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书包网 > 玄幻小说 > 钢铁火药和施法者 > 章节目录 第四章 父与子
    “怎么了?”见温特斯握住门把手没有动作,莫里茨的神情有些复杂:“你找我回来,该不会就是想让我帮你“你这不就是在过家家吗?”

    温特斯不在乎旁人如何评判自己——或者说,他选择不去在乎。但他希望能得到养父的认同,哪怕是最微小的赞许。

    安托尼奥没有做出任何评判,他只是耐心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问。

    安托尼奥唯一给出的表扬是:“你的兵不错,虽然装备和训练很差,但是精气神很好。”

    温特斯的事情讲完以后,安托尼奥看向莫里茨:“身份不明的法术使用者,在铁峰郡?”

    “是的。”莫里茨的语气变得很正式:“非自然现象的表达形式与[赤硫岛报告书]描述的情形一致。据此推测,特尔敦部能够支配高阶法术使用者。”

    温特斯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组词:“赤硫岛报告书”。

    他看向养父和老上司,显然在座三人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是[赤硫岛报告书]。

    莫里茨继续说道:“但是很奇怪,接下来的两次主要会战,特尔敦部均未得到任何高阶法术使用者的支援。”

    得知“凭空出现的大浪掀翻了铁峰郡船队”以后,莫里茨·凡·纳苏中校就消失了。

    准确来说,莫里茨开始自由行动,不再听从梅森的调配,也不再给铁峰郡军提供直接的支援。

    梅森最初还很是恼火,他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戏称“中校进入了捕猎状态”。

    温特斯对于莫里茨的决策倒是很理解,因为他也有同感。

    虽然直接参战的法术使用者也很可怕,但未知的法术使用者才是最危险的。

    任何高价值目标一旦出现在隐藏的法术使用者面前,很可能连反应都做不出就被击杀。

    因此在与烤火者的主力会战中,直至最后一刻温特斯才参与突击,事后巴德被气得快要发疯,连带夏尔也被狠狠教训。

    考虑到特尔敦部可能有法术使用者,巴德坚决禁止温特斯参与任何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行动,温特斯还写了保证书。

    当然,事后证明保证书就是废纸——巴德不在,梅森也不在,又有谁能管得住血狼呢?

    安托尼奥沉吟着问:“有没有可能是赫德诸部的祭祀一类人物?神术?”

    “有可能。但从实际表现形势来看,更可能是魔法师。联省的施法者,或者是……”莫里茨停顿片刻,缓缓说出一个专有名词:“[背誓者]。”

    安托尼奥并不感到意外,他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尽快完成报告书的撰写,我亲自带回海蓝。”

    “是。”

    养父和中校的谈话内容已经进入温特斯的未知领域,他能猜出大概,但还是想再多听一些。

    不过安托尼奥和莫里茨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安托尼奥看向温特斯,温特斯心里一紧,迅速转移话题:“我知道一个人,那人应该了解特尔敦部的内情!法术使用者的底细大概率他也清楚。”

    “哦?什么人?”

    “烤火者的顾问,平日以通译的身份在特尔敦汗帐行走。”温特斯努力回想着对方的姓名,很快放弃:“至于真实姓名……暂时不知道。”

    “人在哪?

    “可能混在俘虏里面,也可能还在潜逃,还有可能死了。”温特斯笃定道:“但是他绝对出不了铁峰郡,就在两河之间。”

    温特斯紧接着解释:“那人通用语说得极好,换身衣服就是随处可见的老人。首级和俘虏还没全部甄别,逃亡的特尔敦人也没抓干净,所以那人的去向不明。不过他早晚会被抓出来——活见人,死见尸。”

    房间内又是一阵安静,安托尼奥摇了摇头:“那些事以后再说,还是先说你吧。”

    “还是您出现在铁峰郡更令我吃惊。”温特斯直到现在也无法完全接受,甚至好像在做梦:“第三军团怎么办?与联省的局势缓和了?您……您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

    “我不来。”安托尼奥叹了口气:“还有谁能带走你?”

    糟糕,温特斯担心的来了。

    “你这小子,真是狠心。”安托尼奥责备地看着温特斯:“把你妹妹、把你姨母全都扔在海蓝,你……你让我怎么说你?”

    温特斯低着头,没法回答。

    他最害怕的终究来了。直到这一刻之前,他还可以用“海蓝一切都好”来自我说服。

    但是当养父真的来到他面前,责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答。

    如果安托尼奥说出“跟我回家”。

    怎么办?

    如果安托尼奥质问“难道帕拉图人比你的家人还重要?”

    又该怎么办?

    他可能真的会跟养父回维内塔,因为对于温特斯·蒙塔涅而言,没有比家人更重要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但是他又不能离开铁峰郡,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行。

    因此直到那一刻到来前,温特斯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选择,他只能期盼养父不要说出那句话。

    莫里茨识趣地告退:“稍后我再来拜访。”

    温特斯一把拉住中校,他的语速很慢、很艰难:“我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安托尼奥问。

    “莫里茨中校可以作证。”温特斯祈求地看着养父,如同自知犯错的幼童:“不是我在自矜自傲,而是事实如此——如果我现在离开,铁峰郡就全完了!”

    “一郡之地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崩溃。”安托尼奥的眼神很严厉:“把铁峰郡还给新垦地军团,他们有能力接手。”

    “新垦地军团不会饶恕我的部下,新垦地军团也不会兑现我的承诺。”温特斯执拗地明他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

    不过仅此而已,他的年纪毕竟还小,在胡须代表男子气概的帝国,嘴上没毛办事始终不牢。

    但当人们知道青年的父亲是谁、当人们知道青年是帝国的法定继承人时,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顷刻间就变得神圣而不可侵犯起来。

    不过很有趣的是,如果说油画上的老人与画像前的皇帝有九分神似,那么传到年轻人身上就只剩一分了。

    人们都说,是因为皇后家族的血统太过强大。当然,也有更加阴暗的流言在下水道悄悄传播。

    门完全地关上,只留父子二人独处。

    房间很暗,只点了一盏灯。

    年轻的亲王眯起眼睛,却不敢用抬起头正视书桌后的父亲:“陛下。”

    “过来。”皇帝开口。

    年轻的亲王向前挪了几步。

    “到我身边来。”灯影中的人似乎在笑。

    亲王有些惊讶,稳稳地走到书桌旁边。

    虽然皇帝面对亲王仍旧不苟言笑,但是亲王敏锐察觉到此刻的父亲变得有一点情绪化……一点点。

    皇帝站了起来,在他的指挥下,年轻的亲王坐上了皇帝的座位。

    不是宝座,加冕的宝座摆在正厅里。

    但凡是靠近最高权力的人都知道,无虑宫角落的小办公室里的这把朴素到极点的椅子,才真正代表着执掌帝国的最高权力。

    “感觉如何?”皇帝饶有兴致地询问。

    年轻的亲王不安地挪动身体:“很硬。”

    “的确很硬,很硌屁股。”皇帝今天似乎谈性高涨,甚至还为儿子解释:“但是如果用软垫的话,久坐就会出汗,很潮湿、很不舒服。”

    皇帝和颜悦色,儿子却愈发惶恐。

    伟大的父亲是儿子最大的阻碍,在年轻的亲王眼中,父亲神性的一面要远远压倒人性的一面,他更习惯那一面。

    但当神化身为人的时候,当帝王变成父亲的时候,年轻的亲王却有些不适应了。

    皇帝的指尖划过书桌上的凹痕、刻印:“这面书桌的材料来自一艘战船,从我的父亲开始,才将它作为日常办公所用。”

    亲王的目光扫过桌面,上面不单有墨水的污痕,还有幼童刻的歪歪扭扭的字母,是一方很陈旧的书桌了。

    “从我记事开始,我的父亲。”皇帝与书桌后的老者对视:“就坐在这里办公。从天亮开始,一直入夜。中午的时候,他会在花园里走一走。晚餐以后,他会去街上散步。”

    亲王当然听过上任皇帝的故事,不过他更熟知的部分是:自从一次失败的刺杀以后,上任皇帝的散步范围便不再离开无虑宫。

    “每天如此,如果他不是在外巡视、征战,如果他不是在接见臣属,他就会在这里办公。”皇帝看向儿子:“每天如此。直到很晚很晚,他才会休息。”

    原来上任皇帝很勤政吗?亲王并不是很了解。

    “可你知道人们叫他什么吗?”皇帝问。

    问到了亲王了解的地方,但是亲王不敢回答。

    皇帝平静地说:“理查,疯子。”

    理查三世,丢失遮荫山脉以南全部领土的疯子皇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我小的时候,人们尊称我的父亲为勇士、美男子和虔诚者。但当他死的时候,人们称他为疯子。”皇帝问:“你认为我死以后,人们会称我为什么?”

    “大帝。”亲王回答。

    “不。”皇帝在笑:“他们会称我为——亨利,屠戮至亲、背叛神圣誓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