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如此,那么,养蛊人的那只蛊,必然是大凶之物。
他微微眯了眼,莫非这瑟瑟楼里的阵法,就是为了养蛊而设下的?
他仰头望天,湛蓝的天际上,风起云涌。
何振福疾步而来,他来的匆忙,未及修饰形容,发髻微微有些凌乱,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换,衣襟处的斑斑血迹干透了,有点发硬,浑身带着浓郁的血腥气,行了个礼,沉声道:“大人,问明白了。”
韩长暮微微蹙眉:“动刑了?”
何振福嗯了一声:“嘴太硬了,不打一顿根本不开口。”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捧给韩长暮:“大人,据那伙计说,这口井是五年前填的,而枣树也是那个时候种的,都是瑟瑟楼的前任掌柜吩咐的,至于树底下卖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三年前掌柜有事要搬离长安,要将瑟瑟楼转手,旁的伙计都签的是死契,便都跟着那掌柜走了,只有这个伙计签的是活契,便留了下来,这三年,他再没见过从前那些掌柜和伙计了。”
韩长暮怔了一下,又是五年前,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若这树底下的东西是从前的掌柜埋下去的,他为何会搬离长安,搬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着东西走。
他心里突然生出个极为奇异的念头,突然冷声道:“把那伙计带去认尸,认一认那十九个头颅。”
何振福亦是愣了一下,应了一声。
韩长暮又道:“内卫们都守在这里,即便有人盯着瑟瑟楼,也多半是不敢动的,让内卫们都撤了,只留轻功极佳的暗卫在这守着,若有人进来,不必抓,跟着即可。”
何振福这下没发愣了,忙着挑人去了。
韩长暮又吩咐内卫们,将枣树原样栽了回去,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收拾干净,一通收拾,倒和从前相差不大了。
他左看右看,最后满意的拍了拍手,反正打的就是个欲盖弥彰,打草惊蛇的盘算,这枣树被挖开的痕迹,掩藏的好不好倒是不重要了。
就这样,围着瑟瑟楼的内卫们悉数撤了,但门上内卫司和京兆府的封条却贴的严实,京兆府的衙役也放了话出来,说是瑟瑟楼里出了人命案子,还在查办当中,瑟瑟楼暂时封闭,外人不得擅入。
案发那日,西市里有不少人都在瑟瑟楼里看幻术,对当日的诡异血腥的情景还记忆犹新,对京兆府的这一番话,倒是没有生疑,在瑟瑟楼前多了几眼,顶多再哀叹几句,好端端的生意,说败就败了。
韩长暮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内卫司,将一应卷宗物证归档,提的四周没有丝毫遮挡,连高大的树木都没有,阳光丝毫不落的从大窗斜进来,开阔的厅堂中光线明亮,即便是暮色四合之时,也不必燃灯。
一排排鸡翅木落地书架一直抵到高高的屋顶上,书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颜色乌沉沉的没有光彩,拿手一摸,一层薄灰。
这六层的藏书并不多,只整整齐齐的码在书架居中的几层架子,而其他大半的几层都是空的,这倒是方便了取用查阅。
这些藏书大半都是簇新的,只是放的年头长了些,纸张泛黄,有些存放不当的,已经开始朽了,稍稍触碰,指尖便沾上了细碎的粉末。
韩长暮绕着书架来回巡弋,挑选着自己需要的书籍,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身上,泛着金光,几乎与金光弥漫的地板融在了一处。
午后起了风,蓝澄澄的天际上层云飞卷,细碎的风从疏落的枝丫间漏下来,地上干燥的浮土随着风,簌簌滚向道旁。
一队车队自金光门入,刻意在喧嚣的西市中招摇过市了一番。
车队中多为高头骏马,体壮俊逸,一看便是耐力颇好的西域马,而车驾上随处可见各色精致的金饰,在阳光里闪烁的耀眼的光辉,随着车驾晃动,发出叮呤咣啷的清脆响声。
一辆辆负重的辎重车行过,上头覆盖的毡毯偶尔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明晃晃的金银器,便惹得人啧啧议论一番。
昂首挺胸,纵马而行的人走过,更是惹的人纷纷侧目而视。
这些人都生的高大健壮,皮肤微黑,五官与长安人相差无几,身穿小袖长袄,辫发而束,满头金饰直晃人眼。
这样的装束一看就不是长安人,长安人即便是小民乍富,也不会做这等暴发户的打扮。
“诶,看,是吐谷浑的使团。”
“难怪啊,做这副招摇的模样。”
“你们看,最前头那个,是不是就是吐谷浑的太子啊。”
“不能吧,这后头还有驾车呢,太子该是坐在车里的吧,骑马多累啊。”
车队招招摇摇的驶出了西市,过含光门,入朱雀门,最后停在了鸿胪寺四方馆外。
鸿胪寺少卿陈贤照例守在门口,看到车队停了下来,他忙迎了上去。
拓跋伏允翻身下马,朝着陈贤行了个极为标准的汉礼:“陈大人,有劳了。”
陈贤受宠若惊的回礼笑道:“太子殿下折煞下官了,太子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请先进馆歇息吧。”
拓跋伏允却是一笑:“不急,不急。”他转身走了几步,聊开车帘,含笑道:“到了,下车吧。”
话音方落,车内便探出一只雪白素手,一看便是姑娘的手。
陈贤愣了一下,他接到的消息是,吐谷浑使团此次是以太子拓跋伏允为首,带了重礼和诚意,前来与大靖朝商谈放开河州一带交市一事的,怎么还会带着个姑娘,莫非是拓跋伏允的房里人,或者吐谷浑觉得重礼不足以表达诚意,要再给圣人送个绝世美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