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之所以是灾难,就是因为从未面对,突然出现。
当一个人一直处在沙漠之中,那么缺乏水源也就不能算作是灾难了。
当江南两岸府县百姓,还在为了连续二十多日的降雪而因为灾难的时候,北方早已冰封,并且百姓们并没有因为今年只不过是比去年更冷了一些而说什么。
因为,这已经是他们的生存习惯了。
北平城。
城内飘着道道黑烟,这些都是就近从煤山矿场开采出来的煤炭燃烧之后产生的。
而在城外,则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入眼处,皆是银装素裹。
与城墙相隔一段距离外,便是连绵的屋舍,依附于城郭而生。
因为临近年节,北平城里城外都洋溢着佳节将至的氛围。
甭管家家户户有多少余钱,或大或小的大红灯笼已经是挂在了门庭上。
城北安定门,在瓮城外侧的城门楼上,此刻正有一行身着甲胃或官袍的人簇拥在城头上,眺望着北边的雪野。
在人群中间,是身穿大明宗亲常服、腰佩长刀的朱棣,而在他的身边却是一名身着玄黑僧袍的和尚。
不是旁人,正是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病逝后,朱元章为诸王挑选随侍僧人,诵经祈福。而经由当时的僧录司左善世宗泐举荐,到了朱棣身边的道衍和尚姚广孝。
而在两人周围,则是北平左右布政使颜钝、申逵,按察使王礼,及北平都司有关将领等。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如果这个时候,在这安定门外安置几门火炮对着城楼上准确无误的来上几轮,大明整个北平一线的关口防线将会直接崩溃。
只是此刻,这些人并没有这等忧患,反倒是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悦和期待。
布政使颜钝看了一眼远处雪原上已经扬起的飞雪,便侧身面朝朱棣躬身作揖道:「年关将至,北平获悉张将军捷报,今岁臣等可是又能睡个安稳觉了。」
「志远,乃本王福将也!」
朱棣表现的远比其他人更加的高兴,伸手拍着冰冷的城墙跺,毫不顾忌的开口赞美着即将领兵凯旋归来的张志远。
他同样看到了安定门外的雪原上,那因为张志远得胜凯旋归来,马踏雪原激起的飞雪。
另一侧的武将群中走出一人,生的是模样端正,威武儒雅。
「殿下,今冬江南遭了雪灾,不过朝廷并未动用淮安府的存粮,等开了春粮草运到北平,殿下便可亲帅大军犁庭漠北。
此番志远清缴漠南及坝上草原等处元贼不臣部族,算得上是为殿下打出来前哨,明年我军深入漠北之前,也就不会再有牵扯。」
朱棣将视线从城外收回,看向说话的年轻将领,露出笑容:「世美可是也等不及想要随本王引兵征讨漠北了?」
….
张玉很是老实的点头道:「末将只愿能随殿下马踏漠北,封狼居胥。」
「此等好事,又岂能让你这个世美专美于前?」
张玉的身后传来一声叫嚣。
不用回头,张玉也听得出对方是谁,无奈的摇摇头。
身披重甲的朱能走了出来,看向城外:「殿下,这次志远回来,您定要叫他与末将比试一番。末将每每想要与他较量一二,都被他给借口逃脱,真真是竖子!」
看着自己麾下最是器重的两员将领,有如此战意,朱棣心中豪迈万分:「今日只为引志远得胜凯旋。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便是我
等马踏漠北之日!」
城楼上,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附和声。
而随侍在朱棣身边的姚广孝,望着城外愈来愈近的凯旋大军,却是目光隐隐闪动着。
如此山河,如此百战百胜的大军,仅只用来马踏漠北?
姚广孝的目光逐渐的深邃起来,眺望向城外的双眼,似乎已经将那裹挟着风雪归来的张志远给收入视线之中。
这可是如今燕王府和北平都司真正的新起之秀,不是在马踏草原,就是在准备马踏草原的路上。
而且最让人感到神奇的是,就是这么一个原本是从京师被贬到九边的人,按理说该是运气糟糕透,他发现自己的底细了?
张志远心中顿时警钟大响,在北平城三年的时间,别的事情或许不知道,可燕王对姚广孝是怎样的态度,自己可是清清楚楚。
姚广孝却是并没有理会张志远,而是率先向着殿外走去。
张志远无奈,只能是迈出脚步跟了上去。
等两人走到了外面,周围已经没了人。
姚广孝终于是停在了一株正在怒放着的腊梅树前。
「将军英勇,今冬又取赫赫战功,贫僧先为将军道喜了。」
张志远举手连连摇摆,而后顺势将自己的衣领拉开,好让外面的冷风吹过肌肤,令自己能够保持住这个时候的冷静。
然后,他才沉声道:「不过是微末斩获而已,不敢说是赫赫战功。能为殿下马前卒,护我大明边疆安宁,便是末将最大的心愿了。」
姚广孝平静的注视着表现谦逊的张志远,脸上微微一笑,忽的开口道:「将军观殿下,有何评价?」
张志远一愣。
余光里,自己的佩刀早就在入
席的时候被取下。
若不然张志远发誓,他现在一定会拔刀看了眼前这个处处透漏出怪异的和尚。
露出醉酒的模样,张志远半响的功夫才吞吞吐吐的将话说出口:「殿下英武,乃我九边军中难得统帅,有殿下在,则北平宁,末将能追随殿下身边,乃末将之幸。」
「哦?」姚广孝轻哦了一声,循循善诱道:「便只是如此了吗?」
还能怎样?
难道要上天吗?
张志远想到了就在今天刚刚不久之前入城的时候,唐可可和自己说的话。
难道说,眼前这个和燕王殿下关系甚密的和尚是个妖僧,殿下想要自己揪出这厮的罪证,然后暴露在燕王面前?
这个时候的张志远,还没有想到更多的东西。
他只是单纯的认为,是唐可可背后那些替太孙做事的人,查出了姚广孝不是个好人,所以才要自己提前注意,防备这人在北平城和燕王殿下身边做出什么祸事来。
在姚广孝的注视下,张志远整个人忽的踮脚向上一窜,然后不顾形象的疾步趴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张大了嘴巴呕吐起来。
….
暗自催吐的张志远一直吐了很久,等到他吐得肠胃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东西可吐之后,整个人也就软绵绵的转过身滑坐在了地上。
抬起头,哪里还看得见姚广孝的身影,早就不知去了何处。
「张兄!」
「张兄!」
「志远?」
「好家伙,竟然偷偷跑到这里,是不是故意夺酒的?」
「快随兄弟们进去,今天王爷发话了,兄弟们不醉不归!」
正当张志远琢磨着姚广孝到底是个什么人的时候,张玉、朱能等人已经是端着酒杯寻了出来。
也不等张志远反应,这几人就上前架住他往殿内回去。
被架住的张志远最终也只能是无奈的摇着头,随了这些人不醉不归的安排。
……
应天城。
再有几天时间,就要过年了。
过完年,也就意味着洪武二十七年的结束,新的一年到来。
最近的朝堂显得格外的平静。
自从原吏部尚书詹徽离开朝堂之后,似乎也带走了朝堂上往日的争论。
即便是面对这一次江南雪情,朝廷罢黜了不少官员,也没有和往日一样引起多大的风波。
倒是城中,这些日子多了不少的僧人和道士。
皇家要在洪武二十八年开春,在京师召集举办水陆***和斋醮科仪的事情,已经通过朝堂旨意传开了。
只不过朝廷在整理完洪武二十七年的用度之后,也进入到了封印阶段,对于这些变化和并不会立马发生的事情,也就采取了坐视的态度。
「朝廷官员越来越不对劲。」
朱高炽照旧是忧心忡忡的出现在了朱允熥的眼前。
似乎,从今年下半年开始,他就永远都是这般忧国忧民的样子。
正在汇总翻阅今年最后一批从各地送来的秘奏的朱允熥,立马抬起头,看向小胖的身后。
看不到小屁孩的身影,这才悄悄的出了一口气。
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小胖:「你先坐。」
朱高炽盘腿坐下:「我昨天和户部官员提前商讨了一下明年税赋推进到直隶及江南各道的事情,户部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还说税署有任何要求,他们都能够满足。」
「这样不好吗?」朱允熥将最后一份从北平送回来的秘奏丢进一旁的炭炉里,看着一张张纸化为灰尽,澹澹的看向小胖。
朱高炽看了一眼炭炉,对朱允熥的回答很不满意,撇撇嘴:「他们现在连反驳的话都不说了。找他们说的,难道说我找他们要一百万两银子办事,他们也能满足?」
「那得看开年之后廷议摊派,各部司衙门能分到多少银子。」
朱高炽看着朱允熥这般闲云野鹤一般的模样,可谓是气不打一处来,后牙槽都快要被咬碎。
强忍着心中的怒气,他沉声开口:「我还是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元人打进应天城?」朱允熥调侃了一句,然后正色道:「你能看得明白,我也能看得明白,爷爷和父亲同样能看得明白。同时,官员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现在的态度。」
「那你,还有皇爷爷和大伯,就什么都不做?」朱高炽有些心急。
朱允熥看向小胖:「做什么?便是革新,也是需要一步步来的,急不得。现在啊,我就听皇爷爷的话,为咱们家早日开枝散叶最要紧。」
朱高炽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目光则是很诚实的下移,看向朱允熥的腰腹部位,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智惠选出了dao门的人,是今年刚好被皇爷爷召进京的少华山孙碧云真人。」
「三丰真人的那位在世弟子?」朱允熥终于是来了些兴致。
朱高炽点点头:「今年爷爷不是做了一场梦嘛,然后就孙真人入京,前些日子才见过面,让他住在朝天宫里头。
智惠也是明白人,知道替dao门选人,是机会也是忌讳,刚好孙真人在,让他来主持明年dao门的斋醮科仪,正好合适,也不会有人能说什么。」
朱允熥哼哼两声。
选孙碧云,谁能说什么?
那可是三丰神仙的弟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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