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贡锦南出诊，季凯伟有机会坐在旁边现场学习病例的各种症状对应的诊疗方法。
这对于年轻的实习医生来说无疑是难得的机会。
但这对于季凯伟来说显得不那么重要而令他欣喜了。
如若他听从张嘉朗的指令，迈出了陷害贡锦南的那一步，他的医生生涯还未正式开始便宣告完结。
他的心扭紧了的痛苦，面色也显现出苍白与灰败。
贡锦南才到医院，换好一身白衣，正准备前往食堂去买早饭。
转头一看季凯伟在等他。
“谢谢贡老师照顾我，这是我给您买的早餐。”
他已经是科室里来得最早的人了，季凯伟今天竟自超越了他。
“我七点四十到，你是几点来的？”
“我七点二十，我昨天看了一眼食堂墙上的菜谱儿，今天有您最喜欢的豆腐脑和肉夹馍，我怕去晚了就被急诊那帮家伙抢完了。”
贡锦南严厉地瞪他一眼。
他自觉失言，急忙捂住嘴巴，“该打该打！是抢光了，买光了，呸呸呸！”
医院忌讳说“完了”二字，尤其是在时时都人命关天的心脏外科。
季凯伟陪着贡锦南在休息室吃早饭。
豆腐脑和肉夹馍本也都是他喜爱的食物。
阜仁食堂的师傅做这两样吃食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
不少医生会多买一些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吃，家属的评价都是吃过一次便想第二次。
但今天的季凯唯吃的每一口都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舌头麻木得品尝不到滋味，咽喉里生出了尖利的刺，扎得很痛。
他竭力克制着拿勺子的手不要颤抖，另一只手里攥着纸巾，随时揩拭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生怕被贡锦南看出破绽。
“怎么了？胃口不好？”
“没，没有没有，贡老师，我可能今天早上起猛了，我缓缓，缓缓就成。”
“下次不用特意给我买早饭，多利用时间学习我给你的笔记或者多休息。”
贡锦南的关心犹如一根皮鞭抽打着季凯伟的良心，抽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他没有胃口是在纠结该何时下手才方便拿到贡锦南衣兜里的钥匙，正式实施他们的计划。
而贡锦南却对他满是关切。
他简直丧尽天良，罪不容诛。
要不放弃吧，不能对不起贡老师，他是个好人呀！
可是假如他不替张嘉朗做事，他就拿不出令女友和其父母满意的房子，无法迎娶他曾经立下誓言，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女人。
是为了女友而加害待他不薄的恩师，还是为了恩师而舍弃他一度深爱的女人？
似乎整个世界的重担都压坠到季凯伟的肩头。
他感到无论他做出何等的抉择，他都不是为了他自己了。
他只是一枚没有魂灵的傀儡，一个可怜的工具人。
季凯伟犹豫不决之时，收到一条来自女友的微信。
“我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怎么办？”
季凯伟毫无防备地被这条骇人的微信吓得一震。
怀孕了？每次都有措施的呀，怎么突然就怀孕了？！
他来不及感受即将成为人父的欣喜，他还没有女友认可的房子，他们无法结婚呀！
季凯伟头脑里有千万只嗡嗡作响的蜜蜂横冲乱撞。
正当他一片昏茫，毫无头绪之时，女友的第二条微信也发了来。
“既然你还是拿不出房子，咱们分手吧，你给我五万块钱，我去把孩子打掉。”
季凯伟没有当过父亲，不曾体味身为孩子爸爸的神圣和幸福。
但当他看到女友因他没有合适的房子而要流掉他的孩子，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时，他漂蓬不定的一颗心终于狠狠地定下主意。
他不允许他未出世的孩子被当作医疗垃圾，冰冷的处理掉！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心生一计……
还未动手，科室的李副主任也来到休息室。
“我老远就闻见香味儿，就知道是贡主任在这儿喝豆腐脑儿呢。”
“主任。”季凯伟心想，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讨厌！当然嘴上还是毕恭毕敬地称呼着。
他管贡锦南叫“老师”，见了科室副主任反倒称呼“主任”，这也是符合规矩的。
“早。”李副主任回应季凯伟的问候。
“主任您不来点儿？我去给您买一份吧？”季凯伟道。
贡锦南拦住他，“老李不吃豆制品，他胃不好。”
“还是贡主任了解我，我路上买了三明治，我随便对付两口就行。”
李副主任拉来椅子坐到两人旁边，啃起他的三明治。
季凯伟：无语了，这是老天不允许我干坏事儿吗？还来个监视我的……
李副主任平时吃饭是出了名的神速，今天吃起软绵绵的三明治来却像个动作忸怩的小姑娘，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地往嘴里送。
季凯伟心中暗暗道：主任呀，我也真是服了，您快吃呀，吃完了快走，别影响我做事儿呀！
贡锦南注意道李副主任的反常。
“老李，找我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说。”
李副主任先是欣喜，太好了，终于不用细嚼慢咽了。
他讪讪笑笑，“贡主任慧眼如炬，被您看出来了，我有个患者今天复诊，不过他的情况我有点儿拿不准，想麻烦您帮忙看一下。”
“你这是到休息室堵我来了。你稍等，我吃完饭就跟你走。”
贡老师要被李副主任叫走，再不动手来不及了。
季凯伟的豆腐脑还剩半碗，医生休息室的空调制冷效果差强人意，吹了半天的风，半碗豆腐脑依旧是烫的。
季凯伟往窗台上扫了一眼。
“贡老师，您瞧我都忘了，我这儿新买了一罐儿辣酱，朝天椒的，可香了，我给您往豆腐脑里边放上点儿。”
说着，随手把半碗豆腐脑推到贡锦南跟前，起身，欲往站着辣酱罐子的窗台走去，身体蹭着两人吃饭的桌子很近。
贡锦南拦他一把，“我不用了，您嘴角长包了，也别……”
他的这句劝他注意身体的“你也别吃辣椒了”还未说出来，季凯伟挨近桌子的手一摇晃，桌上的碗很脆弱的被打翻，那半碗豆腐脑全部泼洒在贡锦南的身上。
“贡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贡锦南忍耐着被热豆腐糊在身上的疼痛感，只是神情冷淡地脱下了白大褂，说道：“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