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的最后一天，江寒找到老张，提交阶段性成果。
包括主要模块的代码、病例数据，以及一些实验记录之类的文档。
老张略略查看了一下后，开心地收了下来，表示等结题之后，奖金一发下来，就给大家发红包。
还说江寒在小组中的作用不可取代，功劳卓著，理应拿到最大的一份。
江寒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又不缺那几个小钱。
但无论他如何推辞，无奈老张十分坚持，说什么惯例不可轻易打破。
江寒却之不恭，只好“愧受”了，大不了拿到钱后，好好安排一下组员们。
交人谁不会？
和“同事”搞好了关系，以后便利多多。
毕竟这个课题组里，都是各个领域的科研生力军，有的还在学校里兼职管理工作……
三日后。
张德昭中午下班回家。
学校一角，有个职工住宅区。
老张在这里有套120平，虽然只有居住权，没有处置权……
刚进小区大门，迎面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魁梧男子。
“展校长，出去？”张德昭笑眯眯地打招呼。
“嗯，你也才下班？”展飞声如洪钟。
“忙了一天课题的事儿……”张德昭回应。
本来寒暄到这里，就该各走各的路了，谁料展飞忽然停下了脚步：“对了，你搞的那个医疗专家系统，有什么进展没？”
张德昭含蓄一笑：“整体框架已经搭起来了，几个比较重要的模块也通过了测试，运行得还算稳定，整个工程估计再有个把月差不多就能竣工……”
展飞点了点头：“这是个很有挑战性的课题，也不必操之过急，能在一年内……”
说到这里，他突然回过味来：“诶？你刚才说什么？”
张德昭呵呵一笑：“我说再有个把月，这套系统差不多就能竣工验收了！”
“这么快？！”展飞微微一怔，“上个学期你们做的计划里，不是说：光是第一阶段目标，就需要至少攻关两年么？”
张德昭点了点头：“原本的技术路线的确比较复杂，不过我们这学期改进了核心算法，换上了一种全新的机器学习架构，再加上课题组里的几个年轻人都挺努力的……”
展飞来了点兴趣：“全新的架构……详细说说？”
“人工神经网络，当前机器学习领域最火的算法，听说过没？”张德昭问。
展飞摇头：“有点耳熟，不太了解。”
虽然这个概念江寒去年就提出来了，但其实直到最近几个月，“人工神经网络”才大火起来。
展飞工作很忙，别说学术期刊了，能抽时间关注一下科技新闻就不错了。
张德昭当即给领导科普了一下。
什么“人工神经网络”、“卷积神经网络”、“万能逼近定理”，什么“专家系统代表智能的认知性，神经网络代表智能的感知性”……
展飞听得目瞪口呆。
张德昭最后陈词：“咱们现在弄出来的这个系统，综合了人工神经网络和传统专家系统的优点，不敢说领先国际同行们多少年，至少在这个领域实现反超并在一段时间内保持优势地位，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展飞忍不住动容：“真有这么厉害？那可是大好事！”
随即若有所思：“就只怕别的国家也会采用这条技术路线，到时候……”
张德昭得意一笑：“我倒是不怎么担心这种事，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人工神经网络”的创始人，其实就在咱们学校！”
展飞一怔：“什么？就在咱们学校……是哪位院士吗？郑长江？林一菲？李诺？”
他说一个名字，张德昭摇一次头。
展飞一阵无语：“莫非是你老张的杰作？”
“怎么可能？我这些年在忙什么，整出来几个成果，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
展飞越发好奇：“咱们学校计算机相关学科，除了你老张，最出色的专家也就刚才那几个，都不是的话……”
在他看来，开创一条技术路线，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这种“大能”不太可能默默无闻。
可展飞将相关领域里的专家、学术带头人挨个想了一遍，也没想出有这么个人。
“猜不到，不猜了。老张啊，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那个人到底是谁？”
张德昭得意一笑：“也算我老张运气不错，正好这个新算法的创始人，就是我的一个学生！”
展飞目瞪口呆：“学生？你啥时候教出了这么厉害的学生？”
“我老张偶尔也是会人品爆发的嘛！慧眼识珠懂不懂？”张德昭笑着打趣，心里却有点发虚。
无他，“人工神经网络”从头到尾都是江寒独创，半点也没从他这个导师这里得到指点、启发！
“行吧，算老张你时来运转、有点本事……”展飞洒脱一笑，“对了，你那学生叫什么名字？你还没说呢。”
张德昭一拍脑袋：“差点岔过去了……他叫江寒。”
“江寒……”展飞若有所思，“能在这种国家级项目上发挥决定性作用，这样的人咱们可不能太薄待了，得把待遇跟上……他现在什么职务？职称呢？教授还是副教授？”
张德昭欲言又止。
展飞眉头一皱：“怎么，不方便说？”
“那个……他才入学，还没毕业呢。”
展飞：“……”
他下意识地以为，能做出那种成绩的人，应该早就拿到博、硕学位了，目前应该在留校任教。
万万没想到……
“没毕业也没关系！”展飞开怀一笑，“总得有毕业的一天嘛！咱们可以先跟他谈好，只要他毕业后愿意留校任教，或者做专职研究员……”
一转念，摇了摇头：“不行，这么有本事的研究生，将来肯定有的是机会和际遇，咱们得稍微主动一点！”
沉吟了片刻：“这样吧，我在学校工作会议上提一下，等你们这个课题结题后，就破格授予……”
顿了顿：“我看以他的学术成就，定个副教授问题不大！特殊人才就得特殊对待嘛！”
老张嘴角抽搐了两下，表情说不出的滑稽。
“怎么了？”展飞再次皱眉，“有什么问题吗？别说博士研究生，就算是在读的硕士，提前毕业、破格提拔之类，也没多么稀奇的吧？”
张德昭轻声说：“江寒刚上大一。”
“大……你说啥？”展飞吃了一惊，“大一的新生？”
“嗯，因为他拿到了noip满分，我去他所在的高中，特招了一下。事实上，他高中也提前毕业了，本来应该明年才参加高考的……”
饶是展飞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这些年不知见到、听说过多少稀罕事，打过交道的能称之为人中龙凤的，也是数不胜数。
可像江寒这样的情况……
发明了“人工神经网络”的人，既不是博士，也不是硕士，只是一个本科生，而且刚入学不到一个学期！
半晌后，展飞才回过神来，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科研果然是年轻人的事业，搞出‘人工神经网络’的学术天才，竟然只有17、8岁……”
张德昭也叹息：“是啊！有时候我都感觉不可思议，一般的高中生，能完成学校功课就算不错了……”
展飞摇摇头：“天才岂能以常理度之？狄拉克、泡利、海森堡他们发明量子力学的时候，多大？按现在的标准，不也是没出学校的孩子？”
张德昭点头：“倒也是……”
展飞沉思半晌，叹了口气：“才大一的话，就不好直接聘用了，怎么也得再培养一、两年……”
张德昭忍不住提醒：“就算再过两年，他也才大三……”
虽然对江寒来说，能被破格聘用应该是好事，可就怕揠苗助长！
本来江寒就比同龄人少念了一年高中……
展飞洒然一笑：“虽然这么做多少有点激进，但也不是没有先例。”
张德昭眼前一亮：“您是说……西南大学那位？”
展飞点头：“我记得他叫刘什么来着？说是解决了丢番图猜想，去年还在读大三，就被破格授予研究副教授了吧？”
张德昭点了点头：“有这事，好像叫刘宇……”
“这不就结了？”展飞哈哈一笑，神采飞扬。
“他西南都敢破格聘大三生当教授，咱科大差什么？咱们连少年班都办了这么多年，就不能聘个大一的做研究员？”
张德昭听得心情澎湃。
这要是成了，江寒岂不很快就能和自己做同事了？
世事变幻离奇，莫过于此。
展飞说着一拍手：“行吧！今天先这样，回头我在会上提一下，听听大家的意见。”
说完便不再啰嗦，兴冲冲地离开。
老张愣了足足一分钟，才提着买来的蔬菜回家。
看校长大人这么上心，搞不好这事还真有可能成！
……
转眼过了一周。
会议室里人山人海。
主席台上，坐着展飞和另外两个副校长，此外还有分管教学、科研等业务的科长们。
下面座无虚席，科大的教职员工大部分在场。
展飞等其他人布置完工作后，开始讲话。
先针对近期工作，提出了几点要求，然后……
“各位同志，经学校班子研究，我校拟聘请计算机科学技术系13届01班的江寒同学为副教授研究员……”
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哗然。
“……现在是体制改革的关键时期，身为国内一流高校，我们得有打破常规的勇气，做出表率……”
展飞没理会多余的噪音，将准备好的话说完，就宣布了散会。
张德昭和几个熟悉的同事，一起走出会议室。
“老张，江寒是不是去年，你亲自去松江招来的那个学生？”
张德昭回头：“哈哈，小武，眼馋了？”
武教授：“什么话！我是担心木秀于林……”
张德昭也一撇嘴：“那你也得先有一双能看到秀木的眼睛。”
武教授：“……行，又培养出来个得意弟子，你就可劲儿嘚瑟吧！”
随即一声长叹：“我只是担心，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要还没长好，就被某些人瞎整给整毁了！某些人哪……”
两人身后，也有些人议论这事。
一个才17、8岁的小家伙，就要成为自己的同事了？
他现在的那些同学，已不是见面也要喊他“教授”了？
这事听着怎么那么玄幻呢？
……
老张回到办公室，还没坐稳，就接到了展飞电话。
“最晚明年9月之前，江寒的事情一定会落实，在那之前，你多关心一下他的学习、生活，有没有问题？”
老张自然没问题，不过……
“江寒现在把大学本科，包括部分研究生课程都学完了，我让他跟着做课题，本来打算让他学习的，可谁料被他反客为主……”
老张说着，叹了口气：“下一步……他这种天才，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培养了。”
展飞沉吟了一下：“不管用什么办法，反正得把他稳住，不能让他放慢了进步！”
顿了顿：“当然烦，如果他在这段时间里，还能搞出更多学术成果，将来被聘为教授后，受到的非议和阻力自然也更少。”
“稳住？”张教授一阵头疼，“怎么稳住？”
展飞：“你就随便找点事给他做嘛！有什么高难度、大规模的工程，尽管给他安排上！不要怕吓到他，响鼓还需重锤敲嘛！……”
挂掉电话后，老张想了半晌，终于为江寒找到了事情做。
领导不是说了么？难度要高，规模要大。
有一项工程无疑完美符合这两点要求，用来锻炼江寒，应该很适合？
而看江寒之前的表现，怎么也得忙个几年，才有可能搞定。
嗯……应该会这样吧？
不知怎么的，老张忽然有点信心不足起来……