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书包网 > 都市小说 > 锦衣长安 > 章节目录 第一卷 故人归 第五十八回 白马戍
    这些人从风陵渡出发,走了近十天,没有投宿休息,也没有抬锅烧饭,饿了就啃一口硬邦邦的胡麻饼,渴了就喝一口凉冰冰的生水,累了就灌几口辣嗓子的烧酒,实在困的受不住,就趴在马背上眯一会儿,唯一下马踩踩地面的机会,就是拉屎撒尿。

    一连近十日这样的日子,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刚刚过了甘州地界儿,青壮年们早已是满脸倦色了。

    满头霜发的刘义走习惯了这样的风沙路,精神倒还不错,咬着旱烟袋,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半眯着双眼望着西边半晌,勒马回首,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沧桑,笑呵呵道:“李镖头,前头就是白马戍了,边上就是个小驿站,验了路引文书,不如就在驿站里歇歇脚吧。”

    李玉山催马疾行几步,追上刘义,一同望了望西方,果然见荒野中横亘着高高低低的简陋房舍。

    黄沙漫卷处,一座烽燧高耸,初升的阳光落在上头,格外森严。

    沿着祁连山麓一路西行,越走越荒凉,从芳草萋萋走到了黄沙荒野,一颗心越走越沉郁。

    虽然天空依旧碧蓝如洗,层云飞卷,但巍峨山脉上的草色却是越来越稀疏,原本只在山中的望梅止渴也得看那梅子树的远近吧,若是这般的望山跑死马,就算把那梅子吹嘘的只应天上有,怕是也不管用的。

    一行人从晨起看到白马戍的时候,就开始催马前行,从起初的兴奋,催马疾行,到后来的泄气,慢慢悠悠,一直走到晌午,日头高照,晒得人险些冒烟儿,才进了白马戍。

    白马戍的确不大,常年驻有二十戍军,戍军中有一半的汉人,一半的胡人,守戍的火长是个四十余岁的汉人,满脸风霜。

    见到李玉山这一行人走近,背着手走到关口。

    刘义忙给火长行礼,笑眯眯道:“军爷,军爷辛苦了。”

    火长和善笑道:“这时节不好,您怎么又走马了,您这是要在路上过年呐。”

    刘义笑道:“托朝廷的福,玉门重开,伊吾道畅快好走,老汉多走几趟马,盼着能早早的不干了,在家享儿孙福呐。”

    火长笑着冲着戍军挥挥手,几个人上前,查验货物和关牒文书。

    明知那箱子里的东西有异,但镖队中人都是一脸镇定自若,像是知道这些戍军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这一路上也的确如此,连着过了几个关隘,都没有查验出不妥来。

    韩长暮是十分惊讶的,若非姚杳的鼻子管用,闻出来箱子里的东西的确是有问题的那一批,并没有换过,他险些要以为,这箱子在他不知不觉中又被人动了手脚,掉了包了。

    看来若不是威远镖局的手段极其高明,那便是这沿途的戍军都与周家有所勾结了。

    这时节,走西域商路的商队并不十分多,多半都是返回的,关牒照验的很快,只是在马背上缓了口气的功夫,火长便挥了挥手,放了镖队们进驿站。

    白马戍不大,驿站更小,深黄色的土胚墙围出个两进院落,前头是酒肆,供旅人吃喝,后头是客栈,供人歇脚住宿,便算是个驿站了。

    见浩浩汤汤的一行人进来,店主人早乐的眉开眼笑,忙笑眯眯的迎了出来,店主人是个高鼻深目,头发微秃的高大胡人,一口汉话说的倒是十分流利。

    河西一带原就是胡人的故土,从前朝起,朝廷就非常重视河西的大片土地,几次征战,终于收了河西一带,屯兵屯田,又迁了大量困苦汉人和罪人到此地开荒。

    姚杳在前世时看过看过一本书,提到过古时候的这种做法,名叫“掺沙子。”

    将大量汉人迁到胡人故土之上,经了百年的杂居,胡人血统渐渐被汉人同化。

    而同化的往往不止只有血脉,还有生活习惯,风俗和语言文字。

    丢了血脉并不可怕,丢了传承才是最可怕的。

    这样一捧一捧的沙子掺进来,一茬一茬的胡人与汉人的孩子长起来。

    河西一带的胡人,早已不是原来那风化未开,野蛮好战的胡人了。

    而河西一带的汉人,也早已不是从前那般任人宰割,软弱可欺的汉人了。

    这或许就是求同存异的魅力吧。

    百年下来,这些胡人和汉人们,有的二十岁入了行伍,数十年征战戍边,挣一份军功和军饷,有的穿行在茫茫沙漠中,挣那份微薄的筹资。

    姚杳叹息,世道艰难,挣的都是一份搏命钱。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夹紧马腹,催马进了驿站。

    进了窄小的院门,眼前豁然开朗,角落里数十棵胡杨枝干早已枯槁,却始终屹立不倒,干枯的树脚下,挣扎这冒出几簇纤细的野草。

    墙壁上的黄泥剥落了,地上满是黄泥沙土,只有树脚和墙根处,有乏善可陈的一点绿意,看起来十分萧瑟。

    姚杳把马匹拴在胡杨树干旁,她累的狠了,在马背上颠簸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也不顾的看地上干不干净了,贴着墙根就地一坐,缓了口气。

    院子里早早燃了旺火,支起一口黑漆漆的大铁锅,火苗鲜红,舔着铁锅,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这铁锅上了年份,油渍烟渍都渗入了锅里。

    韩长暮拴好马,慢慢走到姚杳身边坐下,神情淡漠的问了一句:“我看你马骑得很是不错。”

    那语气很是意味深长,配合着唇角一点淡薄的笑,叫姚杳不寒而栗。

    “......”

    这人怎么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套话,真是尽职尽责的令人发指,姚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