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休息一下，研究的事情，等你醒来再说。”机械音说完，便不再出声。
他感到倦意上涌，当即爬上床，轻轻闭上了眼睛。
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不好好睡一觉的话，真的有些受不了。
让江寒欣慰的是，对方并没强制自己与靳雪雯分开，更没用她来威胁自己。
否则他也会感到棘手，除了立即撕破脸，互相威慑，基本没有什么别的出路……
确认了对方的目的后，他终于暂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可能是精神有些疲惫，他这次很容易就睡着了。
在对方的底盘上，对方真想对自己不利，有的是办法。
别的都不用做，只要不给送吃的喝的，或者关掉空气循环设备，自己能怎么办？
这种时候，江寒才不会自找没趣，做些没意义的事情。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并未出乎他的预计。
来这里的一路上，他就分析了“雇主”找自己的目的。
想来想去，自己值得别人大动干戈的，不外乎钱和科研能力。
当然，后者的权重远超前者……
江寒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睡了多久才悠悠醒转。
想要伸展手臂，抻个懒腰，却发现怀里有个温软纤细的身子。
靳雪雯就在怀里，搂着自己睡得正香……
江寒微微一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挣脱了她的“束缚”。
没有惊动小丫头，起身活动了一圈，身体很快恢复了活力。
江寒走到电脑终端前，观察了片刻，伸手按下电源按钮。
屏幕亮起，熟悉的画面出现。
不多时，linux引导完成，提示符出现。
江寒稍微操作了一下，就发现这个linux并不是某种商业发行的整合版，而是基于原始内核编译的个性化版本。
而且，竟然没有图形界面，只提供了基本字符界面！
这对于江寒来说，倒是基本没什么影响，反而可以略微提高工作效率。
他很快启动终端管理器，随便打了几个命令。
然后就发现，这台终端配置还挺高！
好吧，硬件配置再怎么高，也只不过是台终端，又不能玩游戏……
当然，真正执行计算任务的，是通过线缆连接到的超算阵列。
江寒通过网络命令，稍微调查了一下。
“十万个处理器核心？”
说实话，江寒微微有点意外。
超算这玩意，核心越多自然越费电。
十万个核心，耗电量不用说，肯定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然而，在这不知道多深的海下，电能的来源是个不小的难题，大概率只能靠潮汐、洋流或者太阳能发电。
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发电机组，才能养得起这样一台超算？
“你醒了？”机械音再次响起。
江寒没理这句废话，开门见山：“我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当然。”
“那么，你的研究到底是什么？”江寒问。
“你的老本行，人工神经网络。”机械音回答。
江寒一阵无语。
虽然对方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可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
否则，对方随便找个大学生过来，岂不是都有可能搞出来？
这两年，他沉迷开发量子计算机，但也没忽略“人工神经网络”的进展。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和江寒的预计差不多，“人工神经网络”诞生后，很快被发现了其蕴藏的巨大实用价值。
于是，各路大佬纷纷跟上，进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和挖掘，各种有关“人工神经网络”的论文和应用层出不穷。
在他们的推动下，这两年，“人工神经网络”这个概念，可以说火透了机器学习界的半边天！
到了2016年的现在，基本快要烂大街了。
不管国内国外，随便哪个和信息技术沾点边的专业，基本都会开设相关的课程。
超过一半的理工科学生，或深或浅都要学上那么一点。
更不用说，还有全世界无以计数的民间爱好者了……
江寒也不废话：“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人工神经网络，具体说说？”
机械音：“项目文档发送到你房间的终端上了，在/usr/share/doc/recieved文件夹里，自己看。”
江寒也不磨叽，马上找到文档，仔细阅读起来。
机械音：“研究过程中，需要什么设备、实验材料，就给我发内部邮件，我会看情况决定是否提供，其他的事情……你自己把握吧。”
江寒点了点头，又问：“不用给你定期汇报进度？”
机械音：“无所谓，我不急。”
顿了顿，“当然，如果你也不急，完全可以在这里安心住下来。放心，哪怕十年八年，我也养得起你们。”
江寒：“……”
对方是否真的不急，他没法确定，但自己反正没那么闲，真在这鬼地方住个十年八年……
江寒想了想：“我的朋友需要一些药物，你们会帮忙弄来吧？”
“没问题，哪怕她需要冬眠仓，我也可以帮你找来。”机械音毫无波动。
江寒心中一凛，对方对自己的了解只怕比预料中更深！
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情绪波动，不再多话，继续阅读文档。
文档颇为冗长，但他看得很快。
当了解了整个项目的内容后，他不禁有些哑然。
区区1亿个节点的神经网络，就想模拟普通人类的思维过程……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除了lv3量子计算机，他还没想到有什么别的方案，可以模拟人类思维！
这么点参数，能模拟出什么？
识别蜜蜂和“3”吗？
在另一个世界，诞生于2020年的gpt3网络，足足有1750亿个参数，但也只能做到续写文章、与人对答等比较简单的事情。
至于更加高等的思维活动，抽象逻辑、情感、自我认知……
这些属于强人工智能范畴的东西，就算再把参数量翻十倍，也基本不可能摸到门槛！
不过，文档中有备注：这1亿个节点都可以当成lv2的通用量子计算机！
江寒盯着这句话，嘴角慢慢勾起。
这就有点意思了。
莫非那个藏在幕后的家伙，真的打算造一亿台“天问”等级的量子计算机，然后以“人工神经网络”的方式组成网络？
“啧，很有想法嘛！”
江寒对这个项目，忽然有点兴趣了。
这种规模的研究，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没条件开展。
需要的钱太多了，多到任何政府和大型企业都不可能立项。
就算江寒手握“大江”和“星空”，年入十亿，也一样负担不起！
只是，搞这种史无前例的大工程，真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只靠1亿台lv2就想代替lv3，模拟人脑这么复杂的东西……
说真的，江寒感觉机会不大。
要知道，每个人的大脑都包含800到1000亿个神经元。每个神经元又约有8000到10000个突触，与其他神经元互相连接。
所以，大脑神经元之间的链接总量……
看完文档，江寒很快进入了状态。
对方想要的人工神经网络，虽然规模不大，但结构却并不简单。
想要以区区1亿个节点，来代替lv3量子计算机，模拟人脑思维方式……
到底有多困难？
不恰当的类比下，就仿佛让一亿只蚂蚁抱成团，组成霸王龙的样子，还要像个真正的生物一样，动作协调地走路、跳跃、捕食、交配……
江寒前世接触过某种编程比赛，用不超过64k的可执行文件，演出电影一般的效果。
所有影像、声音全都包含在这64k中，不许调用任何外部数据。
听起来很玄幻，但还是有人能做到的。
利用实时演算技术，获奖作品通常可以将影像的时长，做到十分钟以上！
当然，这无疑需要最极致的编程技术，以及超乎寻常的图形算法……
江寒现在要做的，与其有相通之处。
都是在最苛刻的限制下，用最少量的资源，处理最庞杂的数据。
哪怕江寒在“人工神经网络”上造诣超出时代许多，哪怕他的大脑经过诸多强化。
对他来说，这也是个前所未有的大挑战！
而且，江寒还要考虑，完成研究后如何脱身的问题。
不管对方作何打算，他反正不能将自己和靳雪雯的生死，寄托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
江寒无休无止地进行着研究。
累了就休息，饿了、渴了随时有东西吃，睡觉时也有靳雪雯陪着，生活比猪还惬意。
墙上有个小门，每隔几个小时，就会送进来食物和水，江寒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往往也很快就能被满足。
一开始他担心有监控，没有和靳雪雯太亲密。
但很快，江寒就意外地发现，这里并没有安装摄像头！
也可能一开始有，但后来被撤除了？
反正当他打开特殊视力，观察电磁波动向时，并没有发现疑似监控的东西。
确定了这一点后，江寒顿时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生活上就自由多了，起码不用担心洗个澡都会被围观。
他可不觉得对方连自己有系统的秘密都掌握了，会针对自己的“电磁视觉”提前做出什么布置！
……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
江寒的研究稳步推进，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但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靳雪雯快要支持不住了。
拖延了这么久，她的“端粒萎缩”始终没有真正解决，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
好在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言而无信，提前好多天就将“冬眠仓”送了进来。
江寒仔细检查了一下。
这个“冬眠仓”从原理到结构，都十分先进。
而且，如果没看错的话……
正是自己组建的科研团队，按照商城里买来的设计图打造出来的！
也不知道那个隐身幕后的人，到底是怎么弄到手的？
这能力简直有点可怕……
“江寒哥哥……”
躺在床上的靳雪雯忽然呢喃了一声。
江寒走过去，握紧了她的手，希望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一点。
“感觉怎么样了？”
靳雪雯摇头，虚弱地说：“有点不好，可能……这次可能……”
江寒将她手握得更紧。
“小蚊子，别勉强自己，不舒服的话，就睡一觉吧。”
靳雪雯勉强笑了笑：“就是说……我该去‘冬眠’了吗？”
“嗯。”江寒点头，“睡吧！睡醒了，病也就好了。我保证！”
“我相信江寒哥哥。可那样一来……要好久都不能见面了吧？”
江寒摇头：“不！对你来说，不管过去多久，也只是睡上一觉而已。等你再次睁开眼，我保证就在你眼前。”
“真的？”
“嗯。”
靳雪雯笑了：“那很好！”
江寒也笑，然后说：“只有一点不太好。”
“什么？”
“等你再次醒来，我肯定还活着，也找到了彻底治愈你的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到了那一天，说不定我已经很老了，只怕你会嫌弃……”
“才不会。”靳雪雯嘟起小嘴。
……
江寒决定，三天后让靳雪雯进入“冬眠”。
但在正式实施之前，他又止不住地在心里反复思忖，整个计划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事关靳雪雯生死，由不得他不小心。
“冬眠仓”通过了最严密的测试，动物实验也很成功，安全性确定无疑。
不管怎么盘算，都找不到任何问题。
但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似乎还有更加尽善尽美的方案，似乎……
放不下心中疑虑，于是江寒再一次进入了虚拟空间。
他打算利用剩下这点时间，最后再盘点一次“冬眠”计划！
不过，在进行深入思考、物我两忘之前，还有点琐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