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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叛军的怒焰(四)

    “……”难道只是我的错觉吗?

    塞勒斯如是想到。

    但虽是这般想,但却依旧不时望向那位向着礼堂快步而行的陌生男人。不知为何,塞勒斯只要望向这个男人,便莫名的感到不安。

    说不清,道不明。

    但拉着他前行的达芙妮,此刻满脑子又只剩下了鹰眼少年,塞勒斯只能无奈跟随。于是乎,转头便将这个怪异陌生人的事儿抛诸脑后。

    一路穿过厨房,在慈祥的老修女萨纳手中接过盛着一些饼干的盘子,随后又向着后院行去。待得踏入其中,一抬眼便能看到不远处正盘坐在水池边的少年人。

    是了,牙·克罗索斯。

    鹰眼少年默然无声的用池水,擦拭着一柄满身缺口的长剑。擦拭的动作十分的细心,塞勒斯从没见过鹰眼少年对打架之外的事情如此的专注。

    纵然,这只是一柄锋芒尽挫的残剑。

    “……”男孩正想要呼唤这位少年,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身边达芙妮眼眸中闪过的异样眼神。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眼神,包含了许多情感,担忧、失落,乃至是不自信。

    这并非什么宝剑,只不过是一柄在军队中随处可见的寻常武器,如果拿到许可,像这样的兵器,街边找一家铁匠铺当天就可以开始生产。

    可是,这柄剑对于牙而言却有其他意义——这病满身缺口的残剑,是他父亲的佩剑,由他的战友从前线作为遗物带回了帝都,最终交付到牙的手中。

    这或许就是牙从军执念的象征。所以,当达芙妮看到这柄剑时,便神色黯然。

    同样作为战争孤儿的她,并不希望鹰眼少年最终也要踏上战场。所以,她始终不能理解牙的执念。

    “…是你们?”似乎是觉察到了他人的视线,鹰眼少年转首望来,“那些贵族走了吗?”

    说的是亚修和他的兄长一行人。

    “是啊,他们都走了。”达芙妮拉着塞勒斯走到池边,将手中乘着饼干的木盘递向鹰眼少年。“牙,我们带来一些饼干。”

    然而对方却兴趣不大:“你们吃吧。”说罢,继续擦拭着那炳残剑,似乎绝不容忍剑身上,哪怕有一丝污垢、铁锈。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毫无疑问,牙是一个早慧的少年,但在某些方面,似乎比塞勒斯还要迟钝。

    不过,塞勒斯也并没有打算点破,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也没几个像达芙妮这般多愁善感。

    相比之下,此刻的尴尬的气氛倒是更加教人难受。片刻之后,塞勒斯捏了一块饼干,蹲下身子,一般傻乎乎的啃着饼干,一边又盯着那炳满身缺口的残剑,尝试着打破尴尬:“牙哥哥…剑…叫什么…”

    可话刚脱口而出,塞勒斯又觉得自己果然蠢笨的不行,这种寻常武器,谁会中二的去起个名字。

    “废铁……”

    果不其然,虽然是父亲的遗物,但毕竟只是普通的武器。

    “它的名字叫做‘废铁’。”鹰眼少年很淡漠的解释道,“父亲说,正因为是废铁,所以断了也不会难过,即便重铸也不会留恋。相反,一次次重新锤炼,会让‘废铁’比之前更强——现在,它已经重铸过四次了,在我从军前,也会重铸一次。”

    当那一次重铸到来时,将代表牙长大成人,独当一面。并且,不再需要父亲的保护。

    听着莫名有几分哲理。看来牙的父亲,也非等闲武夫。

    “……为什么不换一把新剑?”说话的,是达芙妮。她略带忧郁的看着这柄残破的长剑,剑身满布缺口与划痕,乍看之下根本无法让人对它能产生信任。

    “这是父亲的剑,也是我的剑……”言下之意,这把剑并不会是悼念用的遗物,而是将伴随牙那梦想中的军旅生涯的兵器。

    塞勒斯吃完了一块饼干,只觉得那位萨纳老修女的手艺一如既往的糟,或许只有修道院里没吃过像样点心的孤儿们,才会觉得美味。

    虽然心中这样吐槽,但手还是很诚实的摸向了木盘上的饼干。

    手还未触碰到,异变陡生——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似撕裂空间般,令大地也为之一颤,漫天的飞沙碎屑四散飞溅伴随着滚滚浓烟,烈焰自修道院礼堂方向开始蔓延。

    随后,猛然同时爆发宛如震天般的狼嚎与鹰唳之声。而随之而来的,则是修道院,乃至四周街区居民们的惊骇呼喊。

    轰然爆炸,野兽嘶鸣,烈焰焚烧……

    只不过是在三个孩子闲谈之际,这座往日里平静和谐的修道院,便立时化作了末日般的景象。

    突然,也令人措手不及,甚至惶恐不安。

    “啊?!”

    爆炸产生的震动,与惊人的爆响,令水池旁的三个孩子皆是惊骇莫名。达芙妮甚至一时吓得丢了手中的木盘,饼干散落在地。

    什么情况?!

    塞勒斯捂着双耳,痛苦的半蹲在地。爆炸的声响对于他而言,似乎太过震耳,而且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他的受惊程度怕是与达芙妮相差不多。

    此刻修道院内外,皆是带着恐惧意味的嘈杂惊呼,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大爆炸,添上了更加浓厚的末日色彩。

    “怎么…?!”就算是鹰眼少年,此刻也是满脸的惊愕。但所幸他素来冷静,此刻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当即对两位同伴说道,“你们在这里别乱动!”

    修道院内,只有后院的这块水池边属于较为空旷之地,也是最为安全的。

    看着正在燃烧修道院,鹰眼少年眉宇紧锁,咬牙攒紧了握在手中的“废铁”。

    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道院的礼堂,为何会爆炸?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时间回溯到不久之前……在塞勒斯愈渐那个陌生的青年男人想礼堂行去之际。

    ……………………………………………………

    男人望着远去的两个孩子,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一旦自己的计划实施成功,这些修道院收养的孤儿,也会被牵连。

    但此刻他并无太多怜悯与动摇。

    与男人,以及他所代表的那个“共同理想“相比,区区孤儿何足挂齿?

    毕竟,起义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推翻帝国,创建全新的秩序,但这条路上的血腥同样是不可避免的,既然如此,一些孩子与修女的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不,就算是牺牲更多的人,只要推翻了腐朽帝国,那就没有错误。

    而现在,这种机会近在咫尺。

    没有再理会那两个孩子,男人迈动之前停下的脚步,快速向礼堂行去。

    不需多久,他便行至礼堂大门。礼堂置于整座修道院的中央,修道院的生活、欢笑、安宁,这一路来他早已明了。

    虽然早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刻面对礼堂大门时,这个男人还是感到几分紧张。

    他,终究是人类,也曾经是被剥削的普通人。但今时今日,他却要以“为了理想”为名,剥削其他民众的性命。

    他原以为早已习惯这种身份、立场上的置换。但没想到……

    ——你在犹豫?忘了共同了理想了吗?忘了在南方战死的同志了吗?忘了这个腐朽帝国统治下的黎民百姓了吗?

    那道不知是何人言语、仿佛来自灵魂的质问,令他神色一凛:“……不,我没有忘!”像自言自语般,又像是心理暗示,男人在门前如是低吼着。

    ——对对对~!“为了理想”~!

    门,一把推开。

    礼堂中的景象,历史映入他的眼眸。

    目光一撇,单见一位中年修女正匍匐在礼堂中,似乎是在像神明祈祷。

    “你是…嗯?”

    中年修女稍稍侧目,却是立时皱眉。她感觉到了这个男人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那种逼人的锐气绝非寻常人会拥有的。

    但这不是重点,因为很多类似的人也会来到礼堂祈祷,例如退伍的军人。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更为古怪…

    是了,一抹淡淡的邪气,萦绕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下意识的问道:“年轻人,你为何而来?”

    “为了询问神明一件事…”

    “所为何事?既然是希望神明指点迷津,那便说罢。”中年修女如是说道,但一双眼眸却微微眯起,充满了警惕。

    “……”男人沉默许久,显然是注意到了修女的神情变化,却依旧镇定自若。

    随后面带寒意的问道:“一颗参天巨树的种子,在污秽的淤泥中发芽,最终成长为畸形的树木,开出腐臭的花朵,面对这样的树木,我作为伐木工应该砍倒吗?”

    言语间,虽言辞不善,寒意的深处,似乎也确实透着一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