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天晚。等左龙买回酒肉，英烈祠院子里的热锅，早已经烧开了。
二十余个老卒，又梗着脖子，不服老地要坐在院子里，喝热酒与天斗。
好在陈九州小心为上，又哄又劝，才将酒宴搬到了屋子里。
炉火熊熊。
加上温好的酒，没多久，陈九州已经觉得浑身都发暖了。
“陈相，明年要打哪边了？”
“应该是蜀地三州。”陈九州没有隐瞒。一来这些老卒不会乱说，二来即便白庆龙知道，也没什么事情。
真正有事情的，是王祜知道的那条堵马峡。
“蜀地啊！”
一听到这个，原本还在平静喝酒的许多老卒，一下子变得热络起来。
陈九州怔了怔，他记得很清楚。
东楚当初只有半州，穷其几辈的楚帝，都在想办法越过江，收服另外半州的失地。
这些老卒，总不能说，还打过蜀地吧……
“陈相，还请相信我两个。”一个老卒，指了指旁边另一人。
“前辈，东楚以前，真和蜀地打过仗？”
“也不算……那时候应该是蜀地四国，最大的一个，好像叫陵国。那会还没有乞活山的，渭北一带，都是些蛮人异族，四处劫掠。”
“有一次蛮人入江，劫掠了一个楚臣嫡子。先帝肯定要生气啊，就派了三千人的大军，准备攻伐蛮人的城池。”
“后来呢。”陈九州听着，一时来了兴致。
“后来打赢了，这些蛮人不成气候，像江匪一般。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些蛮人，不知用了什么招数，将陵国人请来当了援军。五千人的援军，我等只剩两千人，自然就败了。”
“我和老钟两人，当真被俘虏，带回了陵国，又被分去挖矿——”
声音未落，另一个老头放下酒碗，立即接起了话闸子。
“在陵国挖矿，这活儿便不是人干的。处处是毒蛇蚁虫，被俘虏的八百人，不出一月，便死了近半人数。”
“眼看着过不下去了，一个军参带着我们造反。那一夜……死了很多人，我和老秀，便趁着夜色，一路逃了出来。”
陈九州呼出一口气，他能想象的到，当时是何等的危险。所以，他才说，每一个老兵的经历，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逃出来以后，又找不到逃亡的队伍，我二人只能在深山里躲躲藏藏。但天杀的，在深山又碰到了异族。”
“异族？”陈九州脸色一惊。
“对，就是异族！老秀，叫什么来着？”
“陈相，好像叫苍族。”
“苍族？”
陈九州搜刮脑海，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想想也是，这普天之下，异族何其多，在边关，在沙漠，在深山，甚至在海岛。
“二位前辈，请继续说。”
两个老卒又喝了一口酒，继续娓娓道来。
“被苍族人捉走之后，我和老钟都觉得，这次肯定是死了。却哪里想到，这些苍族似乎遇到了难事，好像是族里打造的武器，根本杀不死山狼，连皮都割不破。”
“后来，我和老钟想办法，说通了之后，帮着他们冶炼了不少好铁，打造成刀剑。陈相，你要知道，当初我和老钟二人，可都是镇子里出了名的打铁汉。”
陈九州笑着点头，举杯遥遥而敬。
“后来教会他们以后，他们便不杀人了，还给了不少食物和水，带着我们，找到了出山的路。”
“靠着这些食物，在山里走了将近半月，才过了江，绕回了楚地。”
“认真来说，我和老钟两个，对他们算是有些恩义的。临走之时，好像还给了一块什么兽皮，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
“兽皮？”陈九州脸色一惊。实则不难猜出，这更像是报恩之类东西，或者说，是一种友谊的标志。
“两位前辈，那张兽皮还在么。”
“啊，我找找，前几年看了一眼，不知这会儿还在不在。”
一个老卒听到陈九州想要，急急往后院走去。
陈九州满心期待着。要知道，这个深山里的异族，很有可能，是他攻入蜀地的强大助力。
而那块兽皮，作为信物，到时候也能取得这些苍族人的信任。
“陈相，找到了！”不多时，陈九州便听见了老卒的欢呼声。
憋着一口气的陈九州，舒服地笑了起来。
“陈相请看。”
一张兽皮，顿时递到了陈九州面前。
陈九州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几眼。发现和普通的兽皮，并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这张兽皮之上，虽然有些干枯发皱，但刻了很多古怪的文字。
陈九州一时看不懂。
不过，他更加确信，这张兽皮，便是所谓苍族人的信物。
“陈相既然喜欢，便请拿去。”老卒哈哈大笑。
“若是能帮到陈相，我等自然都愿意的。”
“陈九州，与诸位共饮。”一时间，陈九州激动无比，高高举起了酒杯。
“与陈相共饮——”
外头的风雪，终归是挡不住整个屋子的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