,末将不得不慎重,请将军稍待,末将这就去禀报太子。” “你!”市被指着姬成,他真是有杀人的心思。 姬成道:“职责所在,将军勿怪!”说罢,也不理在会市被,转身离开。 第578章 人心啊,人心! 姬成这一次没有太拘泥于君臣之礼,明知太子和太子妃已经休息,也强行逼迫当值的禁卫禀报东宫前发生的事情。 太子很快就召见了姬成。 这几日,太子的精神看上去并不好,想来是忧思过度所致。 “姬成,这么晚了,到底是何事?”太子平心情烦躁,王宫久攻不下,广阳大营又被奉阳君击溃。虽然秦越的大军及时赶到,稳住了蓟都城外的局势,但是情况依然不够乐观。 “殿下,将军市被深夜求见,说齐国兵马越过了燕齐边境,要求拜见殿下,被末将挡回去了。” 太子平脸现惊喜之色,忙道:“齐国发兵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本殿下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太子怀疑不已,起兵之前,双方有过约定。只有太子派使者前往齐国请兵,齐国才会发兵。可是,到目前为止,太子平并没有派人请兵啊! “末将不知!这话是将军市被亲口说的。” “去,将他给本太子叫过来,本宫倒要看看,齐国什么时候发的兵?”太子已经有些怒气了。 这么多年,将军市被深受太子平的信任,他也一直支持太子平,可是最近太子平总感觉将军市被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 “殿下,将军市被此次前来,率领了不少的兵马,末将怕?” 太子大怒,他现在心底深处所积攒的怒气早已经按奈不住,骂道:“怕什么?难道怕他造反不成!”太子平忽然双目赤红,看上去恐怖不已。 就在这时,殿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姬成知道,那是太子妃的声音。 太子听到这个声音也微微一顿,道:“市被不会背叛本宫!本宫给了他炙手可热的权力,给了他富可敌国的富贵,他岂敢背叛本宫。” 姬成脸上露出难看的神情,怒道:“太子,市被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这两日我安插在市被大营的密探报告,市被和宫里那位的使者有过往来。” “什么?此话当真?”太子平寒声道,他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姬成道:“千真万确,市被先后两次和宫里使者密谈。至于谈的什么,无人知晓。” “该死的东西!”太子平猝骂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大殿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姬成脸色大变,一个郎官跌跌撞撞的冲进殿内,浑身是血,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将军市被反了!” “什么?” “什么?” 太子和姬成同时惊叫一声。 两人同时惊叫,但是心情却完全不同。 姬成怒急,一把抓住郎官的衣领,骂道:“本将临走时不是让王副将严守宫城,严禁出入吗?市被如何能轻易得手?” 那郎官低声道:“是···是···王副将偷偷打开了宫门!兄弟们猝不及防···” “该死!”姬成暗骂一声,没想到自己信任有加的副将居然被人收买。 他不是无能之辈,很快平静下来,沉声道:“殿下,情势危急,请殿下入后殿暂避。” 太子惊讶之余,更多地是愤怒。他拔出腰间的剑,怒道:“本宫待市被不薄,他为何背叛本宫?” 就在这时太子妃也从后殿走出来,太子平看到太子妃出来,一把抓住了太子妃的胳膊。 姬成忙道:“殿下,末将一定挡住叛军,请太子和太子妃避往后殿。”说罢,不等太子回答,便转身离开。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太子平像失了魂魄一般瘫倒在太子妃的怀里。他伸出手抚着太子妃的脸庞,道:“爱妃,他们为何背叛本宫,为何啊?”仿佛他也弄不明白,人心为何如此难以满足。 要知道,这几年太子对市被几乎是言听计从。君臣相遇的典范也不过如此。 可就是这样,也止不住某些人膨胀的野心。 太子妃将太子平揽在怀里,此刻的他,看上去似乎和之前所有的时刻都不相同。他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看着让人心疼。 心疼! 这是太子妃多年以来第一次对这个男人生出愧疚的心思。 就是自己背叛他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没有什么负罪感的。因为,她从始至终,对太子平就没有爱。 没有爱,便不在乎。 不在乎,便心无挂碍。 宫门外灯火通明,喊杀声此起彼伏。 太子平能听见那令人心颤的脚步声,以及刺耳的弩箭声和喊杀声。 “爱妃,齐王答应本宫,要助本宫登基为燕王,不是诳本宫吧!”事已至此,他所能依靠的只有齐国了。 他相信市被,市被背叛了他;他相信秦越,秦越是市被的女婿;现在的他只有齐国了,若齐国也背叛他,那他就一无所有了。 真正的孤家寡人! 太子妃脸上的神情立刻冷了下去,从始至终,她的幸福也好,感情也罢,都只是政治的牺牲品。无论是齐王,还是太子,何时又真正是因为她这个人对她另眼相待了。 所以她要报复,用自己的身体报复,用自己的名声报复。报复齐王,报复太子,报复所有将她当做政治工具的人。 她的眸子暗淡下来,刚刚生出的一点心疼因为太子平的一句话瞬间烟消云散。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渐渐地小了起来。 忽然,大殿的门被人重重的撞开。 一队士兵鱼贯而入。 空荡荡的大殿,宦官和宫女早已经不知去向,整个大殿就剩下太子和太子妃两个人。 市被冷着脸踏步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正是秦越。 太子平看着市被慢慢走近,他缩了缩身子,忽然咧嘴笑道:“市被,本宫待你不薄,为何叛我?” 市被手中提着一个人头,怒目圆睁,死不瞑目,正是东宫守将姬成。 血一点一滴的滴在地上,泛出一朵朵血花。 市被将姬成的人头扔到太子平的面前,然后俯身看着太子平,慢悠悠的说道:“你问我为何叛你,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太子妃,她为何冷落于我?”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太子妃,眼睛里散发着火热的异样。 太子平一愣,他不可思议的转身看了一眼太子妃,然后又转眼看了一眼市被,仿佛将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 良久没有说话。 他惨然一笑,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甩手就是一巴掌,将太子妃扇倒在地。 “**!**!”他咬出两个词,然后喷出一口鲜血来。 太子妃则从始至终冷着一张脸,那冷艳的脸显得更加迷人,也更加致命。 市被看到太子妃被扇了一巴掌,立刻狂笑起来。他一边指着太子妃道:“贱人,你可曾想过有今日?今日本将军就让你知道,拒绝本将军的后果。我会在太子面前占有你,然后将你扔给我的那些士兵,让你尝尝被抛弃的滋味!”他近乎变态的狂笑着,怒吼着,似乎要将所有的怨气都在这一刻抒发出来。 第579章 双杀 太子妃并没有露出慌张或者恐惧的神色,反而将自己的衣服理了理,然后坐起来。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有的只是一种空洞的默然。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在这种危机时刻,你就只有打你妃子的本事吗?”杀人诛心,莫过于是。她紧盯着燕太子平,一字一句的质问。 太子平脸色数变,最终再也没有说话。因为市被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只听得刺的一声,太子平的瞳孔一瞬间变大,不敢相信的望着将军市被,“你···你敢行刺本···宫?”他的肚子上插着一柄短剑,伤口处鲜血顺着衣服开始往下流淌。 “行刺?姬平,本将军忍你很久了,今日我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最有资格拥有燕国最美丽的女人。”说罢,他转过身,看向太子妃。 他脱掉了大氅。 “你们先出去!”将军市被下令。太子平跌倒在地上,但是因为伤口不大,他还无法立即死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妃子受辱,而自己会慢慢的将身体内的鲜血流干。 他想死! 但是死而不得! 没有回应。 市被皱了皱眉,他转过身,看着大殿上跟随自己进来亲卫们。怒道:“你们是聋了吗?没听到本将军的命令?” 秦越在一旁微微低着头,从一进门开始,秦越就什么都没做,仿佛自己隐匿在空气中。 所有人不动! 将军市被有些不耐烦,他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他将目光猛地一下子盯在秦越身上,看着秦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想要做什么?” 秦越穿着铁甲,身后红色的斗篷显得有些亮眼。 他慢慢抬起头,然后望着将军市被,忽然嘴角慢慢溢出一丝冷笑,道:“外舅大人,你问他们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或许你该问问你自己,你怎么回事?”秦越声音中露出寒芒。仿佛那暗夜里刺骨的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你···你敢这样对我说话,我是你外舅,是燕国的大将军,你···” 秦越打断他的话,冷笑道:“你话太多了,来人,让他安静安静。” 刚才还稳如泰山的武士,听了秦越的命令,立刻便动了起来。两人将市被按住,上来一人,直接上来冲着市被的胸膛踢了一脚。 市被虽是将军,但是久居高位,基本上很少去过军营,再加上年龄也不小了,哪受得了这些大汉的力气。差点没被踢的背过气去。 “秦越,我···待你···待你不薄,你安敢如此?”市被弯着腰,一边呻吟,一边吞吞吐吐的道。 秦越哼了一声,他看了旁边太子平一眼,然后说道:“如果我没听错,刚刚太子殿下也是这样对你说的。”秦越慢慢的走近,走到市被身边,然后低声在他耳朵旁边说道:“外舅大人,你放心吧,你不会白死的,你完不成的事情,我来替你完成,你实现不了的心愿,我会替你实现。” “畜生,你···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市被大怒,“你什么时候收买了我的亲卫?” 市被暴怒,他想不通,自己待秦越也算真心,不仅将女儿嫁给了他,而且给了他自己能给的一切。权势地位兵权,他能给的,他何尝犹豫过? 秦越白的有些透明的脸看上去仿佛冰雕一般,他笑道:“外舅大人,太子殿下待你又如何,你还不是背叛了太子?你为什么这样做,我便为什么这样做。这还都是向外舅大人学的呢?” 市被到这一时刻,才惨然明白,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且这下棋之人,还是自己一手栽培培养起来的。 他捂着胸口,猛烈咳嗽两声,说道:“原来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你以为投靠子之你就能荣华富贵了吗?做梦!太子一死,在外的诸公子必然要全部回国争位,到时候少不了腥风血雨,你杀了太子,又杀了我,在燕国那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秦越好笑的看着市被,笑道:“外舅是个明白人,谁告诉你,我是子之的人?子之提出的条件是不错,督亢之地、相国之位、甚至还会嫁我宗室之女,可是本公子既然蛰伏了这么久,你觉得这些东西就能满足我?” 市被惊道:“莫非···莫非你是齐国的密间,你投靠的是齐国!” 秦越脸上得笑更加灿烂,道:“外舅大人终于聪明了一回。” 市被这才明白,算计来算计去,居然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齐国和太子有约,太子殿下刚刚说了,他并没有派人去齐国请兵?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活着出去吗?你虽然收买了我的亲兵,可是外面还有我的宗族,他们遍布燕国军队的每个角落。只要有一人在,你便掀不起风浪。” 秦越慢慢走近,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忘了告诉你,我告诉你的消息是真的,前番我已经假借太子和太子妃的命令,派人去齐国请兵了,算算路程,估计齐国的大军已经越过燕齐边境了!”拿到太子的印对于秦越或许很难,但是对太子妃来说轻而易举。 市被惊愕的看着秦越,忽然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安静的太子妃,太子妃早已经站了起来,太子匍匐在她的脚下,鲜血流了一大滩,有气无力的呼吸着。 “莫非你们···”市被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两个抓住他的亲兵,一人一把短剑,从左右两侧的腰眼刺入,他瞪大了眼睛,死盯着秦越,鲜血从嘴里喷出来。 “你猜的没错,所以我说你是个蠢货!你的宗族此时也已经全部因举兵谋逆而被诛杀,外舅大人,你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他忍辱负重,在市被府上受人敌视,终于熬出头了。 秦越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心。 他感受到了,这是权力的力量。 市被眼神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秦越走过去,太子平也已经奄奄一息,秦越将市被腰间的剑解下来,然后走到太子平身边,太子平的眼神中也露出恐惧来,他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是任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却终究挪动不了半分。只是早已经心硬如铁的秦越举起手中长剑,直刺入太子平的胸口。 太子暴死! 他将剑扔在市被的手边,然后走过去,将身上的鲜血甩了甩,对太子妃道:“太子妃殿下,将军市被勾结子之,谋杀太子,如今市被已经伏诛,这可惜末将还是来的迟了,没能保住太子殿下,望太子妃殿下节哀,我等护卫殿下杀出重围!” 推一本书《袁阀》 因为偶然的机会,看到一本写三国故事的小说《袁阀》,作者文笔细腻,也很用心。为我们还原了一个激情澎湃的时代,打开了一幅别样的三国画卷。书荒的朋友们可以支持支持哦! 第580章 突围 “唔···” 秦无衣低声呻吟了一声,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梦。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 秦开的脸色也有些憔悴,他从赵国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就是怕秦无衣出点事,万幸一切安好。 “三哥哥?”秦无衣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这里是东宫的一处偏殿,秦无衣已经在这里睡了一个晚上。 秦开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一松,一直紧绷的弦也松弛下来。这些天所有的担心,害怕都在看到他的这一刻烟消云散。 秦开一把按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将被子盖在她身上,说道:“你这些天累坏了,再好好歇一会儿。” “三哥哥,你···你没有受伤吧?”秦无衣盯着秦开,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秦开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接着便道:“安乐宫虽然固若金汤,但是终究不能长久,久困之下,恐怕无生还的希望。”秦开脸上布满了担忧。 如果是一座城池的话,久守还有希望,但是安乐宫除了秦无衣先前储备的粮草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供应。而且最要命的是兵员的缺乏。 他们的人不多了! “三哥哥的意思是?”秦无衣已经猜到秦开想要做什么了,她一直觉得,秦开在打仗的时候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尤其是当他认真的去思考战场态势的时候,他的样子会格外的有吸引力。 “我们必须突围,留在安乐宫只能等死!” 秦开盯着秦无衣,斩钉截铁的说道。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安乐宫绝不是这种有生机的死地。 秦无衣没有立刻回答秦开的话,而是低头沉思片刻,说道:“可我们往那里突围呢?安乐宫的位置决定了我们只能往西突围,就算突围出去,没有军队的接应,依然逃不出敌军的追击。”蓟都附近是燕国的核心区域,一望无际的平原向四周伸展开去,这是骑兵作战的天堂。 秦开寒声道:“往昌平方向突围!” 秦无衣惊叫,“三哥哥是说?” 秦开重重的点点头,说道:“二哥原本驻守昌平,他离开的时候必然是倾城而来,留守的军队数量有限。燕国的内乱已经发生了这么长的时间,各地的勤王军还在观望之中,所以二哥不会留守太多的兵马。我已经让依兰和赵一回去调兵了,只要我们能拿下昌平,固守待援,只要坚持到援军的到来,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周瑜眼神坚定,目前的局势对他们来说确实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可是王上那里不一定会同意三哥哥的意见。”秦无衣忧虑的道。燕王是一个把面子看得极重的人,这种逃跑的计划估计很难让他点头。 秦开道:“我已经见过王上了,王上也同意了。”秦开自然知道,突围相比固守,其实危险性是相当大的,如果不能说服燕王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不过,秦开知道,此时的燕王,比起面子,更在乎生命。 如果真要二选一的话,他会选择活下去。 “当真?”秦无衣惊疑道。 秦开点点头,道:“千真万确,我刚从宫里回来。”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子阳为什么突然围而不攻?”秦无衣面带疑惑的问道。 自从秦开入安乐宫以来,城阳君子阳一直处于围而不攻的状态。这让秦无衣感到疑惑,毕竟,安乐宫的守卫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战斗力了。秦开所部也只剩下几十人,对于战局的掌控其实没有多少助力。 秦开却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为什么。” “什么?” “因为我的身份。”秦开想起了那个面敷铜具的女子。 秦无衣皱眉。 秦开伸出手,将她眉间皱起的纹路抚平,低声道:“因为我是子凰公主的未婚夫君!” 秦无衣惊诧,俄而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子凰公主在子氏之中地位极重,性子又怪癖,也怪不得子阳都要忌惮。 秦无衣心里生出一股淡淡的酸味,那个女子确实是她最强劲的敌人。 一直都是,各方面都是。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和秦开是兄妹关系,不可能再有别的结果,但一想起他和子凰公主之间的婚约,她还是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秦开见她脸色不太好看,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让王上和王妃等人在中间,以姬悬将军为护卫,你带他们朝西突围。”秦开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她,只能转过话题。 “那你呢?”秦无衣捕捉到了秦开话中的漏洞,紧张的一把抓住秦开的袖子,问。 秦开握住她的手,道:“我会在今夜率领剩余的亲卫直扑子阳的中军大营,然后利用王上的车辇将他们引到南面去,这就是我能为你争取的机会。”秦开的语气很慢,但是坚定如铁,仿佛没有人改变他的心意。 “可是?”秦无衣还想说什么。 秦开紧握住她的手,道:“没有可是,你必须协助姬悬将军,用最快的速度从安乐宫突出去,并且设计进入昌平城,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我们没有别的机会,你必须一击必胜。”秦开盯着秦无衣,冷冷的说道。 秦无衣看着秦开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他的脸有些粗糙,手上的茧子更是扎人。 她想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开看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道:“我没事的。” 简单的一句话,两个人却同时松了一口气。 半夜时分,秦开将自己的亲卫骑兵招在一起,然后乘着夜色的掩护,向子阳的中军开始突击。 秦开并没有过多的纠缠,而是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在冲入子阳军的营寨之后,向营帐点起了大火,让整个子阳大军乱成了一锅粥。 子阳本来已经歇息,可是听到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忙从床上惊坐起来,骂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副将忙冲进大帐,急声道:“不好了,将军,是秦开在冲营,好像还有燕王的车辇!” “什么?你可看清楚了?”子阳大怒,一把抓住副将的衣领质问。 副将被子阳凶恶的眼神吓了一跳,忙吞吞吐吐的道:“卑职···卑职看清楚了,确实是秦开!” 子阳气的直接一个巴掌就抡在副将的脸上,“我是问你燕王的车辇可是真的?” 副将被一巴掌差点扇掉两颗牙齿,他捂着脸,说道:“卑职看清楚了,是燕王的车辇。” 子阳暗骂一声,“他们朝哪边去了?” 副将指着东面,说道:“朝南······!” 子阳冷哼一声,沉声道:“想逃,真把我当摆设不成,立刻集结兵马,给我追!”子阳的声音伴着冷风,远远地传了开去。 第581章 暴风雨前的小宁静 燕国北境,令支邑! 燕国发生内乱之后,留守北境的上大夫秦朗开始集结兵马,准备南下勤王。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东胡山戎王部三万骑兵压境,犹如黑云一般笼罩在令支邑和整个燕国北境的城头。 卢龙城因为秦开不在,实际上主政的是姜复和呼韩邪两人。秦开临走时,将卢龙的最高指挥权交给了秦朗,但是燕国内乱发生后,他便立刻返回了令支邑。 因为相比卢龙,令支邑的安全更需要他的坐镇。 为了保障后方的安全,他甚至不得不去了一趟俊糜城,专程拜见了自己的伯父——秦坚。 两人在书房之中谈了两个时辰,没有人知道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叔侄两谈了什么,只知道,会谈结束之后,秦朗返回了令支邑,并且开始布置令支邑的防务。 书房之内,几天的长途跋涉,让秦朗感染了风寒,这几天一直咳嗽不止。 可他仍旧每天要在书房待到半夜。 东胡山戎王大军压境,已经逼近了燕山南麓。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这个时节并不是秋高马肥之时,所以他们的骑兵战斗力并不强。 可是头疼的是他们也没有劫掠一番就返回东胡,反而待在燕山南麓,在燕山南麓安营扎寨。 从获知东胡兵南下的那一刻开始,一道道坚壁清野的命令就从令支邑的上大夫府传出去,传遍整个北境。 所有的百姓和物资全部撤入沿边城内,就连房子都一把火全部烧掉,这是之前秦开给秦朗献的计策。 书房中烧着红红的炭火,秦朗低声咳嗽了两声,在整个屋子显得特别的清亮。 已经成为秦府上大夫夫人的太子妇窦氏端着熬好的粥轻步走了进来,她身着一件朴素的锦衣,慢慢的走到秦朗身边,柔声道:“夫君,还是歇息歇息吧,你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窦夫人看上去脸上布满了担忧的神色,原本就虚弱的脸上有着病态的潮红。 秦朗见自己的夫人进来,忙站起来,拿起旁边挂着的斗篷,责怪道:“天这么冷,你跑来干什么?”边说话边替窦夫人披上斗篷,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旁边的火炉旁。 侍女们都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妾身在屋子里待着也闷的慌,便过来看看你。”窦夫人也咳嗽一声,她连着生了两个孩子,再加上第一个孩子生产时落下了病根,所以身子骨一直就很弱。 “你啊,就是不听话。三弟临走时,还给你留了一瓶药,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留下的,你可要按时服用。这些年,我一直派人寻访那位姑娘的踪迹,想给你根治了这病,可总是寻而不得。”说着他叹息一声,语气中满是担忧。 秦朗说话间,从背后揽住了窦夫人的腰,将下巴贴在她的头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里。 “说实话,我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秦朗动情的说道。 窦夫人感受到来自丈夫的柔情蜜意,也紧紧贴着他,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夫君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尽说些让人心动的话。” 秦朗柔声道:“婉儿,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去齐国的莱都,你当年说过如果有机会想和我一起泛舟出海,去寻那神仙的住处?” 窦夫人嘴角翘起了一个暖暖的弧度,充满了柔情蜜意。她感受到丈夫胸前心脏的跳动声,回答道:“当然记得,我听那位老人说有个叫蓬莱仙岛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人没有忧愁,没有争斗,只有和和美美的生活。” “你现在还想去吗?”秦朗的目光盯着远处墙上挂着的一副舆图,舆图上诸国的边界纵横交错,国家有大有小,星罗棋布的分布着。 “当然想啊!如果可以,我宁愿和夫君一起在那里慢慢变老!”窦夫人坚定的答道,仿佛她已经和秦朗到了那个地方,正在观看仙岛上升起的太阳。 “可是那样的话孩子们怎么办?”今日的秦朗格外的温柔,他本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可是今天窦夫人能感觉到他比以往更加温润。他的笑声有着别样的感染力,听的人心里暖暖的。 “对啊,把孩子们忘了。”窦夫人可爱的顶顶他的胸膛,笑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天孩子都会叫父亲了?” “真的?”秦朗一把将窦夫人转过来,盯着她的眼睛,激动的大叫,道:“可是真的,为何不早告诉我?”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可是当女儿也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一般。 “走,带我去看看,我要亲自听一听。”秦朗急的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就要去听听女儿咿咿呀呀叫父亲的声音。 “你啊?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这番模样啊?”窦夫人忙一把抓住秦朗,抱怨道。“孩子早就睡着了。” 秦朗这才卸了气似的道:“唉,你早该叫我的,你早该叫我的。” 窦夫人抓住秦朗的手,柔声道:“你急什么,时间还长着呢?孩子又不是不叫了。” 秦朗轻轻一笑,重新将妻子揽入怀中,道:“你说的也是。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秦朗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舍。 “什么事?” “燕国内乱已起,我秦氏无法独善其身。到现在小衣也好,三弟也罢,没有只言片语的消息传回来,估计蓟都那边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我不能只守在北境,我要去···蓟都!”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盯着妻子的眼睛,毅然说道。 窦夫人吓一跳,忙抓住丈夫的手,她死死地盯着秦朗,道:“可是,蓟都是什么情况,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去了又能干什么?再说了,东胡大军就在左近,你走了,这偌大的秦府怎么办?” 窦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已经从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来,她以前还没这般脆弱,但是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每当秦朗离开的时候,她总是容易心惊胆战。 秦朗伸手帮她擦掉眼泪,然后低声道:“东胡人这次来的不是时候,他们更多地是做一种姿态,不用太担心。就算他们胆敢犯边,我也已经有所安排,你不用担心。蓟都我是不得不去,有些事你不懂,这是我们秦家唯一的机会,若不能扶持公子职登位,恐怕将来留给我们秦氏的只有败落一途!” 良久,传来窦夫人弱弱的声音,“什么时候去?” 屋子里安静良久,然后秦朗沉声道:“明天!” 第582章 王家亭的命运 燕国南境! 王家亭是坐落于燕国核心地区督亢之地的一座小山村,全亭大概有一百六十户人。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年关已过,但是亭里的人都窝在自家屋里,享受着寒冷中难得的闲暇时光。 王老二是亭里的泼皮,他光棍一个,又好吃懒做,时常在村里游荡,逐渐成为村里人眼中的“狗不理”。 今日他好不容易偷了李二家的一只鸡藏在村后的土地庙烧烤吃了,正准备在土地庙睡一个回笼觉,但是震天的马蹄声扰了他的清梦。 他骂骂咧咧的出来,正准备破口大骂,可是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王家亭的前面,如同洪流一般的军队开始向王家亭这边碾压过来,旌旗飘扬,放眼放去,看不到边际。 走在最前面的是少量的骑兵哨探,紧接着是滚滚的车流,那是战车兵,走在最后的是步兵。 整齐的步伐踩出令人心悸的声音,那响声仿佛能将人的心脏震破一般。 警惕心极强的王老二忙跑到土地庙的山后,紧紧地盯着那支超出他意识的大军,身为一个常年生活在齐燕边境的边民,他对那支军队的旗帜太过熟悉。 那是齐国人的军队。 紧接着,便看见那山洪一般的洪流,冲入宁静的王家亭,仅仅片刻的时间,整个王家亭便鸡飞狗跳,浓烟滚滚。 王老二悲痛欲绝,他本人并不喜欢王家亭,在这里没留下什么好名声。但是他偷过李二家的鸡,抢过王老九家孩子的衣服,偷看过赵寡妇洗澡的样子,甚至还夜里听过陈大壮家的墙角。 可那些让他既兴奋,又害怕,既享受,又惭愧的画面却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整个王家亭已经血流成河! 他吓的蜷缩在土地庙后面的荒林中,嘴里咬着荒草,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 过了许久直到喧闹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他才敢畏畏缩缩的跑回家,可是当他走在平时熟悉宽阔的街道上,才惊觉原先热闹的王家亭,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到处都是人的尸体,到处都是刺目的血迹。 尸积如山,断壁残垣! 他着急忙慌的跑到赵寡妇家,推开赵寡妇家的门。赵寡妇的孩子被摔死在井边,他的腿脚不由得哆嗦了两下。他不顾一切的冲进屋子里,才发现,在一旁的土炕上,赵寡妇衣衫不整的被刺死在土炕边上。 王老二抱着自己的头,撕心裂肺的大喊。 他随手捡起赵寡妇家里的一个木棒,然后冲出赵寡妇家的院子,朝着那灰暗的天空,怒吼! 他的家,没有了。 这一天,燕国有无数个王家亭这样的乡亭在齐国人的铁骑下,成为乌有。 这一年,齐国尽起五都之军及北地之众,计近五十万大军以名将匡章为帅,济阳君田有文为副帅,联合中山国,举兵入燕。 匡章所率主力突袭燕齐边境,二月十八日,破燕国重镇平舒,五日后,又破燕国重镇易地。至此,燕国黄河天险尽失,国门大开。空旷富庶的的华北平原,督亢之地展现在齐国人的眼前。 中山国相邦司马騆率中山国主力大军十二万为偏师,从西南边境只扑燕国,尽取曲逆、桑丘等十四城。兵临易水,直打到武遂才被驻守武遂的将军赵垣击败,阻于易水,暂时停滞了中山国军队的脚步。 而东路的齐军一路上势如破竹,仅仅用了数月的时间,就尽取燕国南部地,兵临蓟都城下。 燕国各军损失惨重。 甚至在燕国南部诸郡县,出现了郡县守令开门投降的情况。 蓟都! 蓟都混乱的形势,终于因为齐国大军的突然到来,完全失去了控制。 更令燕国人心痛的是,原本支持太子的下大夫秦越,居然反叛太子,公开叛燕入齐。 整个蓟都外围的要塞,尽数落于齐国之手。 这一变故,就连自诩运筹帷幄之中的燕王子之都没有想到。 奉阳君子岚、司马姬去病率残部四万人退入蓟都内城,固守! 而齐国则完全肃清了外围的反抗势力,将整个蓟都内城团团围住。更要命的是,齐国副帅济阳君田有文率兵突袭蓟都城外的北方要塞昌平,将刚占领昌平不久的秦无衣姬悬所部团团围住。 昌平城! 燕王哙被安置在昌平城守的府中,途中许多的宫人已经走散,就连燕王的一些嫔妃都免不了被掳掠的命运。 秦无衣脸色苍白的坐在堂上,她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去打探秦开的消息,却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 不过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在昌平燕王不仅收获了驻守昌平的精锐军队三千人,而且征发昌平百姓义勇近万人。临时编成了一支军队投入守城的队伍中。昌平本就是要塞,有了这一万人,粮草又充足,济阳君田有文虽然强行攻城数次,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秦卿可有消息?”燕王哙的脸色稍稍好了些,毕竟经历过生死的他现在终于有了较为安全的容身之处,虽然尚未脱离敌军的控制,但最起码,比之前孤立无援的状态要好的多。他问的,自然是为他引开追兵的秦开了。 姬悬看了一眼秦无衣,微微叹一口气,道:“回王上,从蓟都传回来的消息,齐国大军已经占领蓟都外城,子之的叛军正盘踞在内城固守。原本包围我们的子阳被齐国济阳君斩杀,至于下大夫秦开,目前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姬悬微微想了想,将这些天汇总的消息理了理,说了出来。 燕王哙也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此次寡人能逃出生天,幸赖秦开出力,他若有不测,让寡人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姬悬点点头道:“王上说的极是,末将已多派了几波人前往蓟都打探,只是如今齐国大军兵临昌平,就算他们有什么消息,恐怕也传不回来了。” 燕王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沉默良久,问道:“我让你发布王檄,诏天下诸军勤王的事,办的如何了。”燕王一行人刚一抵达昌平,燕王便分道派出使者,诏诸郡县、诸封君和大夫出兵勤王,兵集昌平。 并传令以无终邑守上大夫姬俨为将军,世子姬无夜为中大夫;令支邑守上大夫秦朗为将军,卢龙令下大夫秦开为司马,以姬俨为帅,统北境边军南下勤王。 姬悬沉声道:“使者已经分道赶赴各地,只是末将担心?” “你担心什么?”燕王哙冰冷的眼神盯着姬悬,质问道。 姬悬最终大着胆子道:“末将只是担心他们会和南境各处兵马一样,持观望态度,甚至迎齐军入城。” 齐兵北来,燕国的一些贵族不仅没有抵抗,反而打开城门,迎接齐军入城。也正是因为如此,齐国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攻占了燕国超过三分之二的国土! 局势糜烂,以至于斯! 第583章 秦越献计 蓟都外城,齐军大营! 齐军主将匡章正在大帐中来回踱步,他是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将领,身上穿着朴素的锦袍,留着八字短疵,皮肤黝黑,身影显得高大威猛。他是从一名小兵因为战功逐渐获得齐王信任的,在齐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和战绩。 大营的后壁上挂着一张牌匾,匾上用齐国的篆书写着两个字——慎战。 这是他的座右铭,也是时刻提醒自己的话。 作为享誉六国的顶级名将,这次攻燕,关于谁来做齐军主将曾经在齐国朝堂掀起了不小的争论。地位比他尊崇的贵族不少,主动请战的王族更是多如牛毛,功臣宿将也不乏其人,但是最终齐王仍然选择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匡章,将灭燕的任务交给他这个百战老将。 齐国灭燕,势在必行! 大帐里除了十余名副将之外,还有刚刚被齐王封为琅琊君的秦越。 匡章盯着挂在帐中的那面巨大的舆图,沉声道:“整个燕国,除了蓟都以北的北境兵马和西境少数兵马,其余的城池已经全部放弃了抵抗,你们倒是说说,如何攻取燕国北境。” 匡章人在蓟都,但心早已经在蓟都之外。 蓟都内城虽然还有近五万残军抵抗,但是忠于子之的几支兵马已经先后被齐兵吃掉,燕王子之的败亡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占领燕国全境也是可望可及的事。 秦越公开叛燕归齐,也成为燕国贵族叛燕的导火索。毕竟秦越不是别人,而是北境豪族秦氏的子孙,他的选择本身就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上将军,末将愿分八万精兵北上,给末将一个月,末将必扫平北境。”说话的是司马田丙。 “上将军,末将愿往!末将若去,都无须精兵八万,给我五万兵马足矣!”另一名将军争道。 “五万,你也太瞧得起燕国人了,别说五万,三万人都够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的面红耳赤。 匡章微微皱了皱眉,骄兵必败,齐军中蔓延的这种骄傲情绪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一旁的公子田需说道:“上将军,琅琊君出身北境,何不听听琅琊君的意思?”公子田需此次负责攻燕大军的粮草,他的话极有分量。 大大帐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燕国投降将领身上。 匡章点点头,道:“有道理。琅琊君,你也不必藏拙,王上半个月后便会抵达蓟都,还希望在这半个月内君能献妙计,助本将军灭燕。”匡章停下脚步,看向公子田需下首的秦越。 秦越归附齐国,齐王不仅封他为琅琊君,而且官拜亚卿,摇身一变,成为整个征燕大军的副帅之一。齐王此举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希望借封赏秦越来争取燕国一些贵族和官吏的归附。 当然此举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对于这么重的赏赐,许多齐国的将领感到不理解,也觉得不应该。 秦越沉思了片刻,他看着匡章道:“本君想知道上将军想怎么攻取北境。”秦越如今的地位甚至比匡章还要高,毕竟,能在齐国封君的人,并不多。哪怕是匡章已经位居上将军,但依然没有获得封君的机会。 匡章并不是那些倨傲的将军,他作战一向以谨慎著称,因此稍一沉思,便指着身后的舆图。笑道:“北境的燕国边军有九万人,分属三地。上大夫姬俨驻守无终,离蓟都最近;令支邑上大夫秦朗兵力最强,还有卢龙邑下大夫秦开,实力最弱。本将的意思自然是先攻取昌平,然后挥师北上,破姬俨主力,然后绕道东向,令派一将军沿通邑东进,形成合围之势,会师令支,将秦氏兄弟困死在令支附近,就算不能歼灭,也足以让他们对燕国形势失去影响力。等大局已定,他们的作用便可有可无了。” 这本是天衣无缝的好计谋。 只是秦越听完之后却冷笑连连。 匡章脸上也显露出不悦来。 司马田丙怒道:“琅琊君,你冷笑是何意?是在讥笑上将军之谋吗?” 秦越扫了田丙一眼,然后向匡章行了一礼,道:“上将军,是否还记得我初归大王时向上将军所献之谋?” 匡章点点头,道:“自然记得。琅琊君告诉我要严明军纪,收买燕国百姓民心。” 秦越点点头道:“不错,我初入齐军时就曾向上将军言明,此次王上的心意是灭掉燕国,收燕地而为齐国之境,收燕民为齐国之民。因此诸军军纪必须要严明,决不能放任掳掠的行为发生。可是大军自平舒至蓟都,越境千里,齐军杀人越货,掠人妻女,无恶不作。燕军虽然碍于齐军势大,溃逃于野,可是燕国百姓却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恐怕王上的并燕计划要就此夭折了!” 匡章的眼角动了动,秦越所说的军纪败坏他何尝不知,不过这次齐军空国而来,又有势如破竹之势,军士们难免养成骄兵,就是那些手下的将领们也各存私心,这军纪就是想约束也约束不了啊。 他沉着脸,没有说话。 司马田丙冷笑道:“我就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琅琊君这是对燕国百信心怀仁慈了?还是在讥讽我齐国军队没有军纪。燕国的大军尚且不足一战,更何况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是燕国北境兵马,也不过区区数万人而已,我以数十万击之,焉有不胜的道理。” 秦越向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盯着司马田丙道:“田司马好大的口气!你以为我秦家驻守北境靠的仅仅是三万军队吗?” “什么意思?”田丙疑惑。 秦越眯着眼道:“燕国北境,名义上有能战之士九万,分三地驻守。但是在燕国犯罪者,多年来基本上全部发配北境,以战功赎罪,更有三邑五十城近男女四十万口。需战之时,男女皆可引弓策马,上阵杀敌。昔日东胡大单于十万骑兵遮天而来,先父阻之于碣石山。数十万百姓持棍抬石而战,乐死羞生。田司马不会天真的以为我秦氏百年来真的只靠区区三万人就为燕国驻守千里北境吧!” 这才是秦越批评匡章不修军纪的意图。齐国人自己将自己的大业亲手毁掉了。 他也没想到齐国越境而来,居然骄奢淫逸到了这种地步。 在整个燕国南境,燕国的百姓已经拿起武器,开始反抗。许多人远遁山林,然后聚集为兵,专门截杀落单的齐国士兵。 在齐国未发兵之前,秦越数次借太子妇的口向齐王声明严明军纪的重要性,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近些天来,就是秦越自己帐下的三万兵马,军心都出现了浮动。 燕国的旧贵族统一倒向了齐国,但是受到齐国压迫的还是普通的百姓。 和数量庞大的百姓相比较,贵族的归附实际上已经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那琅琊君的意思是?”许久没有说话的匡章问道。如果说这帐中还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的话,那也就是主帅匡章了。他也有他的难处,此次北上,许多军队名义上听他调动,可实际上领兵之人要么是齐国贵族,要么是王族子弟,乘着这次北征镀金的,明面上还能听他调遣,可是背地里做什么事他又岂能一一看顾的来。 秦越叹息一声,眼眸深处,露出浓浓的杀机,道:“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本君以为要想破北地兵马,需先破蓟都,擒燕王子之和燕王哙,然后以逸待劳,整军蓟都等候燕国北境兵马南下,然后在蓟都决战。”秦越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不去北境,齐兵便能掌控战争的主动权! 第584章 瓜姑娘 在蓟都东北方向的一座山岭中,有一个猎户亭。在最东首的一家,一个身穿深色麻衣的姑娘正在溪边洗衣服。衣服是一件男子的外衫,上面满是血迹。 在河边,还有另外几个婆娘也在浣衣嬉闹。 “阿瓜,听说你去山那边采药的时候捡了个男人回来,可是真的?”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婆子边敲打着衣服,边笑着问阿瓜。 旁边另一个略有些俏美的年轻女子则皱皱眉,道:“三姑,你就别取笑阿瓜了,你明明知道她不会说话,还取笑她!” 被称作阿瓜的女子嘴角溢出一弯淡淡的浅笑,摇摇头,示意没事。 俏美女子摇摇头,端起面前的陶盆,走到阿瓜身边,蹲下身子,道:“你别听我三姑胡说,她就是管不住一张嘴,人是不坏的。” 婆子瞪了一眼俏丽女子。 阿瓜笑得很有感染力,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在意。 俏美女子转过头去,看见不远处阿瓜家的茅屋前站着一个人影,笑道:“阿瓜,不是姐姐说你,这后生长得可真俊,我看啊,你既然救了他的命,也不要把他放走了,就留在家里做个赘婿吧,也省的许伯伯担心你嫁不出去。” 阿瓜是这个百十户人的猎户村有名的美貌姑娘,只是却有一个先天不足,那便是一生下来便不会说话。而且因为生她的时候,她的母亲难产而死,后来她的哥哥又为了救她被野狼咬死,所以,村里的人渐渐地也就萌生了距离感。 她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只是原本说成的几门亲事,在听说了她的这些“历史”之后,纷纷打了退堂鼓。 阿瓜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门上站着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秦开。他拄着一根拐杖,看见阿瓜在河边浣衣,便朝这边走来。 他上次以身犯险,驾着燕王哙的御车向东突围,将子阳的主力带离了安乐宫。不过后面还是被子阳追上,在作战过程中,和秦毅等人失散,他自己也身受重伤,跌落在一条河中。幸而被河边浣衣的阿瓜所救。 他已经在阿瓜家里养息了三天,都是阿瓜姑娘照顾他的起居。除了膝盖还有些疼痛之外,身上其他的伤已经好多了。 他走过来,阿瓜看见秦开居然从屋子里出来,忙站起来,他向秦开示意,外面凉,不要多待。只是她不会说话,只能急着拿手比划。 秦开心里微微一暖,看她急切的样子,应该是怕自己着凉。于是摇摇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笑道:“我没事的,你看,我都可以上阵杀敌了。” 阿瓜急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俏丽姑娘轻笑一声,道:“你这公子看上去英英俊俊的,怎么这般无趣。阿瓜是担心你受风寒,我们山上风大,可别冻着你才是。”山头上还有没有融化的冰雪,盖上薄薄的一层,像极了一顶白色的帽子。 秦开看着亭里的炊烟,朝俏丽姑娘问道:“这位姐姐,我想问一问这里距离蓟都有多远?” “蓟都?”俏丽姑娘想了一下,然后笑道:“原来是大地方来的啊,蓟都是什么地方没听过,我们山里离通邑倒是有二三十里路。”通邑已经是她这个村姑所能知道的最大的地方了。 阿瓜睁大了眼睛看着秦开,然后忙俯下身,随手捡起一个石子,在地上写起字来。这个姑娘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会写字,写的弯弯曲曲,不甚好看,倒也能帮助两人交流。 秦开俯身看着她在地上写的字,写着,“你要走?” 秦开看着姑娘的眼睛,点点头,道:“是的,我已经叨扰的够久了,该离开了。” “可是你的伤口还没好,会流血的。”她写道。 秦开顿了片刻,然后低声道:“我知道,可我现在必须赶回去,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干!” “你要去打仗?”阿瓜写道。 “嗯!”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打仗?”她明显变得不高兴起来。 秦开微微皱眉,旁边的俏丽姑娘看不下去了,忙道:“许伯伯是一名老兵,一条胳膊就是在战场上被砍断的,阿瓜的两个哥哥也先后死在了战场上。”俏丽女子看来是阿瓜的闺中密友,她看秦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忙替阿瓜解释。 秦开点点头,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想起他醒来时见到的来个独臂老兵,他一辈子都在上战场,自己的一条胳膊留在了战场上,两个儿子也战死沙场,但是那个人脸上却没有丝毫对国家的记恨。 他嘴上常挂着的一句话就是,“我老了,再也没有办法替燕国上战场了。” 秦开刚要说话,却听见一个壮汉手中提着铜锣,从亭的东头一直敲到了西头。边敲便边喊道:“王上谕旨,家有男丁者,立刻在亭长家里登记,领取武器,前往昌平勤王!”壮汉一边跑一边叫嚷,亭子里所有的男人都快速的行动起来,浣衣的婆子听说要打仗,忙叫苦不迭。倒是俏丽姑娘却笑嘻嘻的道:“官府征兵了,王绪哥哥肯定开心死了,我得看看他去。”女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丢下浣洗的衣服,便直奔而去。 秦开望着阿瓜,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我记得许伯伯有腿疼的毛病,又是独臂,恐怕上不了战场。” 阿瓜脸色苍白,她俏丽的脸上白的像一张纸一样,咬着有些干涩的唇瓣,没有说话。 “我替许伯伯去!” 说完便抓起阿瓜的手前往亭长那里登记。 他现在身体伤口还未完全好,他决定,先不暴露身份。 亭长是一个黑脸的中年人,全亭登记造册的壮丁共两百三十二人,他看见阿瓜走过来,嘴角扯出一个坏笑,沉声道:“瓜丫头,你爹爹呢,快叫他来登记,这次全亭一百三十二丁,一个都不能少。” 他觊觎阿瓜的美色已经很久了,不过一方面忌惮那个独臂许老头脾气暴躁,另一方面也是对阿瓜克死人的历史心存忌惮,所以心里虽有这个意思,但是却迟迟不敢动手。 秦开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不安好心,道:“我来替瓜姑娘家应征!” 亭长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的一个井盖上,撇都没撇秦开一眼,看他身上有伤,怒道:“哪里来的后生,不要命了吗?” 第585章 家的样子 亭长越看秦开心中越是来气,如果不是这里的人太多,有损他的威严,估计他早就抡起拳头伺候了。 看着秦开的脸色并不好,他眯着眼,犹如一条隐藏在地底里的毒蛇,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机会。 “怎么,你不服?” 秦开盯着亭长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嘴笑道:“当然没有,只是觉得亭长未免管的太宽了些。”秦开虽然笑着,但是那笑容却有着轻视的味道,尤其秦开的眼神,让他感觉到如芒刺在背。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秦开冷笑一声道:“有何不敢?莫非亭长还要将我的嘴封了不成?”阿瓜看着秦开因为她的事和亭长起了冲突,忙急的一把抓住秦开的胳膊,然后使劲的摇头。 她想说话,可是感觉舌头打结,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亭长指着秦开咬牙切齿了半天,终究忍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法子。 他看着秦开,心里暗暗咒骂,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不是逞能吗?那我就让你去战场,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于是冷笑一声,对阿瓜姑娘道:“瓜姑娘,既然这位后生要替你家应征,我想着以许老弟的功劳,也该如此,还希望他不是一个银样镴枪头,只是长得好看而已。战场之上,是会死人的!”他故意将最后一句话说的极重,明摆着威胁。 阿瓜吓了一跳,她忙转过身去看秦开,可是秦开却没有多说话,而是从亭长身后的壮丁手里一把抢过一杆长戟,抓起阿瓜的手腕,转身就走。 亭长看着秦开的无礼模样,再看看他们俩亲密的样子,心里只是冷笑。 这次定然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秦开抓着阿瓜的手走了一会儿,忽然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笑眯眯的靠在一颗大石头上等他们。 那个青年名字叫王绪,是这个猎户亭里箭术最高超的人。站在他身旁的是那个俏丽女子,俏丽女子名叫无双,是阿瓜最要好的朋友。 “秦兄弟,亭长又为难你了吧!”王绪抱着长戟,拍了拍秦开的肩膀。 秦开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多看了他一眼。 “唉,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在整个亭子里,谁不恨他,谁不想打他一顿。可是,也没办法,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亭长,不是我等普通百姓可比的。” 秦开看着青年的脸,青年的脸上还有些许稚嫩的神色,他皮肤黝黑,眼睛奇大,胳膊像小树一样粗壮,倒是一个难得的勇士。 “这要你这次在战场上立了功,你便可以无视他。”秦开盯着王绪,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是吗?你也这样想啊!”王绪颇为感慨的拍了拍秦开的胸口,不过俄而又脸上露出几分失落来。 “只是我听人说,就算我在战场上杀死了敌人,我的功劳也不会算在我头上,只会算在我的上司头上,那岂不是要便宜了亭长,想想就来气。”王绪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在长戟上砸了一下。 秦开摇摇头,道:“你不用怕,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谁也拿不走。” 王绪笑得更开心了,两人虽然只是简单地见过几面,说过不多的几句话,但是王绪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哈哈,那就希望真如你所说。” 秦开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阿瓜的手,忙松开道:“阿瓜姑娘,方才情急之下失礼了。” 阿瓜微微一呆,然后生气的将秦开推开,径自去了。 无双看见阿瓜走了,也没有说什么,微微一笑,也跟着去了。 秦开望着阿瓜的背影,看着王绪,道:“这是怎么了?”王绪则笑弯了腰,一副颇为理解秦开的样子。笑道:“秦兄弟,瓜姐姐是个苦命人,你可不能辜负她。” 秦开心中叹息一声,他的情债已经欠的够多了,这几天的相处,秦开也能感受到阿瓜姑娘对他心意。燕国女子对爱情的表达总是自由而直接的,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天,但是阿瓜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他也能感觉到那股浓浓的情谊。 当然他心中对这个姑娘也并非没有一点波澜,虽说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但是看着她的模样,秦开便不想让她在受被人欺负。 秦开看了一眼王绪,也没多说什么。向阿瓜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秦开回到阿瓜家茅屋的时候,阿瓜一个人正在做饼子,那是男人远行时装在行囊里的干粮。 阿瓜正蹲下身子,将干柴往灶台里放。 秦开走进厨房,站在阿瓜的身后,低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秦开的声音不紧不慢,这是他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不想她担心。 阿瓜瘦小的肩膀忽然微微一抖。 秦开走过去,跟她坐在一起,紧挨着她的身体,道:“我知道你怕我会像你的两位哥哥一样,但是我在这里可以跟你发誓,我不会有事。我也不会容许自己有事。” 阿瓜忽然低声抽泣起来,她转过身,猛地扎进秦开的怀里,大哭起来。 “许伯伯进山打猎未归,等许伯伯回来,你好好照顾许伯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在战场上的好消息。”秦开一边拍着阿瓜的背,一边低声说话。 不知为何,他在这个女子身上见到了母亲的影子,尤其是那两天帮他煮羹做饭,还要照顾他起居的时候,忙碌的影子,紧张的眼神,像极了小时候在草原上受了伤,回到家的情形。 他搜肠刮肚了良久,想起了那个词,叫家。 这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这个女子或许很平凡,但换句话说,她的身上多了一些其他人没有的烟火气。在秦开所认识的女子当中,她多了几分记忆中那个陌生世界的样子。 阿瓜将头从秦开的怀里探出来,她拿起身边的一根柴,在地上划道:“要活着回来。”她的目光中闪过几分倔强,还有几分温柔。 秦开重重的点头,他会活下去。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呢?怎么舍得死! 第586章 姬武 通邑是蓟都东北方向的一座要塞,地处平原,两山夹城,成为蓟都外围的一座天然城堡。 通邑守的名字叫姬武,是姬氏的远支,也是一名年近花甲的老将。在齐国攻破蓟都外城的第一时间,便指挥所部士兵三千人关闭城门,固守待援。同时征发通邑丁壮,得两万人,全部在通邑集中。 城阳君子阳在通邑外围被齐国名将济阳君田有文击杀之后,姬武更是收集子阳的散兵,得两千人,进一步加强了通邑的防守。 济阳君田有文并没有立刻攻击通邑,而是率主力扑向蓟都西北的昌平,留副将田异率兵两万,驻守通邑城外,伺机攻城。 秦开跟随猎户亭的征用兵士混合编入徒兵,也就是步兵之中,他现在还不想暴露身份。 姬武的胡子都花白了,不过他依然每天尽职尽责的上城指挥防御,田异连着攻了三日,并没有取得相应的战果。 这天中午时分,秦开和王绪两人扒了两碗饭,然后在城墙上站防,两人站防的地点在城楼附近,因而能很清晰的看见站在城楼上远眺城外的通邑守姬武。 姬武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的将校,正在对姬武道:“姬大人,蓟都危在旦夕,子岚将军有令,令你立刻出城前往蓟都勤王。”中年人所说的将校自然是指燕王子之了。 姬武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姬武身边的副将林贤皱了皱眉,盯着中年将校,道:“邓通,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忘了当年大人对你的知遇之恩了,岂敢如此对大人说话。” 邓通却哼了一声,手持符节,冷笑道:“林贤,你放肆。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我乃手持符节的特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贤眯了眯眼,脸上虽然怒气上涌,也不敢反驳。 邓通身后四个武士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看上去形势一触即发。 王绪碰了碰秦开的肩膀,秦开肩膀上有伤,立刻扯动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秦大哥,你看看那个蓟都来的官,官位不小,居然连姬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你看看他身后的武士,居然敢将手按在剑柄上,也太无礼了。” 秦开对姬武的立场并不清楚,所以这也是他不敢立刻摆明身份的原因之一。 “确实很无礼,这四个人该杀!” “该杀?”王绪奇怪的看着秦开,他没想到秦开淡淡的说一句,居然将杀人说的那么直接。忙笑道:“王兄,你也···”说话间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开看着王绪忽然咧嘴笑起来,虽然不敢出声,但是眉眼间的嘲讽却很明显。 “你笑什么?”秦开看着他问。 “还真别说,秦大哥,你刚刚说话的样子还真的挺像将军!”王绪低声道。 秦开微微一愣,忙道:“我也就是胡乱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邓通,你想做什么!”林贤暗中戒备,怒吼一句。城垛子旁边站岗的士兵们忙举起长戟戒备起来。 秦开和王绪也不敢再说话,将邓通五人团团围住。 “姬武,你要造反?”邓通大怒,他紧紧地盯着姬武,指着姬武大骂。 姬武淡淡的扫了邓通一眼,然后道:“我不杀你,你走吧。”对于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不想多说。 既然姬武已经摆明了态度,邓通便知道,自己调兵的希望已经落空。毕竟子氏的得位就不光彩,这些姬氏老人,不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又岂会去救援子氏。 如今子氏一族死的死,逃的逃,基本上全被齐国大军包围在了蓟都内城,蓟都数十万百姓也流离失所,往北而逃。 眼见情势愈加危急,子之便分道派出使者前往各地招兵勤王。 邓通眯着眼,和姬武对视了片刻,然后说道:“姬大人,你敢抗旨?” 他手中拿出一半虎符,道:“这可是调兵虎符,你居然弃制于不顾,弃军法于不顾?” 姬武则慢悠悠的冷笑一声,道:“本将眼拙,看不清这是什么东西,本将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活命就滚回去,想死那就送你一程。”姬武的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 邓通青筋暴起,他握紧虎符,然后指着姬武道:“好,姬武,你等着,等奉阳君平灭了叛乱,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也不敢在耽搁,唯恐姬武变卦,带着四人,立刻从城墙上下去。 林贤看着姬武,道:“大人,就这样放他走了?”邓通原本是姬武的副将,姬武颇为倚重。不过后来邓通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傍上了奉阳君子岚,地位扶摇直上。对姬武没少报复,林贤就是想不通,如今齐国大军压境,并且有诛杀子氏一族的意思,姬武更应该乘着这个机会除掉邓通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想到姬武却放走了他。 姬武摇摇头,他死死地盯着城下那望不到边的齐国营帐,沉声道:“军心聚难散易,子氏虽是国贼,但那些人也都是我燕国男儿。如今齐国大军已经吞掉我燕国一半的国土,凡我燕国儿郎,自当手持利剑,为国家死战,岂能再将兵器指向自己的同袍?燕国再也经不起这样的内耗了。” 林贤微微点了点头,对于这个一心为国的老将,他的心里只有尊重。 “姬将军,我有一策可破城外齐军!不知大人有意听否?”秦开和王绪本来也手持长戟,可是当他听到姬武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秦开觉得虽然还不能亮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可以逐渐的去接近这个人。目前的燕国乱局,需要更多的有志之士参与到保卫燕国的这场战争中去。 姬武转过身,看着秦开穿着简陋的皮甲,腰间悬着一把弯刀,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开,见秦开英武不凡,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林贤却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秦开向姬武微微行了一个军礼,道:“在下是一名徒兵。” 姬武身后的其他几名校尉立刻不愿意,其中一人大怒道:“你是谁手下的兵,居然敢向大人建言?” “来人,将此人驱赶出去!” 秦开冷着脸,冷哼一声,道:“姬大人,在下虽然职位低微,但胸有破敌之策,大人不会因为在下的身份就轻视于我吧。”秦开盯着姬武,朗声说道。 第587章 用盐破冰之策 姬武看到秦开器宇不凡,自然不敢轻视,他镇守通邑多年,虽然没经历过大战,但是也非庸才。 他能看出秦开是在激将他,不由得对这个青年多了几分好奇。 “少年人不识大体,你可知城下领兵的是何人,城下的齐军又是何军?”姬武盯着秦开责怪道。 秦开抬起眼睛,迎着姬武的目光,道:“还请大人明示。” 姬武花白的胡子微微一抖,他指着远处齐军的营帐,说道:“你们看左边的方向,战车密集,乃是齐国著名的车兵大阵,在我燕国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一旦冲击起来,无异于摧枯拉朽。再看中军,以骑兵居首,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据我的观察,应该是济阳君田有文训练多年的骁骑,他可是连骑兵战大师上大夫秦尚都交口称赞之人,他训练的骁骑就是仿照秦大夫所立,横行济北啊。”姬武虽然久未参加战事,但是见识却极广。 秦开听到姬武提到父亲的名字,心里微微一动,也不由得想起那个身影来。父亲对他虽然没有养育之恩,但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自己也已经在心里原谅他了。 秦开点点头,道:“大人所言正是,不过,以卑职的拙见,济阳君田有文虽事事学秦大夫,可对于骑兵战术只知皮毛,未通精髓。”出身草原的秦开自幼就生长在骑兵队中,对于骑兵的战术自然知根知底。 姬武还没有说话,林贤却已经忍不住内心的轻视,沉声道:“你一个小小的徒兵,岂敢轻视济阳君。就在半个月前,我们在城楼上眼睁睁看见他用了不到四万人,生生吃掉了城阳君子阳的兵马,子阳也算是子氏的俊杰,可是连半天的时间都没支撑住,就全军覆没。莫非你比城阳君还要厉害不成?” 姬武挥挥手,笑道:“林副将,你听他说完。”相比那些唯唯诺诺之人,姬武更欣赏那些直言敢谏的部下。 秦开盯着林贤,嘲讽一句,“看来林副将是被齐军吓破胆了。当年上大夫秦公在济北歼灭两万齐军,声震天下,也未见的齐国士兵有什么三头六臂。济阳君田有文虽然建立了骑兵,然而数量有限,且运用骑兵之时,只是将骑兵作为步兵的补充,估计他歼灭城阳君子阳所部之时,用的便是以骑兵断其归路的办法吧。” 林贤听出他的讥讽之意,虽有心讽刺,但是姬武已经说话了,他也不敢违拗。并且他也奇怪,这小子居然能说中济阳君田有文的战术。 秦开对姬武道:“卑职这两日看齐国兵马攻城,只是试探虚实。或许是在等待齐国后援大军,卑职的意思是要想占据主动,绝对不能死守城池,要知道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姬武猛然睁开眼睛,盯着秦开道:“你的意思是?” 秦开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主动攻击,齐国兵马以车兵为主,虽然车兵动起来气势如雷,可在通邑,它并没有优势。通邑之东为沽水,以北有山岭,只有南门适宜车兵展开。大人只需要遣一军,夜袭齐军大营,制造混乱,然后佯装败退,撤往沽水的冰面之上,等齐军撤到沽水之后,大人再纵兵出击,到时候沽水冰裂,定叫齐军有来无回。” 姬武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抓住了秦开此策的关键,盯着秦开,道:“沽水的冰往年要到二月份才会慢慢融化,你怎么就敢断定齐军踏上沽水,冰面就会裂开。” “卑职曾经私下里去探查过,沽水上结的冰已经有消融的迹象,我只需要一件东西,就可以帮助大人化冰。” “什么东西?”姬武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盐!大量的盐!”秦开知道,燕国最不缺少的就是盐,通邑更是设立有监盐官,专门负责盐的生产和运输。还有大量的盐商煮海盐,从事盐业生产,产出不仅供应燕国,还会远销诸侯。 林贤冷笑一声,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虽然天气有回暖的迹象。可是沽水的冰面没有两个月是消融不了的。盐乃是调味之物,于融冰有何益处?” 秦开道:“只要给卑职足够的盐巴,卑职就有办法让沽水的冰在某个时间段内融化,若是能让齐国人站在沽水之上,那便是歼灭敌军的最好的机会。”秦开脑海深处,有一个盐能破冰的想法,虽然还没有证实,但是他决定相信自己的记忆。他不明白这个记忆来自何处,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但又似乎那个想法由来已久。 他也分不清楚。 “你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吗?我活了这么久,从未听过有盐能破冰这种事情。”林贤冷笑。 秦开说道:“林副将,只要齐军主力抵达城外,以我军的兵力,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吧。只要我方援军不到,通邑迟早会落入齐军之手。若是我军能在齐国大军到达之前,吃掉这股齐军,一来可以提振士气,稳固军心;二来也可以震慑敌人,为援军到来争取时间。”燕国目前南部各地已经投降齐国,许多城守甚至转身当起了齐国的官,只有蓟都以北的郡县城邑尚未沦陷,而且燕王哙的勤王诏书已经送达各地,估计各处城守都会立刻征发丁壮,南下勤王。 秦开不由得想起秦无衣来,看猎户亭收到的诏书,应该是已经抵达昌平,甚至可能还比较安全。 这也是秦开并没有着急赶往昌平的原因。 他一个人赶过去,意义不大。卢龙地处北境偏远之地,军队到来需要时间,而且仅凭卢龙的兵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现在唯有 多联合各地燕军,方有胜利的机会。 他也不仅暗暗着急,也不知道大哥秦朗的大军到何处了? 他已经秘密派人前往卢龙调兵,只希望卢龙那边能尽快南下。 “大人,此子满口胡言,末将认为不值得信任。”林贤才不相信什么狗屁的盐能破冰之法。他少说也跟随姬武多年,虽没有打过大仗,但是也清剿过附近的山匪,对于这种歪理学说是绝不会相信的。 姬武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城下,唱起了厚重的鼓声。 林贤在一旁惊道:“不好,齐军又攻城了?” 姬武忙站起身来,他扶着城墙上的女墙,紧紧地盯着城下开始调动的齐军,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开道:“卑职燕蛮儿!”秦开这个名字在燕国还是有些名声的,毕竟秦尚的幼子和子凰公主的未婚夫婿两个身份,就足以让他声名大显,他之所以敢在猎户亭说真名是因为在那种偏僻的村子,不会有人关心他这个人的。 “我记住你了,今日起你和你身边的那名武士就是我的亲卫了,你的提议本将会好好斟酌一番的,无论如何先打退齐国的这次攻击再说。”齐军已经不给燕军机会了。姬武的脸上浮现一股浓浓的担忧之色。 秦开忙道:“谢大人!” 第588章 首胜 田异是济阳君田有文的副将,也是齐国青年将领中的佼佼者,如今不过三十五六岁的年级,看上去精神饱满,如蛇一般冰冷的眸子里散发着阴狠和狡猾的光芒。 他站在战车之上,居中指挥。 徒兵在前,弓弩兵在后,车兵在右压阵,携带者大量的云梯、攻城木,登城车等攻城器械,开始向通邑进攻。 南门正是他们攻击的重点。 双方你来我往,在城墙上厮杀起来。 多年来,强大的齐国兵马很少遇到过令他们印象深刻的大败,尤其是面对羸弱的燕国,齐国一直在燕齐争锋中处于强势地位,因此齐国的攻击更加大胆。 不过,这次田异却没想到碰了一个硬钉子。 双方从早晨一直打到日上三竿,在城墙上反复争夺,但强大的齐国军队恁是没有寸进半步。齐国兵士以云梯攀爬城墙,姬武则以滚檑木,石块和弓箭阻击,基本上人还没有爬上城墙,就被燕军从数十丈高的城墙上打落。齐军用攻城木想撞开城门,姬武则以热油灌之,并投下火把,将攻城木下的士兵活活烧死闷死在攻城木下。 一波又一波的士兵被驱赶上城门,留下一波又一波的尸体。整个通邑的城墙周围都散发着尸体恶臭味和刺鼻的血腥味。 尤其是城门口则飘荡着浓烈的烧焦的味道。 浓烟滚滚,双方在浴血的厮杀中,不断地有人倒下,又不断地有人冲上前去。 齐国兵马遇上了自从出兵以来最艰苦的阻击。 秦开和王绪并没有安静的战立在姬武的身后,而是挑选了几个猎户村的射箭好手,在城墙上寻找机会,专门射杀对方的什长、屯长等军官。 王绪紧跟在秦开身后,两人射杀一人换一个地方,射杀一人换一个地方。在城墙上来回穿梭,对于打乱敌人的部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古代战争,对于将领和军官的依赖,尤为严重。尤其是中下级军官,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旦将对方的头领制伏或者射杀,那么其他的士兵就成了无头的苍蝇。 军心士气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秦开射杀了三名指挥攻城的屯长,五名什长,王绪也射杀了一名屯长,两名什长。 敌人的攻势慢慢的缓下来,士兵的军心开始浮动,甚至有一些士兵直接转头就跑。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恐惧便如一场瘟疫一样开始在整个军队中弥漫开来。 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无数个,开始溃败。 齐军开始后退了! 田异站在战车上,望着战场上的情势,大为恼怒。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裨将军道:“王则,你领五百执法兵,在后阵督战,有后退逃逸者,斩!有迁延不进者,斩!有乱我军心者,斩!”连着说了三个斩字,他的声音浑厚,围在周围的士兵微微一凛。 王则大声道:“末将领命!” 田异大声吼道:“立盾阵,所有攻城士兵,不得退入本阵,若强行冲阵,杀无赦!” “嗨!”所有的士兵大声呼喊。 宽大的盾牌被树立在军阵的最前面,长戟和长戈被架在盾牌上,形成了一道道严密的戈林。锋利的戈和锐利的戟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嗜血的光芒,许多败退下来的骑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的同袍手中。 许多士兵跑的太急,刹不住脚,一个个撞在锐利的戈和戟上,溅起一阵血雾,惊呼刚过,眼看不活了。 王则一边率领五百执法兵,强行杀死了冲在最前面的溃兵,一边大喊。“田将军有令,所有攻城兵马立刻重新布阵,重新攻城!有后退逃逸者,斩!有迁延不进者,斩!有乱我军心者,斩!” “前进!”五百执法兵齐声大吼。 终于在斩杀部分溃逃士兵后,溃散的齐兵被威慑住,开始重新集结。 通邑城墙之上。 秦开望着城下混乱的局面,忙对姬武道:“姬大人,此时是我军出击的最好时机,卑职请求大人能派一军直冲溃兵本部,只要将这数千人重新冲溃,溃兵反冲之下,强大的冲击力足以让敌人的中军动摇。” 姬武也在时刻关注着战场上局势的变化。 老成持重的他又岂会发现不了这稍纵即逝的战绩。 他点点头,对林贤道:“林副将,你立刻率三千甲士,给我将这股溃兵冲散,不要给他们重新集结的机会!” 林贤猛地点头:“诺!” 姬武又对秦开道:“你说你善于骑射,我便将我仅有的三百骑兵交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秦开昂首道:“卑职明白!” 姬武重重的点头,他拔出手中的剑,大声道:“将士们,血耻的机会来了,齐国欺压我们已久,今日我们便让他们尝尝我燕国儿郎的利刃,然他们在我们的利剑下流血,恐惧,直至死亡!本将亲自为你们擂鼓,助威!” “必胜!必胜!”全军肃然,军心士气大震。 林贤所率三千精锐甲卒身披厚厚的铁甲,手持长戈和长矛,列着整齐的队列,将尚未集结在一起的齐国溃兵直接冲的七零八落。他们犹如决堤的洪水,冲破河堤,犹如汪洋一般。 秦开拔出弯刀,身后三百骑兵静候。 他以刀指天,大声道:“我身后大旗便是尔等的方向,大旗所指,所向披靡,哪怕刀山火海,你们都要紧跟在我身后,给我冲!” “必胜!必胜!” “向敌军右翼,冲!”右翼乃是齐军的车兵,秦开抓的就是车兵行动不便的弱点,只要自己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将车阵冲乱,笨拙的战车不仅不会成为利器,反而会成为束缚齐军战斗力的最薄弱一环。 王则眼看着好不容易拾起来的士气被燕军一冲,便一败涂地。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刚刚聚拢起来的齐国士兵再一次被冲散,只不过这一次,就是五百执法兵的利刃,也无法阻止齐兵的溃散了。 因为在他们右翼,车兵已经被城内燕军的骑兵搅乱了阵型,失控的战车在战场上横冲直撞,连后军大阵都被冲乱。 兵败如山倒,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第589章 再设谋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燕军击杀齐军近三千人,并且让整个齐军大营后撤了数十里。 凉风习习,城墙上的旌旗发出响亮的声音,整个通邑外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到处都是倒塌的残垣断壁,燕军打了齐军一个措手不及。 田异兵败之余,收拢溃兵,暂时在通邑外围朱龙坡安营扎寨。 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姬武极为高兴,在通邑城守府,姬武设酒宴,犒赏有功将士。 秦开也有幸列席末座。 林贤立下了大功,姬武赞赏不已,并且赏了林贤一把好剑。林贤感激涕零之余,也颇为挑衅的瞥了秦开一眼。 秦开则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自顾自的和王绪在最末座吃菜。 姬武又走到秦开身边,端起一爵酒,道:“此次能破齐军,你也功不可没,你可满饮此杯。” 秦开朗声道:“谢大人!” 他看见秦开肩膀上有血迹,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今日战场之上负伤了?” 秦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的袍子上渗出嫣红的鲜血来。笑道:“回大人,这并非末将之血,乃是敌军之血。” 姬武点点头,赞叹道:“真是我燕国的好男儿!若我燕国男儿都似你这般,那这国便亡不了!”他的眸子里露出淡淡的担忧,不过更多地却是不屈。齐国叫嚣要将燕国从诸侯中抹去,可是他这个老燕人还没答应呢。 秦开忙呼不敢。 姬武转身对诸将说道:“此役歼灭齐军三千人,俘虏一千多人,乃是我燕国为数不多的大捷,齐国骄兵至此,今日始尝一败啊!更重要的是我军伤亡不大,不然,这通邑就危险了。我已经将今日大捷八百里加急,送往昌平,想必王上的赏赐也不会太迟。”姬武知道,大战之时,没有什么比赏赐更能激发将卒的战斗力了。 林贤昂首道:“都是大人谋划有方,方有此捷。” “唉,话不能这样说,此次歼敌甚众,乃是众将齐心,大军用命之故,不然难有此捷。诸将的功劳,本将军不会视而不见的。”姬武低笑起来,他驭众极严,通邑又处于燕国腹地,很难有这样的杀敌立功的机会。今日立功甚著,姬武也不会亏待了众人。 “谢大人!”众人异口同声。 姬武向众人问道:“不过,尔等也不可轻敌,战争才刚刚开始,大家还是要做好打恶战的准备,一旦齐国援兵抵达,能不能守住通邑,还是一个未知数。”田异所率领的兵马不过是济阳君帐下的弱军,一旦齐国主力北上,恐怕凭一个小小的通邑难抗其锋锐。其实,对于双方的实力对比,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是知道归知道,他们没有选择。 有些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必须去做。 这是他们的使命! 他继续道:“所以,众将士必须勠力同心,坚守城池。” 众将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战意,通过今天的大捷,给了许多将领和兵士信心。毕竟,燕国在和齐国的交锋中,还真没多少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另外,本将要告诉大家一件喜事,王上已经封令支邑上大夫秦朗为将军、卢龙邑下大夫秦开为司马,统一节制北境东部兵马,按时间估算秦朗将军和秦开司马的援军应该也不远了。所以我们不是孤军奋战!”姬武的眼里也燃起了火焰,秦氏乃是燕国北境的柱石,在整个燕国军方心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能接受秦氏的指挥,他们也是心甘情愿。 秦开心里微微一凛,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升官了。司马之职在燕国可是仅次于将军的军职,看来燕王哙这是将驱逐齐国大军的希望寄托在秦氏身上了。 秦开内心冷笑,燕王哙真是慷慨啊! 众人都摩拳擦掌起来,听到北境兵马即将到达,众人都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毕竟,面对强大的齐国,没有人敢保证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兵马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秦开对姬武道:“大人,卑职觉得我们应该一鼓作气,继续给田异以重创。”秦开对于自己升官的事,没想太多,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消耗齐国的兵力。 眼前有一个机会,他不会放过。 姬武点点头,道:“怎么个重创法,你倒是说说。” 秦开道:“今日卑职曾向大人献上用盐破冰之策,今晚便是最好时机。” “什么意思?”姬武想起秦开前面所献的计策来,不过他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实施。 秦开道:“这两天天气大晴,温度也升高不少。此时若是往河冰中撒上盐巴,用不了几个时辰,河中的冰块便会有所松动,若是能将田异的军队引到河冰之上,必然大胜。” 姬武也眼前一亮,他盯着秦开的眼睛,笑道:“你是说乘着这次田异吃了败仗的空档,激起他的怒气,然后利用他急于立功的心情,引他上钩。” 秦开也微微一笑,不由得对这个老将军多了几分敬佩。 “不错,大败之后的田异,便像一头暴怒的老虎,此时若是能将他彻底激怒,那给他设圈套也就轻而易举了。” 秦开点点头,他明白作战的要领便是不能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要赶在齐军主力抵达之前,让齐军主力胆寒。 而能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歼灭田异这支先锋军。 林贤今天虽然立了大功,但是对于秦开在姬武身边大放异彩颇为不满,因为他发现,姬武确实对这个小兵很是器重。 他冷笑一声道:“田异今天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又岂会轻易再战,依我看,他必然会龟缩在营寨之中,等候齐军主力的到来。” 秦开摇摇头,笑道:“林副将,此言差矣。若是换做你,以前未尝一败,今日被敌人设计吃了一场败仗,你会怎么办?” 林贤想都没想,道:“这还用说,自然是立刻找机会报仇了,用计谋打败我,我心中岂会服气!” 秦开点点道:“林副将说的不错,林副将所说,便是田异心中所想。他是济阳君心腹大将,未尝一败,今日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岂会心服。只要我们今夜派出大军前往劫营,然后佯装败退,就一定能将他的军队引到河冰上去。”秦开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继续说道:“到时候,大人便可以倾全城之兵,歼灭这股齐军!”他明白,田异比任何人都急于立功,因为他无法原谅自己失败。 第590章 诱饵 大堂之上,所有的将佐都颇为认可秦开的建议。姬武的另一名亲信副将常林也站出来道:“大人,末将也认为燕蛮儿兄弟所言甚是,若是能击败这股齐军,对于齐军主力绝对是一个大的打击。” 姬武点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 他以老成持重闻名,其实并不愿意冒险。对他来说,能击败齐军的一次进攻,他心中颇为满意。并不愿出去再寻机歼灭剩余的齐军。不过,燕蛮儿在这里的建议,却对他充满了诱惑力。因为经此一战,齐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打破了。 信心上的提升带来的战斗力是无形的,也是巨大的。 因为他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看到了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神采,他知道,那种东西,叫自信。 一支拥有自信的军队,才是百战百胜的军队。 “可是谁来去做这个引敌入彀的人呢?”姬武扫视众人一眼,这个任务有着极大的危险性,而且要能抓住时机,对于将领的综合性素质要求比较高。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众人七嘴八舌的请战。 这便是自信的直接体现。 姬武抬头看着众将道:“林贤,我给你两千兵马,你来做这个诱饵!” 林贤大喜,低头道:“诺,末将定不辱使命。” 姬武点了点头,又转眼看了一眼常林道:“常林,我给你三千兵马,你负责河上撒盐事宜。” 常林忙道:“诺。” 姬武又对秦开道:“燕蛮儿,你随常副将一起去,这盐怎么撒,埋伏具体怎么做,一切听你安排,常副将也不得违背。” 常林微微一愣,姬武这话就有点意思了。虽说明面上秦开需要受常林节制,可事实上秦开才是破冰之事的负责人。 常林倒不在乎这么多,对于他来说,只要有仗打,他就开心万分了。 秦开忙道:“诺,大人。” 姬武道:“其余诸将随我布置伏兵,等候齐军的到来。” “诺!”众人异口同声。 夜色朦胧,仿佛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毯子,星星倒是浓密的紧,像极了毯子上密密的针脚。 温度已经有了些许回升,不似数十天前那般冷冽。秦开和常林站在城外的沽水上,秦开趴在冰面上,侧身卧着,然后将耳朵紧贴在冰面上听厚冰下面的水流。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对常林道:“冰层厚度还算理想,不过要想达到能让齐军踏裂的程度,估计最起码需要四个时辰。” 常林对于秦开所说的盐能破冰,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道:“这盐真能破冰?” 秦开从一个士兵抗的盐袋子里抓出一把粗盐来,淡淡一笑,道:“常副将放心,只需要给我四个时辰,保证让齐国人领略一番我燕国冬天河水的味道。” 常林看秦开的眼睛像极了一只狡猾的野狼,笑道:“燕兄弟,还真别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东西有没有用,不过就冲你今天白天的勇武,我常林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秦开笑道:“常副将言重了,卑职不过一个什长,常副将已经是大人面前的红人,这恐怕不合礼仪吧。” 常林笑道:“你这人,倒是无趣的很。我常林平生最敬佩勇猛杀敌的勇将,你现在职位虽低,但是这次在通邑立下大功,等战争结束,大人必会重赏于你,就是一个裨将也不为过。何故有此担心?” 秦开听常林说的直爽,也心生欢喜。笑道:“常大哥说的对,倒是小弟太拘泥了。” “这才对嘛!”常林听他以大哥称呼自己,高兴地拍了拍秦开的肩膀,笑道:“我就喜欢爽快人!” 一名士兵前来报告,已经开始撒盐了。 常林对秦开道:“秦兄弟,你说齐国人真会追过来?” 秦开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寒声道:“他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早晨的时候,远处的天际又开始泛上一层鱼肚白,他们已经连夜将所有的盐洒在了预定的冰面上,常林所部三千人全部在沽水东岸埋伏。沽水东岸有一个稀疏的树林中,所有的燕国士兵擦亮了兵器,耐心的等待。 “燕兄弟,我们将信已经传给林副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音信,会不会出了岔子。” 秦开冷峻的脸庞就像冬天的烈风,有着刺骨的冷。他嘴角里嚼着一根杂草,道:“不会,算时间应该快到了。士兵们在寒夜中冻了一个时辰,战斗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常林笑道:“当然不会,一来将士们前面都在忙着搬运盐巴,不会感受到冷;二来,每一名士兵都提前准备了冬衣,不会有事的。” 秦开低声道:“那就再等等!” 秦开话刚说完,就听见常林在旁边惊得大喊,“来了!” 秦开眯了眯眼睛,抬头一看,只见宽阔的河面西边,旌旗密布,人吼马嘶。 秦开登高而望,林贤架着战车,身后跟着少数骑兵和车兵正疯狂的往自己的方向冲来。 秦开心中大喜,忙对常林道:“常大哥,可以让士兵们准备了!” 常林重重的点点头,低声传令道:命令所有士兵,做好战斗准备。所有的弓箭手,上箭!” 田异只留下少数兵马留守营寨,自己亲率主力追赶黎明劫营的林贤。 林贤劫营,田异早有准备,也用不着佯败,真的陷入了齐军的重围。 只不过燕国士兵携今日大胜之威,虽然面临重重包围,可林贤临危不惧,沉着指挥,士兵们三军用命,居然就那样破开了齐军的包围圈,然后往沽水狂奔。 田异又怎么会容忍到手的鸭子飞走,忙留下一部兵马留守,自己率主力边追边打,往沽水追来。 林贤没有耽搁,他眯眼看了一眼犹如宝石般的冰面,大喊道:“去沽水东岸!” 所有的兵马一下子冲上了沽水的冰面上,甚至许多士兵都不小心滑倒在冰面上。 眼看燕军已经跨过了沽水,追到沽水边上的田异停在岸边,望着那熠熠生辉的冰面,低声道:“追过去,将这股燕军给本将斩尽杀绝!” 副将忙道:“将军,这两日天气回暖,这冰面会不会不坚固。” 田异骂道:“蠢货,你看看燕军,他们的车兵和骑兵都能过去,冰面岂会不坚固?不用管那么多,追!” 副将看着远处的燕军,心想自己将军说的也有道理。 再看看燕军过河之后,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挑衅一般的列队在沽水东岸,望着这边,不由得也坚定了过河的决心。 第591章 我就是秦开 田异亲自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以他的战车为轴,向左右两翼撒开来,想对河岸边的燕军形成合围之势。 只是士兵们走在正中间的时候,田异忽然听见战车轮子下传来一声异响,这个声音就像一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田异忙问身边的御手道:“什么声音?” 御手因为专心驾车的缘故,什么都没有听见。 “将军,什么声音都没有啊?”他疑惑地回答。 田异皱了皱眉,他稍一沉思,脸上露出几许恐惧来,他回头一望,只见望不到边的旌旗已经满布在沽水之上,震天的喊杀声,让整个河岸都显得躁动起来。 他对身边的副将怒吼,道:“快,传令下去,让大军不要停,全速碾压过去。” 他低下头,目光紧紧的盯在厚实的冰面上。 忽然,一声惊呼从右翼传来,只听见一声巨响,右翼的一处冰面立时塌陷下去,那个区域之内,许多士兵,连人带马一起摔进了水里。 巨大的战车砸在几位水中的士兵身上,鲜血四溅,眼见不活了。 有一处冰面破裂,带动了整个多米诺骨牌,有些士兵看到前面的冰裂开了,早已经不听约束,转身就跑。 只是西岸的冰面裂的比东岸还要更快,更彻底。 “砰” “砰”几声沉闷的响声响起,西岸沿岸的冰面便整个断裂开来。那些急于逃命的齐军也普通一下子掉在了水里。 所有人都面露恐惧的神色。 “快,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田异大吼。他是齐国济北人,常年在河上附近生活,知道河冰一旦崩裂的后果,整个冰面都会慢慢的全部断裂,荡然无存。 沽水本来水量就大,河宽水深,在这严寒的天气中,一旦掉入冰冷的河中,短时间内就能冻死在河里。 秦开跨马和常林站在离沽水近百步的一座高岗之上,望着沽水上的河冰从西岸到东岸以近乎疯狂的速度裂开、下陷。甚至许多士兵还趴在断裂的冰块上沿着水流往下游飘去。 “按道理来说,冰面是不会裂开的,到底怎么回事?”田异仰天大吼。 常林看着齐国的士兵像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往水里掉落,狂喜道:“燕兄弟,你这招实在太狠了,我老常打了这么多年仗,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 林贤也骑马走了过来。 三人并排站着,到了这一刻,林贤才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敬佩,因为所有的事情都仿佛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率兵临出发时秦开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先死战,后突围。没想到事实真的是那样。 “林大哥,这次你可是头功啊!”常林哈哈大笑两声,看着林贤浑身染血,有些狼狈,情不自禁的刺了他一句。 林贤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回头对秦开道:“燕蛮儿才是真正的头功!” 秦开的脸色冷峻,他一直盯着田异。 “快看,田异率兵转变方向了,他往上游而去了。”林贤大叫,东岸的冰还没有完全开裂,田异反应也快,他知道要还像预计的那样,直接冲向对岸,估计连自己也得陷入冰凉的河水里。 常林有些惊愕,他看着秦开问道:“燕兄弟,这就是你将东岸空着,并未撒盐,将所有的盐洒在上游的原因。”他的脸上表情丰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什么?”林贤大惊,他死死地盯着常林,道:“你说他将盐洒在了上游,也就是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将话停在了这里,也就是说秦开早就知道田异会怎么做。 秦开这才转过脸,然后长长出了口气,道:“我也是赌而已。如果田异按正常的方向行军,或许此次还需要我等死战一场,方有胜机。可是他却选择了规避,只要他往上游走,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打仗也好多年了,从未见过似你这般的打法。”林贤在旁边低声说道。 秦开摇摇头,眉间敛过一丝悲伤。 “若林副将要是在北境,就会明白,这都不算什么。在真正残酷的战场之上,仁义、天真、善良都是一把插在自己心口的刀。要想在战场上活下来,就唯有将这把刀插在敌人的心脏之上。” 林贤认可秦开的话,他觉得很有道理。 “可是,一下子杀伤这么多人命,多少有伤天道。” “不,用刀杀人和用水火杀人,同样是杀人,何来有伤天道之说。天地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正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今日一战,虽说场面惨烈,但是却活了多少燕国儿郎,多少燕国百姓,全了多少家庭。若真是上天有眼,岂会不体恤。” 林贤盯着燕蛮儿看了良久,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个人不简单。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道:“你不是燕蛮儿,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冰冷,就连常林也吓了一跳。 一个普通的士卒是没办法说出这么一番话的,毕竟,在整个战国时代,能接受教育的人少之又少。所谓学在官府,能接受教育的大多都是世勋子弟。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无论气度、谈吐,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傲然,这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气质。 秦开回过头,对林贤和常林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就无须在瞒你们,我便是燕国北境卢龙邑守下大夫秦开!” 秦开! 对于整个燕国北境来说,太过熟悉的名字。 子凰公主的未婚夫君! 北境秦氏的私生子! 有着燕胡两种血缘的杂种! 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标签,“你···你就是···”林贤吞吐吐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常林也皱紧了眉头。 “有何为证?”林贤大着胆子,问道。 秦开从腰间拿出一只白玉狼形佩,不过玉佩只有一半,这只玉佩原本是秦越所佩,不过秦越叛出秦氏之后,秦族便将这枚玉佩收回,然后交由秦开佩戴。 秦开将腰间弯刀拿起,刀柄上刻着一行古老的文字——燕国秦族。 林贤不敢再怀疑,忙从马上下来,跪倒在地,说道:“末将拜见司马大人!” 常林看到林贤这般,也反应过来。 “末将拜见司马大人。” 秦开忙扶起两人,说道:“战场之上不用多礼,这场仗你们是主将,该怎么打,你们继续指挥,我不参与。”秦开沉声说道。 第592章 子凰又回来了 沽水大捷实乃是齐国入燕以来燕国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捷。 齐军主将田异被生擒,齐军士卒伤亡惨重,近两万大军最后逃出来的不足三千人,将尉战死数十人,就是放在整个齐国的战史中,也屈指可数。 而给与齐军痛击的居然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将军——卢龙邑守下大夫秦开。 通邑! 秦开已经接管了通邑的防务,燕王哙的王檄已经遍传燕国北境,秦氏二子秦朗和秦开,一为将军,一为司马,皆有节制蓟都北境东路兵马的权力。 猎户亭的王绪也被秦开收为亲卫,猎户亭的百余壮丁战死三十余人,剩余的七十余人,全部被秦开编入亲卫营,引为亲信。 姬武转变倒是很快,笑了笑道:“从一开始我就看秦司马不一般,果然不同凡响啊。”姬武不是溜须拍马之人,他能说这一番话,实乃是发自肺腑。 秦开摇摇头,道:“姬大人言重了,此次能取得这样的大捷,姬大人当的首功。” 姬武摇摇头,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林贤、常林等人也都笑了起来。 王绪将齐军主将田异押了上来,田异受的伤不轻,他引兵往上游而走,本想避开裂冰,却没想到中了秦开的圈套,反而造成更大的伤亡。他本人也掉落河中,差点冻掉半条命去。 他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秦开并无意让他死,尽管群情激愤,但秦开还是力排众议,将他保了下来。 田异歪倒在大堂之上,他斜眼看了一眼秦开,有气无力的说道:“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北境秦氏的私生子!”私生子在当世可是极为忌讳的一个话题,侮辱性极强。 常林率先大怒,怒道:“放肆!秦司马救你性命,你居然口出狂言,实在该死!”说着便要冲过去,打杀了事。 秦开却慢悠悠的挥挥手,道:“常副将,不得无礼。” 常林听秦开的话,闷在一边,秦开在最近两场战役中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威望,上到副将校尉,下到普通士卒,对秦开的崇拜已经到了近乎迷信的程度。他们对秦开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决不是一个身份地位和王檄就能比拟的。 秦开站起身来,望着田异,笑道:“齐国乃礼仪之邦,更是开放之国,稷下学宫引天下人翘首,没想到,田将军位高权重至此,也免不了心胸狭隘的顽疾,实在是可惜的很了。” 田异看秦开并没有多少怒气,心里的火气更甚。 骂道:“你个杂种,本将告诉你,别以为你打败我就能让本将卑躬屈膝,你休想!” “放肆!”常林听他骂的越来越难听。 秦开却脸上表情如常,道:“田将军想多了,你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想让我杀你全你报国之义,可我偏偏不杀你。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不想杀你,只是因为,你还有价值!”秦开连着说了几句极为拗口的话。众人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唯独田异却脸色大变,嘴唇有些颤抖,道:“你···你想做什么?” 秦开冷笑一声道:“也不想做什么,只不过是借你的名义,向齐军北上的主将请兵而已!” “你······”田异大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脸色苍白,本就羸弱的身体此时更是单薄的犹如一匹布帛一般。他分明看到,眼前的这个人犹如一只空肠碌碌的饿狼,再注视着自己,要将自己身上的每块肉都撕扯下来。 秦开淡然的转过身,对王绪道:“带下去,好生看管,不要让他死,他还有用。” 大堂上又恢复了平静,这时候,一名兵士急匆匆的跑进堂内,大声道“禀报司马大人,北境有兵马到,已经在城下等候。” “何人领兵?” 士兵忙道:“领兵之人说他叫博尔呼!” 秦开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下来,低声道:“终于到了!”援军终于到了。 ······ 就在通邑死战的时候,蓟都也在进行你争我夺的攻防战。 齐国人显然没想到,那支忠于子之的军队战斗力会那般强大。二十二日,内城城门被破,就在齐国军队以为他们已经拿下战争胜利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燕军和齐军在内城展开了极致的攻防战,城内的燕军借助每一条巷道,和齐军死战。 不仅仅内城,就是外城,因为入城的齐军大肆掳掠,烧杀抢掠,奸**女,造成了燕国百姓的反弹,百姓们也开始自发的聚集,向齐军出击。 整个蓟都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燕王宫! 在王宫前的高台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居高而立,有些孤寂。 “小姐,我们还是进去吧!”侍女在身旁弱弱的说了一句。 子凰公主今日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她并未穿女子衣衫,反而打扮成一个后生的模样。只是脸上那张黄灿灿的面具,过于碍眼了。 强风将旌旗吹得烈烈作响。 偌大的王宫有些空空荡荡。 主仆两人站在这里,似乎整个天地都有这么大。 子凰终究回到了王宫,她对自己食言了。 就在内城被攻破的当晚,她回到了王宫,见了一面身染重疾的子之。 在她所经历的短暂的人生中,富贵也好,荣华也罢,这是唯一一个她嘴上不承认,心里却依赖的血亲。 她原本以为,从她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就不再也不会为子氏而动。 可终究免不了人之常情。 她是冷血之人,可再冷的血,捂久了也会有温度。 子之忧虑过多,病倒在床,外有齐军包围,内有众将离心,原本要离开的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外公的身体怎么样了?”子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道。 侍女低声回应,“御医已经把过脉了,只是思虑过度,没什么大碍!” 子凰公主点点头,她望着内城的狼烟,听着震天的喊杀声,她咬着唇,一字一句的道:“既然这天下是这般肮脏不堪,那就毁了这天下。子氏要亡,燕国也好,齐国也罢,虽不能伤筋动骨,我也要叫他们伤痕累累。” 第593章 子岚的全族之计 蓟都城自从成为燕国的国都以来,历代燕国国君在蓟都的营建上都颇花力气,方有如今宫城、内城、外城三城环绕,互为依傍的防御格局。 如今外城已失,内城也已经在失去的边缘,整个子氏一族以及忠于子氏的兵马被压缩在内城及宫城方圆的狭小空间,愈发的艰难。 奉阳君子岚一身浴血,他赤红着脸,来到王宫大殿前。看见子凰站在台阶前,他走过来,冷声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子氏家族断绝关系了吗?”他口出讥讽之言,虽说子凰深受子之的喜爱,但在整个子氏家族的其他人对子凰的态度就玩味起来了。 子凰犹如没有听到奉阳君的话一般,她冷笑一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和舅舅没有关系吧。” 奉阳君冷笑,道:“收起你的冷傲吧,你得知道,若是这蓟都城破,不管是我们还是你都逃不脱被杀的命运,你最好有这个觉悟。” 子凰公主没有说话。 她如果怕死,她就不会来了。 子氏的人认为她在这个时候来到王宫,更多地是因为寻求燕王子之的庇护,却不会了解,她不过是放不下那个老迈生病的老头子罢了。 “我的结局就不劳舅舅挂心了!舅舅还是顾好自己吧。” 子凰公主面无表情的回答。 “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的未婚夫君曾经出现在安乐宫外。” 子凰皱眉,并没有什么动静。 奉阳君子岚看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燕王哙能逃离安乐宫,就是出自他的手笔。不过他为了能让燕王哙逃离,只身犯险,被城阳君所杀!”说到这里,奉阳君子岚倒是出奇的多加了一句,“真不愧是你看上的人,也是蠢货一个。” 子凰还没有说话,子凰身边的侍女却已经惊呼出声。 她惊恐的望了子凰公主一眼。 那知从始至终子凰公主都没有说一句话。 奉阳君子岚见自己是见不到子凰发怒的样子了,不过他心中喜悦,大笑着去了内殿。 只留下子凰公主孤单的身影更加显得弱柳扶风。 “小姐···”侍女一直以小姐称呼,而不以公主称呼,足见两人的亲密关系。 “噗······”子凰公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透过她的面具,让她整个人都差点栽倒在地。 侍女吓了一跳,忙扶住歪着身子的子凰,待细看时,她已经晕了过去。 内殿! 燕王子之靠坐在软榻上,身边只有自己的亲信宦官在旁边伺候。 奉阳君子岚一身血衣,拜倒在地。 “父王,儿臣已经一把火烧了外城,将齐军两万人尽皆烧死于城中,加上之前巷战,齐军损失达五万人。” 燕王子之挥挥手,示意所有的宫女先出去。 外室虽冷,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燕王子之咳嗽两声,他老的极快,似乎和大病之前相比,看上去更加枯槁。 “齐军有退军的可能吗?”燕王子之摇摇头,一两场战役的胜利改变不了什么,只是迟滞灭亡的脚步而已。 “没有。”奉阳君子岚说的干脆。虽然相对于齐军,燕军的伤亡显得微不足道,但是齐军有源源不断的援军,而己方除了这数万儿郎,再没有后备兵员了。 齐国已经攻破燕国大部分疆域,许多燕国官吏摇身一变,都成了齐国的官员,燕国贵族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留给子氏一族的恐怕没有什么生路了。 子之浑浊的目光有些黯然,虽说百年筹谋,终究做不了田氏齐国第二。当年田氏能够代替姜齐,可如今子氏却不能代替姬燕。 时也势也!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子之的声音有些乏力,他累了,面对这样的结果,他也有心无力。 他将子氏家族带上了荣耀的巅峰,也让子氏一族万劫不复。 “父王,为今之计,要想子氏一族全命,儿臣有一策,当可一试。”奉阳君的声音有些冰冷,听上去都感觉寒气逼人。 子之慢悠悠的道:“你说!” “齐国此次来燕国,虽然打得是复燕的口号,可行的却是灭燕的事实。莫不如我们全族降齐,为齐国向导,助齐灭燕,家族或可免亡族之祸。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在齐国站稳脚跟。”奉阳君子岚这番话想来已经是思虑良久,子之没有回答,只是咳嗽了两声。 奉阳君子岚见子之并没有反应,知道他还下不了这个决心。继续道:“太子平死,齐国失去了大义的名义。燕国诸公子在在诸国为质,诸国一定会齐心抗齐,防止齐国一家独大。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以齐国之强,也会畏惧诸国之力。齐国也需要我们子氏的力量,我想齐王是不会拒绝的。再说了,我们还有一个不容他拒绝的理由。” 燕王子之眼眸中精光一闪,道:“什么?” “公主子凰!”奉阳君子岚咬牙切齿的说出四个字。“只要我们将子凰献给齐王,以子凰之名,之貌,足以冠绝齐王后宫。齐王虽年迈,但是对美色向来贪恋,到那时,我子氏一族便可重新崛起。” 子之的目光重新浑浊下去,他心里哀叹一声,他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子岚,子岚,空有睿智之名,终究还是不及子凰妖孽啊! 子氏的未来,没有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眯着眼睛假寐。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子岚啊,你可知,子凰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奉阳君子岚皱了皱眉,摇摇头,道:“不知。” 子之长出一口气,道:“你能在外城歼灭五万齐军,始作俑者乃是子凰。” “什么!”奉阳君子岚大惊,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子之,结结巴巴的道:“这不是父王所谋吗?” 子之摇摇头,道:“父王虽智,于军旅战阵之事并不熟悉,此乃你的外甥女所献之谋。不仅如此,他还为子氏献上了最后一条活路!” “什么?” “突围北进,连接匈奴东胡,远离诸国是非之地,或有一线生机。” “绝不可能!”奉阳君子岚直接打断子之的话,然后道:“让我们去北方苦寒不毛之地,做那披发左衽的野人,断不可为。我就知道这个小妮子,没安什么好心!” 第594章 杀了子凰 奉阳君子岚对子凰公主心中本就没什么好感,子凰虽是他的外甥女,但在内心深处,奉阳君子岚从来就没有将她当做子氏的人,当然从内心深处也不会信任子凰。 “父王,你万万不可被这丫头蒙蔽了双眼。匈奴人也好,东胡人也好,都是野蛮的夷狄,我们去那苦寒之地,能有什么未来。她这是置我们子氏一族的未来于不顾啊。” 子之眯着眼,看着有些近似疯狂的儿子,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投靠齐国,齐国人能让我们子氏之人活着?诸国若真有意干预燕国之事,恐怕仅靠一个齐国势难抵挡。齐国的灭燕之心,最终也只会是镜花水月。到那时候,就算是齐国,也保不了子氏。” “父王!”奉阳君子岚忽然有些疯癫的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一向敬畏的父亲。 “这么说父王是决定采纳子凰丫头的意见了。” 子之浑浊的眼睛里透过一丝神采,这么多次了,子凰这丫头虽然对子氏仇恨极深,但是总没有做伤害子氏的事情来。说明自己对子凰丫头自小的宠爱以及用富贵优渥的生活磨平她仇恨的法子还是管用的。 “我们子氏没有选择!” “我们还可以向同族的宋国求援!”奉阳君子岚赤红着脸,一双眼睛瞪大的大大的,近乎嘶吼般的说出话来。 宋国国君也是子氏,和子之同是商王后裔,虽然两族并没有多少交集,但是或许看在同一个祖先的份上,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子氏一族覆灭。 “岚儿,你还是太幼稚了。宋国和我们同族,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连我都不觉得有任何希望,你以为宋国会出手。你别忘了,宋国也不过是一个二流强国,就算有过几次击败齐国的战例,但若凭那个就认为宋国会伸出援手,你把这政治也想的太简单了。”子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子岚。 对于这个儿子,他是爱之深,责之切。 子之有好几个儿子,但从小到大,对子岚的培养都是最用心的。也因为最用心,所以对子岚最失望。 若他能有子凰十分之一的聪慧睿智和决断,子氏何至于到如今这个局面。 子岚微微低着头,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从小到大,父王从没有将我这个儿子放在眼里,你总觉得,我不是继承子氏大业的天选之人。我子岚难道就真那么不堪?这么多年了,父王采纳过几次儿臣的建议?夸赞过几次儿臣的选择?” 奉阳君子岚的表情也变得阴晴不定。 “你这是再怪怨父王?”子之望着自己的儿子,心痛的说道。 子岚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父王,子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儿臣没有选择,这一次,儿臣想自己做主!”奉阳君子岚的眼眸子里射出几分锐利的光芒,一字一句的说道。 “放肆!你敢这样对你的父王说话!”子之大怒,习惯了发号施令,猛然看见自己一向温顺的儿子变得犹如一只失控的老虎,他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怒意。 “父王!”奉阳君子岚向前几步,他抬起头,望着床榻上脸色有些苍白子之,此时的他忽然觉得,那个一向高高在上,有着无上威严的父亲老了。 就算是老虎,也有衰老的时候。 而衰老无力的老虎,不过只是一个空壳罢了。 “父王,你掌控子氏大权近十年,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他的眼睛射出一道精光,只要突破了那层纸,他的胆气便愈发的大了。 “你···你···你个逆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子之已经听出他话里的不同寻常,气的他连着咳嗽起来。 “父王,我已经为子氏找了最好的出路,如果说,你让子氏走上权力的巅峰,那么子氏的未来,我来决定。”他远远地看着子之,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你···咳咳咳···你···”子之吐出一口血,想叫侍卫们进来。可是子岚却冷笑一声,道:“父王,你就别费力气了,族里的叔叔伯伯们都觉得父王老了,已经无法再给子氏带来什么东西了,所以他们一致决定,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子氏的天!” “你!” 奉阳君子岚靠近子之,俯身在子之身边低声道:“父王放心,儿臣并非大逆不道之人,也不会做那弑父的逆天之事。我只是想让父亲好生养病,看看儿臣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子之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 他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子岚···你听为父一句劝,你想投靠齐国,可以;你想弑父,也可以。寡人现在就可以将这燕王之位让于你,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听寡人的!” 奉阳君子岚已经转过身,他停下脚步,他倒要听听这个糟老头子到现在还能记挂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我倒要听听父王不想让我做的事是什么?”子岚回过头来,看着有气无力的燕王子之。 子之盯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放了子凰,让她走吧。” “放了她?怎么可能,她可是我们和齐国结盟的重要条件,这样的机会,我岂能白白浪费?” 子之咳嗽一声,他想爬起来,然后抓住子岚的手。 可是他用力向前挪动了一下,整个人支撑不住,跌在床下。他华贵的袍服上被嘴里鲜血染红。 “你不能送子凰去齐国,你绝不能牺牲子凰去换取子氏的活命机会。” 奉阳君子岚看着父亲的模样,他走过来,盯着自己的父亲,冷笑着道:“父王还是最偏爱那个丫头!” 他不愿意再说,转过身,准备离开。 燕王子之抬起头,边咳嗽边道:“子岚···若你真的恨她,那就杀了她,这是寡人对你最后的要求。” “杀了她!” “杀了她!” 整个大殿上都回荡着燕王子之那有气无力的话音。 奉阳君子岚却再懒得听子之说一句话,他大声道:“姬去病!” 早已经掌控王宫的姬去病走了进来,道:“在。” “好生照看我父王,在我们没有和齐国谈妥前,他绝不能有事。” 第595章 暗卫 子凰公主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她见到了久违的母亲。母亲还像当初那样,温婉贤淑,绝美的的脸庞上总是闪烁着温柔的眼神。 她小时候总是玩累了就会扑进那个让她感觉到温暖和煦的怀抱中,肆意的索取那取之不尽的母爱。 可是这一切,都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因为她知道,从她的母亲嫁入这个府中开始,母亲的脸上就再也没有了笑容。 她的脑海里又闪过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身着胡服的少年,他留着长长的头发,皮肤黝黑,嘴角有泛起令人着迷的浅笑。 “小姐,小姐!”侍女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子凰公主猛地睁开眼睛,她想伸出手去抓住梦中的那两个身影,可是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远。 她坐在床上,两眼空洞的望着红色的绫罗床帏,额头有细汗渗出。 “小姐,你没事吧!”陪在子凰身边的是她的贴身侍女剑云。 子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接过手巾将额头的细汗全部擦掉,然后把身旁的面具重新戴上,将脸上的表情完全遮住。 “查了没有,他有没有死!”子凰的声音有些冰冻彻骨的冷,就好像来自北国的寒风,夹带着风雪,轻轻一吹,便让整个大地都冰冻一般。 “小姐···奉阳君说的是真的,秦三公子确实假扮燕王哙,引开了城阳君。只不过秦三公子是不是被城阳君或者齐军杀死,尚不知情。”城阳君已经被齐国大将济阳君击杀,那秦开是不是也死了就成了无头悬案。 子凰公主紧绷的身体整个的瘫软下来。 良久无语。 “我不信她会死。”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望着侍女低声道。声音很小,却坚定不已。 虽然秦开和她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她一直努力地去了解那个男人。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的死。 忽然,偏殿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侍女剑云眸子一变,整个人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子凰公主却摇摇头,道:“告诉他们,不要挡着来人,让他们进来吧。” 剑云点点头,只是转眼间,眸子深处却闪过一丝嗜血。 子凰公主身后还站着两名侍女,他们过来帮助子凰公主更衣,子凰穿了一件蓝色的衣裙,身上穿着斗篷。她走到前殿,安静的坐下来,等待殿外的人。 整个偏殿已经被团团包围。 燕国人口耳相传,子之专门培养了一支精擅刺杀和情报的刺客集团,起名为暗卫。 这些暗卫都是子之从各地采买,以女子为主,从幼时便加以训练的冷血杀手。 子凰公主便是暗卫统领。 在这座偏殿之外,有暗卫十二人,偏殿之内,无人知晓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人。 奉阳君子岚亲自身着重甲来到了偏殿之内,身后跟着铁甲卫士,铁甲卫士们警惕的盯着周围,唯恐隶属于子凰公主的暗卫会突然杀出来。 剑云已经让让十二名暗卫退下。 剑云侍立在子凰公主身后,盯着子氏的嫡长子奉阳君子岚。 “舅舅来我这儿,不是来杀自己的外甥女吧?”子凰公主淡淡的笑道。 虽然子凰公主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一如既往,她的嘴角噙着笑,只是这笑怎么看都觉得让人心颤。 尤其是在那张铜面具下更显得让人心悸。 奉阳君子岚则哈哈大笑起来,他盯着自己的外甥女,说道:“族里从你出生时就都传言,你是子氏一族的天命之人。子氏一族因你而兴,也当因你而亡。你知道舅舅最反感的便是术士之言,也从不信这种虚妄之事。” 子凰公主看着自己的舅舅,格格的笑了起来。道:“舅舅有所不知,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有趣。明明嘴上说不信,可骨子里却比谁都愿意相信。” 奉阳君子岚眯着眼,盯着子凰,道:“那你就猜猜舅舅来你这儿是为了什么?” 子凰公主抬起头,目光从诸人身上扫过,那些侍卫被子凰的眼光扫过来,都觉得寒气逼人。 “我不猜,舅舅想做什么,就直言相告吧。我也累了,就不和舅舅玩这小儿把戏了!” 奉阳君子岚心中大怒,对于这个目无尊长的外甥女,他真是杀人的心都有。若不是她还有用,自己一定杀之而后快。 奉阳君子岚身后站着一位老者,子凰公主认得,应该是子氏一族的长老。 他咳嗽一声,站到前面来,脸上的褶皱犹如千层梯田一般,胡子也花白了。 “子凰,你也知道,子氏一族现在面临亡族之危。族里一致商议,准备和齐军议和。”长老瞥了一眼那张丑陋的面具,脸色不虞的说道。 “你也是这个意思?”子凰并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紧盯着奉阳君子岚,问道。 “族里既然已经商定,而齐国大军围于宫外,和齐军议和是最好的选择。” 子凰公主冷笑道:“说什么议和,不过是贪生怕死,想卑躬屈膝的投降而已。” “子凰,你放肆!此乃是族中长老的公议,你敢口出秽语。”奉阳君子岚寒声质问。 “外公呢?外公虽被权欲迷住了眼,可断不是这种卑躬屈膝的小人,你们以为降齐就能万事大吉,就能摇身一变,成为齐国的新宠了嘛!” 子凰公主连问两声外公,可是并没有人回答。 良久,长老才道:“王上旧疾突发,不能理事,现在族里一致决定,由奉阳君子岚监国,决定子氏未来大计。” 自从太子平和子之互相攻击以来,许多燕国的大臣都选择了保持中立,或者直接站在齐国人的阵营中,整个王宫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支持子之的大臣了。 子凰公主仿佛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般,冷笑一声,道:“好一个旧疾突发,不能理事。没想到你们为了手中权力,居然也做这等弑父杀君的逆天之事。” 她没有多少情绪的变化,她站起身来,向奉阳君子岚走近了些,只是因为多年来对这个小妮子的忌惮,就是奉阳君子岚也不敢和她保持太近的距离。 毕竟,丑姬子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善谋善毒,若是被她算计,那可是大大的划不来。 因此,偏殿内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丑姬子凰进一步,诸人往后退一步。 一直推到了门外。 子凰公主盯着众人,冷笑道:“胆小如鼠至此,也敢称君!可笑!” 第596章 谁让祖宗更吐血 子凰本就是一只骄傲的凤凰,她的目光在奉阳君子岚身上扫一眼,然后冷笑道:“你看看,你连我都惧怕,能有什么大作为?” 说罢,也不管奉阳君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转过身,便准备离开。 奉阳君子岚却大声道:“子凰,如今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为了子氏去侍奉齐王。世人皆言你容貌丑陋,可我是见过你小时候容颜的,所以这一趟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子凰公主停下脚步,沉声道:“若我不去呢?” 奉阳君子岚冷笑,“那就让暗卫的所有人为你陪葬,更重要的是父王会死!”他的眼睛里闪过来一丝阴狠,对权力的渴望,对生的渴求已经让奉阳君子岚的眼里完全没有了其他人。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在这场大战中活下来,并且利用这场大战获得应有的权位。 哪怕牺牲掉自己的父亲,牺牲掉所有人,他都在所不惜。 子凰公主的肩膀微微一抖,“你既然见过小时候我的模样,自然知道,在这个世上,我不会怜悯任何人,也不会同情任何人。你想弑父夺位,尽管去就是。” 奉阳君眯着眼,他明白,此刻是他和子凰两个人的战争。若子凰不能心甘情愿的去,那多少要废些周章,或许还会死很多人。所以现在能说服她“心甘情愿”的去那是再好不过。 “是吗?真是个冷血的丫头,你可知道,父王病重,而且最后时刻还惦记着你啊,看来你爹说的真没错,你就是一个不祥之物啊!”当初子凰的父亲就是以子凰不祥然后将她禁锢在屋子里不许外出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舅舅无情了。” 奉阳君子岚的脸上一抽,整个人都变得阴森森起来。 “慢着,我答应你去齐国!”良久之后,子凰公主忽然开口道。 奉阳君子岚眯着眼睛道:“你决定了?” “自然。” “你有什么条件?”奉阳君子岚也不是傻子,子凰是什么人,他能不清楚吗?此刻能在这里直爽的答应子岚,就是他自己都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还是舅舅了解我。”子凰公主重新转过身来,盯着奉阳君子岚。道:“三个条件。” “你说!” “其一,老头不能死,不管是谁都不能动他。”子凰公主的声音格外的清朗。 “没问题,只要你去齐国,我自然保证父王的安全。”奉阳君子岚满口答应。 “其二,舅舅也知道,当年逼死我娘亲的人我已经杀了不少,不过族中的几位长老也在其列,当时因为老头子的劝说我饶了他们狗命,让他们多活了几天,现在我要亲自看着你,让你亲手为我娘亲报仇。” 奉阳君子岚身边的长老吓了一跳,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他紧张的看向奉阳君子岚,见子岚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方才稍稍放下心来。指着子凰公主骂道:“你个畜生,你也是子氏的后人,安敢如此!” 奉阳君子岚没有说话,脸色紧绷起来。心里却进行着精密的算计,毕竟几位长老在族中权力极大,他这次能软禁燕王子之,几位长老功不可没。若是将他们几人击杀,恐怕对自己收揽子氏一族的民心不利啊。 可是换个角度,他们的存在也是自己掌权的掣肘,一旦将这几个人杀掉,那么子氏的一切都得依靠他存在,他才是真正掌握了子氏的大权。 他脸上的肌肉绷成了直线。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奉阳君子岚直接越过第二个条件,问道。 子凰公主则淡淡的说道:“第三个条件很简单,我只想知道,他有没有死?” 子凰的声音说的很轻,和之前相比,说到他这个词语的时候,声音中也没来由的一颤。 奉阳君子岚很准确的把握住了子凰声音中的漏洞,他轻笑起来,道:“都说女生外向,看来诚不我欺!没想到,你到现在居然还记挂着秦家那个私生子,我倒不明白了,一个野蛮人,有什么好,能让你们一个个的都记挂着。”子凰的话引起了奉阳君子岚的伤心事,让他心里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 奉阳君子岚钟情于燕国公主珞璎,天下皆知。 可是因为子之的篡位,他和珞璎公主之间的婚事也就被遗忘到了角落,无人再提及。 他本人也想着安定子氏的王位更重要,没有逼迫珞璎,却没想到都被秦开那个私生子给救了出去。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你这种冷血无情之人自然不会懂他的好,怎么说,他也是我子凰的未婚夫君。虽未行六礼,但本宫心里早已将他认作自己的夫君。”子凰公主平时说话就多有石破天惊之语,今天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众人虽然心里鄙夷,但也觉得正常不过。 “真是无耻!”奉阳君子岚都忍不住低声骂一句,“也不知我子氏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厚颜无耻的东西出来。”燕国虽然礼教并不严苛,但是贵族之家礼教还是相当严格的,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贵族的女子,再没有行六礼之前,就称呼男子为夫君,实在是有伤大雅的。 子凰却冷笑一声,“怎么也比不上弑父杀君的舅舅来的更让祖宗吐血!” “你!” “说罢,他到底有没有死!”子凰公主不想再和子岚唇枪舌剑的图费口舌。 奉阳君子岚淡淡的道:“据城阳君子阳的副将禀报,秦开引开城阳君的时候,被城阳君射伤了腿。然后掉落悬崖,不知所踪。” 子凰紧紧地盯着奉阳君子岚,知道他没有说谎之后,点点头,道:“好,我信你一次。所以第三个条件,子阳已死,但子阳一系男女老幼皆要为我夫君陪葬。”她咬牙说出这句话,然后捂着嘴唇,咳嗽起来。 “你···你···”奉阳君没有说话,一旁的长老却气的胡子都抖动起来。 子凰公主转过身,边往里走,边道:“舅舅,外甥女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过时不候。至于长老,话太多了。” 门慢慢的掩上,忽然听见长老惊呼一声,奉阳君已经将一柄利剑插入长老的腰眼,其他的几个长老也都被奉阳君的亲卫斩杀在偏殿之前。 一时之间,偏殿前血流成河。 子凰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第597章 昌平内忧 就在通邑和蓟都两大战场激战之时,作为燕齐大军决战最重要的战场之一的昌平城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死战。 燕齐两军在昌平城外不足百里的正面连着已经厮杀了数十天。 上大夫、将军姬俨征调沿线兵马近五万,和南下的上大夫,将军秦朗合兵一处,共八万人马抵达昌平北面的灅余水扎营。 姬俨成为大军主帅,秦朗为副帅。 他们连续猛攻三次,想打通灅余水大营和昌平的通道,可是都以失败告终。 齐军主将乃是济阳君田有文,副将是匡章的弟弟匡巡,两人将昌平城团团围住,切断了昌平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整个昌平城内有士兵近万人,百姓三万人。 几乎女子都已经被征调上了城头。 情势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 昌平城守府! 这本是昌平最豪富的府邸,现在成了燕王临时驻跸之所。城守府守卫森严,在城守府大厅里,燕王哙坐在中间,大厅里除了禁军统领姬悬、中车府令徐无之外,还有几人便是一直跟随在燕王哙身边的姬氏大臣。 在这个时刻,跟随在燕王左右同生共死的也不过十余人而已。 前番抵达昌平之后,秦无衣立即向燕王哙提出了建议,希望燕王哙微服北撤,留下姬悬和她镇守昌平,作为疑兵。实际上是秦开引开子之军队的翻版,只不过这次疑兵在城内,而外出之人有生的希望。 只是燕王哙死里逃生,那会同意。 再加上当时燕王哙的亲信中车府令徐无建议,以昌平为饵,号令天下王师勤王,兵集昌平,里应外合。 一向谨小慎微的燕王哙居然恩准了徐无的建议。 齐军赶到昌平之后,在昌平城外堑围数十重,将昌平小城围的水泄不通。 燕王哙失去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燕王哙冷冷的盯着姬悬,问道:“勤王军为何还不到?” 姬悬道:“末将从城墙上望见灅余水北岸有我勤王师驻扎,看帅旗,应是将军姬俨和将军秦朗的援军!” “那为何还不进城?”燕王哙觉得既然人到了,就应该进城,为何到现在仍然不见人影。 姬悬叹息一口气,道:“王上有所不知,昌平城是一座对外防御要塞,灅余水横穿其北,齐军在包围昌平之初,已经在城北驻守大军,以防我援军南下。据密探报告,齐国济阳君的中军大营就在正北方向。”足见齐军诸帅对昌平城有着清醒的认识。 数十万人堵在昌平北口,援军一时又如何能轻易破围。 齐军之强,当世和秦军并论,哪有那么简单。 相反,从一开始,燕国的策略就错了。 所以才将所有人包括燕王置于这座危城之中。 “想办法传寡人的旨意,令他们速速破围!”燕王哙不想管那么多,对他而言,早些摆脱包围才是重中之重。 姬悬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姬悬在前面突围时,失去了左臂,差点死掉,若不是得秦无衣的北谍司死士相救,恐怕就没有现在站着他了。 面对这样一个荒淫无道的君王,他的心志也在慢慢的消磨掉。 宗正姬如道:“王上,如今南境兵马和我们断了联系,北境兵马虽然精锐,毕竟人数不足。如今王上的王檄已经遍传诸地,兵马也在徐徐集中,王上还是要给两位将军时间。”姬如老成持重,虽上不了战场,但是也不是庸才。 燕王哙大声道:“时间,时间,寡人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齐军蜂拥而来,一旦他们和蓟都的子之达成和解,寡人何如啊?” 燕王哙现在最怕的就是齐国和子氏合流,他最起初怂恿太子交结齐军,不免怀着结外兵而抗内的心思。只是,看齐国这情形,这次是不打算打一两场仗就走了。 齐想灭燕! 这是燕王哙如今最担心的事情。 “我让你们派给诸国的使者,可曾派了?”进入昌平城后,燕王哙就分道派出使者,沿西北方向,试图穿过军都关,然后南下赵国,向诸国求援,只是一来路途遥远,长途跋涉能不能抵达赵国都很难说。在者,战乱之中,使者遇到截杀也是正常之事,完全寄希望于外人,也不是办法。 姬悬道:“都派出去了。只是王上,远水解不了近渴,寄希望于诸侯,还不如寄希望于自己。” 燕王哙寒声道:“继续派使者前往齐军大营,问问到底怎么样,他们才能放了寡人。” 姬悬看了一眼燕王哙,心里哀叹一声,道:“王上,今天早上第三波使者回来了,除了正使,其余人都被齐军阵前斩杀,还带来齐军主将济阳君的一句话。” 燕王哙骂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济阳君田有文不过奴婢所生的低贱子,居然将两国交兵的礼节都不顾了。” 姬悬心道:王上想的也太天真了,这是亡国之战,如今的乱世,谁还会死守着春秋时期的战争法则。 宗正姬如问道:“姬将军,齐军的条件是什么?” 姬悬停顿了片刻,道:“田有文说王上若降则生,若负隅顽抗,则整个昌平城,鸡犬不留。” 当姬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底在滴血。燕国也是大国,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他看着主座上的燕王哙,若不是燕王哙信用子之,造成积患甚重的子之之乱,燕国也不会到如此危险的地步。 “放肆,放肆!一个小小的低贱子,安敢如此,安敢如此!”燕王哙喃喃低语,只是他也只能这样发泄发泄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卫士禀报,齐军有使者入城。 燕王哙道:“将他们给寡人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中车府令徐无忙道:“大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齐国人此时派人来,或许是我们的机会也说不定啊。” “你是说?”燕王哙稍稍冷静下来。 徐无点点头,慢悠悠的道:“敌军攻城半月,都被王上的王威所击退,前番又斩杀了王上的使团,按道理说该是直接进攻才是,他却派人过来,想必有什么变数。大王还是见一见的好。” 姬悬却不愿意在听下去,将士死战,敌军围攻十余日,若不是数千将士血洒城头,秦无衣亲自登城指挥,这小小的昌平早就破了。还说什么燕王的王威。 在城池最危险的时刻,秦无衣建议燕王亲自坐镇城楼,以安军心,以壮士气,可是被燕王直接拒绝。 他心中冷笑,他实在不知这王威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威力。 “中车府令,我方三派使者,齐军想都不想,就斩使立威。数万儿郎血浴沙场,中车府令却要迎接齐军使者入城,难道不怕寒了众将士之心吗?”姬悬终于忍不住,破口骂了起来。 第598章 处处杀机 姬悬是燕国宿将,一直颇受燕王哙信重,几代人为燕王亲卫,官至禁军统领。他的话,自然有着不一样的分量。 徐无转过脸,看着独臂的姬悬,嘴里嗫嚅着道:“姬将军,你这是何意?本官也是心忧王上的安危,莫非你觉得本官心怀私愤不成?” 姬悬冷冷的盯着徐无,忽然惨笑起来,说道:“王上,昌平危在旦夕,秦姑娘已经两宿没有合眼了,数万将士也已经疲累不堪。若是此时迎齐国使者入城,那让将士们怎么看,让将军们如何指挥他们死战?” 燕王哙的嘴唇微微动了一动,不过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他微微向徐无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又眯起眼来。 “姬悬,你这话是何意?天下乃大王之天下,士卒乃大王之士卒,理应为大王死战,莫非他们还有他意不成?” 徐无的脸上挂着危险的怒意,他故意将音调调高,然后指着姬悬的面额,颐指气使。 这时候附和中车府令徐无的一些官员也都纷纷站出来指责姬悬,姬悬眼看朝中众人都成这副模样,心中悲叹。想当年召公封于燕地,历经数十代开拓,方有如今燕国之局面。没想到,到了燕王哙这一代居然昏招迭出,不仅闹出禅让子之这一出滑稽戏,而且弄得现在燕国濒临亡国之境。 姬悬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无力的垂下那条仅剩的断臂,然后说道:“大王之事,大王自决吧!不过老臣有最后一言忠告大王,这满朝众臣,皆可降齐,就是末将亦可降。但王上万不能降,众臣降,性命、地位皆在;大王降,则无生还之望。望大王深思。” 说罢,也不理大厅里众人猪肝似的眼色,甩空袖而出。 燕王哙身边近臣虽多,也不敢有所阻拦。 只留下众人在大厅中怒骂。 徐无露出阴险的一笑,看了一眼燕王哙。 燕王哙默默地点了点头。 姬悬走出大殿,副将呈上佩剑。 副将姬垣低声道:“将军,秦小姐派人来请,已等候多时。” 姬悬沉着脸,低声道:“秦小姐在何处?” 姬垣低声道:“秦小姐在城楼上。” 姬悬不疑有他,道:“走!” 说罢,上了马,身后数十护卫铁甲相随,发出铿锵的声音。 转过南城的一条街道的时候,街道上空无一人,竟有些出奇的安静。本来昌平城内的百姓已经尽数征调,上城驻守。但是姬悬多年沙场宿将,敏锐的嗅觉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正常。 他转身向姬垣问道:“这是去南城的街道?为何本将觉得有些陌生?” 姬垣面不改色,说道:“将军,这确实是去南城的路啊!将军莫不是忘记了!” 姬悬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危机感。锐利的眼眸中生出几分悲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已经听到了一些杂乱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不好,有埋伏!”姬悬大吼一声。 “御!”姬悬的声音中没有惊恐,没有害怕,有的只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壮气。 他是一位老燕人,自有燕人的风骨! 身后十余名亲信护卫快速的结成一个圆形阵将姬悬围在中间。 姬悬猜测的没错,确实有伏兵。 而且是来自燕王的宫卫军。 他本是宫卫军的统领,但是从突围以来,燕王已经将宫卫大权尽数交付给中车府令徐无。 近百人的宫卫军将姬悬团团围住。 过了一会儿,包围他们的宫卫军中驶进来一辆马车,下车的居然正是刚刚和姬悬在大殿上针锋相对的徐无。 姬悬看到徐无的那一刻,心如死灰。因为他心中早已明白,想杀他的人是谁。就算自己今天在大殿上不说那一番话,恐怕也难逃一死。 燕王哙想和,而他想战。 这便是矛盾,这便是他不能活的理由。 姬悬苦笑一声,说道:“没想到中车府令的脚程倒快!”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中车府令徐无露出阴恻恻的笑,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和将军再见面了。” 姬悬笑道:“那中车府令可要小心了,本将虽然断了一臂,但手中长剑尚利,杀敌擎旗一如儿戏。” 中车府令徐无淡淡的笑道:“不愧是宫卫禁军的统领,这股子桀骜气真是丝毫未变啊!” 姬悬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杀了我,你们就能跪着乞降嘛,此次齐国空国而来,志在灭燕,你以为齐国真会那么好心,让你们活着?” “那又如何?大将军,你也说了,齐国想灭的是燕国,不是我等身体残缺之人。降齐,自然有人死,可也会有人活,像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能让济北君动手杀人!”徐无的声音中有几分快意,也有几分笃信。 他的话意思很明确,就算齐国要灭燕,灭的也是燕国的社稷,燕国的王族,像他们这些身体残缺的宦官不会在清算之列,反而齐国还会重用他们,以帮助齐国来统治燕国。 这也是许多燕国贵族纷纷投降齐国的原因。 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换一个主子罢了。 燕王哙为了祈和,早就动了杀死姬悬的心思。可姬悬却还浑然不知。 只不过,一想到能砍下姬悬的人头,徐无从内心深处便乐开了花。 姬悬眯着眼,道:“莫非入城之人是齐军攻打昌平的主将济北君田有文!” “姬将军,你的话太多了!” 徐无有些不耐烦。 姬悬惨笑一声,道:“徐无,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欺君?” 徐无冷笑道:“欺君又如何?反正你是看不到了。” 姬悬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大声道:“燕国儿郎不惧死,列阵,迎敌!” 吼声震天,只是身后的那十数名护卫却纹丝不动。 “刺!” 一声利器刺穿甲胄的声音传来,整个战场变得安静起来。姬悬身后的姬垣,手持一把短匕,从姬悬的背后刺入,直抵要害。 姬悬有些不敢相信,他艰难的转过头,想说什么,可全身的力气却犹如被人大力抽走一般,迅速的流失。 姬悬仰天大吼一声,从马背上摔落。 激起地上的尘土,有些迷人眼睛。 第599章 我还能战 姬悬这些日子劳于战事,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上姬垣这致命的一刀,让他的生命,快速的流于枯竭。 他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不断的溢出。 徐无则从马车上下来,慢悠悠的走到姬悬身边,俯身看着这个以前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人,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若不是自己实在没什么诗才,他都要吟诗一首,已浇胸中块垒了。 “姬悬,你没想到吧,你平时信重的部下会为了活命,从背后捅你一刀。我告诉你,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姬悬又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他已经没有都少力气了。 姬垣手握短匕的手在微微颤抖。 姬悬摇摇头,用尽全力,道:“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希望大王能再听一言,秦小姐乃上大夫的掌上明珠,几位兄长皆宠溺,王上要想得北境大军相救,万不可无礼······” 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中车府令徐无也没有兴趣再听他唠唠叨叨,扫了姬垣一眼,不耐烦地道:“还不快动手!” 姬垣手一抖,心中一窒,不敢违逆,手起刀落,将姬悬的人头斩下,也将姬悬最后的建言斩断。 中车府令徐无感受到耳边的宁静,仰天大笑起来。 “令人速将姬悬的人头送到齐军大营济北君案前,告诉济北君,燕王欲降!” 徐无身后的一名将领领命而去。 徐无盯着姬垣,沉声道:“姬悬退敌不力,且欲行刺王上,已被诛杀,姬垣。” “末将在!” “你持兵符,接掌城门守军,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司马。” 姬垣颤抖着接过那染血的兵符,是刚刚从姬悬的身上搜出来的。将那块兵符握在手里,仿佛将整个天下握在了手里。 “卑职谢中车府令!” “嗯,去吧,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人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徐无侧目笑道。 姬垣点点头,道:“卑职知晓。” “秦氏毕竟是大族,秦朗又在城外手握重兵,不得无礼,等我们围杀了秦朗,这样的功劳才能让齐国人委我们众任,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 “去吧!” 看着姬垣匆匆而去的背影,徐无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这种掌握天下生死的感觉真是让人迷恋啊! ······ 凉风习习,整个城墙上都出都是受伤的士兵,还有已经奄奄一息的死士。血腥味有些扑鼻,秦无衣身着甲胄,头发挽成男儿模样,身后跟着春雁和甲十一等贴身亲卫。 秦无衣行走在城楼上,寻医问药,她已经最大可能的搜集城内郎中医师,全部征调入营,护卫伤病。甚至将一些妇女也拉到了城墙上,帮助照顾伤员。 一名老兵奄奄一息的靠在墙垛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是浑身完全被鲜血所笼罩。 看见秦无衣从身边过来,他微微挪动着身体,想向秦无衣行礼。秦无衣忙俯下身,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不必多礼。” 老兵咧嘴一笑,只是这笑满是苍凉和悲戚。 “大小姐,我就想问一句,燕国能不能把齐国的那些杂种赶出去。”血水抢到他的咽喉里,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呼吸更加的急促。 心硬如秦无衣,望见这满目疮痍的河山,看见这遍地的燕国儿郎,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悲伤来。 不过,秦无衣的目光很坚定。 “会的,会的。城外的河对岸,勤王大军已经抵达,他们一定会突出重围,救我们出去。”秦无衣也真的是累了,这段时间,她像个男子一样穿梭在城墙上指挥,根本就没怎么休息。再加上,秦开生死未卜,心里全靠一股信念再支撑。 虽然燕国的王旗已经在河对岸飘扬,他也看到了大哥秦朗的战旗,但齐国人阻断城内外联系的决心让她都不禁震惊。看来齐国这次真的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坚决灭掉燕国了。 城下齐国的大军还在源源不断的开过来,让昌平城内外的联系愈发的艰难。 “我还能战!我的家人都被齐人所害,我要报仇,我要报仇!”老兵赤红的双眼中满布着血丝,他的表情狰狞。 “我还能战!” 这或许是秦无衣这几天以来听过的最鼓舞人心士气的话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燕国内乱,死伤枕籍。 齐国入侵,更是让整个燕国兵祸连接,生灵涂炭。 多少燕国儿郎战死沙场,又有多少燕国平民,死于非命。 燕齐之仇,不共代天。 这也是为何齐国围攻数月,却硬是打不下一个小小昌平的道理。 老兵似乎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分力气,他举起的手猛地垂下来,然后头一歪,就此死去。 巍巍乎高山,长眠乎燕魂! 秦无衣伸出自己娇嫩的手指,慢慢的合上他怒睁的双眼。她站起来,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士兵,眼睛里没有波澜。这一刻,他似乎从这些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河山,看到了令支邑的桃树,看到了那个跛着腿却依然上阵杀敌的老人。 父亲在天国看着,秦家的儿女,没有孬种! 秦无衣走过去,老兵身后一杆燕字王旗在烈风中飞扬,发出刺耳的响声。 秦无衣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将大旗握在手里,大声道:“我虽女儿身,但我是秦家的女儿,我秦家只有战死的儿女,没有投降的兵!河对岸便是兄长的大营,尔等当奋力一搏,只要我秦家一人在,大家,便不会死!燕国,就不会亡!” 秦无衣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在她的耳畔,因为鲜血,头发粘在了一起。 “必胜!必胜!” 秦无衣的话彻底激起了城墙上士兵的斗志。 他们每个人都明白,只要城破,以齐国人的残暴,这满城男女,恐怕再无活路。 生机握在自己手中。 只要打通和城外大营的通道,昌平便不会破。 秦无衣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齐国大军,号角声大响。似乎又是灅余水大营在激战。 从两天前开始,齐国突然放弃了攻城,只是将昌平团团包围,水泄不通。然后将整个城外的主力,全部北调,和燕国援军对峙厮杀。 秦无衣望着远处的营垒,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600章 城破了 秦无衣正在沉思的时候,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天空的宁静。 姬垣一马当先,身后三百宫卫军跌宕而来,衣甲鲜明,出现在城楼下。 秦无衣的眉毛微微一耸,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对于姬垣的到来,她心生警惕。 姬悬去城守府拜见燕王哙,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 而姬垣又是姬悬的贴身卫将,此时,见姬垣而不见姬悬,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甲十一穿着一身黑色的甲胄,她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冷厉,低声对秦无衣道:“小姐,事情不寻常,婢子去查!” 秦无衣点点头。 甲十一悄悄退出人群,消失在了城楼上。 “王旨到!”姬悬身旁一个宦官嘶哑着嗓子大声喊道。 众兵将一听王旨到来,都纷纷让开一条道,然后跪下接旨。 姬垣和宦官两人带着护卫直接上了城楼。 秦无衣没有理会,只是扶着城墙垛子,眼睛盯着远处灅余水的狼烟。 河岸边的喊杀声此起彼伏,虽然在城墙上看不真切,但震天的鼓声还是让整个昌平内城都觉得心惊。 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袍泽在灅余水正和强大的齐军死战。 姬垣和宦官站在秦无衣不远处,互相看了一眼,姬垣对于这个女子多少还是有些惧意的,毕竟从安乐宫到昌平,一路上,姬悬之所以能够调兵遣将,保燕王万全,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秦无衣在身旁谋划。 燕国三姬,谋姬秦无衣,名不虚传。 宦官清了清嗓子,道:“王上有旨,秦无衣还不接旨。” 秦无衣没有说话,秦无衣旁边的五六名副将已经有些不耐烦,这段时间,秦无衣衣不解甲,和他们这一群大老粗一起御敌,他们早已经将秦无衣视作主将,此时看见这个宦官居然如此无礼,纷纷嚷嚷起来,气愤不已。 都尉姬卫拔出腰间短刀,厉声道:“放肆,你个卑弱的阉人,安敢如此!”说着便要冲上去。 宦官吓了一跳,忙躲在姬垣身后。 姬垣暗中戒备,将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厉声叱道:“姬卫,你疯了吗?大王使者你都敢顶撞!” 姬卫眼看姬垣半天没说话,此时第一句竟然是怒斥自己,不由得大恼。怒道:“姬垣,你乃是将军亲卫,我燕国军律,贴身校尉不得远离主将,否则赐死,为何偏偏独你在此?将军呢?” 姬卫一句话,让姬垣的脸色一白。 其他人这时也反应过来,纷纷转过脸来,盯着姬垣,怒道:“对啊,将军呢?”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过来。 饶是姬垣身经百战,也心生惧意。 宦官看到众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由得大为惊恐,他心中暗骂,早知道今日这趟差事会变成这样,打死他他也不来争这个功劳。 姬垣暗自镇定心神,低声说道:“将军在内廷拜见王上,我···如何知晓···” 不过说话间,已经慌张不已。 秦无衣慢慢的转身,盯着姬垣,忽然问道:“姬将军的血热否?” 姬垣早已慌了神,还没回答,宦官却下意识的回答道:“堪热!” 秦无衣脸上现出几分悲愤之色,怒道:“姬将军数次拼杀为国,甚至为了护卫王上断了一臂,王上为何要这样做?” 宦官说了一句话之后,渐渐的大胆起来。 他从姬垣身后站出来,道:“天家的心思,奴才岂敢猜测。” 秦无衣喃喃道:“是啊,天家的事,奴才本不该掺和。”秦无衣转身,对薛卫道:“将这奴才杀了,以祭军心!” 秦无衣这些时日见惯了生死,又本来就冷艳,这时候将杀人祭旗之事说出来,竟丝毫没有违和感。 众人一凛。 秦无衣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觉得事情不寻常。姬卫擦了擦嘴,笑道:“用你这奴才的血来祭刀,再好不过。” 说罢,便直冲过来,姬垣忙拔剑在手。 只听得噹的一声,两人的兵刃交在一起。 姬垣还是护住了宦官。 秦无衣的脸色更加难看,道:“看来,姬将军之死,你也参与了!” 姬垣知道事情败露,再无挽回的余地。 为今之计,只有靠王旨来压住众将了。 姬垣恶狠狠的盯着宦官,骂道:“还不快宣读王旨!” 宦官打了一个哆嗦。 王旨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他忙趴下去,将王旨捡起来,战战兢兢读道:“将军姬悬,抗敌不力,里通外敌,且袖中藏兵,意欲行刺陛下,今已诛杀于庭!城中诸部兵马,皆归司马姬垣节度!”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宦官被突如其来的寂静吓了一大跳。 他抬起头,看了前面乱糟糟的人群一眼。看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微微一定,暗想看来王上威严尚在,自己这样功劳是成了。 “啊!”姬卫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一脚就将姬垣踹开,宦官刚抬起头,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物事朝自己飞来,片刻之间,还来不及多想,头颅便如同断线的风筝,朝城外甩了出去。 “姬垣,你敢卖主求荣!”姬卫俯身死死地盯着姬垣,他这一脚,差点要掉姬垣的半条命。 姬垣带来的三百宫卫军早已经被守军死死地围住,城墙上的弓箭手早已经搭满了弦。 姬垣扶住自己的胸口,吞吞吐吐的说道:“姬卫,王上要杀将军,我能有什么办法!姬卫,王上的主意已定,我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忽然甲十一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对秦无衣道:“小姐,姬将军已经战死了。” 她看了一眼场上的情况,明白大家已经知道了。只是,后面的一句话,彻底让整个人群沸腾。 “另外,中车府令徐无勾结齐国济阳君,偷偷打开了北门,北城已经失守!” “什么!”这次,就连秦无衣都吃了一惊。 姬卫大吼一声,直接一刀斩下,姬垣惊慌,居然都忘了举剑抵抗,他惨呼一声,被姬垣斩杀于城墙之上。 秦无衣转身看向北城,狼烟滚滚,杀声震天,心里一酸,情势已到了不可转圜的地步。 昌平城,破了! 第601章 何去何从 坚守百余日,坚固的昌平城终究还是逃不开被破的命运。 只不过,来自于内部的背叛。 秦无衣泛白的手指瞬间没有了眼色,她一只手抓着墙垛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声的咳嗽起来。 她旧伤未愈,此时变乱陡生之下,全身的力气便如被抽尽一般。她望着北地狼烟,灅余水喊杀声尚自高昂,兄长还在死战,她明白,自己还不能倒下。 她猛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早已经被吓瘫的宦官,嘴角微微一动。沉声道:“所有从贼叛国者,杀无赦!” 她的声音极小,但是在落针可闻的城墙上,却那么的震耳。 姬卫怒吼一声,“杀!” 早已经搭箭上弦的士兵们那还等得及,只听得一阵阵破空之声响起,姬垣带来的三百叛军兀自惊愕之下,尽皆诛杀。 姬垣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到秦无衣身边,低声道:“秦姑娘,我们怎么办?” 秦无衣面无血色,因为,就在刚才,外城的齐国大军已经再次承包围之势,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动,想来是在等候北城的大军。 秦无衣知道,突围无望! 秦无衣心里细思片刻,道:“收拢兵马,聚兵南城,结阵自守。”南城尚能收拢可战之兵三千人,昌平南城附近民房密集,再加上,秦无衣又在南城储备了足够多的兵器箭镞,就算北城已破,南城坚守两三日也应该不是问题。 姬卫领命,立刻传令。 秦无衣本来已经在大军中积累了声望,此时姬垣反叛被杀,所有人都以秦无衣为核心围拢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运,掌握在眼前的这个瘦小的女子身上。 消息一个接一一个传来,齐军破昌平府衙,俘虏燕王哙在内的所有的燕国贵族。而中车府令徐无摇身一变,变成了齐国的座上宾。 济阳君田有文亲率万人入城,后续军队也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城内。他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整个人显得阴沉不已。在齐国的诸将中,他是唯一一个舍战车而骑马的将军。 身边如狼似虎的亲卫将他团团包围。 而不远处,凶神恶煞的齐国士兵正在进行另一项惨不忍睹的行为——屠城! 城破之日,济阳君田有文下令,全军将士大掠三天,不留昌平活口,以激士气。 他站在昌平府衙前,冷眼望着早已经残破不堪的府衙大门,心潮涌动。 他的心里藏着一只魔。 只待撕开那守卫的牢笼,将这天地撕扯的支离破碎。 副将田胥在一旁低声道:“燕王哙及一干大臣已经全部关押在府中,只是燕王哙使人传话想见将军。” 济阳君田有文丑陋的脸扭动一下,然后冷笑一声,道:“亡国之君,有何面目见我,岂不脏了我的眼睛。” 田胥看到田有文脸上戾气毕露,浑身一顿战栗,忙道:“诺。” 田有文沉声道:“让你安排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田胥忙道:“卑职已经将燕王哙所有的妃子安置在了大营之中,只等将军前去了。” 田有文冷笑,“听说公子职的母亲年过四旬,尚美貌可人,你觉得如何?” 田胥偷偷瞄了一眼田有文,看不清楚田有文这话当中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济阳君田有文性情乖戾,脾气暴躁,稍有不慎,便有人头落地之嫌。 他不敢多讲,只是道:“将军不在,卑职不敢面视,故而不知。” 济阳君田有文,没有说话,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显得凄厉不已。田胥抬头看了一眼南城,然后说道:“将军,北城虽然已经攻破,但尚有三千残兵退守南城,为首之人,乃是燕军大将秦朗的妹妹,秦无衣!” 正说话间,中车府令徐无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济阳君田有文看都没看他一眼,然后道:“徐大人,这次能够擒住燕王哙,徐大人居功至伟啊!” 他踞坐在马背上,眼光竟是丝毫不在徐无身上停留。 徐无自然也不敢发怒,虽说他现在是齐国的红人,但在齐国真正掌权之前,他不过是一个人间人弃的叛徒。 他明白自己的眼前的处境。 他谄媚一笑,道:“老奴不敢,今日有此大功,皆是济阳君筹划之功,老奴不过在一旁跑跑腿而已。” 田有文微微眯了眯眼,然后笑道:“非也,非也。徐大人这话言重了。本君临行前,王上就曾有言,此次破燕,若能得大人相助,必能马到功成,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徐无笑道:“一切皆是将军之功,老奴不敢贪攻。” 田有文忽然俯下身子,在徐无耳边道:“徐大人,如今万事具备,本君还有一事,尚需徐大人之力,不知徐大人有意否?” 徐无脸上的皱纹微微一曲,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济阳君的事,就是老奴的事。老奴一定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济阳君看着他谦卑的模样,心里萌生出权力的欲望更加强烈,一阵冷风袭过,天空开始飘雪。 “南城尚有残兵数千,不过瓮中之鳖,不足为惧。只是在灅余水北岸,将军姬俨和秦朗的北境兵马,才是本君的心腹大患啊!” 他一边盯着徐无,一边等候他的回答。 徐无心中一顿,他不明白济阳君田有文此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着济阳君,声音也有些发颤。 “济阳君的意思是?” “徐大人应该知道,败守南城的兵马目前皆听秦家幼女秦无衣的指挥,我欲借秦无衣除掉秦朗,秦朗若死,姬俨不足为虑,北境兵马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 徐无整个人也如泄了气一般。 他已经出卖了燕国,出卖了燕王,况且秦无衣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恐怕自己刚一露面,便难逃一死,难道济阳君想借机除掉自己。 他不甘啊! 他抬起头,雪花落在他苍老的脸上,看着济阳君毫无生气的脸,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一句话。 “老奴愿意效死!” 济阳君仰头大笑,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燕国的冬天,真冷啊。 第602章 谁为蝉? 死战已经进行了三天! 秦无衣率领三千残兵在南城接连扛住了齐国大军连续不间断的数次冲击。 损失惨重! 战损超过一半! 秦无衣浴血征袍,虽然自幼长于边塞,见惯了生死,见惯了鲜血横流,但望着整个南城楼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她的心依旧沉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只靠最后的一口气在撑着。 援军依然迟迟不到。 灅余水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将秦无衣和援军生生的隔成了两段。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的箭镞快用完了。 粮食快要尽了。 他们之所以能够仅仅凭借南城和齐军周旋,不再其他,正是因为有大量的弓箭远程兵器,抵消了他们数量上的劣势。 只是,现在他们唯一的依仗快要用尽了。 甲十一为了保护秦无衣,身上已经添了两处新伤。她和四名暗卫紧紧的将秦无衣护在中心。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道:“小姐,齐军攻城主将济阳君田有文并未亲自前来,婢子觉得事有蹊跷。” 秦无衣也微微皱眉,自从北城残破,南城便与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站在南城城门楼子的屋顶,虽然隐约看到北城的情景,但除了黑压压的齐军,什么都看不到。 灅余水畔每天都在厮杀,每天都在冲锋,可灅余水就是突不破。 姬卫大呼一声,“不好,齐军有动作了!” 姬卫的呼声打破了秦无衣的思绪,她急忙朝着姬卫的方向看去,之间齐军大阵中,缓缓裂开了一道宽阔的缝隙。为首一人,穿着白色的战甲,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他的那张丑陋的脸甚至让人觉得心悸。 济阳君,田有文! 齐国最能征善战的公子。 父亲的半个学生! 姬卫大吼一声,“御!” 燕军如临大敌,所有士兵拖着残躯,然后颤巍巍的站立起来。只是,略带菜色的脸,显示出他们已经到了极限。 只是,所有人露出坚毅的眼神,仿佛生死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秦小妹,可否阵前说话!本君可许诺残军不杀!”田有文的容貌有缺,但是声音却极有磁性,好听的音色,让人几乎忘了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虐之君。 秦无衣没有回答,她转过身,推开身前的甲十一。 甲十一忙一把拉住秦无衣的胳膊,低声道:“小姐!” 薛卫也挡在秦无衣的身前,大声道:“秦姑娘,你不能去,你是我们宫卫军的恩人,大统领有过交代,哪怕宫卫军全部战死,也得护小姐周全。” “对,护小姐周全!”薛卫身后的几位重要将领异口同声。 秦无衣没有说话,她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去,然后道:“姬叔叔大仇未报,你们当惜此身为姬叔叔报仇。我燕国儿郎不惧死,燕国女子亦不惧死。” “秦姑娘!”姬卫也算是铁铮铮的汉子,但是看到全军唯一的希望竟在这一个瘦弱的女子身上,没来由的心中一酸。 他流过汗,淌过血,见过死亡。 可在这肃杀残酷的战场上,看着眼前这一抹素衣身影,竟然心中如同千百只虫子在嗜咬一般。 堂堂燕国男儿,居然沦落到要牺牲女子来活命了吗? 秦无衣没有回头,她也唯恐见到那一个个铁血汉子无可奈何的眼神。 那种眼神,她已经在那个男人身上见过太多次了。 想都不用想,那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心情。 士兵们自发的让开一条道,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眼神聚焦在秦无衣身上。 她脸色苍白,如同一张被羊奶浸过的帛书,又如同腊月的寒雪。看在眼里,几乎稍有风吹,就能将那个瘦小的身影吹倒。 秦无衣的步子迈的很慢。 她走到大军之前,甲十一和四名暗卫紧跟在身后,姬卫等人也都紧紧相随。 济阳君田有文,向前走了几步,他没有从马背上下来。而是高高的俯视着秦无衣。 “秦小妹,别来无恙啊!没想到我们再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的场景!” 秦无衣摇摇头,道:“这场景早在几年前父亲就曾经说过,对公子来说陌生,对我也不过如此。”秦无衣说话间轻声咳嗽了两声,有些苍凉。 “是啊!秦老将军天纵英才,和一干燕国的酒囊饭袋相比,确实让人敬仰。当年在济北让本君颜面尽失,成为本君心头永远拔不掉的刺。只可惜,终究还是逃不过战死沙场的结局。” 秦无衣冷笑一声,道:“父亲虽死,但护国之心仍在。就算你说降燕王,说降所有软弱的贵族。可你眼前的这些燕国儿郎,宁死不降!” “哈哈哈,有点当年老将军的风范!”济阳君田有文仰头大笑,然后说道:“其实今日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两件事,想必你听完之后,必能感激于我。” 秦无衣声音寒冷,道:“何事?” “你长兄秦朗在灅余水杀我齐军三万,斩将二十,何等的悍勇,只可惜,他到此时,尚不知燕王已降,你也成为我掌中之物,他的死期便在这几日!” 秦无衣微微皱眉,他在济阳君田有文的话语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你这话什么意思?” 济阳君田有文笑道:“中车府令徐无已经秘密出城前往灅余水搬救兵,不出意外,你会在南城之上看到你长兄,引兵前来!” 秦无衣心中大骇,田有文这话什么意思。 燕军为了突破灅余水防线,已经鏖战月余,齐军死伤枕藉,但仍旧牢牢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让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你···”她说了一句你字,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强装镇定,说道:“我兄长不会中你计谋的,你让徐无前去,便是最大的破绽。” 济阳君更加忍不住自己的赞赏之词,笑道:“不愧是燕国三姬,确实能一眼洞穿。按照常理,秦朗不会上当,但是因为你在这里,他便不得不来!” “什么意思!” 济阳君田有文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徐无带可不是孤身前往的,他临走时,带走了你的贴身之物。” 他仰起头,再一次笑的像一只狐狸。他囚禁燕王妃,可不是贪图一个半老徐娘的美色,而是燕王妃的手里,应该有秦无衣的贴身衣物,这才是他的终极杀招。 试想宠妹狂魔秦朗,看到那些东西,岂会稳如泰山,若果真如此,那就不叫秦朗了! 第603章 谁为螳螂? “你!”秦无衣有些失声。她没想到,堂堂济北君居然无耻到了这种地步。她都不敢想,若真让疼爱自己的长兄秦朗看到自己的衣物,他会做些什么。 济阳君似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俯身看着秦无衣,笑道:“说不定,你就可以在南城之上看到我擒杀秦朗的好戏了。” 秦无衣咬着自己有些泛着血色的唇,她的眼光清冷,尽管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但她知道,她不能乱。 心定如山,方能不影响她的判断。 “大哥重任在肩,他是秦家男儿,不会冒险的。”她试着说服自己,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是吗?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 “还有什么事?” 济阳君道:“这件事嘛,你想必会很想知道。有一个叫秦开的小子,在通邑,击败了我们攻城的军队,正在往昌平而来。” “三哥哥?”秦无衣再次失声而语。 “看来你们兄妹果然情深似海啊!”他的话语中不无讽刺。 秦无衣听到了秦开的消息,心里又是欢喜,又生愁绪。欢喜的是终于又知道了他的消息。愁的是听济阳君的意思,在他的这盘棋局中,几乎所有人包括秦开也是棋局中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秦无衣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冷厉。她以谋姬名世,阳谋阴谋,无所不通。她明白谋略在战争中的重要性。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济阳君笑道:“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在昌平东侧布置了一支四万人的口呆,瓮中捉鳖而已。”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三哥哥一定会来昌平。” 昌平本是秦无衣和秦开突围之前约好的地点,但她仍旧不死心,她希望尽自己所能影响济阳君的判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只要济阳君猜不中秦开的下一步动作,那他的包围圈便没有意义。 济阳君的眼睛如同夜里的狐狸,闪烁着蓝色的光芒,透过夜色,有些嗜血。 “我不确定,所以我派人将同样的东西亲自给他送了过去,现在就看你的两位哥哥,到底谁更疼你这个妹妹了。” 雪沫子又开始下了,秦无衣本来身着甲胄,挽着男儿的发髻,她的肩膀上和头发上已经落满了雪。北国的天气,终究还是多变。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虚弱得站立不住。 身后的春雁和甲十一反应极快,看到秦无衣有些不自然,忙一左一右,上前来将秦无衣扶住。 甲十一感受到了秦无衣在微微发抖。 济阳君却像没事人一样,抬起头,望着漫天的雪花,笑道:“老师啊!若你看到今日弟子所谋,会不会后悔当年不传我兵道的选择,这一次,我可是要将你的血脉一网打尽啊!” 说罢,他不再理会秦无衣,然后转身对众人道:“围而不杀,好吃好喝供着,本君要她亲眼看着她的两位兄长,身首异处!”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也要让蓟都的秦越看看,他是怎么将他的亲人们一个个的送到阎王殿的。 敢对他无礼,这就是代价。 当年,济阳君败于燕国上大夫秦尚之后,曾经易装化名,前往令支邑向秦尚学习兵法,不过被秦尚识破,并且赶出令支邑。这件事,在当世,没有几人知晓。 它就像一根刺,一直扎在济阳君的胸口,他至今午夜梦回,还能想起秦尚说的话。 “跳梁小丑,无仁者之心,就算阅尽世间兵法,也终究逃不开一个身败命亡的结局。” 这件事,一直藏在他心底最深处。 而上次,在太子妃面前,秦越咄咄逼人的情势彻底将他心中的魔放了出来。 他要让秦家付出代价。 惨重的代价! 兵马后退,但围的更紧。 秦无衣扶住甲十一的胳膊,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三哥哥在通邑?” 自从上次分别,已经数月之久了。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她强自镇定心神,问甲十一道:“有没有办法突出去,告诉大哥和三哥哥,让他们不要以我为念。” 甲十一脸色有些难看,她摇摇头,所有的暗卫都已经在这里了,现在数万大军将南城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没有突出去的可能。 春雁虽口不能言,她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可以一试。 秦无衣却抓住她的胳膊,摇摇头,道:“不了,大不了,我在这城楼之上,为两位兄长擂鼓助威,同生共死!”她的眼里有必死的决心,哪怕自己死,只要护的两位哥哥安全,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瘦弱的肩膀上从来都扛着不属于自己年龄的重担。 ······ 昌平以东一百里里的官道上,秦开已经连续击破齐军三道重围,他以姬武继续留守通邑,然后率领南下的主力以及新近征发的大军近四万人向昌平进发,并且利用自己狼骑的骑兵优势,先后击破三四支在昌平以东掳掠的齐军。 这里名字叫落雁岭,是通邑到昌平的必由之路,也是行程最短的一条官道。 大军正在继续前进,赵一急匆匆赶过来,他面色惊慌,沉声道:“主公,齐国济阳君的使者到了!” 秦开微微一愣,自己一路行军,昼行夜伏,路上所遇齐军也都尽力扑杀,不留活口。为的便是,成为一支奇兵。 他倒没想到,齐国济阳君居然知道自己的位置。 不对! 自己本来不一定会出现在通邑,就算济阳君有神人之能,也不会提前预判自己的行军路线。 姜复一袭白衣,他看出了秦开的犹豫,低声道:“主公,不妨见一见,便知真假。” 秦开抬起头,看了一眼姜复,点点头。 对赵一道:“带他过来。” 使者大概三十来岁,是个尉官,身后跟着数十名齐军。 秦开盯着使者,问道:“济阳君派你们来干什么!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会出现在此处的?” 使者很是淡定,他是济阳君心腹中的心腹。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所以他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满脸倨傲,从怀中掏出一件女子的衣衫,递给赵一,道:“我家主人让鄙使将这件衣服交给秦司马,他会在昌平恭迎司马的大驾!” 秦开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从赵一手中接过衣服,衣服是素白色,并无异样,只是衣服上传来淡淡的香味。 在后面马车里的依兰这时候也下了马车,她看到衣服,大惊失色,居然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第604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604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秦开皱紧眉头,他快步走过去,将依兰扶住,只见她一张原本白如雪莲的脸蛋变得更加苍白,她瘦弱的双手紧紧的抓住秦开的胳膊,指甲甚至深深地嵌进肉里。 “怎么了?”秦开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依兰的眼睛处已经有泪光闪烁。她甚至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秦无衣的贴身侍女,记忆又是极好,虽然这件衣服小姐已经许久未曾穿过了,但是她一眼还是认出来了。 为什么小姐的衣服会在齐国人手里? 想都不用想。 必然是小姐已经被齐国军队俘获了! 她手上的力道有些失控,眼睛中充满了惊恐,这是秦开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秦无衣的侍女或许是受秦无衣影响的缘故,都充满了自信。 像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秦开知道事情不同寻常,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间升起来。 “到底怎么了?”秦开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起来,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她更咽着说出了一句话。 “这是···这是···这是小姐的衣物!”依兰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她知道,或许小姐已经陷入危险之中。 轰隆! 秦开感觉到自己头顶的天空有一声巨响传来,将他的整颗心都震得碎裂。他的眼前一黑,喉间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涌上来。 他明白了依兰这句话的意思。 秦无衣或许已经被俘! 而且······ 他不敢再想。 秦开手中捏着那件衣服,骨节分明的五指捏成一个泛着血色的拳头,咕咕只响。风有些大,秦开鬓间的头发也被吹了起来。 秦开身后的姜复等人都静静地站着,因为他们看见了秦开的脸色不善,他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 依兰看到秦开脸色难看,忙抓住秦开的衣袖,道:“三公子,三公子!”她的声音带着软糯糯的感觉,颇与这北地的苍凉相背。只是佳音虽在耳畔,秦开也听不到了。 秦开突然甩开依兰的手,猛地转身,大步朝齐国使者走去。 齐国使者见秦开阴沉着脸走过来,知道自己带的东西起了作用,正要滔滔不绝说一番大话,只是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只见眼前一脚踢来,正中胸口,猛哼一声,只摔了出去。 那使者那会想到秦开会突然发怒,重击之下,胸骨碎裂,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面露惊恐的神色,捂着自己的胸口,身后十余名卫兵早已经被团团包围,绝望的气息在蔓延。 秦开漫步走到使者面前,一只脚踩在使者的胸口,俯身问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昌平城破了?” 使者口中一边冒着血,一边倒也硬气。他看着秦开,笑了起来,说道:“济阳君有话让我带给你,他就在昌平相候,就看你能不能及时赶回去了。” “我妹妹呢?”秦开的嘴角微动,他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看来,昌平城是真的破了。 “不知。”使者紧咬着牙关,继续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不能杀我!” 秦开微微眯了眯眼,大吼一声,抽起腰间的弯刀,只听得刺的一声,便将使者的头颅砍掉。 秦开长出一口气,盯着剩余的十几名齐国士兵和使者,冷冷的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手紧握着那柄弯刀,鲜血从刀刃上流出一道长长的血河,然后聚集在刀尖处,慢慢滴落。 依兰的眼睛有些朦胧,因为只有她看见了,秦开的手在发抖。 “谁是副使?”秦开的眼睛盯在齐国众人脸上,只是淡淡的一扫,便有一股寒气逼来,仿佛这北疆的冬天都愈发的冷了。 齐国副使从人群中战战兢兢的走到前面来,壮着胆气,低声道:“我是副使,司马大人不顾两国宾仪,擅自斩杀我军正使,此乃天下唾弃之举也,莫非司马大人还要将我等斩杀殆尽不可吗?”他也算齐国志士,虽说刀剑在前,命在顷刻,他也不想让燕国人小瞧了。 尤其是在齐国大败燕国之际,这种傲气也被激发起来。 只是,秦开不是一般的燕国人,他自幼并未受燕国的风气熏陶,在草原上长大的秦开只知道一个法则,弱肉强食。没有不怕狼的羊,没有不吃羊的狼。 狼性,才是立足的根本。 “副使的意见,本将可以采纳。”秦开紧盯着副使,淡淡的说道。就像齐国这十几个人根本不在他的眼里。 “你!”副使语塞,他也是第一次遇上秦开这样的人,颇有些气短。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妹妹在何处?” 副使看着秦开杀人般的眼神,在看他握剑的手泛着苍白,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好好回答,恐怕下场会和身边的尸体一样,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恐惧占了上风。 “秦小姐已经是我家君上的阶下之囚。”他们都是济阳君的亲信,自然知道秦开的妹妹是谁,秦开想要听到什么。而这也是济阳君想知道的。 明知道结果如此,秦开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但是当他从齐国副使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昌平会这么快就城破。 而将秦无衣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更是让他心如死灰。他明白济阳君送这件衣服的意图在哪里,可是他不敢赌,因为赌注是秦无衣。 无论秦无衣此时是否安全,他都必须尽快赶过去。 他知道,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昌平,哪怕这是一个陷阱,他没有选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里有他最在乎的人。 “我想知道齐国为何能这么快破昌平,按道理,燕王坐镇中枢,禁卫军大统领姬悬守城,更有小妹从旁谋划,虽是新败之军,但也非无一战之力。济阳君虽强,岂能轻易入城。莫非昌平城中出了内奸?” 副使暗暗心惊,心想燕国这少年果真了不得,身在百里之外,居然能将昌平之事想个通透,他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害怕,不过人在屋檐下,保命要紧,忙实话实说。 “司马大人有所不知,中车府令徐无诛杀禁卫军大统领姬悬,投靠我齐国,昌平焉能久守!” 第605章 安乐重围 齐军副使被秦开的威势所摄,他也算是聪明人,知道蚍蜉撼大树,不过是徒添几颗血淋淋的脑袋罢了。再说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不顾一切代价,将秦开引到昌平,因而对于秦开的问话也就没多少隐瞒的必要了。 秦开盯着副使,猝骂道:“非如此不能破城,果然,一切祸根的源头都是从内部先坏掉的。”秦开没有再问,他不想在这个地方耽搁时间。 他挥挥手,道:“将他们押下去。” 身后两名亲卫立刻冲上来将副使拖走,其余的齐国兵卒也都扔下了武器,乖乖的束手就缚。 秦开脸上笼罩上一层寒冷的阴云,众人都没有说话。 秦开沉声道:“众军立刻随我前往昌平!”他几乎是用吼来讲出这一句话的。 士兵们都群情激奋,噢嘿噢嘿的叫起来。 姜复沉思片刻,走上前,挡在秦开身前,劝道:“主公,此时若是不顾一切的扎向昌平,恐怕事有不妥。” 狼骑诸位统领,以及秦开亲信的诸将都在此地,原本劝谏无可厚非。只是这里大多数人都知晓秦开和秦无衣之间的过往,而今秦无衣被俘,生死不知,秦开能淡然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出乎众人意料了。若是再阻止他去营救秦无衣,一来有些不近人情,二来也怕秦开内心积郁,于身体有损。 姜复虽然跟随秦开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深受秦开信重,更是秦开颇为信任的第一谋士,所以对于他的话,秦开或许会慎重考虑。 狼骑在前,步兵在后,已经全力向昌平方向前进。 姜复也没想过会改变秦开的想法,他只是想提醒秦开,昌平或许已经是齐国人早已经布置好的一张大口袋,只等他们入网。 秦开扫了一眼姜复,微微摇摇头,道:“姜子,我知你心意。只是,你忘了,燕王在昌平,兄长在昌平,北境大军亦在昌平,更重要的是,她在昌平!独此,我便不得不去。” 姜子皱眉,对于秦开的答案,他早已经了然在胸,不过在他看来,可能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在昌平吧。 秦开没有理会姜复的沉思,他夹紧马腹,驾的一声,汇入前行的军阵中。 姜复担忧的没错,从通邑到昌平这不足一百五十里的道路上,秦开所部燕军先后遭遇齐国拦截埋伏的兵马四次,虽说最终都被燕军击溃,但是真可谓是步步为营,步步鲜血。 每前进一步,都有战士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幸亏秦开所部是精锐中的精锐,近四万军队最终还是在血战十天后抵达昌平东北最后一个重要的堡垒——安乐堡。 安乐堡位于灅余水下游,和上游昌平城一衣带水,水边夹山,颇为险要,既是南下蓟都的要塞,也是西抵昌平的必经之路。不过相比南下,安乐堡对于昌平的地理位置更为重要。 大军抵达安乐堡城下的时候,安乐堡上早已经竖起了齐国的大旗。 万军列阵,秦开将狼骑隐匿在军阵之后,只带步兵列阵。 秦开骑在马上,在燕国,主将不驾战车而骑马,只有北境秦氏。 秦开骑在马上,身后姜复、达曼等人侍立。秦开黑色的头盔上还有嫣红的血迹,一路狂杀而来,每个人都被激起了斗志。大旗飘飘,一个大大的秦字在寒风中烈烈作响。 “不知守卫安乐堡的齐国主将是何人?若他死守此城,以此城的坚固,恐怕不能轻易破之啊!”说话的是老将秦贤。 一旁的众将也都附和。 秦开冷笑一声道:“只要不是田有文亲镇此地,其他人是不会死守城池的。” 姜复在一旁眯了眯眼,道:“卑职现在终于明白主公为何要将狼骑三营暗藏于大军之后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就在大军快要抵达安乐堡时,秦开将精锐的狼骑隐藏在军队的最后面,同时,摆出一副乌合之众的模样,然后乱哄哄的向安乐堡前进。众人都不解其意,按理说,秦无衣被俘,危在旦夕。长公子秦朗在昌平也不知是何情形,此时不一鼓作气,速破安乐,却要装成这副模样。许多人心里都还是有不理解的。 “姜统领,此话怎讲!”众人忙问。 姜复打个哈哈,并没有说破,而是看着秦开道:“主公,若是齐国守将不中计呢?” 秦开环顾四周,望着有些阴沉的天色,燕国北境的冬天快要到了,天气也冷的出奇。 就如他的心,也在一次次的厮杀中变得愈发冷冽。 “我军已经遭受齐军四道封锁线的拦截,就算是百战之师,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他们岂会放过这个暴露在眼前的立功机会。” 姜复笑道:“卑职明白了,无他,为利所诱耳!” 秦开寒声道:“不错,有此大功在前,试问,谁不动心。因此,城中守将是何人,又有什么关系?”秦开分析的很对,此时的燕齐对决,因为燕军的败退,基本上所有的齐军将领心里对燕军已经定了性,那就是羸弱不堪。 对他们而言,和燕军对战,不过是增添他们的功劳簿罢了。 焉有死守的道理。 一句话,齐军已成骄兵! 而骄兵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守卫安乐堡的是齐国宗室大将田子尧,也是济阳君的心腹。他将三万齐军全部置于城前,摆明了是要和东进的燕军正面拼杀。 也难怪田子尧做出这等轻敌之举,自从齐军入燕以来,每战皆捷,燕军无不是望风而逃。 所以对于城下来的这支军队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将主将济阳君田有文的密信都抛之脑后了。 不久之前,在昌平与燕军北境军队相持的济阳君田有文秘密来信,命他不惜一切代价阻击西进的燕军,并且三令五申,只能守城,不得出城野战。 只是,当田子尧看到城下那稀稀落落的燕军队伍时,立功心切的他那还会想那么多。 立刻下令主力出城,在城前与燕军隔阵相望。 田子尧的副将是一位老成持重的战将,他在一旁低声道:“将军,济阳君命我等坚守城池,不得外出迎战,今日之事若是被济阳君知晓,恐怕将军免不了一顿责罚。” 田子尧嘿嘿冷笑两声,抬起右手指着燕军中军大帐,笑道:“你看燕军大阵,七零八落,兵力虽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我齐国一路高歌而来,燕蛮子跑的跑,降的降,害的老子半分好处都没捞着,还要受蓟都那几个纨绔的嘲笑,这次是天降的功劳,本将不取,更待何时?” 第606章 裂痕暗生 昌平城! 灅余水战事久拖不决,双方每日都在艰难的进行着残忍的肉搏攻防战。自从昌平危亡,秦无衣被困南城,秦朗便无法平静。 三天。 秦朗亲率最为精锐的骁骑,终于在第三日傍晚突破了灅余水近五万齐军的密集军阵,撕开了灅余水的防线,在昌平以北破开了一道口子。周围闻讯而来的齐军想要将这道口子堵上,但是姬俨的主力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大军尽出,最终在灅余水南岸击破齐国大军,齐军全线溃退,向南收缩。 姬俨突破灅余水之后,兵临昌平城下,昌平外城已经完全被齐国攻占,姬俨下令攻了两次城,但齐国人先是用燕国的战俘挡在城头,然后又用昌平的百姓来做他们的活盾牌,导致燕国攻城的士兵束手束脚,最终都无功而返。 连续攻打了两个时辰,最终无奈的鸣金收兵。 姬俨在城下扎营。 帐篷里,姬俨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骂道:“齐人可诛!” 望着有些朦胧的夜色将要来临,他明白,今晚估计又要徒劳无功了。 他问副将姬铸,“秦将军呢,为何不见他的人影?”从突破齐军防线开始,他就没有再见到秦朗的下落,不由得有些担忧。 副将姬铸摇摇头,答道:“末将也未见到,只听前面的士兵说秦将军朝南面去了。” “南面?”姬俨皱紧了眉头,齐军败退之后,已经重新在北城与南城之间构筑一道兵线,这么说,秦朗是陷入南面了。 齐军外围的兵马已经将通往南面的道路堵死,若秦朗真的前往南面,那可如何是好。 他不能弃之不顾,他对身旁的儿子姬无夜道:“收缩兵力,你率主力盯住北城,其余兵马随我向南,朝秦朗将军靠拢。” 他熟悉昌平一带的地形,北城外围与南城之间,并不平坦,山丘满布,林木茂盛,就算陷入,短时间内也应无碍。 姬俨有些老迈的脸上皱纹尽显,这段时间,仿佛他头上的白发也添了不少。 姬无夜对于父亲的这个决定并不赞成,虽然秦朗是他的大舅子,可是秦朗擅自脱离主力部队,这便是不服从命令的表现,在如今这般危急的时刻,于军心战心是有害无益的。 “父亲,秦朗擅自离开大军,其罪甚大,安能不顾军情,冒攻南面。”从目前昌平遇到的情形看,敌军主力尽在南城,若己军冒进,恐怕正好中了齐军之计。 姬俨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姬无夜。心中哀叹,自己这个儿子,聪慧有余,胸怀还是太小,格局更是狭窄。他说这么一番话,恐怕有些言不由衷。 秦朗年龄和他相仿,借着这次齐国入侵,已经官居将军之职,有权节制除无终之外的所有北境兵马,甚至他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弟弟都已经成为将军之下的司马,位高权重,只有他尚自只是一名副将,也难怪他心中有怨气。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无夜,你要记住,姬秦两家,世代联姻,正因为如此,才能共分北境之权,长享富贵。这是我们姬氏家族能够屹立于北方的重要原因,你如今已娶了秦沁,至少在你们这一代,姬秦仍然是坚不可摧的联盟,千万不能有这等嫉妒之言,会影响你的判断的。” 姬无夜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尴尬之余,并无悔过之意。仍自犟嘴道:“父亲,不是孩儿嫉妒,是实情如此。你也看到了,王上基本已成秦国俘虏,秦氏已经两人为将,姬樾死后,北境之地,三分有其二,将来若是燕国败了,我们也捞不到多少好处。若是我燕国侥幸赢了,日后论功行赏,我姬氏也定要被秦氏狠压一头,父亲啊,这件事你不得不谋算在先啊!” 姬俨没来由的眼皮跳了跳。 姬无夜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看到姬俨似乎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姬无夜继续道:“正所谓奇正相合,我们有姻亲之盟是不假。可是父亲,想当年秦伯伯在世之时,抱残守缺,我们尚需无虑。秦伯伯去后,秦朗主政,转眼间便将存在了百年的姬樾一族连根拔起,这等锐意进取之态,父亲可不得不防啊,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北境只有一个,没有人会拒绝送在嘴边的肉的。” 姬无夜字字诛心,但也字字在理。 就连姬俨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吵嚷声。 姬俨蹙眉,怒道:“去看看,是何人在帐外喧哗。” 不一时,副将已经跑回来,急道:“是令支军诸将,秦将军和一千骁骑未归,他们不放心,特来请战。” 秦朗不在,姬俨便是整个北境大军的唯一指挥者,他们来寻姬俨,也是应有之意。 姬无夜忙对姬俨说道:“父亲,这是天赐良机啊,若是秦朗战死在此地,那以后整个北境,秦氏一族可就在父亲的掌控之中了。”他的眼光里闪出一道嗜血的光芒,仿佛看见了自己以后继承整个北境的画面,语气也变得更加急切起来。 副将姬铸是姬俨的亲信,听见世子的一番话也吓了一跳,这可真是惊世之言了。外敌未退,内乱已生,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放肆!”姬俨扫了一眼姬铸,怒斥姬无夜,“你个不孝子,这等大逆之言也敢轻易说出。” 姬铸听见姬俨如此说,脸上的眼色稍微和缓了点,抱拳道:“主公,世子之言确实有些过了,如今王在城内,齐国十万十数万大军围在昌平,燕国的安危就在主公的一语之间,此时若是陡生变乱,恐怕到时候,唇亡齿寒,主公也会受到牵累啊。” 他是姬家家臣,自来忠心耿耿,他不能让世子将姬家带入歧途。 帐外的声音此起彼伏,还在吵闹。 姬铸道:“帐外秦家诸将情绪激动,主公还是细加安抚是好。”此次合军,姬俨率兵马四万,秦朗率兵马四万,这段时间的攻防,己方军队战损超过一万,而秦家的兵马只损失了七千余人,所歼灭的齐军是己方损失的数倍,战力可见一斑。 如今秦朗下落不明,他不敢怠慢。 第607章 权力是头虎 秦朗和秦开不同,他是现任的秦家家主,也是令支邑的上大夫,麾下部将都是清一色的秦家宿将,有些事一个不慎,恐怕就会偷鸡不成,反噬把米。 副将姬铸道:“要不末将去请秦家诸将进来?”姬铸知道那几个秦家老将在秦府的分量,知道推可不是办法。 姬无夜冷笑一声,盯着姬铸道:“姬叔叔,你倒是挺替秦家着想,父亲乃是北境大军之帅,他们不等号令,擅自闯营,已是不敬,岂有他们相见主帅,主帅就得相见的道理。” 姬铸没有想到姬无夜会说出这种话,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帐外,低声道:“世子殿下,此话不可轻言啊。临行前,世子妇曾交代末将,万事皆以世子为重,以姬家为重,末将这才不顾冒犯,直言相谏。”姬铸嘴里的世子妇便是秦家二女秦沁。秦沁嫁到无终邑之后,并未干预外事,不过,曾经有匈奴寇城,姬俨和姬无夜皆不在城中,秦沁作为世子妇亲上城头,鼓舞士气,保的城池不破,在无终邑众将和百姓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姬铸当时也是事件的亲历者之一。 秦沁性格本就柔婉独立,和秦家兄妹关系不咸不淡,嫁到无终之后,和令支邑联系不多。除了秦尚薨没之时回来一趟娘家,别的时候,都是待在无终。 不提秦沁还好,一提秦沁,姬无夜心中的怒气更甚,他突然恶狠狠的盯着姬铸,怒道:“姬铸,她不过是一介妇人而已,莫非你们都觉得她的话比本世子还好使。” 姬铸脸色难看,见姬无夜发怒,忙低头道:“末将不敢!” 姬俨看到儿子这般,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家最难念的经便是儿子和儿媳妇之间的关系,说实话,他们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只不过这不是此刻的重点。 岔开话题,姬俨揉了揉自己发胀的额头,沉声道:“无夜,姬铸是你的叔辈,你怎么如此无礼。你们都别说了,同我一道前去迎接诸位将军吧。”姬俨知道,现在也是收拢人心的重要时刻。 被姬无夜那么一说,他心里也矛盾,不过无夜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一山不容二虎,唇亡齿寒,他确实是时候该为自己的家族自私一次了。 秦尚已死,据可靠消息,秦家二子秦越临阵叛齐,若是长子秦朗再战死沙场,那北境可就没有人能阻碍自己独掌大权了。秦家三子一个异族,无论从实力还是出身,都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权力猛如虎,谁都逃不开啊! 他要做一场戏。 姬俨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姬无夜也不敢再说,忙跟着出了帐篷。 整个大营灯火通明,在帅帐外不远处,十数名身穿盔甲的将军正在等候,为首一人,便是秦氏最为精锐的骁骑统领,老将秦昶。 他从那一个个坚毅的面孔上扫过,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他露出一副凝重的神色,大踏步走过去,道:“秦昶统领,这么晚了,可是为秦朗侄儿的事而来。” 秦昶有些泛白的胡子在夜风中轻轻一抖,抬手行礼道:“姬将军,非是卑职半夜打扰,实在是情势危急,主公突入敌阵之后,下落不明,我等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叨扰将军啊。” 当时秦朗和姬俨约定,由他率领三千精锐骁骑为先锋突阵,姬俨压住中军为后续,只是冲散敌阵之后,战场上乱成了一锅粥,首尾不能相顾,秦氏诸将居然没有找到自己的主将。 姬俨面色严峻,沉声道:“诸位也不要着急,就是你们不来,本将也要召你们来。我也未寻到秦将军,一个时辰前我就向四面派出了哨探,可结果不如人意啊。” “姬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姬俨脸色更加难看,说道:“本将也是痛心疾首啊,若是当时我派犬子为先锋,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如今齐国的军队已经重新构筑了防线,秦朗侄儿的去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方向,想来必然陷入了齐军的包围之中。” 姬无夜站在姬俨身后,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不远处的南边的夜色。南面齐国大军的军阵方向也是火光冲天,他心里暗想,秦朗啊秦朗,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逃生天了。 “我们也是这个想法。”秦昶的脸上虽然焦急,但是并没有慌张。他是秦氏宿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他知道,越是危急的时刻,越要保持镇定。 “我和其他副将商议了一下,主公之前曾经说过,他看见昌平南城有秦字大旗,估计是二小姐守在城池之上。主公陷阵失踪,估计也是冲着南城去了,我们几个的意思,是希望将军能够下令,暂时放弃北城不顾,全力扑向南城,与主公汇合,合力破城。” “胡扯!”姬俨尚未说话,身后的姬无夜却已经按奈不住,怒道:“秦统领,你要知道,城中是何人?那可是王上啊!昌平外城已破,内城尚自艰苦守御,中车府令徐大人亲自出城求援,如今好不容易突破灅余水防线,昌平北城近在眼前,秦统领告诉我们,要绕道南城?” 秦昶也知道自己这个建议未必中肯,但是秦朗和两千骁骑失去踪迹,他们也没有办法。 “世子殿下,末将知道这件事情难做,只是,主公下落不明,若是真的陷在南门,我们没有赶过去,岂不是让主公孤军而战。北城城坚,昌平乃北守之城,北强而南弱,以我军目前的战力,就算不舍昼夜的猛攻,恐怕至少也得三个昼夜。这点时间,坚固的内城能等住,可我家主公未必就能等住啊。” “你!秦昶,你可知你这话乃是大逆之言!君上尚且未脱险境,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欲舍君上而不顾!你到底有几个脑袋?” 姬无夜知道,决不能让他说服父亲,今天他说了那么多,好不容易让父亲有些松动,若真是听了秦昶的话,那自己所有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第608章 分兵 姬俨挥挥手,示意姬无夜不要说话,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秦朗侄儿身先士卒,我们岂能弃他不顾。”说罢,他走近秦昶,握住了秦昶的手,低声道:“秦统领,无夜的话虽然有些急躁,却也是良言,你也知道,王上被困昌平,已经数月,城中必然粮尽,如今外城已失,内城岌岌可危,无论是于公于私,我们都得以大局为重啊!” 秦昶没想到姬俨居然也同意姬无夜的说辞,不由得有些奇怪。他盯着姬俨,急道:“将军,你不是外人,我也就明说了,老将军已逝,秦家可在经不起折腾了。” 秦昶的意思很明显,秦家已经失去了一个主人,决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失去一个人了。 “我明白。只是如今我那侄儿下落不明,你我都如无头苍蝇一般,也没有头绪啊。” 秦昶还是不想放弃,他继续道:“末将敢断定,主公必然朝南城去了。” “若没有呢?”姬俨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若是南城并无秦朗侄儿,反倒有齐军事先准备好的伏兵数万呢?那时候,我们该如何自处。齐军本就是我军两倍之数,我是大军统帅,需统揽全局,这个险,我不敢冒啊。” 他看见秦昶眼神里露出几许失望来,没有理会,几许说道:“况且若是秦朗侄儿在此,恐怕也不会同意我行此等冒险之举。你久在他身边,应该知晓他的脾气。 秦昶知道自己无法劝姬俨出兵了。 看他的情形,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帮这一把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只觉得天地之大,竟然对秦氏如此不公,在心里暗叹,大哥啊大哥,你还是离开的太早了,你不在这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敢骑在秦氏头上拉屎拉尿了。 他看了一眼姬俨,看不出任何表情。又扫了一眼姬无夜,但见他眉眼间隐隐有喜色,更加坚定,这必然是姬家父子早就商量好的,知道今日之事,必无善果。 只是,他不能坐以待毙。 “将军说的有理,理应以君上为要,要不这样如何,将军以主力攻北城,末将率令支军趋南城,一方面截断齐军救援北城的道路,另一方面,也可寻找家主的下落。” 秦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再确定确定,姬俨这只老狐狸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相信,姬无夜阻止他出兵援助秦朗,只是单纯的姬无夜的主意。 “攻城事急,安能分兵?”姬无夜抢道。 “唉,无夜,不得无礼。”姬俨打断姬无夜的话,沉声道:“秦朗侄儿失踪,我比任何人心里都着急,北城虽然难攻,但是也不差数千人。这样吧,本将就令你率领最精锐的骁骑三千人,前往南城,寻找秦将军,其余兵马,随我一起攻北城,如何?” 姬俨的脸上笼罩着一层严霜,他将情绪掩藏的很好。 他这句话,重重的将了秦昶一军,不仅将秦昶踢出了北城,而且获得了除骁骑外所有令支军的指挥大权。 姜,还是老的辣。 秦昶也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表面上和和气气的秦氏的亲家,终于因为利益,和秦氏站在了不同的方向上。 百年的北境联姻,被打破了。 秦昶是老将,更是秦氏老人,他惨笑一声,说道:“我没有想到啊,我早该想到的。” 秦昶身后的诸将听了姬俨的话,纷纷表达了不满。 老将秦虞愿道:“秦统领,主公深陷南城,我们那里也不去,就去南城! “不错,就去南城!” “自古以来,令支军非秦氏不能指挥,姬将军虽然是将军,但并无指挥秦家军的权力,我们合军一处,由秦统领指挥,援救主公。” “对了,三公子前番在通邑,按照脚程和时间,也快回来了,我们就去南城,等候三公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起来。 姬俨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远处有脚步声在动。 那是调动兵马的声音。 秦昶知道,这一趟来的冲动了。如果他们在未来之前,直接率军向南,就不存在目前的困境了。 他知道别无选择。 他大吼一声,骂道:“都干什么,都干什么。姬将军既然如此说来,他乃我家主公的长辈,难道会害了我们不成。我们就按姬将军说的办,骁骑还有三千人马,我全部带走,你们率领剩余秦家军跟随姬将军攻打北城。” “这?”众人还想再劝,可是秦昶一个眼刀下去,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秦昶在秦家军中地位崇高,没人敢对他的话提出质疑。 他向前一步,昂首走到姬俨面前,盯着姬俨,大声对诸将说道:“不过,你们给我记清楚了,我秦家军的荣耀是什么,无论此去结果如何,你们都是秦家的人。所以,没有人能让四万秦家军背离秦家,明白了吗?”话是说给秦虞愿等秦家诸将听的,但秦昶的眼睛却是盯着姬俨的。 众人并非蠢人,都听出了秦昶的意思,于是纷纷跪下,大声道:“末将领命。” “我若也陷在南门,尔等皆要以三公子之令是从,万一三公子未至,还有无终的大小姐,大小姐虽下嫁姬氏,但依旧是秦氏儿女,你们只需将这句话带给大小姐,她会明白的。”秦昶知道,此去南城九死一生。无论是秦朗,还是他,都有可能会是战死沙场的结局。如今,大公子失踪,二小姐困守昌平,三公子在通邑作战,谁都没有独善其身的可能。所以,他要从最坏的打算出发,留下一些东西。 他的话,与遗言无异。 秦家军之所以能能成为秦家军,便是这些上自中层将领,下自基层士兵对秦家的忠心,这种东西,不是别人买通一两个高级将领就能得到的。 “诺!”众人回应。 姬俨淡淡的扫了扫,远处的脚步声已经消匿无踪。 “姬将军,还望姬将军能尽快破城,与我等南北合力,驱逐齐虏!” 姬俨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 秦昶不在耽搁时间,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秦家众将面色坚毅,一起南望,朝南方行礼。 “送秦大统领!” 姬俨看着这群沙场宿将,心里哀叹,秦尚御将治军,吾不如也! 第609章 遗言 在昌平南门不远处的一处树林里,秦朗刚刚将埋伏在林子里的齐军全部歼灭。 他潜伏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他也受了伤。 只是他望着远处城楼上那飘扬的燕字和秦字旗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默默地说了一句。 “主公,我们现在怎么办?”树林距离南门并不远,但是和北门的重兵相比,南门这一带太过于安静了,就好像齐军知道燕军要来一样,齐军在城下并没有多少兵马。 树林位于一个一个矮小的小丘上,在昌平南面和西面,这样的小丘随处可见。 三千骁骑战死近千人,所有人都伏在树林中,屏住呼吸,偌大的林子里,落针可闻。 “城头上大旗还在,虽然看不真切,城头的士兵应该是我们的人。”秦朗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纨绔模样,此时的他留着短疵,已经有几分当年秦尚的模样。 副将秦安国指着远处的灰尘,满是担忧。 “末将就怕齐人在南城埋伏了重兵,若是如此,仅凭我们这点人,恐怕改变不了什么。” 他悄悄看了一秦朗一眼,知道秦朗担心二小姐的安全。于是说道:“既然旗帜尚在,小姐应该安全,不如我们和姬将军汇合,再做商议。” 秦康摇摇头,说道:“不,小妹就在城上,具体什么情况,我们并不知道,再拖下去,我不放心。”济阳君田有文既然能将秦无衣的衣服送来,意思很明显,就算秦无衣尚没有危险,但并代表她就一直安全。 “可是我军处于劣势,若这真是齐军的阴谋,那怎么办?” 秦朗啃了一口手中的干饼子,喝了一口水。边嚼边说道:“是阴谋也得钻,我们没有选择。若真是齐军的口袋阵,那我就以我为饵,将齐军主力吸引到南门,给姬叔叔创造条件。逆而击之,或许齐军可破。” 秦安国也点点头,说道:“主公说的极是,将士们愿意随将军同生共死。” “等入夜吧。”秦朗有些疲惫的说了一句。 秦安国点点头,说道:“主公,不知道三公子所部在通邑如何了?”秦家从令支邑和卢龙邑分两道南下,秦开在通邑抗击齐军北上的东路大军,而秦朗和姬俨率主力援助昌平。 想起秦开,秦朗微微叹息一声,说道:“三弟在通邑不会有事的,他在蓟都一战,身受重伤,但上天庇佑,得以平安。有父亲在天之灵守护,这次难关,我们会度过的。” 秦安国点点头,他看了一眼秦朗,心里微微叹息。秦家这几年连遭大难,也该转转运了。 “现在就不知道公子职能不能引诸国兵来援了。”齐伐燕之战已经打了快半年,至今诸国除了在边境驻守重兵之外,并没有其他动作,这是明显的隔岸观火。 “外力只不过是特殊时刻的凭借罢了,诸国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果将希望寄托在诸国身上,那就错了。这次抗齐之战,能不能赢,我燕国能不能死而复生,关键还是在我们自己。”秦朗比任何人都清醒。 将来的齐国要想解除这次危机,离不开诸国之力。但要是觉得诸国会为了存燕而和齐国死战,那就大错特错了。 燕国没那么重要,齐国也没那么弱小。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 “安国,若是这次有个万一,你要尽可能活着,替我带句话给老三。”秦朗有些黯然,他想起了远在令支的妻子儿女,以及为他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 “主公!有老大夫庇佑,主公会平安无事的。”秦安国大惊,他跟随秦朗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悲观。 秦朗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这是战场,生死不过一瞬之间,从我生为秦氏男儿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骄傲,所以不用在意,我只是说万一,若到时候我真回不了令支邑,那你替我给老三说,以后秦族的未来就交给他了。” “主公!”不知为何,秦安国听了秦朗的话,心里有些慌,也有些堵。 “另外,告诉婉儿,让他将两个孩儿带大,老三和老二不同,会尽心照拂的。” “主公!”秦安国的眼眶有些湿润。 “罢了,让将士们都休息几个时辰吧,一会儿还有大战!” 昌平南城! 秦无衣干涸的嘴唇结着厚厚的痂子,甲十一和春雁将她护在城墙的一角。 秦无衣这些天过于疲惫,旧病有些复发,身体虚弱的厉害。 夜色朦胧,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天际,预示着又是一个寒冷的夜晚。 寒光照铁衣,正是这种真切的写照。 春雁拿出一个毯子盖在秦无衣的身上,秦无衣无力的咳嗽两声。忽然她猛地惊醒,只见距离南门不远处火光盈天,传来震耳的喊杀声。 甲十一猛地战起来,声音中有些激动,喊道:“是援兵!” 不远处的姬卫也快速跑过来,说道:“秦小姐,秦小姐,我们的援兵来了,我们的援兵来了。” 所有的士兵也都纷纷站起来,尽管饥饿和战斗已经抽走了他们的力气,但是当生的希望再次将临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渴望。 还有机会! 还有活着的机会! 所有人的心里都笼罩着一层暖意。 唯有扶着垛子的秦无衣眼眶笼罩着一层湿意,终究还是来了,终究落入了齐国的圈套。 他望着那些火把的一动轨迹,速度极快,且行止有度,或左或右,或变阵,一看便是父亲当年引以为傲的北地精骑——骁骑兵。 大哥来了嘛! 她紧要着唇,用尽力气低声叫了一句,“大哥!” 只是站在高处的秦无衣豁然发现,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火把朝着秦朗的位置涌来,绵延数里。 城上的所有人的心也渐渐冷了下去,姬卫惊愕的看着那逐渐多起来的火把,厉声道:“齐军的包围圈!” 秦无衣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像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哥哥失去母亲,自己失去父亲一般。 就在这时,不远处,济阳君田有文的战车慢慢驶了过来,田有文站在战车上,望着秦无衣,淡淡的笑了笑,道:“谋姬,且看今日我以你为饵,全歼北地骁骑的好戏。至于秦朗嘛,你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战场上!” 他的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厉! 第610章 唯有死战 战斗激烈的程度远超秦朗的想象,也出乎济阳君田有文的意料之 外。 秦朗率领两千骁骑很快就将昌平南门外的齐军诱饵部队歼灭。但是,他刚靠近城头,只听见地动山摇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如同决堤的黄河,漫卷黄沙,冲破堤坝,朝着自己冲过来。 而眼看就要打通入城的通道,却见城门大开,城门洞里涌出数千骑兵,踏着厚重马蹄,从护城河上的吊桥上向秦朗涌过来。 包围圈开始向秦朗合围。 秦无衣站在城楼上望着距离自己仅有数百步之遥的兄长,心急如焚。 他对甲十一说道:“将秦字大旗给我!” “小姐!”甲十一微微一愣,瞬间没反应过来。秦无衣已经越过甲十一的身旁,朝着竖旗的位置走去。 甲十一明白了秦无衣的意思,忙冲过去,抢先将旗帜握在手里,从墙垛子上扯下来,说道:“婢子来吧!” 春雁也冲过来,护在秦无衣身旁。 齐国的弓箭已经开始发动,乱箭可伤人,他们不能容许秦无衣有任何的冒险。 “不,我要用暗语告诉兄长,快速离去,这套旗语只有我们兄妹几个知晓,你们挥不出来的。” 秦无衣咬着唇,她和甲十一这样的死士不同,她是真正的手无负鸡之力,但是当她艰难的将旗杆握在手里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安静下来,向她靠拢。 她上前一步,站在城墙上,狂风呼啸,她瘦弱的身子在数十丈高的城墙上显得那么弱不禁风。但就是这样一个弱女子,俏生生的站立在那里,却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敬佩之感。 暗夜无声,孤月高悬。 月光下,有孤身女子一人,擎巨旗,于千万军中挥舞。 画面有些美,又有些残忍。 这种美丽,本不应该出现在嗜血的战场上的。 “主公,你看城楼上,有人挥旗!”秦安国将一名齐军的骑兵斩杀当场,纵马靠近秦朗的坐骑,大吼道。 秦朗呼吸微微一窒,两千骁骑旋成一个圆形大阵,向城楼处冲锋,而秦朗并不在中心,他是前面最锋利的一支矛。 秦朗看到城头上的旗语,大喜过望,笑道:“看来小妹无恙。”他看懂了旗帜的意思,那是秦氏旗中暗语,隐含撤退的意思。 秦朗大吼一声,道:“儿郎们,我秦家小妹尚在城头奋战,大家随我向前冲!” 他既然来了,于公于私,都没有后退的道理。 于公,他以自己为饵,画地为牢,将齐军主力吸引到南城这狭小的空间,让齐军人数优势化为乌有。只要姬俨率燕军主力,舍北城而攻南地,则齐军必破。 于私,小妹被困孤城,他岂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杀!” 震天的喊杀声,再一次响彻夜空。 城楼上! 秦无衣看着没有丝毫后退的火把,微微一愣,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阴郁起来。 她拄着旗杆,她觉得自己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但她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撑住,没有倒下去。 春雁和甲十一手持圆盾,护住她左右两侧。 “大哥,你走啊,你走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力竭。只是狂风呼啸,万军喊杀声中,她的声音就像落入大海的一枚小石子,激不起任何的风浪。 “哈哈哈,秦无衣,你可曾想到,你们也会有今日!”远处的济阳君田有文恶狠狠的盯着秦无衣,吐出一口浊气。 “怎么样,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拼命,而你只能远远地看着,这种感觉很难受吧!”他一张丑陋的脸扭曲起来,带着几分残忍与嗜血,在火光下尤为恐怖。 “为什么?”秦无衣的声音有些低沉。 “为什么?当年你父亲将我赶出秦府的时候,便要承受今日之结局,而我将亲手将你秦家子弟一个一个的送到地狱。” 秦无衣并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他只知道,济阳君田有文在令支邑秦府待了很短的时间,便被父亲请出令支邑,并下严令,终身不得入秦府。 没想到这件事在济阳君田有文的心里会留下这么深的伤痕。 “我相信父亲,他这样做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秦无衣冷哼一声。他们秦家儿女,别的不说,就说这铮铮傲骨,却从来都不曾缺乏。 “是吗?那你就等着看吧,看你的两个好兄长是怎么样在这城下粉身碎骨的。对了,还有那个叛徒,他也不会嚣张太久的。”济阳君田有文说的叛徒便是秦家二子秦越。 ······ 北城! “父亲,南城有动静了!”姬无夜匆匆赶回帅帐,面见父亲姬俨。 姬俨正在扶着额头假寐,他皱紧了眉头,惊问:“怎么回事?” 姬无夜冷笑一声,“我派出去的探子回报,齐军在南城布置了重兵包围圈,在北城的兵马不过是疑兵而已。” “包围圈?你是说他们在等秦朗入榖!”姬俨厉声道。 “不错,而且今晚喊杀声震天,正是秦朗现身的缘故,看来,这次秦朗难逃一死了。你听,还有我燕军的号角声!” 姬俨忙从大帐中走出来,侧耳倾听,营中的士兵也都面色沉重,他们听出来了,这是燕军进攻的号角声。 姬俨脸上交换过几种复杂的神情,低声对姬无夜道: “不,无夜,这是秦朗集兵的号角声,秦朗一定是以自己为饵,将齐军诱至南门,等我军逆而击之。”姬俨也是百战老将,是和秦尚齐名的北地名将,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姬俨的副将姬铸道:“主公,末将这就去集兵!” 姬无夜大急,刚要说话,姬俨却意外的一把抓住姬铸的胳膊,沉声道:“若一击不中,当如何!”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姬铸,姬铸仿佛从他的眼睛里也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神色。 姬铸的心没来由的一跳,他知道,主公已经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只是··· 内耗到头来都会是亲者恨,仇者快啊! 忽然一名副将连滚带爬的冲过来,大声道:“主公,不好了,不好了,秦家军反了,秦家军反了!” 姬俨猛地向前一步,俯身抓住副将的衣甲,怒斥道:“怎么回事!” 副将战战兢兢的道:“秦家的几名老将擒杀了我们的哨尉,冲出营门,将整个秦家军带到南城去了!” 姬俨猛的抬头,望着南边的火光,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一般。 秦家的兵,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第611章 战!战!战! 昌平城墙。 秦无衣微微一顿,她的眸子里将一份伤感隐去,她慢慢的直起身子,目光似雪,盯着济阳君田有文,淡淡的说道:“你知道,为何当年父亲不愿意将兵法倾囊授你?” 秦无衣满是鲜血的双手拄着那面秦字大旗,她直挺挺的站着,城下就是她的兄长,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不想变得这么绝望。 于是开口相问。 济阳君田有文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刻,秦无衣居然会如此处之泰然。这显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看秦家的三个子女,在战场上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而无能为力的样子,这样才符合他的心意。 也才能让他心中有满足感。 不对,秦无衣的表现过于平静了。 就算她是名动燕国的谋姬,也不该这样的。 他斜着脸,恶狠狠的道:“传我将令,命我技击主力合围,将秦朗的北地骁骑全部绞杀在昌平南门外!” 副将领命而去。 铿锵的铁甲碰撞,发出铛铛的响声,在喊杀声中显得多少有些沉闷。 “既然你想和我谈谈,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济阳君田有文站在战车上,盯着秦无衣,笑道。 “我也很好奇,上大夫秦尚为何会弃我!” 这件事是他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到现在午夜梦回,他还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上大夫秦尚对他有了隔阂。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心有野望!”本来秦无衣不想和田有文有过多的语言交流,但是她想乱田有文的心。她了解这个男人,身世的悲苦,相貌的丑陋,让他的心里藏着魔。 济阳君田有文忽然抬起头,仰天长啸,哈哈的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你以为我会相信?”济阳君田有文盯着秦无衣。 “不管你信不信,父亲曾经说过,你的心中有执念,无仁心,而他不想教心有野望之人。” 济阳君田有文忽然扭曲了脸,狠狠的道:“是啊,燕国的北地之狼,何其的凶猛!自然是看不上我这个出身卑贱的公子的。”他咬着牙,几乎要将一口牙咬碎,淡淡的道:“所以,我今日才要让上大夫在天上看着,我是如何将他一生的心血全部埋葬在这里的。” “君上!秦朗变阵了!” 副将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向济阳君田有文禀报。田有文微微皱眉,他从战车上下来,身旁的铁甲技击卫兵压出一条道,济阳君田有文脚步沉重的走上了城墙。 雪下的愈发大了。 秦无衣身边的士兵都退向另一侧,将秦无衣围在中心。 双方在城墙上对峙。 秦无衣斜眼看了一眼城下,心里直呼不好。 秦朗在城下又击败了一支齐军主力,骁骑军是上大夫秦尚在令支邑仿照东胡军制编制成的一支精锐,从训练方法,到日常起居,一切都以胡人的标准施行,虽然兵马不多,但是这支轻骑兵却是北地极为精悍的战力。 齐国大军以车兵为主,虽然济阳君田有文仿照秦尚之制建立了一支轻骑,但是完全不是对手,仅仅交手半个时辰,便被骁骑完全歼灭。 济阳君田有文看着城下被冲的七零八落的骑兵,一拳砸在城墙垛子上,骂道:“一群蠢货,传令,无论是谁,但凡有后退者,一律处斩!” 眼看秦朗骁骑就要突破齐军的防线,但是很快又被齐军压回去。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朗身后的骁骑越来越少了。 甲十一看了一眼秦无衣,然后暗暗的点点头,却被秦无衣一把拉住,摇摇头,说道:“他要是那么容易行刺,就不是济阳君了。” 秦无衣这句话并没有隐藏,反而说的时候声音很大。 济阳君看着局势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淡淡的笑道:“不愧是谋姬啊,说实话,秦氏之人皆该死,对你,我还真舍不得!” 秦无衣的眉头微蹙,低声道:“你该知道,有战死沙场的秦家儿女,没有卑躬屈膝的秦家女儿。” 这句话说的很淡,但是在城墙上站立的最后百多余燕军却全部搀扶着站起来,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器。 秦无衣淡淡的一句话,唤醒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自尊。 燕国国小,燕国兵弱。 这是世人眼里的燕国,却不是他们心中的燕国。 这个娇俏而瘦弱的女子,用一句话,将他们最赤诚最滚烫的热血彻底唤醒。 “小姐,你看!” 甲十一惊叫一声。 只见数十重技击布下的大阵,越来越小之际,在大阵的西北角,又一面秦字大旗在乱军中透过浓烟,疾驰而来,身后是疾驰的骑兵。 秦无衣心中微喜,失声说道:“是秦叔叔。”正是率兵来救援的秦昶。 远处,秦昶望着城墙上的秦字大旗,心中一松,再看看远处的昌平城下的嘶吼声,看到秦朗的帅旗,知道自己来的不迟,他苍老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白意,大声道:“儿郎们,主公和三小姐就在前面,随我和主公小姐汇合,死战!” 死战! 吼声如雷。 秦朗听到身后的吼声,他耳力极佳,知道这是秦家军来了,心中高兴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一股莫名的悲意来。 因为他没有听到姬俨军队的声音。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来的军队只有自己的秦家军! 他们,依然要孤军奋战。 秦朗亲自将一名齐军将领从战车上挑杀,剩下战马前蹄一歪,便将他整个人摔下马来。 几名齐军步兵看见燕军主帅落马,举起手中长戟立刻杀来,秦朗矫健的从一名齐军的戟下滚过去,砍断了两名齐军的腿,和齐军的步兵厮杀起来。 秦安国忙率人接应,将秦朗护在中心,三千骁骑战死了近一半。 “上小丘!” 秦朗当机立断。 南门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丘,距离南门不远。他们的骑兵主要的优势在冲击力和机动性,没有了冲击力和机动性,便如同待宰的羔羊。 所以,他必须重新夺回战场上的主动权。 齐军胜在人多。 但是在这里狭长的空间,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人数众多的优势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这便是机会! ------题外话------ 归来了! 第612章遭遇战 灅余水东北。 黎明前的天际有着透骨的冷,虽然雪下的小了些,但是北地的寒气还是让这些吹惯了齐地暖风的士兵们瑟瑟发抖。 一支大约三千人的齐国军队正在朝着这个灅余水东北方向前进,领军的是一名校尉,名叫王刚。他此行的任务很简单,要在这里寻一条道,能绕道燕国灅余水北地军队营后,切断燕国北地军团的后撤之路。 同时也为负责抄截燕军后路的齐军打先锋。 斥候刚刚得到消息,齐军在昌平城下,已经将一支燕军团团包围,燕军逃出无望。 所以齐军士兵都兴奋不已,毕竟这一次入燕之战,每一个齐军士兵都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 朝廷的赏赐先不说,就是所过之处劫掠的财货子女,都足够抵消这趟远征所付出的成本了。 再加上,齐军一路北上,兵锋甚锐,并没有遇到过特别有意义的抵抗力量,这让齐军更加肆无忌惮。 燕国军弱,天下人尽知。 这个有着与王室最亲近血缘关系的诸侯国并没有散发出应有的王者之气,反而暮气沉沉,意想不到的羸弱不堪一击。 “校尉,听大家伙说大王有灭燕之志,那按我们这么打下去,岂不是人人都能博得一个封侯赐爵?” 王刚站在战车之上,这里路途比较平顺,除了偶尔可见的小山包之外,并无特别高俊的山脉丘陵,算是河北之地的良田了。 暮色暗淡,雪花还在空中乱舞。 他抬起头,看向东边的天际,已经有一抹亮色冲破漆黑的暗夜,在天边撕开一道窄小的口子。 天要亮了! “其实我这次来打仗,就是想获得一个爵位,我心爱的姑娘说了,只要我获得爵位,他们家里人肯定会将她嫁给我。”这名士兵看了一眼王刚,继续开口。 他是王刚的亲卫,手持一杆长戟,想起故乡的青梅竹马,心中便是一阵幸福的感觉。 王刚笑道:“小子,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深情的种,之前看你抢掠燕国女子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少怜香惜玉啊!”齐军北来,多少城池村庄化为废墟,又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齐军各路将领,为了激励齐军的战力,往往会许下破城之后容许全军劫掠一天的口头承诺,所以导致整个入燕的齐国军队军纪败坏到了极点。 有时候,就连举白旗投降的燕国城池也免不了被抢掠的命运。 这也就是为什么燕国各城现在没有了齐军入燕初期那种望风而降的举动,反而许多百姓自发的组织义勇,上城协助官军守城。 齐国的破城之战,实际上越来越难打了。 齐国主将匡章坐镇燕国都城蓟都,三令五申,约束军纪。 可是众将在外,他的将令也纷纷沦为一纸空文。更何况,他虽是三军主将,但是入燕的几十万齐军,成分复杂,各有各的势力,各有各的山头,他的军令其实也仅仅止于一部分军队。 士兵道:“燕女为奴婢,天经地义,我干嘛要怜香惜玉?” 王刚眉头微皱,刚要说话,却被一阵沉闷的声音扰的心烦。 “探!”王刚当机立断。 在敌国之土,不可大意。 几名斥候连忙骑马冲出去,远处还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只是这种沉闷的,仿佛鼓点一般的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清晰。 “不好,是马蹄声,是燕国骑兵!”刚刚说话的士兵大惊失色。 王刚脸色大变。在这里遇上燕国骑兵,这么平坦的地形,仅靠自己手中的步兵和行动缓慢的车兵,怎么打! 况且天还未完全亮! 该死的燕国军队! 他猝骂一口,吐出一口浓痰。 急忙大声呼喊:“快,传令,布阵,车兵在前,步兵在后,防御!” 只是,借着那从天际慢慢撕开口子的亮色,王刚看到从东边和北边有数不清的黑影手持弯刀,胯下骑着骏马,马匹发出呼哧呼哧沉重的呼吸声。 如同那决堤的洪水,朝着三千齐军喷涌而来。 看那气势,恐怕再坚固的堤坝都改变不了被冲毁的命运。 他手握长剑,想用最快的速度将战车集结起来,可是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顷刻间便冲入了齐军尚未布好的大阵。 王刚嘶哑着嗓子,知道在这平原旷野,他们这支主要由车兵和步兵组成的部队,在迅捷如雷的骑兵面前,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他的眼睛透过那抹亮色,看到了一匹马,一个人。 身穿玄甲,长枪如龙,少年意气,在阵中冲杀。 那少年仿佛有了魔法,他的眼睛也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在略显灰暗的天色中,他看到了那眼睛里嗜血的光。 那是他从军这么多年,从未在战场上见过的。 少年背后一名勇壮的士兵扛着一面黑旗,旗上有燕国篆字。 “卢龙秦!” 卢龙秦? 战前诸军将校对燕国北地各级将领已经有了简单的了解,卢龙邑现在的主将乃是燕国名将秦尚的私生子秦开。 据说在通邑之战后,已经晋升为燕国司马,成为燕国北地的实权人物。 秦氏三子,一人降齐,一人为将军,一人为司马,端的权势熏天。 王刚虽没有见过秦朗和秦开,可是他曾经有幸见过降齐的秦越,真是公子如玉,世间无双,只哪一张妖孽的脸,便让许多美人羞惭。 更要命的是世间传说,秦开是燕王子之的孙女婿,也是恶名传遍天下的妖姬子凰的未婚夫! 他的瞳孔微微聚焦在一点,因为一支羽箭正从那少年手中的角弓上射出,不偏不倚,正中他的眼窝,他想说话,可是却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平沃的原野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齐军在这旷野之中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全部被歼灭。到处都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马匹的嘶鸣声有些悲伤,仿佛是寻找着自己的主人。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秦开身上玄甲血迹斑斑,腰间弯刀有着不一样的弧度,仿佛也在诉说着古老的孤独。 ------题外话------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发生了好多事,希望一切安好! 第613章 计中计,谋中谋 “秦司马,齐军三千人,无一人漏网。只留下了一个活口!”说话的是林贤。常林、林贤等人都率军跟着贺若怀心西进勤王,虽然他们西进以来,已经遇上了好几支齐军的散兵游勇,可谁也没想到会在灅余水东北遭遇一支近三千人的齐军偏师。 秦开的脸色阴沉,他匆匆赶来,心急如焚。 秦无衣生死不知,他甚至都不敢多想。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昌平,解昌平之围,将秦无衣安然无恙的解救出来。 他甚至都没有考虑过燕王哙的事情。 “说,这里距离昌平还有多少路程?”秦开冷冷的盯着被押解过来的齐军俘虏,正是齐军校尉王刚的护卫。 问了一句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经沙哑的厉害。 俘虏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秦开一眼,便急忙跪在地上,连着磕头认罪,希望能捡一条命。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绝不隐瞒,小人绝不隐瞒。这里是灅余水东北,距离昌平城还有三个时辰的路程。” 秦开背负着手,没有看俘虏的模样,只是淡淡的说道:“我问的每一句话只会问一次,若你敢撒谎或者隐瞒,别怪我手中刀锋锐利。” “是,是,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昌平城破了没有?” 俘虏连忙道:“回将军,济北君亲率大军破了外城。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内城尚在。听说燕王哙就在内城负隅顽抗,不过济阳君已经率军将内城团团围住,想必破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贺若怀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内城未破,是不是意味着秦无衣并未出事。毕竟秦无衣是和燕王哙待在一起的,不可能单独行动。 “本将问你,你在战阵之上,有没有见一名秦姓女子领兵?”秦开紧张的手心直冒汗,说实话,就算刚才的冲阵他都没有任何紧张,尽管天色有些暗,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骑兵一旦冲起来,就算是数倍于己的敌人,他都不惧怕。 可他唯独担心从这个俘虏的嘴里听到自己想听又不想听到的消息。 他有些紧张的望着俘虏,俘虏似乎还在回忆。 达曼看到秦开的模样,宽慰他道:“安答,你也别担心,秦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长生天会保佑他的。” “是啊,秦司马。”林贤也说了一句,转身将刀架在俘虏的脖子上,道:“你最好识相点。快说!” 那俘虏都快哭了,他哪里知道什么秦姓女子啊。虽然他是王刚校尉的护卫,可是王刚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而已,扔在那几十万大军之中,其实太不起眼。 “小人···小人只是在回忆将军的话,秦姓女子小人并不知道。” 眼看秦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颜色。 俘虏急切之下,忙道:“不过在昌平外城的西楼上,济北君围住了一个女子,小人记得济北君下了命令,将那个女子紧紧围困在城墙上,围而不攻。不知她是不是将军口中的秦姓女子,小人···小人···就不知道了。” 秦开猛地一下握紧了拳头。 “将军,这···”林贤说了一句。 秦开转过身,来回走了两步,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发的焦急,道:“是她,一定是她。” 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她! 秦开紧皱着眉头,困守孤城,确实也符合秦无衣的性子。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丫头会这么傻,居然以自己为饵。 “我燕国援军呢?在何处扎营?” 俘虏看着眼前的将领有些疯疯癫癫,更不敢胡乱说话,忙道:“燕军突破了我军在灅余水布置的防线,在灅余水南岸扎营。只不过济北君已经兵分两路,一路攻内城,一路攻击燕军援军。” 秦开微微一凛,眼神中闪现几分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候,博尔呼、门罗、达奚若三人轻骑赶了过来,他们三人的骑兵是这次吃掉齐兵的主力。 博尔呼看到秦开脸色不虞,从马背上跳下来,看到秦开蹲在地上,扶着额头,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往过来走的时候,扫了一眼齐国的俘虏,与另外两人急匆匆走到秦开身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秦开缓缓抬起头,悠悠的道:“我似乎明白了衣儿的想法,她是想以自己为饵,将济北君田有文的主力都吸引到西城,然后与我燕国援军理应外和,两面夹击敌军。” 博尔呼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错愕。 计是好计,谋是好谋。 可是不一定能实现啊。 这··· 谋姬不愧是谋姬! 不管这计谋能不能成,能在两军阵前的危机时刻想出这等起死回生之策,已经足以不负谋姬之名了。 “司马,如果真是这样,主子何必担心。秦将军与姬将军已经合兵一处,兵马近八万人,另外秦将军帐下的骁骑军也在,就算齐军在昌平的兵马有十余万,胜负也是五五之数啊。司马何故担忧?”说话的是博尔呼。 秦开摇摇头,冷冷的道:“不,不,不。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众人不解。 秦开冷冷的道:“按刚才这个俘兵所言,齐军攻破了外城,这就说明这里应外合之计并未成功。或许是昌平城内出了变故,又或者是大哥那里出了变故,反正结果很明显,两面夹击的诱敌之策失败了。”秦开双目赤红,更要命的是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们一路之上击败了数支齐国偏师,这些偏师看上去像是要断燕国北地援军的后路的,但是将这些兵马分成小股作战部队,本身就疑点重重。 与其说他们是断燕军后路的,倒不如说是专门诱惑吸引自己的诱饵。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起身冲到俘兵身前,将他一下子提了起来,力气之大,令人侧目。 “本将再问你一遍,济北君田有文真的对那女子只围不攻?” 俘兵被他提在半空中,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吞吞吐吐的道:“千真万确,济北君包围西楼的军队是他最为枭锐的亲军,这是众军在战场上亲眼所见的。” 秦开颓然的将俘兵扔在地上,冷冷的道:“这个济北君胃口不小啊。” “秦司马,这···这是什么意思?” 秦开冷冷的道:“衣儿以自己为饵,诱齐军失败,齐军破城,却没有夺取衣儿所在的西门楼。这是继续以衣儿为饵,诱大哥与我入榖啊!”包围与反包围,利用与反利用,计中计,谋中谋,看似铁甲相交的战场上,拼的不仅是战力的强弱,更有谋算的优劣。 秦开暗道:这个济北君是个玩心理战的高手啊! ------题外话------ 在断更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公考再一次倒在了面试上,经历了至亲离世的打击,总觉得自己这衰到顶的命运何时才能赢来一点点转机。有时候甚至会想,这人生于我像是玩笑一般。可是,夜深人静,打开电脑,想起这个故事,还是觉得活着便是幸运。哪怕带着已逝之人的关怀与梦想活下去,也不是一件坏事。我总把这些事看做是自己成长路上的磨砺,慢慢的总有一天会将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就像是秦开,也需要成长的阵痛。 不抛弃,不放弃,继续坚持吧。 因为要复习考试的缘故,暂时每天不会更太多,算是将这未尽的使命完成吧。 希望能写一个足够长,足够好的故事。也希望朋友们能多多支持一下! 第614章分兵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都没想到济北君田有文居然能谋算深沉到如此的地步。 若秦开所言是真的,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司马大人,那我们怎么办?若果真如司马大人所言,那现在的昌平城可就是一个大口袋啊!”常林既感觉到惊讶异常,又觉得这些闻名天下的人物对决,真是刺激到家了。 秦开负着手,看向西南方向。 天蒙蒙亮了起来,雪似乎也下的大了些。 “是啊,主公,这件事主公还需要深思啊。”说话的是博尔呼,他老成持重,是秦开身边为数不多的谋将。 姜复和秦无衣不在秦开身边,算的上智谋出众的,以博尔呼为首。 秦开慢慢的道:“诸位,于公,本将率北地卢龙军勤王,为的便是昌平内的大王,焉能不去。于私,本将的小妹现在危在旦夕,虽然明知道这是济北君田有文的陷阱,焉能置亲人于险境而不顾。因此于公于私,本将都无后退的道理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这次南下的卢龙军,以及沿路收拢的燕国散兵,总数才不过五万人。虽然在通邑又补充了一万生力军,但是仅有这六万兵马,比起强大的齐国军队还是过于捉襟见肘了。更别提,据传这次齐国北征,将训练了数年之久的精锐中的精锐技击军也派到了前线,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但从各种渠道传出来的信息,这支军队绝对称得上精锐二字。 这可是比肩魏国武卒与秦国锐士的存在啊。 达曼道:“安答,你下令吧,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打。”罕见的一阵沉默之后,达曼率先打破了众人的沉默,当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是秦开的安答,也是秦开的战场同袍,对于秦开的选择,没有任何的疑义。 达曼话音刚落,众人也都纷纷赞同。 秦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几分沉重的表情。他环视诸人一圈,慢慢的道:“将士们,齐军主力现在全在蓟都,从蓟都到昌平,不过五六的路程,就算现在大雪封路,中间会多耽搁些时日,恐怕也就一两日的时间。所以,要想真正解昌平之围,直接冒冒失失的冲向昌平是不行的。就算我们能击败昌平的齐军,从蓟都北上的援军也很快就会出现在昌平城下,所以这场破围战,不能只着眼于眼前。” 秦开保持着仅有的一些理性。 他命达曼将舆图拿出来,铺在地上,指着昌平西边的一处险塞道:“这里是居庸塞,是燕国西出上谷之地的要隘,也是蓟都西北的要隘,在这里驻扎一军便可以阻断赵国之军从代地东进入燕。如果本将分析的没错的话,这一次济北君率兵北上不仅仅是为了追击燕王,更有可能是为了塞居庸之险,防备赵国兵马从居庸关入燕。” 博尔呼看到秦开所指的位置,沉声说道:“主公的意思是?” 秦开道:“我曾听小妹说过济北君这个人,用兵极为谨慎,尤其善于依托地利。居庸关塞是天下雄关,是天然的屯兵储粮之所。齐国大军围攻昌平,说不定这粮草就全部集中在居庸。因为对他们而言,真正的威胁是屯有重兵的赵国代地,而非一个小小的昌平,或者说我燕国北境的兵马恐怕还不足以让济北君产生忌惮之心。这也就是为何,他敢将计就计,以小妹为饵,诱我军主力南下昌平决战。” 林贤忙道:“司马大人想要釜底抽薪?” 秦开冷冷的道:“不错,他既然敢张开口袋来诱我入榖,那我便声东击西,拿下居庸塞。一方面断其粮草,另一方面打开赵军入燕的通道。按时间推算,恐怕诸侯伐齐的日子不远了。只要居庸塞在手,赵国代地之兵,便可以轻易从燕山与太行山的北地险道东进,入我燕国平原,到时候,我们便能掌握在蓟都北面战场的主动权。同样的,有居庸关在手,他们也不敢轻易分蓟都之兵北上。” 一石数鸟。 秦开心急如焚不假,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谋划万全,否则秦无衣的以身为饵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现在整个齐军上下,对燕国军队极为轻视。无论从历史上看,还是从这次齐军破燕看,燕军羸弱的表现早已经在齐军各级将领和士兵心中形成了定式,这对燕军的反击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这种轻视病一旦蔓延开来,齐军很容易会成为一支骄兵,而骄兵,则必败。 目前自己大哥和姬俨重兵在昌平城外与齐军对峙,很好地吸引了齐军主力的注意力,就算齐军在居庸塞的驻兵人数与自己相当,自己也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居庸塞。 博尔呼道:“那我现在就率轻骑先行,绕过灅余水大营,在灅余水上游渡河,直扑居庸塞!”博尔呼对北地地形甚为熟悉,他本就是一员大将。这些年,在东胡时为了保护秦开极其母亲,显得低调无为。现在秦开母亲逝世,秦开又成了燕国人。左大都尉也身死草原,对他的打击不小,他现在心里唯一的想的就是替秦开做些事,帮助他光大左大都尉部、伊卢王部。 所以他来到燕国之后,勤奋的学习燕国的一切,虽然时间尚短,但是从地理军事到燕国礼乐,他像一块海绵一样,不断充实着自己。在伊卢部诸将中,他算是掌握燕国知识最丰沛的一员将领。 秦开点点头,他的意思正是如此。 秦开道:“不过不是博尔呼叔叔一个人去,而是博尔呼叔叔率主力前往居庸塞,至于我则率偏师继续南下昌平!” “什么!”众人也终于明白了秦开的意思。可是对于秦开提出的这个观点,却吓了一跳。 太危险了! 秦开道:“突袭居庸塞,靠的是出其不意的奇袭,所以博尔呼叔叔,给我留下一千骑兵,一万步兵。剩下的兵马全部交给你指挥,以骑兵为先导,步兵压上,用最快的时间击败居庸塞的齐军,拿下居庸塞,整个燕国北部的战局就盘活了。”对于秦开来说,博尔呼既是他的部下,又是他的老师。看到博尔呼,总会让秦开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那个都未来的及相认的外公。所以秦开平时对博尔呼的尊敬远超过其他人。当然,对他的重用也远超他人。 博尔呼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行,绝对不行!主公去取居庸塞,这昌平就让末将去吧。”博尔呼岂能让秦开以身犯险。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昌平城已经成为一个诱饵,稍有不慎,就会成为葬身之地。 秦开忽然一把拉住博尔呼的胳膊,直直的盯着博尔呼的眼睛,道:“博尔呼叔叔,你也看见了,齐军的战斗力不弱。若是驻守居庸塞的是齐军的名军技击,那夺取居庸塞绝对不是一件易事。我现在心急如焚,两面不得相顾,博尔呼叔叔应该懂我的心,若我不去昌平,无论是大哥还是小妹,谁出了事,我这一辈子都休想安宁。我已经失去了外公,父亲和,母亲。我不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失去兄长和小妹了,博尔呼叔叔,你懂我的意思吗?” 秦开的意思很明白,居庸关之役,关系着整个燕国北境大战的走向。而昌平之役,则关系着整个秦氏的安危。 身为秦氏子弟的秦开,不能不抛却燕国而只顾家族。相应的,身为秦家三公子的秦开,则必须去解救自己的家人。 这才是他的矛盾之处。 济北君心沉如井,这是要以昌平为饵,将秦家的三兄妹一锅端啊。 明知山有虎,秦开还不得不偏向虎山行。 无他,秦氏风骨而已。 就如那在草原上早已经流传开的一句话,秦氏可以死,燕国不可亡。 这是秦家世代守护的信仰! ------题外话------ 更新一章! 第615章秦朗之死 昌平城南。 惨烈的攻防战还继续着,又熬过了一天。 秦朗以山丘为营,以马匹和敌军尸体上扒出来的面饼为粮草,继续与齐军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 两千北地骁骑几乎损失殆尽,他与秦无衣的距离,看上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两人都已经能看到对方的模糊的身影,可是就这么一点距离,两千北地骁骑儿郎磨尽了生命,却无法再进一步。 秦朗身上中了三刀,他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秦安国拄着秦字大旗不倒,剩余不足五百人已经准备做最后的决战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秦朗亲自杀死了跟随了自己多年的战马,那匹马是立过大功的,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剩余的这五百人要做最后的厮杀,秦朗不能让他们饿着和敌人决斗。 他只能牺牲自己的马,他眼眶有些湿润,尽管秦安国等将校一再劝谏宁肯战死,不能杀马,但秦朗还是力排众议,亲手斩下了自己坐骑的头颅。 多年以前,父亲也这样做过,这是作为一名主将该有的担当与责任。 他是北境之狼秦尚的儿子,有些事,自然得无条件的传承下来。 他早已不是那个流连于令支邑歌坊舞肆的纨绔子弟了,做了那么多年的缩头乌龟,秦朗知道,自己的天地还是在这一方血腥的沙场之上。 秦朗左臂被砍断,砍断他左臂之人,是济北君帐下号称“二狗”之一的田威,被他用刀击碎了天灵盖。 它用自己的一臂,换取了敌军先锋大将的头颅,也夺了齐军技击大军的士气。 这才得以再坚持一夜! “主公!”众人围成一个圈,东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很奇怪,今天的天气晴朗,但雪却没有丝毫变小的意思。 秦朗强忍着左臂带来的锥心之痛,让仅剩的一名军医官为他做了简易的包扎。 军医官制度还是秦开回归秦家之后推行的新制度,没想到会在此刻派上大用场。若是没有那名仅存的军医官,以昨日秦朗的伤势,别说敌人来攻,在这包围圈之中,他早就流血气绝而亡了。 秦朗看着一个个稚嫩的面庞,这些骁骑儿郎,都是跟随他南征北战过的,他忽然有些哀伤,这一次恐怕无论如何是回不去了。 可是他不后悔! 远处齐军大阵中的鼓声已经开始响起,齐军的新一轮进攻要开始了。 哪怕秦朗也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倔强了。 大雪纷飞,让整个战场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雪衣之下。秦安国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齐军,人头攒动,他心里有些憋屈。 他大吼一声,道:“主公,既然今日要死,那属下就不吐不快。我们两千秦家儿郎死不瞑目,若是姬俨那厮乘着敌军围攻之际,引大军与主公里应外合,齐军早就溃败了,说不定我们还能救出三小姐!”秦安国一双虎眸居然留下热泪来,他的这一番话,所有人都懂。 他们败了,却不是败在敌人的手上,而是败在了自己友军的手上。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友军还是秦家的亲家,这才是让众人最不能释怀的。 谁能想到在秦家最紧要时,从背后刺秦家一刀的人,会是秦家的百年姻亲。 换了谁,都不信啊! 秦朗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他抬起头,望着天女散花一般的天际,然后将目光盯在了远处的城楼上。他看的清楚,在城楼上,一个黑衣少女拄着一面秦字大旗,也正在往这边望来。 无论如何,他们秦家人要死在一起。 秦朗想。 秦朗摇摇头,拍了拍秦安国的肩膀,道:“安国,记住我的话,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将我留给三弟和婉儿的话带回去。如果活不下来,我们秦家军同袍赴死,不孤单!” 秦安国重重的点头,他的眼睛里有血。 先流泪,后流血! 秦家的儿郎,秦家的兵,不会有孬种! “布阵······” 秦朗高亢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让远在城楼上的秦无衣和济北君田有文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破了喉咙的一吼。 “进攻大阵,有死无生,诸位秦家儿郎,跟在本将身后,让齐国人看一看,我燕国强军的风骨!杀!” 近五百名伤残的燕国士兵,犹如一个椎子,朝着昌平南门冲去······ 田有文在南门城墙上,望着那些一个个无畏的身影,不知为何,虽然心中快感陡生,但是快感之外,也有淡淡的惧意。 北疆之狼,是如何将一个弱国之师变成这么一个悍不畏死的强军的,这练兵之法,驭军之术,令他羡慕,令他嫉妒,令他神往!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已经犹如一个雕像一般的秦无衣,她穿着男儿黑衣,黑旗白字,与她的绝美凄清是那么的不相称,可她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亵渎之气,相反,她在哪里,仿佛燕国的军心就在,燕军的士气就在。 荒唐! 真是荒唐! 济北君田有文残忍的笑出来,道:“秦无衣,你看着吧,看他如何死在你面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有些凄厉,有些令人心惊。 “传令下去,不许放箭,让田崞率技击对阵,无论死多少人,一定要在正面将这支燕军给本君消灭殆尽!”田崞是“二狗”中的另一位,他和田威是双胞胎兄弟,兄长被杀,他胸中有怒气,心中有仇恨。 这个仇得报! “杀!” “杀!” “杀!” 人数在不断的减少,身边的同袍一个又一个接着倒下,没有人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在哪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们跟着眼前的秦朗跨过去,燕国军队的魂就在,秦家军的魂就在。 秦朗感觉自己的世界早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他木然的挥着剑,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也激励着是身边不断减少的同袍。 近了,近了。 近在咫尺! 他们终于杀到了城墙下。 秦朗身边的人已经没有了。 秦安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但是他在倒下去之前,将秦字大旗狠狠的插进那冰冻的土地。 力气足够大,插得足够深。 故而狂风凛冽,也撼动不了旗杆分毫,只有烈烈作响的战旗,在寒风中猛烈飘扬。 秦安国咧着嘴,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秦朗断臂处的伤口已经崩裂,鲜血浸透了黑色的绷带,犹如那古老的倔强,他站在城下,将一名技击校尉斩于马下。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甚至都不能站立。 三名技击长矛兵借着他击杀校尉的瞬间,三柄楚国所产的锋利长矛,从他的身后刺穿了他的铁甲。 “啊!”秦朗大吼一声,转身挥剑,三个大好头颅从空中扬起来,在半空中射出朦胧的血雾,然后幻化成“美丽”的弧线,掉在那雪白的大地上。 大雪为席,姹紫嫣红开遍,竟有一种凄凉的美感。 三支长矛就像三个钉子,将他钉在了历史的简卷上。 他轰的一下跪倒在地,只是那不屈的身体不想就这样倒下去。他右手紧紧的握住剑柄,用最后的力气支撑着,那把早已经被鲜血染透的宝剑似乎也能感受到主人的虚弱,坚强的挺立着。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话,我要站起来,我要站起来。 秦家男儿,只能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周围的齐国士兵围成了一个圈,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再给这个挣扎的燕国将军一刀或者一矛。 他们的眼睛里,有胜利的喜悦,也有渗透到骨子里的惊惧,更有绵延不断的敬重。 战场之上,最重英雄。 他是一个英雄。 以自己为饵,昌平为局,两千北地骁骑为子,让济北君田有文辛辛苦苦仿照秦尚北地骁骑建立的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军队,损失近三千人。更让齐国闻名诸国最精锐的力量技击军,战死一万两千人。 两千人换一万五千人,怎么看,这胜利都有些惨烈过了头。 若是济北君用上弓弩,兴许赔不了这么多条性命,可所有人都知道,那样也无法让燕国军队失了勇悍之心! 秦朗口中鲜血大口大口的往外冒,他仰天大吼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早已经伤的面目全非的双腿,就像是来了神力一般,一下子将他毫无力气的身体支撑了起来。 他竟然就那样站起来了。 齐国包围的军队惊呼一声,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秦朗脸上带着轻蔑的笑。 他猛地向后一靠,那原本刺在他腰上的一杆长矛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透,而巨大的力道也让长矛尾部深深地扎入地下。 他利用长矛之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去。 而背上的两支长矛,则像极了那雄鹰的翅膀,一左一右,似乎做展翅翱翔状。 他抬起右手,举起长剑,抬头,张目,盯着城墙上那尽在咫尺的容颜,心中释然。虽然没能救的了妹妹,但是他已无憾。 终究在死之前,见了她一面。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的心绪飞到了令支邑,飞到了大夫府,飞到了那个名叫婉儿的女子身边。在哪里,还有一双可爱的小儿女。 “婉儿,可惜再不能与你赏梅对弈,举案齐眉!” “孩子,可惜再不能看着你们长大成人,建功立业!” 可是,你们会幸福的生活着,健康的成长着,因为,你们的身前有这些不惧死的儿郎在守护。 他艰难的回过头,望了一眼满布在雪地里的尸体,然后转过头,望着城墙上的两个人影,用尽最后的力气,咧嘴狂笑起来。 “秦家儿郎可死,燕国不可亡!” 说罢!头一低,气绝而亡。 齐国士兵再退! 再退! 再退! 士气被一人慑退! 二狗之一的田崞见状,夹紧马腹,手持一柄长剑,做冲阵的模样,向秦朗急奔而去。 厉声大喝! “还我兄弟命来!” 扬刀立马,驰到近处,只见刀光一闪,秦朗的人头也随着那飘落的雪花一样,划出一个长长的弧线,掉落在了地上,鲜血四散。 只是他的手,他的剑,依然直直的挺立,长剑指天,仿佛要与那上天一斗,胜天半子! 公元前314年,周赧王元年,有将星坠于北方! 燕国名将将军秦朗战死于昌平城南。 短时间内燕国损失两位赫赫有名的北境大将,北境秦家损失两代家主! ------题外话------ 终于到了这一刻,终究有万般不舍,可秦朗还是战死沙场,这就是战争,这就是秦家的风骨! 第616章来迟一步 “噗!”秦无衣望着秦朗战死的全过程,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前一倾,一口嫣红的鲜血就喷了出来。 她想喊一声大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掉了,根本叫不出声。 甲十一急忙扶住秦无衣的身子,城墙上的众军士看到那一幕,都纷纷流下泪来。 秦无衣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的力气就如同被抽掉一般。 她右手抓住旗杆,左手扶住甲十一的胳膊,转过头,盯着在不远处的城楼上狂笑不止的济北君田有文,眼睛充血。 济北君在秦朗战死的那一刻,心中的快感达到了极致,他忍不住笑。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落下来了。 他是丑陋的,是被世人所轻视的,可今日他将这燕国最知名的美公子之一,杀了。 “这是第一个!”他的眼光也看过来,盯着秦无衣,冷酷无情。 秦无衣紧握着自己的拳头,要不是周围的燕军士兵一个个都已经饿得没有了力气,她知道,身边这些士兵就算是拼的一死,也会不计后果的冲过去。 “传令下去,将秦朗的尸身带回来,怎么说也是老师的儿子,本君可不想将他丢在城下的人堆里。” “诺!”一名传令兵急忙离开。 济北君田有文丑陋的脸庞上,肌肉因为笑意不断地抽搐着,他盯着秦无衣绝美的眸子,笑道:“秦无衣,这一次你要为秦朗的死,背负责任。你要知道,若不是你这个好妹妹在这里,秦朗是不会猛攻南城的。当然,他不攻南城,你就得死!所以,你这么做倒也没错,很符合人性自私的特点。” 秦无衣没有说话,泪水却已经在她的脸颊上泛滥。 她又吐了一口血。 面白如纸,那孤单瘦弱的身子,仿佛被清风一吹,就能倒在地上。 雪愈大,风怒号,而她的心也破碎不堪。 “你记住,不是我杀了秦朗,而是你,而是你!”济北君田有文的声音就如同带着毒的匕首,狠狠的插进了秦无衣的心脏。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除了泪水,她什么都没有。 堂堂谋姬,在这座孤城之上,亲眼看着自己敬爱的兄长被杀,却什么都做不了。就算仇人近在咫尺,她什么都做不了。 无助,绝望,愧疚,在她的心里翻涌着,纠缠着,撕扯着,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忽然,她想到了死。 她望着远处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望着那面秦字大旗,她没来由的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若是自己从这儿跳下去,会不会得到解脱,会不会得到灵魂的救赎。 她下意识的迈出一只脚。 或许是济北君田有文看出了秦无衣的想法,冷笑一句道:“怎么,心里愧疚了,难过了,想死?” 秦无衣没有说话,倒是她身旁的甲十一急忙抓住秦无衣的胳膊。 因为她也发现,秦无衣又向城墙边上迈了一步。 “好啊,那你现在就跳下去,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跳下去,这些人都得给你陪葬!”济北君田有文紧紧地盯着秦无衣,话里充满了威胁,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世人称济北君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今日才见其端倪,这何止是高手,简直是恶魔。 数百燕国残兵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秦无衣的身上,秦无衣整个身子抖了起来,她犹豫了。 她不能死。 她猛然想起,三哥哥也在赶来的路上。 不行,她还不能死! 她抬起头,望着远处早已经被白雪覆盖下的世界,将悲戚藏起,现在远不是伤心的时刻。 “想好了,这就对了。本君要让你看着秦家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去,你记住,这是本君对秦家的报复,也是本君对秦家的恩赐!” 济北君田有文盯着秦无衣的脸,笑道:“你看,第二个,也来了!” 南城东北面,又一面秦字大旗迎风而来,为首一将玄甲红马,近千铁骑,朝着南城狠狠的杀过来。 什么! 秦无衣整个心都悬在嗓子眼,她顺着田有文的手看过去,却见确实有一支军队朝这边杀来。如同决堤的洪水,有着冲毁一切阻挡之物的气势。 不,不对,是两支。 一支在北,一支在西。 她眼力极好,甚至看清楚了那黑色大旗上的字,卢龙秦。 三哥哥到了! 秦无衣悲哀的想,都怪自己,若不是自己在这城楼上以己身为饵,大哥就不会猛攻南城,更不会让燕军分裂,让大哥战死在南城城下。 要不是自己以自己为饵,秦开也不会往这边来救援,就不会出现在昌平城下。 “报!不好了,君上!”一名传令兵嘶哑嗓音着冲过来,向济北君田有文禀报。 济北君田有文看到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心中不悦,冷冷的道:“何事!” “燕军主力从西边破我营垒,我军损失一万。敌军正往这边杀来!” 田有文皱眉,道:“那里来的军队?是姬俨吗?”田有文问。 “回君上,不是,为首大旗上写着令支秦!” 令支秦! 秦朗的军队,可是秦朗已经战死。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隶属于秦朗的秦家军不受将军姬俨的节度,擅自出战了。 该死! 姬俨这个没用的东西,一个堂堂的将军居然连一支缺了主将的军队都压不住,看来真是老了。 “报!君上,西边燕军向北去了!” 向北? 济北君田有文脸上露出一丝冷意,淡淡的道:“看来他们是要与卢龙军汇合了。传令,大阵面北而设,让出百步,让他们看到城楼上的秦字大旗,等他心乱,与燕军决战!” 秦无衣终于恢复了平静,虽然内心疼的要死,可在终究渐渐平静下来。因为她知道,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她的目光看向北方,那里是那个心心念念之人在的地方。 三哥哥,你终于来了。 可你知道吗? 大哥死了。 因为我死的! 北方! 秦开亲眼看着秦朗的首级被齐军的一个骑将砍下,随同砍掉的,还有那颗热切的心。秦开大吼一声,将眼前的一名齐军将领从战车上一矛贯穿心脏,然后吼一声,举在半空之中,远远地甩了出去。 齐将的尸体重重的砸在几名齐兵身上,身碎骨裂。 力气之大,令人咋舌。 随同他而来的骑将是门罗,门罗也恰好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不过,他没有多说,只是大声道:“主公,西边有援军!” 秦开向西边看了一眼,看着那面令支秦的大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喝道:“向西冲杀,与援军汇合!” “诺!” “达曼,你率骑兵随我突南城,将大哥尸身抢回来。” “是!” 秦开深深地忘了一眼那城墙上的秦字旗,还有那个有些瘦弱的模糊黑影,心中愧疚,暗道: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题外话------ 更一章!!! 第617章 胜败谁来断 寒风冷冽,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噬人心魂,仿佛要将所有人都冻成冰雕一般。 在昌平城不足百里的南城下,燕齐两军再一次掀起惨烈的攻防战。 齐军胜在人多,以逸待劳;燕军长在勇猛,哀兵必胜。 秦开亲率轻骑,犹如一柄尖刀,直接插向南城门。 骑兵巨大的冲击力,再一次让齐国军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济北君田有文手中被打残的齐国骑兵部队,已经无法抵抗那一千由草原儿郎组成的枭锐骑士了。 胜败在一开始,就有了定论。 这一次,优势在燕军手中。 秦昶和秦虞等人率令支秦家军五万人布阵靠向秦开,与秦开大军合力,因为秦朗的战死,彻底激发了所有秦家军的战力。 每个人都像是不要命一般的冲上去,用手中的刀,手中的剑,甚至是地上的石头,与齐国最精锐的技击军进行了面对面的直接对决。 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就补上上去,他们甚至没有发出喊杀声,沉闷的有些令人窒息。可就是这么一支没有声音的军队,却让横行了燕国数月的齐国军队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王牌之师。 大战一直持续了四个时辰,从早上一直厮杀到夜幕降临。 济北君田有文支撑不住,终于放弃了先前的布置,指挥城内大军,破内城,俘虏燕王哙等一众官吏。 珞璎公主下落不明。 齐军精锐的技击军大败溃退。 济北君以秦无衣为饵击杀秦朗秦开的计划只成功了一般,最终知道,无法与盛怒之下的燕国军队拼消耗,便率军退出外城。 秦无衣自动为质,换取了最后剩余的百余名燕军士兵。 于是济北君田有文押解着秦无衣及燕王哙一行人,撤到了昌平城以南六十里处扎营。 秦开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收拢兵马,先入城寻找幸存的燕军。 这一次直接对话,让近两万齐国技击军战死,而其他齐国军队损失更加惨重。相比而言,燕军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有此大捷,本应该高兴,可是秦开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秦开不仅没有达成抢回秦朗尸身的目的。 秦无衣更是成为济北君田有文的俘虏。 数万人的尸体在山野平原间胡乱的摆放着,秦开站在秦朗曾经矗立过的那面大旗之下,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那面大旗,旗杆冰冷,但旗帜却在寒风凌厉中发出刺耳的响声。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天时不在燕军,地利不在燕军,就连人和,燕军也占不了一点便宜。他们数百里行军,以一队疲兵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是难得的大胜了。说实话,若不是秦昶和秦虞及时赶到,秦开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秦朗。 他想将大旗从冰封的土地里拔出来,可是拔了一下,却发现有一股大力,正在往另一边拉扯。 秦开皱眉,低头看去,大旗周围战死的士兵不少,有燕军也有齐军。 之间众人堆里,一个武将的手正紧紧地抓住旗杆的尾部,刚才的大力正是来源于这个人。 他的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齐国人还是燕国人。 秦开身后的达曼与门罗急忙冲过来,将那名将领身上的积雪除掉,露出燕军的正式甲胄。 只见一个大汉趴在地上,背部插着两柄青铜剑,背上的铁甲已经碎裂,伤口有些刺目。 秦开也看到了他身上的甲胄,忙俯下身,将他翻转过来,他身上的温度已经开始变低。秦开试了一下他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是还活着。 秦开忙道:“叫军医官过来,还活着。” 秦开将他头上的兜鍪取掉,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是秦安国,秦家骁骑校尉之一。 秦开看了一眼他的样子,知道还能救,急忙让两名军医官就地施救,只是他的人已经昏迷,可是右手却仍旧牢牢地抓在旗杆上。 两名卫士紧紧地扯了一把,都没有将旗杆拔出来。 人可死,战旗不可倒。 众人都面色沉重的看向秦开。 秦昶、秦虞、秦略、秦钟等秦府老将纷纷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都沉着脸没有说话。 秦开并没有用力去拔,他对着秦安国沉声道:“我是秦家三公子秦开,你放手,好生治疗,后面的战场还需要你。”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秦安国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 众人急忙将秦安国抱起来,用担架抬走治疗。 秦开望着这个勇士,对两名军医官补充了一句话。 “无论如何,救活他!” 两名军医官看到秦开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气力透到背脊去,不敢怠慢,应了一句之后,急忙去了。 众人围拢过来,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秦昶第一个打破沉默,他手中捧着一柄宝剑,剑柄上有一个用燕国古篆字刻写的秦字,这是秦家家主的佩剑。 先是秦尚,然后是秦朗,秦家有家传古训。 人在剑在,人不在,剑也要在。 看来齐军在抢夺秦朗尸体的时候,并没有找到这把剑。 “三公子,这是家主的佩剑!”秦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柄剑举过头顶,所有秦家的将领都单膝跪地,等候着秦开。 他们的意思很简单,秦朗战死,秦家军不能没有领袖。 如今秦家的三子两女,长女出嫁,家主秦朗战死,二子秦越降齐,幼女秦无衣为齐军所俘,整个秦家直系亲属,现在只剩下秦开一个人了。 秦开犹豫了片刻,他抬眼望着黑漆漆跪了一地的秦家将领,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他必须比任何人清醒。 他也明白,一旦接过这柄剑,便意味着要接过整个秦家的责任和使命。 可是······ 除了他,还有谁能接过去。 现在才是秦家的生死劫数! 秦开慢慢的伸出左手,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然后静静的握住剑腰,从秦昶手中接过那柄剑,将剑刃从剑匣中慢慢的抽出来。 ------题外话------ 更新来喽!!!求点票票啊 第618章救珞璎公主 剑刃透亮,血迹盈身,寒气逼人。 确实是一柄可以传世的好剑。 自幼长在东胡的秦开并不喜欢剑这种兵器,因为剑过于温柔,缺乏了几许北地的粗犷气。他喜用刀,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腰间所配弯刀,与这柄剑是同源而出。 相传当年秦家先祖得到一块天外的陨铁,随即带着陨铁,南下吴越之地,请当时兵器铸造大家干将莫邪铸刀剑一双。 干将铸刀,于弦月之夜刀成,起名为狼牙。 莫邪铸剑,于圆月之夜剑成,起名为北月。 这两柄刀剑便成为秦氏的传家之物。 只不过,当时剑是中原制式兵器,所以,北月的名头更响亮一些,出镜率也更高。 至于狼牙,则一直被供奉在秦氏宗祠之中,一直到秦尚要北入东胡为间,才走入大众的视野。 秦尚与秦开母亲相恋之时,便以这柄弯刀狼牙为定情信物,足见其重。 他举起北月之剑,用袖子将剑上鲜血擦拭干净,触及剑刃,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气息向自己的身体袭来,比寒风呼啸而过还令人觉得心惊。 秦开握紧了剑柄,将那把剑举起来,透亮的剑刃上映照出秦开那略显沧桑的脸。他从通邑匆匆赶来,已经很多天没有剃胡须了。嘴唇周边长满了竖直的短须,让他看上去有些成熟感,也增添了些颓废的意味。 “三公子,家主已经为国战死,秦家之事,就全落在三公子身上了。”秦昶在秦尚时代就是最为精锐的北地骁骑军统领,他也是秦开叔叔辈的人物,在整个秦氏的老人中都占据中重要的地位。现在秦朗战死,秦家诸将中,地位最高的莫过于秦昶。 骁骑副统领公孙瑜、校尉轩辕武彦、秦叙、秦风等人都围拢过来,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热切的盯着秦开。 秦朗战死,上下所有人都很伤心。 但他们没有时间儿女情长。 没有时间去悲伤流泪。 燕王和三小姐都成了济北君的俘虏,齐军虽然小败一场,但是主力尚在,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而他们目前的局势依旧难以预料。 诸人全部单膝跪地,异口同声。 “请三公子执家主之剑,带我秦氏复兴!”众将知道,现在秦开是秦家唯一的希望,若是秦开纠结于自己身世,甚至对秦氏没有认同感。那所有人都能猜的到秦家的命运,必然要在这场大鱼吃小鱼的游戏中被吞没。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在强权面前,弱小只会让自己更加无助。 秦开握紧了剑,忽然只见眼前一花,一道剑影落下,那柄剑就已经划破了秦开的手心。鲜血从他的手心流到了剑刃上。 秦开冷冷的道:“国仇家恨,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双倍奉还。从今日起,我便来做这秦家的家主。父兄没有完成的心愿,我来完成。父兄没有建立的功业,我来建立。父兄没有杀的人,我亲自来杀!” 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冷厉,他的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这道光芒是众人从未见到过的。 “一句话,我秦氏不是板上鱼肉,尔等可愿意随我!” 众人只是听秦开的话,便已经被深深地折服。他的身上,有着超乎寻常的一种气质,这种气质比秦朗更锐利,比秦越更阳光,比秦尚更深沉,真是一个复杂的人。 “我等愿誓死效忠家主!”众人齐声回答。 “誓死效忠家主!誓死效忠家主!”近六万儿郎在战场上大喊,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秦氏的骨头又续上了。 他们的腰又有了支撑。 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仿佛这呼喊的不是六万人,而是六十万人。 秦开冷冷的道:“大军入城,昌平便是我们击败齐军的依仗!” “诺!” 燕军踩着整齐的步伐,进入昌平城。 刚进入昌平城,秦昶便急匆匆的来禀报,在一个茅屋中发现了昏迷的珞璎公主。她并未穿王室衣服,身上套着一件小厮的男装,脸上抹着灰,与她在一起的还有她的侍女环儿。 环儿看到秦开到来,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声惊呼,原本的害怕担忧屈辱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是心中多了几分安定。 她想着,终于安全了。 眼泪还挂在环儿的眼角,她低声说了一句。 “秦三公子!” 秦开扫了一眼环儿,他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大踏步走过去,俯身一把横抱起珞璎公主,就往外走。 这时候也没有人在意这么做是不是符合礼数。 秦开的帅帐就安置在南门附近的一座普通宅子里。 这里距离南门近,能够第一时间对南门做出反应。 屋子里生了炭火,将整个空荡荡的屋子里熏烤的暖融融的,秦开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雪,一直在沉默。 军医官轻步走过来,他已经替珞璎公主诊断过了,看的出来,脸上稍稍轻松了些。 “秦司马,公主殿下只是饿的时间太久,急怒攻心,又受了惊吓,喝点细粥,修养一两日就会醒转。” 秦开没有出言,只是点了点头。 他抬头望着南面,珞璎公主都饿成这样,吓成这样了,可想而知,那其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尤其担心秦无衣。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父亲战死那一次,伤的太重。谁能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里,大哥又离他们远去了。 双重打击之下,也不知道无衣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她能不能坚持到自己救她出来。 那个济北君一向对秦无衣有心思,她会不会平安。 遇上秦无衣的事,他的脑子里很容易糊成了一团浆糊。 “司马,姬卫和那百余宫卫军还跪在外面!”林贤来到秦开身边说道。 秦开入城,才知道,秦无衣用自己换取了百多余宫卫军士兵的生命。这是秦开不能原谅的,因为在他觉得,就算这些人都战死了,也应该要保下秦无衣。 尽管知道这个想法只是空想,可他宁愿这么想,所以不可原谅。他们是战士,是男人,事到临头却让一个女子保护了他们。 不管因为什么理由,秦开都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让他们跪着,好好地跪着。”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珞璎公主的房间,不过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冷冷的道:“叫军医官过去,别让他们死掉了。把那个姬卫带过来,本司马有些事要亲自问他!”声音却比那悠远的寒冰还要冷些。 ------题外话------ 更新奉上! 战国之燕歌最新6章节 第618章救珞璎公主 剑刃透亮,血迹盈身,寒气逼人。 确实是一柄可以传世的好剑。 自幼长在东胡的秦开并不喜欢剑这种兵器,因为剑过于温柔,缺乏了几许北地的粗犷气。他喜用刀,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腰间所配弯刀,与这柄剑是同源而出。 相传当年秦家先祖得到一块天外的陨铁,随即带着陨铁,南下吴越之地,请当时兵器铸造大家干将莫邪铸刀剑一双。 干将铸刀,于弦月之夜刀成,起名为狼牙。 莫邪铸剑,于圆月之夜剑成,起名为北月。 这两柄刀剑便成为秦氏的传家之物。 只不过,当时剑是中原制式兵器,所以,北月的名头更响亮一些,出镜率也更高。 至于狼牙,则一直被供奉在秦氏宗祠之中,一直到秦尚要北入东胡为间,才走入大众的视野。 秦尚与秦开母亲相恋之时,便以这柄弯刀狼牙为定情信物,足见其重。 他举起北月之剑,用袖子将剑上鲜血擦拭干净,触及剑刃,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气息向自己的身体袭来,比寒风呼啸而过还令人觉得心惊。 秦开握紧了剑柄,将那把剑举起来,透亮的剑刃上映照出秦开那略显沧桑的脸。他从通邑匆匆赶来,已经很多天没有剃胡须了。嘴唇周边长满了竖直的短须,让他看上去有些成熟感,也增添了些颓废的意味。 “三公子,家主已经为国战死,秦家之事,就全落在三公子身上了。”秦昶在秦尚时代就是最为精锐的北地骁骑军统领,他也是秦开叔叔辈的人物,在整个秦氏的老人中都占据中重要的地位。现在秦朗战死,秦家诸将中,地位最高的莫过于秦昶。 骁骑副统领公孙瑜、校尉轩辕武彦、秦叙、秦风等人都围拢过来,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热切的盯着秦开。 秦朗战死,上下所有人都很伤心。 但他们没有时间儿女情长。 没有时间去悲伤流泪。 燕王和三小姐都成了济北君的俘虏,齐军虽然小败一场,但是主力尚在,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而他们目前的局势依旧难以预料。 诸人全部单膝跪地,异口同声。 “请三公子执家主之剑,带我秦氏复兴!”众将知道,现在秦开是秦家唯一的希望,若是秦开纠结于自己身世,甚至对秦氏没有认同感。那所有人都能猜的到秦家的命运,必然要在这场大鱼吃小鱼的游戏中被吞没。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在强权面前,弱小只会让自己更加无助。 秦开握紧了剑,忽然只见眼前一花,一道剑影落下,那柄剑就已经划破了秦开的手心。鲜血从他的手心流到了剑刃上。 秦开冷冷的道:“国仇家恨,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双倍奉还。从今日起,我便来做这秦家的家主。父兄没有完成的心愿,我来完成。父兄没有建立的功业,我来建立。父兄没有杀的人,我亲自来杀!” 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冷厉,他的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这道光芒是众人从未见到过的。 “一句话,我秦氏不是板上鱼肉,尔等可愿意随我!” 众人只是听秦开的话,便已经被深深地折服。他的身上,有着超乎寻常的一种气质,这种气质比秦朗更锐利,比秦越更阳光,比秦尚更深沉,真是一个复杂的人。 “我等愿誓死效忠家主!”众人齐声回答。 “誓死效忠家主!誓死效忠家主!”近六万儿郎在战场上大喊,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秦氏的骨头又续上了。 他们的腰又有了支撑。 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仿佛这呼喊的不是六万人,而是六十万人。 秦开冷冷的道:“大军入城,昌平便是我们击败齐军的依仗!” “诺!” 燕军踩着整齐的步伐,进入昌平城。 刚进入昌平城,秦昶便急匆匆的来禀报,在一个茅屋中发现了昏迷的珞璎公主。她并未穿王室衣服,身上套着一件小厮的男装,脸上抹着灰,与她在一起的还有她的侍女环儿。 环儿看到秦开到来,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声惊呼,原本的害怕担忧屈辱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是心中多了几分安定。 她想着,终于安全了。 眼泪还挂在环儿的眼角,她低声说了一句。 “秦三公子!” 秦开扫了一眼环儿,他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大踏步走过去,俯身一把横抱起珞璎公主,就往外走。 这时候也没有人在意这么做是不是符合礼数。 秦开的帅帐就安置在南门附近的一座普通宅子里。 这里距离南门近,能够第一时间对南门做出反应。 屋子里生了炭火,将整个空荡荡的屋子里熏烤的暖融融的,秦开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雪,一直在沉默。 军医官轻步走过来,他已经替珞璎公主诊断过了,看的出来,脸上稍稍轻松了些。 “秦司马,公主殿下只是饿的时间太久,急怒攻心,又受了惊吓,喝点细粥,修养一两日就会醒转。” 秦开没有出言,只是点了点头。 他抬头望着南面,珞璎公主都饿成这样,吓成这样了,可想而知,那其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尤其担心秦无衣。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父亲战死那一次,伤的太重。谁能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里,大哥又离他们远去了。 双重打击之下,也不知道无衣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她能不能坚持到自己救她出来。 那个济北君一向对秦无衣有心思,她会不会平安。 遇上秦无衣的事,他的脑子里很容易糊成了一团浆糊。 “司马,姬卫和那百余宫卫军还跪在外面!”林贤来到秦开身边说道。 秦开入城,才知道,秦无衣用自己换取了百多余宫卫军士兵的生命。这是秦开不能原谅的,因为在他觉得,就算这些人都战死了,也应该要保下秦无衣。 尽管知道这个想法只是空想,可他宁愿这么想,所以不可原谅。他们是战士,是男人,事到临头却让一个女子保护了他们。 不管因为什么理由,秦开都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让他们跪着,好好地跪着。”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珞璎公主的房间,不过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冷冷的道:“叫军医官过去,别让他们死掉了。把那个姬卫带过来,本司马有些事要亲自问他!”声音却比那悠远的寒冰还要冷些。 ------题外话------ 更新奉上!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19章 真相 这是姬卫第一次见传说中的秦家三公子。 如果说之前在昌平南城下见到秦朗的死战有些荡气回肠,对那个新任秦家家主从内心感受到由衷的敬佩和敬意的话,那么对眼前这个穿着玄甲的少年,他就更多的是好奇了。 对于秦开的事迹,基本上都处于传闻的阶段。 虽然之前秦开一度因为成为丑姬子凰的未婚夫婿而闻名燕国内外,但是对这个名字,更多的还是脑海里模糊的影子。 秦开一身玄甲,他的背影直挺挺的,像极了一颗在北地常见的树——白杨树。而且看他的身姿,显得过于瘦弱了,可见过他在战场上一矛挑杀齐国大将风姿的人,便觉得这样的身姿与其说是瘦弱,倒不如说是有效的伪装。 扮猪吃老虎啊! 绝对是。 “主公,姬卫带过来了。”已经升任秦开近卫的王绪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 姬卫在城墙上见过王绪,他当时距离秦开不远,这个年轻人一张弓,便让齐军损失了不少的骑兵和低级军官,射术之准,骑术之精令人咂舌。 “给我说说小妹被俘之前的事情。”他并不关心燕王哙的下落,更不关心燕王哙的安危。因为对他来说,他们秦氏没有对不起燕国的地方,可这燕国有太多地方对不起秦氏。 他甚至能够想象的到,昌平城内必然发生了类似于内乱的大事,否则昌平城没那么容易破。 不是他对燕王有信心,而是他对秦无衣有信心。 姬卫听到贺若怀心的问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秦司马,是我们,是我们连累了秦小姐!” 贺若怀心皱眉,冷冷的道:“说,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姬卫这才仔细将秦无衣被俘虏的全过程还原了出来。 先是秦朗的死战,然后是秦开在城下冲突拼杀,撼动了齐军大阵的阵脚,齐军军心依然生了怯意,齐军有溃军的风险。 济北君田有文当机立断,决定先俘秦无衣,暂时退兵,以避燕国军队的锋锐。整个燕国军队在亲眼看到秦朗战死后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是出乎济北君意料的,原本计划的杀了秦朗,能够击垮秦家军的士气不但没有出现,反而让秦家军的战意更加盎然,更加猛烈。 可城墙上数百人虽然已经饿得面色饥黄,但是仍旧组成了一个防御圈,将秦无衣护在身后。 济北君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就在他下了将城上除秦无衣主仆三人之外的所有人全部杀死的命令之时,秦无衣却从城墙边走到众人前面。 她一身黑衣,男儿装扮,用一个弱女子之躯,将所有的燕军将士挡在了身后。 风狂,雪飘,气冷。 可人心却沸腾如汤。 城墙上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 秦无衣对着济北君田有文,说出了那句惊世骇俗的话。 “我是秦氏之女,我愿自愿为俘,来换取这数百燕国儿郎的生机。若你执意杀人,那在这城墙上,燕国军人,不会有降兵,不会有活下去的人,当然也包括我。” 姬卫模仿着秦无衣说话的样子,可这个样子却让秦开想哭。 这个傻丫头,当时一定很痛苦,一定很害怕的吧。 大哥秦朗战死,自己又在城下冲阵。或许她自荐为俘更深层次的含义在于想换取济北君的暂时退兵,也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害怕自己在乱军之中出现什么意外吧。 他懂她。 秦无衣与济北君田有文在齐国稷下学宫是师兄妹的关系,但秦无衣清冷的性子和同学关系一般,济北君田有文对秦无衣也算是爱慕良久。可两个人,一个是名动天下的谋姬美人,另一个是名满天下的丑陋公子,除了门当户对之外,他们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 “济北君同意了?”秦开冷冷的问,他的声音已经低沉到了骨子里。 姬卫点点头,他抬起头,盯着秦开,道:“秦司马,都是我们害了秦小姐,我们本来想以死谢罪,可是秦小姐说了,谁要是自刎殉国,她就第一个死。所以,我···我们···”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越是想到这里,越觉得都是他们连累了秦无衣。整个人早已经声泪俱下,哭天抢地了。 秦开走过去,站在姬卫身前,然后俯身将手放到他的胳膊上,他的胳膊伤势颇重。 “你们既然是宫中卫军,又如何会在小妹身旁?” 姬卫便将姬垣与中书令徐无勾结杀死大将军姬悬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秦开听完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历史总是在重演! 秦开将他扶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姬卫,我知道你是姬悬老将军的亲信,我也认可你的能力。既然你们的命是小妹救的,那从此之后,也只有小妹才能指挥你们,此话呢个懂否!” 姬卫那里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重新跪在地上,朗声道:“秦司马放心,卑职这条命是秦姑娘与秦司马的,秦司马就是让在下去死,卑职眉毛都不会眨一下。” 秦开冷冷的道:“我不会让你去死,我要让你活着,从此为小妹爪牙,只受她差遣。你现在去军医官处给伤口上药,然后吃饱喝足,我给你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两个时辰后,你要陪我去做一件大事。” 姬卫也不问秦开什么事,诺然的答应一声,便转身出营。 林贤看着姬卫的背影,低声道:“主公,这个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问题,我们都不知情,贸然用之,会不会太冒险。”他们都不是当时事件的亲历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仅凭这些宫卫军的一面之辞,确实风险太大。 秦开摇摇头,道:“我知道,可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至少他说的有关小妹的事情符合小妹的性子,所以我选择相信他。”相信姬卫,也就是相信秦无衣。 这个世上,他可能会怀疑任何人,都唯独不会怀疑秦无衣。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后的柔软了。 ------题外话------ 更新来喽!!!这几天还是比较忙,先慢慢的存点稿子,恢复更新,后面会适时地加更,爆更。给这本书大纲列的字数很长,慢慢来!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19章 真相 这是姬卫第一次见传说中的秦家三公子。 如果说之前在昌平南城下见到秦朗的死战有些荡气回肠,对那个新任秦家家主从内心感受到由衷的敬佩和敬意的话,那么对眼前这个穿着玄甲的少年,他就更多的是好奇了。 对于秦开的事迹,基本上都处于传闻的阶段。 虽然之前秦开一度因为成为丑姬子凰的未婚夫婿而闻名燕国内外,但是对这个名字,更多的还是脑海里模糊的影子。 秦开一身玄甲,他的背影直挺挺的,像极了一颗在北地常见的树——白杨树。而且看他的身姿,显得过于瘦弱了,可见过他在战场上一矛挑杀齐国大将风姿的人,便觉得这样的身姿与其说是瘦弱,倒不如说是有效的伪装。 扮猪吃老虎啊! 绝对是。 “主公,姬卫带过来了。”已经升任秦开近卫的王绪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 姬卫在城墙上见过王绪,他当时距离秦开不远,这个年轻人一张弓,便让齐军损失了不少的骑兵和低级军官,射术之准,骑术之精令人咂舌。 “给我说说小妹被俘之前的事情。”他并不关心燕王哙的下落,更不关心燕王哙的安危。因为对他来说,他们秦氏没有对不起燕国的地方,可这燕国有太多地方对不起秦氏。 他甚至能够想象的到,昌平城内必然发生了类似于内乱的大事,否则昌平城没那么容易破。 不是他对燕王有信心,而是他对秦无衣有信心。 姬卫听到贺若怀心的问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秦司马,是我们,是我们连累了秦小姐!” 贺若怀心皱眉,冷冷的道:“说,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姬卫这才仔细将秦无衣被俘虏的全过程还原了出来。 先是秦朗的死战,然后是秦开在城下冲突拼杀,撼动了齐军大阵的阵脚,齐军军心依然生了怯意,齐军有溃军的风险。 济北君田有文当机立断,决定先俘秦无衣,暂时退兵,以避燕国军队的锋锐。整个燕国军队在亲眼看到秦朗战死后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是出乎济北君意料的,原本计划的杀了秦朗,能够击垮秦家军的士气不但没有出现,反而让秦家军的战意更加盎然,更加猛烈。 可城墙上数百人虽然已经饿得面色饥黄,但是仍旧组成了一个防御圈,将秦无衣护在身后。 济北君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就在他下了将城上除秦无衣主仆三人之外的所有人全部杀死的命令之时,秦无衣却从城墙边走到众人前面。 她一身黑衣,男儿装扮,用一个弱女子之躯,将所有的燕军将士挡在了身后。 风狂,雪飘,气冷。 可人心却沸腾如汤。 城墙上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 秦无衣对着济北君田有文,说出了那句惊世骇俗的话。 “我是秦氏之女,我愿自愿为俘,来换取这数百燕国儿郎的生机。若你执意杀人,那在这城墙上,燕国军人,不会有降兵,不会有活下去的人,当然也包括我。” 姬卫模仿着秦无衣说话的样子,可这个样子却让秦开想哭。 这个傻丫头,当时一定很痛苦,一定很害怕的吧。 大哥秦朗战死,自己又在城下冲阵。或许她自荐为俘更深层次的含义在于想换取济北君的暂时退兵,也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害怕自己在乱军之中出现什么意外吧。 他懂她。 秦无衣与济北君田有文在齐国稷下学宫是师兄妹的关系,但秦无衣清冷的性子和同学关系一般,济北君田有文对秦无衣也算是爱慕良久。可两个人,一个是名动天下的谋姬美人,另一个是名满天下的丑陋公子,除了门当户对之外,他们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 “济北君同意了?”秦开冷冷的问,他的声音已经低沉到了骨子里。 姬卫点点头,他抬起头,盯着秦开,道:“秦司马,都是我们害了秦小姐,我们本来想以死谢罪,可是秦小姐说了,谁要是自刎殉国,她就第一个死。所以,我···我们···”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越是想到这里,越觉得都是他们连累了秦无衣。整个人早已经声泪俱下,哭天抢地了。 秦开走过去,站在姬卫身前,然后俯身将手放到他的胳膊上,他的胳膊伤势颇重。 “你们既然是宫中卫军,又如何会在小妹身旁?” 姬卫便将姬垣与中书令徐无勾结杀死大将军姬悬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秦开听完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历史总是在重演! 秦开将他扶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姬卫,我知道你是姬悬老将军的亲信,我也认可你的能力。既然你们的命是小妹救的,那从此之后,也只有小妹才能指挥你们,此话呢个懂否!” 姬卫那里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重新跪在地上,朗声道:“秦司马放心,卑职这条命是秦姑娘与秦司马的,秦司马就是让在下去死,卑职眉毛都不会眨一下。” 秦开冷冷的道:“我不会让你去死,我要让你活着,从此为小妹爪牙,只受她差遣。你现在去军医官处给伤口上药,然后吃饱喝足,我给你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两个时辰后,你要陪我去做一件大事。” 姬卫也不问秦开什么事,诺然的答应一声,便转身出营。 林贤看着姬卫的背影,低声道:“主公,这个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问题,我们都不知情,贸然用之,会不会太冒险。”他们都不是当时事件的亲历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仅凭这些宫卫军的一面之辞,确实风险太大。 秦开摇摇头,道:“我知道,可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至少他说的有关小妹的事情符合小妹的性子,所以我选择相信他。”相信姬卫,也就是相信秦无衣。 这个世上,他可能会怀疑任何人,都唯独不会怀疑秦无衣。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后的柔软了。 ------题外话------ 更新来喽!!!这几天还是比较忙,先慢慢的存点稿子,恢复更新,后面会适时地加更,爆更。给这本书大纲列的字数很长,慢慢来!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20章 军前质问 既然秦开这么说,众将也都不在说话。 秦开从屋子里走出来,望着天际的乌云,冷冷的道:“姬俨那边击败秦军了没有。” “半个时辰前,齐军在北城的兵马也收缩到南边去了,应该是一场大胜。”说话的是秦昶。 他与姬俨直接面对面发生过矛盾,对姬俨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而且这次秦朗战死,与姬俨脱不开关系。 若是他能抛弃门户之见,在秦朗将齐军吸引在南城之时,倾尽全力,攻击齐军,燕军极有可能反败为胜,逆击而胜。 秦开咬着唇,冷冷的道:“好,集合三千骁骑,随我去一趟姬俨大营。” 说罢,他转身盯着秦昶,将一颗司马金印递到秦昶手中,道:“秦叔叔,我不在的时候,你持此印,城中所有兵马皆由你节度!” 他那略带毋庸置疑的语气,和秦尚、秦朗太像了,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秦昶有些恍惚,莫非自己眼花了。 不过心中满是欣慰。 想着虽然老将军已经仙逝,可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是软蛋,这才是秦家的希望。 所有人都没问秦开去姬俨营中做什么,他们只需要知道,跟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秦氏的脊梁便在,秦氏的荣耀便在。 ······ 姬俨的无终军借着城南的乱局,发动对北城齐军的总攻。 齐军因为军心涣散,虽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抵抗,但是终究阻挡不住杀疯了的燕军。 被彻底击败。 北城齐军向南撤走。 就在姬俨准备一鼓作气,冲入昌平城中之时,昌平城墙上的齐军战旗已经全部拔掉,而换上了赤红色的燕国战旗。 战旗飘飘,姬俨的心却冰凉如水。 本来还想靠着秦朗引开齐军主力,自己在北城夺城,拿下这勤王第一功。谁曾想居然又被人抢了先。 到底是谁? 难道是秦朗? 不对啊,秦朗面对的齐军数量是他们的数倍,就算最后秦昶杀死自己所派的监军,带秦家军参与南城之战,可人数上的劣势始终存在,他不可能突破济北君布下的铁桶阵。 如果不是秦朗,又会是谁? 现在北地燕军,除了秦朗,又还有谁对齐军有一战之力。 不管是谁,这个人都会是他独占燕北的重要阻力。 姬无夜一身戎装,身上有血,他这次也上了战场,不过第一次染血,让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既好奇,有兴奋的狂野中。 “父亲,昌平城破了。”他走过来,看向自己的父亲,然后禀报刚刚得到的消息。 姬俨自然知道。 他身后副将姬铸、姬常、姬备整齐的站立,都望着那远处的高耸的城墙。 昌平是蓟都西北门户,城墙的防御力在蓟都附近的诸城中,算是比较出色的了。 “探!” 姬俨敛了敛眉,冷冷的道。 姬家的无终军正在打扫战场,只见北门大开,旌旗如林,三千骁骑厚重的马蹄踩着震天动地的颤音,朝姬俨大营而来。 姬家军的前锋军以为是齐军来攻,马上开始列阵。 数万人于是纷纷重新列好战阵,都眼睁睁着看着那强大的骑兵,朝这边而来。 马蹄声踩着规律的点,仿佛踩在了他们的心上。 所有人都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 作为北境军队,他们太清楚这支庞大的骑兵意味着什么了。 三千人的骑兵,能轻易摧毁一支万人的战车兵和步兵,如果没有城墙或者山岭河流阻隔,在这样平沃的平原上,绝对是骑兵最好的舞台。 整个燕国,最强大的骑兵莫不如北地之狼秦尚亲自训练的亲卫骁骑军。 骁骑六千,可撼山,可涉水,可败十万军。 这绝不是传说。 之前秦朗率骁骑出战,让齐军败两阵,损失尉两人,这就是很好的例子。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发颤,脸上惧色满布。 中军。 姬俨站在战车上,望着远处呈攻击队形的强大骑兵,眉头紧皱。 “去问问,何人领兵?是不是我那秦朗侄儿?” “诺!”副将姬备急忙答应一声。 秦开这次来见姬俨,只带了达曼、林贤、秦风等将。 秦开在距离姬家军三百步的时候,手只是轻轻一挥,三千冲刺的骁骑迅速的勒缰停马,动作划一,整齐有度。 这是千百个日夜,千锤百炼的结果。 六千骁骑,如今只剩下这仅存的三千人了。 “弓箭手!御!”姬无夜大吼一声,先让弓箭手做好准备,因为虽然看到了燕字大旗,但是大旗旁边的一面大旗上绣着一个秦字。 秦朗来了? 可是这支军队又有些奇怪,之间所有的军人额头上都绑着白色的布条,全军缟素。 秦开骑着马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姬备身前,姬备是姬无夜的亲信,他倨傲的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讳!” 秦开身旁的林贤朗声道:“速去禀报,司马秦开到!” “将军在中军,暂且等候。”姬备冷冷的说了一句。 然后冷哼一声,然后回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只见姬家军前阵让开一条通道,有副将大声道:“将军有令,秦司马入阵相见。副将亲兵可随,余众屯留本阵。” 秦开咬着唇,他一身玄甲,身下枣红马,座腰悬着刀剑各一柄,他对身旁的轩辕彦道:“轩辕彦,你留着。” “主公,卑职等护卫主公前去吧。” 秦开摇摇头,道:“不用。” “可是若这姬俨妄动杀心,当如何?” 秦开指着姬俨的布阵,冷冷的道:“观我令旗行事,若姬俨真想杀我,骁骑两分,他今日所布之阵弱点在左侧,你亲率两千骑迂回左翼,再由秦风率一千骑直扑中军接应我,则姬俨可擒可杀,敌军可败可破!” 所有人都知道,秦朗之死,将彻底让百年姻亲的姬秦两族从此刀兵相向,所有秦家军的将士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诺!”轩辕彦与秦风凝重的答应一声。 然后秦开率百骑,冲入姬俨大阵中军,地上的积雪被踩在天空中,有着异样的白。 这是秦开第一次见姬俨。 一个和秦尚年龄相仿的男人。 姬俨站在战车上,望着秦开的眼睛,淡淡的道:“开儿,你何时到的昌平?你兄长呢?”他其实已经看到了秦开以及身后士兵身上的缟素,心里惊诧的同时,脸上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礼仪性的问了一句。 秦开冷冷道:“大燕将军、令支邑上大夫、秦氏家主为解昌平之围,战死于昌平城南。姬将军,本司马来这里,是想问你一句,于公你乃大燕将军,无终邑上大夫,节制北境诸军的主帅。于私,你是我秦氏百年姻亲,是我与兄长的叔伯,可你所行之事,对的起这于公于私的身份吗?” 秦开怒目圆睁,头上并未带兜鍪,头发有些散乱,双目红若烈火,一声质问,让近处的守阵之军都纷纷侧目。 声惊九天,是愤怒,是不甘,更是仇怨!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20章 军前质问 既然秦开这么说,众将也都不在说话。 秦开从屋子里走出来,望着天际的乌云,冷冷的道:“姬俨那边击败秦军了没有。” “半个时辰前,齐军在北城的兵马也收缩到南边去了,应该是一场大胜。”说话的是秦昶。 他与姬俨直接面对面发生过矛盾,对姬俨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而且这次秦朗战死,与姬俨脱不开关系。 若是他能抛弃门户之见,在秦朗将齐军吸引在南城之时,倾尽全力,攻击齐军,燕军极有可能反败为胜,逆击而胜。 秦开咬着唇,冷冷的道:“好,集合三千骁骑,随我去一趟姬俨大营。” 说罢,他转身盯着秦昶,将一颗司马金印递到秦昶手中,道:“秦叔叔,我不在的时候,你持此印,城中所有兵马皆由你节度!” 他那略带毋庸置疑的语气,和秦尚、秦朗太像了,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秦昶有些恍惚,莫非自己眼花了。 不过心中满是欣慰。 想着虽然老将军已经仙逝,可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是软蛋,这才是秦家的希望。 所有人都没问秦开去姬俨营中做什么,他们只需要知道,跟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秦氏的脊梁便在,秦氏的荣耀便在。 ······ 姬俨的无终军借着城南的乱局,发动对北城齐军的总攻。 齐军因为军心涣散,虽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抵抗,但是终究阻挡不住杀疯了的燕军。 被彻底击败。 北城齐军向南撤走。 就在姬俨准备一鼓作气,冲入昌平城中之时,昌平城墙上的齐军战旗已经全部拔掉,而换上了赤红色的燕国战旗。 战旗飘飘,姬俨的心却冰凉如水。 本来还想靠着秦朗引开齐军主力,自己在北城夺城,拿下这勤王第一功。谁曾想居然又被人抢了先。 到底是谁? 难道是秦朗? 不对啊,秦朗面对的齐军数量是他们的数倍,就算最后秦昶杀死自己所派的监军,带秦家军参与南城之战,可人数上的劣势始终存在,他不可能突破济北君布下的铁桶阵。 如果不是秦朗,又会是谁? 现在北地燕军,除了秦朗,又还有谁对齐军有一战之力。 不管是谁,这个人都会是他独占燕北的重要阻力。 姬无夜一身戎装,身上有血,他这次也上了战场,不过第一次染血,让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既好奇,有兴奋的狂野中。 “父亲,昌平城破了。”他走过来,看向自己的父亲,然后禀报刚刚得到的消息。 姬俨自然知道。 他身后副将姬铸、姬常、姬备整齐的站立,都望着那远处的高耸的城墙。 昌平是蓟都西北门户,城墙的防御力在蓟都附近的诸城中,算是比较出色的了。 “探!” 姬俨敛了敛眉,冷冷的道。 姬家的无终军正在打扫战场,只见北门大开,旌旗如林,三千骁骑厚重的马蹄踩着震天动地的颤音,朝姬俨大营而来。 姬家军的前锋军以为是齐军来攻,马上开始列阵。 数万人于是纷纷重新列好战阵,都眼睁睁着看着那强大的骑兵,朝这边而来。 马蹄声踩着规律的点,仿佛踩在了他们的心上。 所有人都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 作为北境军队,他们太清楚这支庞大的骑兵意味着什么了。 三千人的骑兵,能轻易摧毁一支万人的战车兵和步兵,如果没有城墙或者山岭河流阻隔,在这样平沃的平原上,绝对是骑兵最好的舞台。 整个燕国,最强大的骑兵莫不如北地之狼秦尚亲自训练的亲卫骁骑军。 骁骑六千,可撼山,可涉水,可败十万军。 这绝不是传说。 之前秦朗率骁骑出战,让齐军败两阵,损失尉两人,这就是很好的例子。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发颤,脸上惧色满布。 中军。 姬俨站在战车上,望着远处呈攻击队形的强大骑兵,眉头紧皱。 “去问问,何人领兵?是不是我那秦朗侄儿?” “诺!”副将姬备急忙答应一声。 秦开这次来见姬俨,只带了达曼、林贤、秦风等将。 秦开在距离姬家军三百步的时候,手只是轻轻一挥,三千冲刺的骁骑迅速的勒缰停马,动作划一,整齐有度。 这是千百个日夜,千锤百炼的结果。 六千骁骑,如今只剩下这仅存的三千人了。 “弓箭手!御!”姬无夜大吼一声,先让弓箭手做好准备,因为虽然看到了燕字大旗,但是大旗旁边的一面大旗上绣着一个秦字。 秦朗来了? 可是这支军队又有些奇怪,之间所有的军人额头上都绑着白色的布条,全军缟素。 秦开骑着马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姬备身前,姬备是姬无夜的亲信,他倨傲的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讳!” 秦开身旁的林贤朗声道:“速去禀报,司马秦开到!” “将军在中军,暂且等候。”姬备冷冷的说了一句。 然后冷哼一声,然后回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只见姬家军前阵让开一条通道,有副将大声道:“将军有令,秦司马入阵相见。副将亲兵可随,余众屯留本阵。” 秦开咬着唇,他一身玄甲,身下枣红马,座腰悬着刀剑各一柄,他对身旁的轩辕彦道:“轩辕彦,你留着。” “主公,卑职等护卫主公前去吧。” 秦开摇摇头,道:“不用。” “可是若这姬俨妄动杀心,当如何?” 秦开指着姬俨的布阵,冷冷的道:“观我令旗行事,若姬俨真想杀我,骁骑两分,他今日所布之阵弱点在左侧,你亲率两千骑迂回左翼,再由秦风率一千骑直扑中军接应我,则姬俨可擒可杀,敌军可败可破!” 所有人都知道,秦朗之死,将彻底让百年姻亲的姬秦两族从此刀兵相向,所有秦家军的将士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诺!”轩辕彦与秦风凝重的答应一声。 然后秦开率百骑,冲入姬俨大阵中军,地上的积雪被踩在天空中,有着异样的白。 这是秦开第一次见姬俨。 一个和秦尚年龄相仿的男人。 姬俨站在战车上,望着秦开的眼睛,淡淡的道:“开儿,你何时到的昌平?你兄长呢?”他其实已经看到了秦开以及身后士兵身上的缟素,心里惊诧的同时,脸上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礼仪性的问了一句。 秦开冷冷道:“大燕将军、令支邑上大夫、秦氏家主为解昌平之围,战死于昌平城南。姬将军,本司马来这里,是想问你一句,于公你乃大燕将军,无终邑上大夫,节制北境诸军的主帅。于私,你是我秦氏百年姻亲,是我与兄长的叔伯,可你所行之事,对的起这于公于私的身份吗?” 秦开怒目圆睁,头上并未带兜鍪,头发有些散乱,双目红若烈火,一声质问,让近处的守阵之军都纷纷侧目。 声惊九天,是愤怒,是不甘,更是仇怨!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21章 “杂种”的反击 秦开的质问,让在场所有的燕军都静静的盯着这个少年。 少年如风,可这股风本就带着被歧视的目光而来。 他是秦尚的幼子,更是一个被世人所不齿的私生子,一个兼有着胡汉血缘的“杂种”。 可他骑在战马上,那样直面燕国北境早已经成名的老将,一声质问,大义凛然,姬俨居然仿佛被问懵了一般,久久无语。 或许他也没想到一个身份卑微的私生子,会对拥有高贵血统的他当着万军面前厉声质问。 要知道,秦开这句话,给了姬俨一个两难的选择。 如果姬俨当面否认,那就意味着他要在万军阵前撒谎。 因为秦开已经从秦昶嘴里得知了秦朗出兵的全部真相,这也是秦开可以这么大义凛然的原因所在。 可以这么说,姬俨对秦朗的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时姬俨借口进攻北城,不让秦家军救援秦朗,所有燕军士兵都看在眼里。 其实,如果姬俨能在秦朗将齐军主力托在南门之时,纵兵南击,胜负或许会易手也说不定。就算姬俨没有动用全部的兵力,只让秦昶等人第一时间救援秦朗的话,秦朗也不至于陷入孤军奋战的窘境。 只可惜,就是因为姬俨的那点被放大的私心,恰恰错过了改变战局的最好机会。同样的,也错过了救援秦朗的最佳时机。 秦朗率两千骁骑出战之时,将秦家兵权委以姬俨,等于是将信任和自己的生命一起交给了姬俨,只可惜,姬俨没有对的住这份信任。 如果姬俨当面承认,那他就不得不面对世人如潮水般的指责,这是一瓶毒药,喝与不喝,药效都会发作。 战场之上,除了马匹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般。 眼看双方陷入僵持之中。 姬俨的儿子姬无夜突然骑着马冲过来,在秦开面前站定,大声道:“秦开,你个胡人的杂种,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儿撒野!” 说罢。甩手就是一巴掌,只听得啪的一声,原本安静的战场上,那声脆响显得格外的刺耳。 姬无夜竟然就那样将秦开甩了一巴掌。 而更诡异的是,秦开从始至终都没有闪避。 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红晕,脸火辣辣的烫起来,疼的厉害。 可也是这一巴掌,彻底放出了秦开心中的魔。 眼看自己主将被辱,最近的达曼、王绪等人已经抽刀在手,王绪甚至一支箭已经搭在弓上,在这个距离,以他的射术,可以轻松的射杀任何人。 更远处的三千骁骑,也看到了,所有的骁骑军刀刃已经抽出,全部立在胸前,就等秦开的命令。 只需要一声令下,这三千骁骑,哪怕一个人都活不下来,也会让敌人感受到侮辱他们主子的恐惧。 就在不久前,两千骁骑刚刚用悲壮的方式让齐军胆寒。 这一次,他们仍然可以用同样的方式,令敌人心惊胆战。 只是,远处那个显得有些孤傲的背影却慢慢的抬起头,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收刀的动作。 众人虽然不知道秦开要做什么,可军令如山。所有人还刀入鞘,王绪手中的角弓也垂了下来。 秦开盯着姬无夜,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姐夫。可是,这个姐夫与秦沁那个姐姐一样,在他的心里,没有半点印象。 据秦府的人说,秦沁是妾氏所出,本就不与众人交往,嫁到无终邑后,更是很少回令支邑省亲。 可这些都不重要。 他在众军面前受这一巴掌,就是为了让姬家完全的失去民心军心。 因为秦家在北境名声太大,军威太强。北地的燕民燕军都是在与胡人不断地厮杀中生存下来的,他们有自己的判断,他们敬佩强者。秦朗及两千骁骑战死,已经足的上悲壮的色彩了。 而且凡是稍有聪明等人都明白,姬俨在这场战役中是有责任的。 所以当他们看到秦开在众人面前质问,其实也有着共情的疑问,他们也想知道姬俨为何不发兵救援。 普通的士兵与将领的想法不同,对他们而言,没有权力,没有政治。他们只需要上战场,杀敌,立功,逐敌,护卫家园。 他们不想燕国人打燕国人。 再说了,谁也不想用血肉之躯,去阻挡骁骑这让东胡大单于都兵败碣石山的怪物。 可姬无夜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战场上大军的改变。 一巴掌不仅彻底惹怒了秦开,同时,也扇走了所有燕军的军心。 姬俨看到秦开脸上悄悄洋溢出的轻蔑,知道自己的儿子中了秦开的激将法。 刚要阻止,便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大燕国乃姬姓诸侯国,我姬家身上流淌的更是姬姓的高贵血脉,你一个胡蛮子,谁给你的勇气和自信,在这儿撒野。于公,你面前所在乃是大燕将军,你一个个小小的司马,竟然敢对将军无礼,按我燕国军法,就算在万军阵前,将你就地正法也不为过。于私,家父乃汝之叔伯,本将乃汝之姐夫,你出言无状,以下犯上,我若不教训你,你还真当我大燕是无礼无仪的蛮夷之邦?” 只是,他话音刚落,却见贺若怀心已经犹如一只嗅到猎物的猎豹,向他直扑过去。巨大的力道就在那一扑之间,将姬无夜连人带马整个直接扑倒在雪地里。 姬无夜重重的摔在雪中,摔的有些晕眩,再加上雪沫子钻进了眼睛,害怕秦开揉身在上,急忙向后退了退,想躲开秦开的再次攻击。 可是睁开眼,才发现,秦开并没有直扑上来,而是目光所及,发现自己花了千金从胡人手中买到的那匹良驹正瞪大了眼睛,悲哀的望着自己。 秦开双手搂住战马的脖子,整个人将战马压倒在地,一人一马,体型相差的那么悬殊,但是呈现在面前的情景却也截然相反。 咔嚓!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战马的嘶鸣声戛然而止,它粗壮的脖子被秦开硬生生的扭断,歪在一旁。 在安静的战场上,随着风声,这个响声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题外话------ 每每读到岳飞的满江红,便觉得生为男儿,确实应该携吴刀,复关山,马革裹尸而还。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21章 “杂种”的反击 秦开的质问,让在场所有的燕军都静静的盯着这个少年。 少年如风,可这股风本就带着被歧视的目光而来。 他是秦尚的幼子,更是一个被世人所不齿的私生子,一个兼有着胡汉血缘的“杂种”。 可他骑在战马上,那样直面燕国北境早已经成名的老将,一声质问,大义凛然,姬俨居然仿佛被问懵了一般,久久无语。 或许他也没想到一个身份卑微的私生子,会对拥有高贵血统的他当着万军面前厉声质问。 要知道,秦开这句话,给了姬俨一个两难的选择。 如果姬俨当面否认,那就意味着他要在万军阵前撒谎。 因为秦开已经从秦昶嘴里得知了秦朗出兵的全部真相,这也是秦开可以这么大义凛然的原因所在。 可以这么说,姬俨对秦朗的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时姬俨借口进攻北城,不让秦家军救援秦朗,所有燕军士兵都看在眼里。 其实,如果姬俨能在秦朗将齐军主力托在南门之时,纵兵南击,胜负或许会易手也说不定。就算姬俨没有动用全部的兵力,只让秦昶等人第一时间救援秦朗的话,秦朗也不至于陷入孤军奋战的窘境。 只可惜,就是因为姬俨的那点被放大的私心,恰恰错过了改变战局的最好机会。同样的,也错过了救援秦朗的最佳时机。 秦朗率两千骁骑出战之时,将秦家兵权委以姬俨,等于是将信任和自己的生命一起交给了姬俨,只可惜,姬俨没有对的住这份信任。 如果姬俨当面承认,那他就不得不面对世人如潮水般的指责,这是一瓶毒药,喝与不喝,药效都会发作。 战场之上,除了马匹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般。 眼看双方陷入僵持之中。 姬俨的儿子姬无夜突然骑着马冲过来,在秦开面前站定,大声道:“秦开,你个胡人的杂种,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儿撒野!” 说罢。甩手就是一巴掌,只听得啪的一声,原本安静的战场上,那声脆响显得格外的刺耳。 姬无夜竟然就那样将秦开甩了一巴掌。 而更诡异的是,秦开从始至终都没有闪避。 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红晕,脸火辣辣的烫起来,疼的厉害。 可也是这一巴掌,彻底放出了秦开心中的魔。 眼看自己主将被辱,最近的达曼、王绪等人已经抽刀在手,王绪甚至一支箭已经搭在弓上,在这个距离,以他的射术,可以轻松的射杀任何人。 更远处的三千骁骑,也看到了,所有的骁骑军刀刃已经抽出,全部立在胸前,就等秦开的命令。 只需要一声令下,这三千骁骑,哪怕一个人都活不下来,也会让敌人感受到侮辱他们主子的恐惧。 就在不久前,两千骁骑刚刚用悲壮的方式让齐军胆寒。 这一次,他们仍然可以用同样的方式,令敌人心惊胆战。 只是,远处那个显得有些孤傲的背影却慢慢的抬起头,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收刀的动作。 众人虽然不知道秦开要做什么,可军令如山。所有人还刀入鞘,王绪手中的角弓也垂了下来。 秦开盯着姬无夜,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姐夫。可是,这个姐夫与秦沁那个姐姐一样,在他的心里,没有半点印象。 据秦府的人说,秦沁是妾氏所出,本就不与众人交往,嫁到无终邑后,更是很少回令支邑省亲。 可这些都不重要。 他在众军面前受这一巴掌,就是为了让姬家完全的失去民心军心。 因为秦家在北境名声太大,军威太强。北地的燕民燕军都是在与胡人不断地厮杀中生存下来的,他们有自己的判断,他们敬佩强者。秦朗及两千骁骑战死,已经足的上悲壮的色彩了。 而且凡是稍有聪明等人都明白,姬俨在这场战役中是有责任的。 所以当他们看到秦开在众人面前质问,其实也有着共情的疑问,他们也想知道姬俨为何不发兵救援。 普通的士兵与将领的想法不同,对他们而言,没有权力,没有政治。他们只需要上战场,杀敌,立功,逐敌,护卫家园。 他们不想燕国人打燕国人。 再说了,谁也不想用血肉之躯,去阻挡骁骑这让东胡大单于都兵败碣石山的怪物。 可姬无夜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战场上大军的改变。 一巴掌不仅彻底惹怒了秦开,同时,也扇走了所有燕军的军心。 姬俨看到秦开脸上悄悄洋溢出的轻蔑,知道自己的儿子中了秦开的激将法。 刚要阻止,便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大燕国乃姬姓诸侯国,我姬家身上流淌的更是姬姓的高贵血脉,你一个胡蛮子,谁给你的勇气和自信,在这儿撒野。于公,你面前所在乃是大燕将军,你一个个小小的司马,竟然敢对将军无礼,按我燕国军法,就算在万军阵前,将你就地正法也不为过。于私,家父乃汝之叔伯,本将乃汝之姐夫,你出言无状,以下犯上,我若不教训你,你还真当我大燕是无礼无仪的蛮夷之邦?” 只是,他话音刚落,却见贺若怀心已经犹如一只嗅到猎物的猎豹,向他直扑过去。巨大的力道就在那一扑之间,将姬无夜连人带马整个直接扑倒在雪地里。 姬无夜重重的摔在雪中,摔的有些晕眩,再加上雪沫子钻进了眼睛,害怕秦开揉身在上,急忙向后退了退,想躲开秦开的再次攻击。 可是睁开眼,才发现,秦开并没有直扑上来,而是目光所及,发现自己花了千金从胡人手中买到的那匹良驹正瞪大了眼睛,悲哀的望着自己。 秦开双手搂住战马的脖子,整个人将战马压倒在地,一人一马,体型相差的那么悬殊,但是呈现在面前的情景却也截然相反。 咔嚓!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战马的嘶鸣声戛然而止,它粗壮的脖子被秦开硬生生的扭断,歪在一旁。 在安静的战场上,随着风声,这个响声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题外话------ 每每读到岳飞的满江红,便觉得生为男儿,确实应该携吴刀,复关山,马革裹尸而还。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22章断臂立威 秦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小腿的靴子里,掏出一把五寸左右长的短匕,然后在战马的脖子上左右轻轻一划,便取下一块肉来。 肉上还有殷红的血。 如此野蛮粗犷的行为,让许多燕军都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嗓子眼有些发干,眼睛里则充满了恐惧。 倒是达曼等骁骑之人,爆发出巨大的呼喊声。 “威武!” “威武!” “威武!” 骁骑六千,一切生活习俗与胡人无异,所以当他们看到秦开的举动之时,心中的昂扬战意更加被激活出来。 秦开将肉拿起来,血迹遍布他的衣甲和脸上,显得有些鬼魅而恐惧。 他左手生啖马肉,右手将匕首拿在手里,一步一步靠近惊愕着瘫坐在地上的姬无夜,恶狠狠的道:“你刚才也说了,我是个胡人的杂种,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现在我想问你,我乃大燕国司马,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万军阵前打司马一巴掌,你有几条命!” 秦开怒目圆睁,怒发冲冠,就这刚才的一怒,足以显示其雷霆万钧的气势了。 姬无夜蹲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疯子,再看看他嘴上的血。 嘴里颤抖的说道:“你···你···你居然吃生···生肉!” 满脸的惊恐之色。 不止姬无夜,就连那些站在前排的士兵也都纷纷恶心想吐。姬备看到世子被威胁,急忙带着几名侍卫冲到了前面,拔出刀紧紧地盯着秦开。 秦开在万军面前,冷冷的道:“姬将军,本司马想问你,这军中以下犯上之罪,当如何治之!” 他的目光中有火光四射,所有人都感觉的到,贺若怀心要杀人了,可是,他面前之人,不是别人,乃是北境最有权势的宗室姬俨之子啊。 现在北疆三贵姬樾、秦尚皆死,三贵便只剩下姬俨一贵了,无从是资历还是功绩,姬俨都会成为燕国北境权力第一人。秦开就算是燕王子之的孙女婿,可是敢直接与姬俨对抗? 秦开在等候。 他很有耐心。 他今日既然来了,而且当众受这一巴掌,总要带些东西回去的。 他不是蛮子吗,他不是杂种吗,虽然不至于睚眦必报,但也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这就是他的行事作风。 因为他始终相信,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秦司马,你过分了,再怎么说!” 眼看着姬俨受到逼迫,站在姬无夜最前面的姬备觉得这是自己的好机会,在他的意识里不管怎么样,秦开应该不会拿姬俨怎么样。 毕竟,姬俨的地位和功绩摆在那里。 他走到秦开面前,正准备向秦开讲讲道理,可是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因为,秦开如一头怒气冲冲的雄师,不知何时,已经抽刀在手,腾空而起,直接向姬备劈下。这一动,速度太快,力道太猛,电光火石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姬备腰间的剑都,没来得及拔出,那柄弯刀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姬备惊恐的望着落地的秦开。 然后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血开始从脖子上渗出来,先是浮现一道长长的血线,片刻之后,不受控制的迸溅出来。 姬备捂着自己的脖子,然后栽倒在地,还抽搐了两下,才渐渐地不动了。 军中惊呼一声。 所有人都知道,姬备可是姬家世子姬无夜身边的红人,没想到秦开居然说杀就杀。 秦开看都没看倒在一旁的姬备。 姬备身后的士兵看到秦开发狂的样子,互相看了一眼,主将已死,他们纷纷退后,尽管知道这一退,恐怕也免不了一死。 可眼前的人燕国司马。 他们还真不敢做其他的事情。 姬无夜再一次直接暴露在秦开的面前。 秦开再一次冷冷的喊道:“回答我,军中以下犯上者,当何罪处之!” 秦开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姬俨,他就是要让他在万军面前将这句话的答案说出来。 姬俨一张老脸气的通红,他终于说话了,声音确实如同那寒冬的烈风一般冷冽。 “秦开侄儿,你过界了,姬备校尉是我燕国的勇士,就在刚刚,他还三次冲破齐军的军阵,你居然说杀就杀了,军纪何在?王法何在?”姬俨想将话题转移开去,因为他发现自己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再这样和秦开耗下去,他仅有的那点威望都会扫地。 秦开没有理会,他朝身后的执法官问道:“执法官,你来说,在大军之中,不敬上官,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秦开骑兵队伍中一名骑士策马而来,从马上跳下来,道:“回司马大人,当斩首示众!” 秦开又对着姬家军的中军,大声道:“我现在以燕国司马的名义发令,军法官出列!” 原本站在姬俨身后不远处的的军法官王正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会被秦开点到名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救似的看向姬俨,可是从始至终姬俨没有任何的动作。 秦开是燕国司马,北境所有军队中,地位仅次于姬俨,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敢不听令,如果姬俨不说话,王正便必须乖乖听话,否则秦开连姬无夜眼前的红人姬备都说杀就杀,更别提他一个小小的军法官了。可是问题是他今日一旦听了秦开的话,那不管事情如何,事情结束后,自己免不了要受姬俨的报复。 不管了,虽然怎么样都是死,但是死的结果不同。自己不听令而死,那是逆贼。自己被报复而死,最起码死得其所,家人不会受牵连。 在加上自己也被秦开所表现出的那种威势所折服,他也同情秦朗的遭遇,因此稍一沉吟,便做了决定。 他小跑着出来,拜倒在地,朗声道:“卑职军法官王正,拜见秦司马。” 他与秦开帐下的军法官并排单膝跪地。 “说!”简洁而有力。 王正浑身一颤,忙道:“依我大燕国军律,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秦开的目光在王正身上扫了一圈,抬起头,望着有些阴云的天空,喃喃道:“是嘛,本司马自上任以来,未尝以军法杀人立威,看来今日是该破例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矫健的身姿,已经动如脱兔般而进。 姬俨大惊,刚一声“且慢”尚未说出口,秦开的弯刀已经一闪,直接砍掉了瘫坐在地上的姬无夜的左臂! 胳膊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被抛在空中,然后跌出老远。 “啊!”姬无夜惨呼一声,在地上翻滚起来。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22章断臂立威 秦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小腿的靴子里,掏出一把五寸左右长的短匕,然后在战马的脖子上左右轻轻一划,便取下一块肉来。 肉上还有殷红的血。 如此野蛮粗犷的行为,让许多燕军都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嗓子眼有些发干,眼睛里则充满了恐惧。 倒是达曼等骁骑之人,爆发出巨大的呼喊声。 “威武!” “威武!” “威武!” 骁骑六千,一切生活习俗与胡人无异,所以当他们看到秦开的举动之时,心中的昂扬战意更加被激活出来。 秦开将肉拿起来,血迹遍布他的衣甲和脸上,显得有些鬼魅而恐惧。 他左手生啖马肉,右手将匕首拿在手里,一步一步靠近惊愕着瘫坐在地上的姬无夜,恶狠狠的道:“你刚才也说了,我是个胡人的杂种,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现在我想问你,我乃大燕国司马,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万军阵前打司马一巴掌,你有几条命!” 秦开怒目圆睁,怒发冲冠,就这刚才的一怒,足以显示其雷霆万钧的气势了。 姬无夜蹲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疯子,再看看他嘴上的血。 嘴里颤抖的说道:“你···你···你居然吃生···生肉!” 满脸的惊恐之色。 不止姬无夜,就连那些站在前排的士兵也都纷纷恶心想吐。姬备看到世子被威胁,急忙带着几名侍卫冲到了前面,拔出刀紧紧地盯着秦开。 秦开在万军面前,冷冷的道:“姬将军,本司马想问你,这军中以下犯上之罪,当如何治之!” 他的目光中有火光四射,所有人都感觉的到,贺若怀心要杀人了,可是,他面前之人,不是别人,乃是北境最有权势的宗室姬俨之子啊。 现在北疆三贵姬樾、秦尚皆死,三贵便只剩下姬俨一贵了,无从是资历还是功绩,姬俨都会成为燕国北境权力第一人。秦开就算是燕王子之的孙女婿,可是敢直接与姬俨对抗? 秦开在等候。 他很有耐心。 他今日既然来了,而且当众受这一巴掌,总要带些东西回去的。 他不是蛮子吗,他不是杂种吗,虽然不至于睚眦必报,但也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这就是他的行事作风。 因为他始终相信,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秦司马,你过分了,再怎么说!” 眼看着姬俨受到逼迫,站在姬无夜最前面的姬备觉得这是自己的好机会,在他的意识里不管怎么样,秦开应该不会拿姬俨怎么样。 毕竟,姬俨的地位和功绩摆在那里。 他走到秦开面前,正准备向秦开讲讲道理,可是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因为,秦开如一头怒气冲冲的雄师,不知何时,已经抽刀在手,腾空而起,直接向姬备劈下。这一动,速度太快,力道太猛,电光火石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姬备腰间的剑都,没来得及拔出,那柄弯刀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姬备惊恐的望着落地的秦开。 然后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血开始从脖子上渗出来,先是浮现一道长长的血线,片刻之后,不受控制的迸溅出来。 姬备捂着自己的脖子,然后栽倒在地,还抽搐了两下,才渐渐地不动了。 军中惊呼一声。 所有人都知道,姬备可是姬家世子姬无夜身边的红人,没想到秦开居然说杀就杀。 秦开看都没看倒在一旁的姬备。 姬备身后的士兵看到秦开发狂的样子,互相看了一眼,主将已死,他们纷纷退后,尽管知道这一退,恐怕也免不了一死。 可眼前的人燕国司马。 他们还真不敢做其他的事情。 姬无夜再一次直接暴露在秦开的面前。 秦开再一次冷冷的喊道:“回答我,军中以下犯上者,当何罪处之!” 秦开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姬俨,他就是要让他在万军面前将这句话的答案说出来。 姬俨一张老脸气的通红,他终于说话了,声音确实如同那寒冬的烈风一般冷冽。 “秦开侄儿,你过界了,姬备校尉是我燕国的勇士,就在刚刚,他还三次冲破齐军的军阵,你居然说杀就杀了,军纪何在?王法何在?”姬俨想将话题转移开去,因为他发现自己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再这样和秦开耗下去,他仅有的那点威望都会扫地。 秦开没有理会,他朝身后的执法官问道:“执法官,你来说,在大军之中,不敬上官,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秦开骑兵队伍中一名骑士策马而来,从马上跳下来,道:“回司马大人,当斩首示众!” 秦开又对着姬家军的中军,大声道:“我现在以燕国司马的名义发令,军法官出列!” 原本站在姬俨身后不远处的的军法官王正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会被秦开点到名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救似的看向姬俨,可是从始至终姬俨没有任何的动作。 秦开是燕国司马,北境所有军队中,地位仅次于姬俨,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敢不听令,如果姬俨不说话,王正便必须乖乖听话,否则秦开连姬无夜眼前的红人姬备都说杀就杀,更别提他一个小小的军法官了。可是问题是他今日一旦听了秦开的话,那不管事情如何,事情结束后,自己免不了要受姬俨的报复。 不管了,虽然怎么样都是死,但是死的结果不同。自己不听令而死,那是逆贼。自己被报复而死,最起码死得其所,家人不会受牵连。 在加上自己也被秦开所表现出的那种威势所折服,他也同情秦朗的遭遇,因此稍一沉吟,便做了决定。 他小跑着出来,拜倒在地,朗声道:“卑职军法官王正,拜见秦司马。” 他与秦开帐下的军法官并排单膝跪地。 “说!”简洁而有力。 王正浑身一颤,忙道:“依我大燕国军律,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秦开的目光在王正身上扫了一圈,抬起头,望着有些阴云的天空,喃喃道:“是嘛,本司马自上任以来,未尝以军法杀人立威,看来今日是该破例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矫健的身姿,已经动如脱兔般而进。 姬俨大惊,刚一声“且慢”尚未说出口,秦开的弯刀已经一闪,直接砍掉了瘫坐在地上的姬无夜的左臂! 胳膊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被抛在空中,然后跌出老远。 “啊!”姬无夜惨呼一声,在地上翻滚起来。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23章不死不休 “秦开侄儿!”姬俨终于站不住了,他唯恐秦开使其蛮夷的性子,蛮不讲理,将自己的儿子当着这数万军队的面杀掉立威。 他久在边军之中,自然知道,在军中立威,没有什么比杀人更好的招数了。 秦开居高临下的看着满地翻滚的姬无夜,冷冷的将目光扫向姬俨,道:“怎么,将军要阻止本司马行军法!” 姬俨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气,他盯着贺若怀心的眸子,冷冷道:“秦开侄儿,无夜终究是你姐夫,你就算不为你姐夫着想,你也要为你姐姐着想一下吧。无夜是有错,可罪不至死,你已经断了他一臂,难道还不准备收手,你是要让你姐姐年级轻轻就守寡吗?”姬俨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这个蛮子秦开,总不能真的和他打一架,厮杀一番吧。 虽然眼前的秦开只带了为数不多的骁骑过来,但骁骑的战力之强,名重天下,自己虽有近六万军,在这么近的距离遭遇骑兵的冲击,恐怕也是两败俱伤之局。再说了,秦开所部和秦朗余部尚不知如何安排,说不定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只等自己来做第一个动手的人,他们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 终究还是要将怒气暂时压下去的。 哪怕日后再清算也不迟。 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告诉自己,要忍。 秦开动手的一刹那,姬俨身后的亲卫已经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围上去,将秦开与姬无夜围在最中心,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救人。 不是不想,是不敢。 姬备冰冷的尸体还在边上吹着冷风,逐渐的变得僵硬。他们可不想在众人眼前成为第二个,第三个牺牲品。 “你在用我姐姐威胁我?”虽然秦开对秦沁没有半点印象,可是秦开只剩下秦沁与秦无衣两个亲人了,他确实要顾忌。这也是今日他没有杀死姬无夜的原因。 其实他刚刚冲阵的时候,确实动过杀死姬无夜,为秦朗报仇的心思,可是看着这个人的脸,他终究敛去了杀机。 毕竟,他的姐姐还在姬府,还要在姬府生活。 尽管不熟悉,尽管关系没有想象中的好,但因为都姓秦,都流着秦氏的血,所以他不能弃之不顾。 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救子心切的姬俨居然会明目张胆的说出这么一句赤裸裸的威胁话出来。这可是当着数万军队的面啊,看来姬无夜在姬俨的心中,确实地位不低,甚至可以说高的可怕。 姬俨没有再说话。 贺若怀心却转过身,翻身上马,盯着姬俨,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那就看在我姐姐的份上,饶他一条命。不过,今日之事,我秦氏记下了。姬将军,我大哥的死,你脱不了干系,你们姬家更脱不了干系。你也说了,我是一个蛮夷,是一个私生子,大哥有顾虑的,我没有,大哥有在乎的,我更没有,我们两家,从此时此刻开始,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姬俨愕然,这个小杂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是贵族,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么露骨的话。贵族之间有矛盾,不也是不说出来,等到无人的时候,才开始行动吗?他这是做什么? 这么名目张胆的将姬秦两家推到对立面上。 到底想做什么? 老成持重的姬俨第一次有了担忧的想法。 现在秦朗战死,秦越叛燕,毫无疑问,偌大的北境秦氏将来皆要归于秦家最后一个男儿秦开。若是和他就这样撕破脸皮,那他们姬秦两家以后还如何在北境生存。 “秦开,秦朗战死是为国事,非为私事。再说了,秦朗之死,乃齐军所为,于我姬家何干!”姬俨盯着秦开的眼睛,冷冷的道。 秦朗却没有再理会姬俨,仰天长啸,道:“回军!” 没有再多看脸色铁青的姬俨一眼,他用实际行动表现了对姬俨的轻蔑。 秦开一马当先,只是轻轻一指,三千骁骑便整齐的转过身,然后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战场。 狂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子,在空中飘扬。 远远地传来秦家军悠扬的军歌。 大燕男儿,大燕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睡狮千年,睡狮千年,一夫振臂万夫雄。 长江大河,亚洲之东,峨峨昆仑,翼翼长城。 风虎云龙,万国来同,天之骄子吾纵横。 大燕男儿,大燕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我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风,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 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 昂扬的旋律让在场所有的士兵都不禁竖起了耳朵,静静倾听,朴素的歌词唤醒了他们心中深藏已久的战意。他们似乎,身上缺乏这种精神很久了。 “少将军,少将军!”周围的将领都围上去,将姬无夜按住,声音将姬俨从想象中惊醒。他这才沉着脸怒道:“快,军医官在何处?” 等军医官一拥而上,将姬无夜围在中心,开始为姬无夜止血,忙乎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姬无夜的血止住,姬俨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军队就地安营扎寨。 大帐内,姬无夜一直昏迷不醒,姬俨就坐在不远处。 “姬铸,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姬俨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他使期不至,致使秦朗战死,当时确实没有将秦开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忽略了这个人。可从今天两人在战场上的对决来看,这个秦开对姬家的威胁,远比秦朗要大。 秦朗有城府,懂得伪装,善谋,但是牵绊太多,想的太多,这样的人,做起事来,自然也就多了顾忌。 可是秦开似乎不一样,这个年轻人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气,也没有礼教的约束。行事只凭自己心安,而且他也发现,秦开做事是不计后果的。这才是最要命的。 姬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将军也要理解,秦氏先是老家主秦尚战死,后二公子秦越叛国,如今的家主秦朗又战死,秦家幼女秦无衣又成为齐国济北君的俘虏,秦氏遭此大难,这仅存的独苗秦开如此不顾后果也是能想到的。” ------题外话------ 更新来喽!!! 《战国之燕歌》正文卷 第623章不死不休 “秦开侄儿!”姬俨终于站不住了,他唯恐秦开使其蛮夷的性子,蛮不讲理,将自己的儿子当着这数万军队的面杀掉立威。 他久在边军之中,自然知道,在军中立威,没有什么比杀人更好的招数了。 秦开居高临下的看着满地翻滚的姬无夜,冷冷的将目光扫向姬俨,道:“怎么,将军要阻止本司马行军法!” 姬俨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气,他盯着贺若怀心的眸子,冷冷道:“秦开侄儿,无夜终究是你姐夫,你就算不为你姐夫着想,你也要为你姐姐着想一下吧。无夜是有错,可罪不至死,你已经断了他一臂,难道还不准备收手,你是要让你姐姐年级轻轻就守寡吗?”姬俨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这个蛮子秦开,总不能真的和他打一架,厮杀一番吧。 虽然眼前的秦开只带了为数不多的骁骑过来,但骁骑的战力之强,名重天下,自己虽有近六万军,在这么近的距离遭遇骑兵的冲击,恐怕也是两败俱伤之局。再说了,秦开所部和秦朗余部尚不知如何安排,说不定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只等自己来做第一个动手的人,他们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 终究还是要将怒气暂时压下去的。 哪怕日后再清算也不迟。 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告诉自己,要忍。 秦开动手的一刹那,姬俨身后的亲卫已经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围上去,将秦开与姬无夜围在最中心,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救人。 不是不想,是不敢。 姬备冰冷的尸体还在边上吹着冷风,逐渐的变得僵硬。他们可不想在众人眼前成为第二个,第三个牺牲品。 “你在用我姐姐威胁我?”虽然秦开对秦沁没有半点印象,可是秦开只剩下秦沁与秦无衣两个亲人了,他确实要顾忌。这也是今日他没有杀死姬无夜的原因。 其实他刚刚冲阵的时候,确实动过杀死姬无夜,为秦朗报仇的心思,可是看着这个人的脸,他终究敛去了杀机。 毕竟,他的姐姐还在姬府,还要在姬府生活。 尽管不熟悉,尽管关系没有想象中的好,但因为都姓秦,都流着秦氏的血,所以他不能弃之不顾。 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救子心切的姬俨居然会明目张胆的说出这么一句赤裸裸的威胁话出来。这可是当着数万军队的面啊,看来姬无夜在姬俨的心中,确实地位不低,甚至可以说高的可怕。 姬俨没有再说话。 贺若怀心却转过身,翻身上马,盯着姬俨,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那就看在我姐姐的份上,饶他一条命。不过,今日之事,我秦氏记下了。姬将军,我大哥的死,你脱不了干系,你们姬家更脱不了干系。你也说了,我是一个蛮夷,是一个私生子,大哥有顾虑的,我没有,大哥有在乎的,我更没有,我们两家,从此时此刻开始,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姬俨愕然,这个小杂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是贵族,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么露骨的话。贵族之间有矛盾,不也是不说出来,等到无人的时候,才开始行动吗?他这是做什么? 这么名目张胆的将姬秦两家推到对立面上。 到底想做什么? 老成持重的姬俨第一次有了担忧的想法。 现在秦朗战死,秦越叛燕,毫无疑问,偌大的北境秦氏将来皆要归于秦家最后一个男儿秦开。若是和他就这样撕破脸皮,那他们姬秦两家以后还如何在北境生存。 “秦开,秦朗战死是为国事,非为私事。再说了,秦朗之死,乃齐军所为,于我姬家何干!”姬俨盯着秦开的眼睛,冷冷的道。 秦朗却没有再理会姬俨,仰天长啸,道:“回军!” 没有再多看脸色铁青的姬俨一眼,他用实际行动表现了对姬俨的轻蔑。 秦开一马当先,只是轻轻一指,三千骁骑便整齐的转过身,然后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战场。 狂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子,在空中飘扬。 远远地传来秦家军悠扬的军歌。 大燕男儿,大燕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睡狮千年,睡狮千年,一夫振臂万夫雄。 长江大河,亚洲之东,峨峨昆仑,翼翼长城。 风虎云龙,万国来同,天之骄子吾纵横。 大燕男儿,大燕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我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风,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 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 昂扬的旋律让在场所有的士兵都不禁竖起了耳朵,静静倾听,朴素的歌词唤醒了他们心中深藏已久的战意。他们似乎,身上缺乏这种精神很久了。 “少将军,少将军!”周围的将领都围上去,将姬无夜按住,声音将姬俨从想象中惊醒。他这才沉着脸怒道:“快,军医官在何处?” 等军医官一拥而上,将姬无夜围在中心,开始为姬无夜止血,忙乎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姬无夜的血止住,姬俨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军队就地安营扎寨。 大帐内,姬无夜一直昏迷不醒,姬俨就坐在不远处。 “姬铸,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姬俨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他使期不至,致使秦朗战死,当时确实没有将秦开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忽略了这个人。可从今天两人在战场上的对决来看,这个秦开对姬家的威胁,远比秦朗要大。 秦朗有城府,懂得伪装,善谋,但是牵绊太多,想的太多,这样的人,做起事来,自然也就多了顾忌。 可是秦开似乎不一样,这个年轻人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气,也没有礼教的约束。行事只凭自己心安,而且他也发现,秦开做事是不计后果的。这才是最要命的。 姬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将军也要理解,秦氏先是老家主秦尚战死,后二公子秦越叛国,如今的家主秦朗又战死,秦家幼女秦无衣又成为齐国济北君的俘虏,秦氏遭此大难,这仅存的独苗秦开如此不顾后果也是能想到的。” ------题外话------ 更新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