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书包网 > 玄幻小说 > 钢铁火药和施法者 > 章节目录 第一章 最后一场剑术比赛
    帝国历557年[理查四世退兵26年后]

    联省共和国[山前共和国别称]

    圭土城

    这是一个盛夏的午后,万里无云。烈日将整座城市变成了一具蒸笼,所有生灵都失去了活力,连恼人的蝉鸣都停了下来。

    “再坚持一下就赢了。”陆军军官学院的三年级军官生温特斯这样告诉自己。他正咬紧嘴唇,拼命克制自己想要用嘴巴呼吸的本能。

    [温特斯·蒙塔涅/winters montagne]

    他竭力保持腹式呼吸,主动控制着节奏,让每一次呼吸都尽可能的绵长。带着体温的空气从鼻腔中呼出,撞到全包裹式头盔的内壁上,返回时带着一点臭烘烘的汗味。

    以现在的气温,应该是洗个澡在树下乘凉的时候。可正是在这个坐着不动都会全身出汗的酷暑天气里,温特斯却是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

    他贴身穿着一整套棉质武装衣,武装衣的外面又披挂了一套训练甲。他用的训练甲,是在三十多年前的主权战争中。从贵族的尸体上扒下来的骑兵铠。

    因为陆军部希望能尽可能地节省教学经费,所以学员们只好使用这些二手货。

    温特斯用的当然不是高级贵族们的盔甲,那些装饰华丽的奢侈品盔甲都被将军们拿回家当成摆设了。学员们使用的是那些真正冲杀在第一线的骑士们的盔甲,

    这些底层小贵族们变卖祖产换来了战马和盔甲,带着家传的骑矛宝剑,跟随着他们的封君来到弗斯兰德发财[forthland 山前地,即今天联省共和国],他们以为敌人不过是一群商贩、农夫和手艺人。

    但却是商贩、农夫和手艺人们笑到了最后,骑士们只能埋骨他乡。没人记得他们是谁了,只流传下来这一套套带着弹孔和划痕的盔甲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这些盔甲外观朴素,没什么装饰。但用料扎实,因为关乎使用者的身家性命。陆军军械局的人把这些盔甲裙甲以下的配件全都拿走,当成全新的腿部铠甲重新配发给骑兵部队。

    又从其他缴获的铠甲上拆下来一批左肩甲,替换掉了这些盔甲的原装右肩甲——因为这些盔甲右肩部分为了方便夹持骑枪都在腋下位置留了一个缺口,而军械局不想多费事单独再打造一批右肩甲。“反正肩甲也不分前后嘛!”

    随后军械局把这批二手组装货登记为“新造优质四分之三甲”,送到了陆军军官学院供学员们使用,其中不少盔甲上被火枪打出的缺口都没补。

    不过几个枪眼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军官生们也不会穿着这些盔甲去上战场。折磨军官生们的不是这些盔甲上的弹孔,也不是这些盔甲的重量,而是铁质盔甲优异的热传导性能。

    冬天时会飞速带走你的体温,夏天时又会把外界热量高效传递的到盔甲内部。

    温特斯现在浑身上下就和刚洗完澡一样湿透了,铁甲下面的棉质武装衣已经吸饱了汗水,紧紧黏住了后背。汗液从额头上留下来,时不时还会流进眼睛里,辣的眼睛生疼,他戴着头盔也没法揉眼睛,只能强忍着。

    每次在夏天穿上这些比自己年纪还大的训练甲时,温特斯都会发自内心地感谢军械局没有把这些盔甲上的破洞补上,毕竟有了这些缺口通风性能还更好一些。

    事实上每逢上剑术课,破洞多的训练甲在学员中都是紧俏的抢手货。二十年前负责处理这批盔甲的军官大概也不会想到,他的懒惰反倒办了好事。

    这些盔甲从陆军军官学院建校之日起一直用到了今天,一直用了二十多年,在可以预测到的未来还会继续折磨温特斯的学弟们。

    不过现在,温特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可怜自己的学弟们,他现在只想脱了这套累赘,坐到场边石凳上喝凉水。

    三十多个回合的较量之后,他只觉得自己肩膀处的肌肉就像烧红的铁块一样滚烫,更像几十年没有上油的门轴一样僵硬。

    温特斯的大臂肌肉正在不自觉地带动整个胳膊发抖,他的两只手都快握不住剑柄了——是的,他手中的这把剑就是他必须要在酷热的夏天穿着一身铁甲的原因。

    同样都起源于灰狼,同样在生物学上被划分为家犬亚种,狗的形态差异能大到让你怀疑“它们真的没有生殖隔离吗?”的程度,剑也是一样。

    千年来伴随着战术技法和金属加工工艺的改变,剑这个分类衍生出了成百上千种形制各异的亚种。而温特斯手中握持的这把剑比起那些老前辈,是在族谱中是写在后面几页的年轻后生。

    这把剑全长1.3米,可以用另一个方式来描述这个长度:对于一个身高1.8米的成年人类男性,当他用剑尖。他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又传进另一个头盔里,听起来闷声闷气的。

    温特斯现在已经度过了最疼的那个阶段,他试探性的活动了几下肩膀,确定骨头没事。

    于是年轻人热血好斗的天性战胜了疼痛,虽然他现在想坐到场边休息一会,但他实在无法割舍下一只成年雄性动物的自尊心,他活动着肩膀,咬着牙说:“没事,继续”。

    “要不让他们先打,我们等会再打。”他的对手还是放心不下。

    温特斯更加不可能答应他,他复读了一遍:“没事,继续。”说完,温特斯就走回了等待区。

    他的对手叹了口气,也走回了自己的等待区。

    哨声再次响起,一个新的回合开始,两人又一次走向场地中央。温特斯现在憋了一股子火,他现在只想抽三十秒前的自己狠狠两个大嘴巴,防守就会处于被动,被动就会吃假动作,吃了假动作后被暴击,太丢脸了,一定要进攻!进攻!进攻!只要对着脑袋来一记刺击就赢了。

    所以在这一回合,双方刚一交剑,温特斯就发动了偷袭。他上来就是一记大跨步高位平刺直取对方面门。这记突刺的剑理是交剑后抬高剑身,用剑格阻挡敌人的进攻路线,同时威胁对方头部。

    倒还别说,这一手咸鱼突刺确实把温特斯的对手吓了一跳,他一时间脑筋也有些没转过弯来:“这家伙上一回合还打的那么稳健怎么突然莽起来了?”

    但是顶级剑手的本能反应压倒了这记咸鱼突刺带来的慌乱。温特斯踏步向前的时候他也敏捷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在剑刃交错时将自己的强剑身转移到了温特斯剑梢处,一用力把温特斯的剑身压低。拧转长剑用剑格挡住温特斯朝自己可能的挥砍路线,保持剑尖指向温特斯的腹部。下一瞬间温特斯自己就撞了上来。

    哨响!又是一次精彩的表演,这一回合还是不到两秒钟,温特斯的对手又轻轻松松命中温特斯的躯干得到两分,训练室再次响起了零零散散的掌声。

    温特斯指了指自己练习甲上被戳中的位置,急不可耐地跑回了等待区。比分现在变成了17:17平,主裁判和温特斯的对手对视了一眼,担任裁判的同学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都看出温特斯心态已经崩了。

    但比赛还得继续,当二人站回起始位置时,温特斯的对手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我这次要不要干脆放水让他赢了算了?”

    又是一个新的回合,这一次温特斯进入场地时就保持着“怒式”。怒式是一种蓄能的架势,剑手会将剑柄收到肩部。正如收回拳头能更有力的打出去,剑术也是一样。怒式劈砍力量惊人,挥砍行程长,但缺点在于攻击的意图和方向实在太过明显。

    此时此刻,温特斯的脑海已经被一个念头所占据:“硬实力的比拼我确实不如他,但我还有一个赛点,取胜的机会就是依靠抢攻,出其不意拿下三分”,这是心态崩坏的温特斯说服自己的理由,的确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当大家都觉得某人失了智的时候,他其实也有说服自己的歪理,而且或许还真的很有说服力。

    偷袭的想法没什么错,但温特斯现在没意识到的问题是:他现在想要进攻的意图明显到无法让人假装看不见的程度,也已经不存在能够出其不意抢三分的可能性,所谓抢分战术自然也只是在自欺欺人。

    但当下一秒,温特斯看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摆出了怒式的架势,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想法:怒式是他们两人还在军官预科学校初识时演练的架势,六年的剑术课上他们两个每次也都是先演练怒式的几个套路。

    他可以选择一击平刺拿三分,因为直刺永远比大力挥砍快。他的对手兼朋友现在明显是想要让他赢一次。不过温特斯现在也不想赢了,他倒不是生了气,他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很像输不起。

    这是两个人最后一次在剑术课上较量,甚至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比试。因为所谓毕业就是朝夕相处的伙伴们意识到了以后再也不会相见的可能。输赢无所谓了,他也想开了。

    所以这一回合两个人都没玩什么花样,这一次,温特斯的对手凭借自己更强的力量强行打开中线,一记直刺,命中。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温特斯默默安慰自己:“人家比你高,比你壮,练习的还比你多,不赢还有天理嘛?输了不是很正常?拿17分够吹了。”

    温特斯被击中后提着剑朝对手走去,哨响,温特斯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原来是2分,对方没有对着头部攻击,命中的是胸口,现在的比分是17:19,对方还得再拿一分才能结束这场比赛。

    温特斯感觉一口老血涌上了自己喉头,因为他本来是想用一次温馨的拥抱体面地结束比赛。结果现在发现自己再打一回合,他的尴尬程度堪比去了隔壁的葬礼嚎啕大哭。

    幸好还没有抱上去,不然可就丢大脸了。他觉得真是浪费了他刚才那么充沛的情感,原本情绪刚刚好,再酝酿一回合就没那个感觉了。

    于是温特斯在头盔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骂骂咧咧地扛着长剑走回了等待区,又是一个新回合,还是怒式起手。

    对方斜砍,温特斯用剑身格挡;

    对方抽剑换边,温特斯也换了个方向格挡;

    对方再次抽剑换边,他下意识继续用剑身格挡。

    时间过去了一秒钟左右,这一轮看起来还是电光石火的打法。温特斯虽然是靠着本能反应在打剑,但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有些事情不对劲。

    所以当温特斯意识到对方和他的距离正在快速缩短时,他陷入了极大的惊慌中。他一下全明白了,他急得破口大骂:“[恶毒的脏话]!你要……[更恶毒的脏话]……”

    但已经晚了,他的人身攻击根本没有好好传达给对手。对方能听到的只有从他头盔中传出的听不清楚的悲号声。

    温特斯的对手改换为单手持剑控制住温特斯的剑身,另一只手抓住了温特斯肩膀,脚下使了一个绊子,一记简单的别腿摔外加一记泰山压顶,把可怜的温特斯连人带甲重重放倒再压在身下,训练室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是的,既然是比试剑术,那么打拳当然是不能得分,摔跤更不能得分。但将对方摔倒控制住后再使用剑身伤害目标,有效!得一分。

    摔跤也是剑术的一部分,不爽不要玩。

    哨响,裁判大声宣布:“胜利者,奥兰治的阿克塞尔!”

    温特斯躺在地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刚才没刺他那剑,我可真是个[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