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食邑
黑山？
听到顾思妙口中说出的地名，不仅是赵氏，一众顾家人齐齐怔住了。
顾彦明眉头微凝，不过下一秒便舒展开来，而赵氏在反应过来后，却猛地面色一变。
“什么？黑山？！”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思妙，声音提高了一个量级。
“妙儿你怎么选了那种鬼地方？！”
顾思妙面色沉静地道：“因为那里有石炭，而且，我喜欢那里的百姓。”
“石炭？”
赵氏完全不理解。
“那些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垃圾？”
县里仅有的三十多个富户富商聚集在县衙，齐齐看着太和县县令。
闻言，顾思妙脸上悄然浮现出一抹浅笑。
一句话让所有人闭嘴后，顾彦明再次看向顾思妙，眼中的冷色快速褪去。
“今后女儿不能时常陪在您身边，您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过操劳。”
“你娘方才说，已经用功绩还了陆大人的恩情这种混账话，你千万不要在意，陆大人对我们顾家有救命之恩，对你也有救赎之恩，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还清的恩德，所以，你千万不要做任何对不起陆大人的事。”
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这话有点绝对，顾彦明又补充道：
而听到顾彦明这么说，众人的表情顿时微微一变，但对于顾彦明这意有所指的话，却不敢多说什么。
…………
摇了摇头，顾思妙把把脑子里的杂念甩去。
“妙儿有心了。”
和自家女儿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
很快，下人便把行囊收拾好，全部放到马车里。
闻言，顾彦明顿时怔了怔。
顾彦明转过头，对顾思妙说道：“时候不早了，妙儿你也快回军营吧，虽然如今你已贵为神武大将军，天下武臣之首，但年纪轻轻身居如此高位，更应该如履薄冰，像陆大人那样，把精力放在公务上，如此才对得起陛下的信重。”
顾彦明沉吟一声，然后颇为好奇地问道：“妙儿，你选黑山作为封地，是因为陆大人在研究石炭，想要将其变废为宝，变成能够像木炭一样的好东西吗？”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顾思妙的肩甲上，感受着手中冰冷的触感，目光之中却没有一丝动摇。
他有点不理解。
顿了顿，他又道：“为父虽然不知道陆大人为何会觉得石炭可以变废为宝，但陆大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况且陆大人此前虽时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惊人之举，但最后却都证明他是对的，可见他定是个英明果决之人，既然他认为石炭、认为天工司大有可为，肯定有他的考量，妙儿你将宝押在陆大人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父亲莫要太过在意，也不必纠结于此，以免伤了和气，以致家庭不睦，家业不兴，征北和海棠肯定也不想看到您和娘亲不和吧。”
顾思妙：“……”
选黑山做封地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还能是什么？
尤其在一些文臣眼中，顾思妙简直愚不可及。
见家主发怒，一众顾家人顿时噤若寒蝉，赵氏也不敢再说下去。
看着面前为自己着想的女儿，顾彦明不由得颇为感慨地叹息一声。
“女儿知道了。”
毕竟陆晨前脚才提出创建天工司，着手搞劳什子的石炭无害化处理，后脚顾思妙就去太和县领了黑山，虽然还没有把食邑全部登记造册，但受封黑山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根本没有后悔的余地。
顾彦明点了点头，然后颇为不舍地看了顾思妙一眼，却没有一丝犹豫地对老管家说道：“现在就出发吧。”
而强如陆晨和顾思妙，他们谁又会甘心委身于谁？
赵氏见插不上话，于是有些埋怨地看了顾彦明一眼，在对顾思妙交待一句让她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要是想她了就给她写信后，便转身离开了。
稍微交待了一下，她突然探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枚蓝色的蝴蝶状挂饰，递给顾彦明。
他严令顾家人不能通过顾思妙求取官职，甚至连借助顾家的权势都不行。
虽说感念陆大人恩德理所当然，但做到这种地步是不是有点
一念至此，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
所以，根本没必要刻意讨好陆晨，没好处不说，还有可能招来这条疯狗的注意，甚至是敌视。
况且身为强者，谁不想后宅多几个内人，纵享温香。
“都给我闭嘴！”
“对了，妙儿。”
“县令大人。”
一些叔伯长辈见赵氏劝顾思妙赶紧反悔，也纷纷开口，好言相劝，让顾思妙不要做傻事。
随后他定定地看着女儿，似乎想从顾思妙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
身为大夏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柱国大将军和神武大将军，年仅二十五岁便已然武道通玄的她自然备受各方关注。
看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顾思妙莫名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答应了一下，她突然往旁边撇了一眼，见母亲一脸不满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用事关子孙后代和对修为很重要的国运的封地去讨好陆晨，完全是得不偿失。
然而，他们刚开口，顾彦明突然冷哼一声。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况且谁不知道陆晨这厮虽然可恨，但做事却相当有原则，毕竟正人君子嘛，只要没有什么事犯在他手里，或者故意招惹他，他也基本不会为难别人。
或者说示好。
顾彦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爹。”
太和县。
“而且他们不是喜欢为你好么？为父这也是为了他们好啊。”
而且对她们来说，这石炭就算能去掉那害人的浓烟，也没什么用，毕竟她们连木炭都很少用，有暖春法阵在，谁还用那些下贱的东西。
而他如此不近人情的底气，就在于顾思妙本人，现在顾思妙这么说，他们眼眸顿时开始微微发亮，眼中闪过一抹希冀。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冷意。
“老爷，行李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妙儿，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既然决定了将黑山和周边的百姓作为太和县公的领地和食邑，那就不要在乎他人的看法，更不可轻言换地之事，莫要让陛下为难。”
碰到这种不顾大局的家主，在没有一丝反抗机会的情况下，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毕竟她都已经是神武大将军了，如今的地位即便比不上陆晨，也差不到哪去。
听到这话，顾思妙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顾思妙便眼神一凝，极为罕见地出声打断道：“爹，您多虑了。”
她扫了一旁的叔伯长辈一眼。
不过心中虽然有点异样情绪，但顾思妙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虽然比不上陆晨，但她毫无疑问也是永初朝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之一。
连木炭都配不上她们高贵的身份，石炭就更不用说了。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顾彦明。
她也想起来了，最近和一些贵妇人闲聊的时候，的确有听说陆晨近期在搞什么天工司，说是要极格物之道，探索天地至理，从中求变，以造福天下。
“妙儿，封地和食邑这等大事，怎能如此草率？陆大人对我们定远侯府有恩没错，但妙儿你诛杀妖后党羽为国除祸的泼天之功已经分了一半给他，天大的恩情都已经还完了，又何必为了表态支持他，把这等事关子孙后代福祉之事赌进去？”
“没什么。”
顾彦明顿时了然。
那表情仿佛是在说：难道我这个做娘亲的还会害自己的孩儿不成？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面前已经鬓生白发的父亲，轻声道：
“虽然意见不同，但娘亲和各位叔伯这么说也是为了女儿着想，还请父亲莫要责怪。”
像陆晨那块木头那样？
还是算了吧……
“爹。”
闻言，顾彦明顿时怔了怔。
稍微琢磨了一下，他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听到向来忠厚的父亲意料之中的教诲，顾思妙不知为何眉头微微蹙起。
“妙儿，你真的长大了呢。”
但眼神中却满是不甘和不服。
赵氏也不信这种难以理解的事。
“还有……”
然后，这件事就成了传遍整个洛京的笑话。
然而对于这个理由，赵氏却难以接受。
而就在京中的达官贵族都在等着石炭研究失败，等着看陆晨和顾思妙的笑话的时候。
“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这古往今来一直被人避之不及的石炭，在陆大人手中，说不定真能成为和木炭相提并论的好东西。”
她莫名深吸一口气，然后沉声道：“您最后说的那两种假设，对于女儿来说，根本都不存在。”
“嗯。”
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拼死得来的功绩，居然换来这么一个破地方，这种废土，即便以县公至尊，又能和朝廷共享多少国运？对修为又能有多少帮助？
“嗯，女儿知道的。”
她顾思妙做事，向来率性而为，何需向人解释？
傻子都看得出来，顾思妙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向如今已是如日中天的陆晨表态。
“放心吧，为父自有分寸，也会考虑征北和海棠的感受，妙儿不必担心。”
吕一听候吩咐，转身朝车队走去。
家世、实力、容貌、权势、圣眷、城府、潜力，各方各面，她几乎都优秀得不可思议，而且她现在还掌握着司隶兵马大权，这样的存在，注定会被有心人盯上。
没有丝毫意外，顾思妙选择黑山作为封地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洛京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耳中。
“敢问黑山附近的村庄，现在补足八百户了吗？”
见父亲这么看着自己，顾思妙顿时出声问道：“怎么了？爹，为何如此看着孩儿。”
“原来如此。”
顾彦明收回目光。
他看着赵氏，冷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妙儿的事妙儿自己决定，任何顾家人都不得横加干涉，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你们如此作为，眼里还有我这个家主吗？！”
这种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的事，京中的贵妇人几乎都对此嗤之以鼻，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甚至有人直言说他们家官人在等着看陆晨的笑话。
随后老管家吕一走了过来。
自从妖后倒台，顾家遭了大难，顾彦明这个曾经温文尔雅的“好家主”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般，做事雷厉风行，在顾家说一不二，尤其是在顾思妙的事情上，连让顾思妙利用神武大将军的权势，帮他们把之前因为妖后之事牵连而被革职撵回家的顾家子弟官复原职，他都不肯。
何必做这等卖力不讨好的事？
但顾思妙面色淡然无比，眼中没有一丝异样。
“这枚灵符您收下，要是遇到什么事，可通过灵符直接呼唤女儿，也可激活灵符，只要灵符生效，定可保爹爹万无一失。”
他轻轻摇头，然后轻声道：“你能如此想，为父便放心了，不管怎么样，无论你打算如何回报陆大人，为父都支持你。”
“当然，朝局波诡云谲，陛下君心难测，乾坤未定之时，谁都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今日宰执天下，明日却有可能满门抄斩，正所谓宦海浮沉，世事难料，但无论如何，哪怕不能摆明车马地支持陆大人，也不能做那落井下石……”
真搞不懂陆晨这等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在乎这种下贱玩意做什么。
顾思妙点了点头。
至于喜欢陆晨？那就更扯了，顾思妙比陆晨年长五岁，而且这两个人都是永初朝的风云人物，一文一武，要是结合，女帝怕是得当场召沧溟圣王回京。
顾思妙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侧后方，只见弟弟妹妹正躲在墙角处，畏畏缩缩地偷瞄这边，眼中透着明显的畏惧之色。
顾家能看出来的事，这些人精自然也能看出来。
“妙儿，听为娘一句劝，现在赶紧进宫向陛下”
比如研究如何让石炭燃烧时不再有那害人的浓烟，以起到和木炭一样的作用。
对于京中的微妙氛围，远在禁军军营操练将士的顾思妙自然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老父亲的话还是得听一听的。
黑山有什么？
除了石炭还是石炭，根本毫无价值。
哪怕是回报陆晨当初的恩德，也不该用这种方式，更何况她都已经分了一半战功给陆晨，直接把他干上了兴平县公的爵位，这回报已经足够丰厚了，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选黑山作封地？这得多脑残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选择？
顾彦明伸手接过。
“好了。”
“是！老爷！”
在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顾彦明深深地看了顾思妙一眼，然后才开口跟女儿告别，转身朝车队走去。
李永承轻抚长须，眯着眼睛地看着聚集过来的众人，一脸意味深长地道：“还没有，本官前日才去那里寻访了一番，发现黑山周围的村庄人丁依旧极其稀少，别说八百户了，四百户都够呛。”
停顿了一下，他又意有所指地道：
“看来，只能请大将军亲自从太和县中指定户籍，让其成为她老人家的食邑了。”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顿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